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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日常潜伏

    日常潜伏

    “喂,喂,醒醒……醒醒……兄弟。”

    叶平治睁开惺忪的眼睛,突然一个大黑脸靠到眼门前来,吓得忙往炕里靠了靠。

    “你是谁?你要干嘛?你是人还是鬼?”

    “能来这里的除了东厂的人还有谁啊?!”大黑脸回道。

    “哦,原来是人啊!”叶平治擦了擦眼屎,慢慢坐起来,才看清眼前这人。身高约六尺,生的虎背熊腰,一张脸是尤其黑。

    “哈哈哈,倒是有不少人说我是活阎王。”大黑脸倒也不气反而笑了,“你这样才不像个人。”说完指了指叶平治的衣服。

    叶平治反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胸口浑身是血,炕上,被子上也尽是。说道:“不是我的血,是……”突然反应过来,不可说,又一时想不到借口,干脆不说了。

    大黑脸又笑道:“明白,厂里人都懂。”

    叶平治微微笑了笑,算是回应了。问道:“什么时辰了?”看了看窗外,东方还未发白,天空一片漆黑。

    大黑脸道:“快到卯时了,等下天就亮了。”

    “哦,谢了兄弟。”叶平治缓缓起身,把身上血染污了的外裳脱了下来,内裳也沾了血迹,心下思忖,这可如何是好?等下天亮,浑身血迹,出城门必定被盘问,晚上的厂内公事令牌也交了。

    大黑脸看叶平治盯着衣服出神,微微一笑,说:“兄弟,是不是犯难了?”说完,脱下自己的外裳,递给叶平治,“别嫌弃,先穿我的,把血迹盖了,好出城。”

    叶平治说道:“这怎么可以?你本来穿的单薄,又把衣服给我,这早上的风也凉的很,别着凉了才是。”

    “哈哈,我们练武的浑身是火,这点小风还吹不着我,放心吧!”说完拍了拍叶平治肩膀,“都是厂内兄弟,也许以后还得靠兄弟你多多提携呢!”

    叶平治拱手问道:“多谢了,敢问兄弟贵姓、名讳?”

    “免贵姓胡,名家豪,小字必达。看样子我比你年长几岁,以后叫我老胡就行。兄弟你呢?”胡家豪回礼。

    “小弟姓叶,分在亥颗,公事为暗。”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问了。以后在厂里遇到了就叫你叶老弟吧!”胡家豪道。

    叶平治微微一笑,说道:“趁天还未亮,我先去洗衣服,免得等下人多了不好办事。”叶平治找来木盆,自去打水洗衣服去了。

    厂内家法,暗番姓名不得泄露,厂内同僚即使在外碰见也当做不认识,一旦泄露暗番身份,必然让人严加防范。胡家豪自是知道这些,也不再多问,只是内心奇怪。半夜,叶平治进门时,胡家豪在房间内的另一个炕上休息。听脚步声深一脚,浅一脚,不像个习武之人。

    原来东厂的校尉全是锦衣卫调拨,锦衣卫招人从来都是先从世家门第中选拔,其次从军中招录身高马大,武艺超群之辈,条件非常苛刻。民间甚至流传要进锦衣卫必须得虎熊背,马蜂腰,螳螂腿,一拳打死牛,一掌拍碎石。

    胡家豪听出叶平治的脚步声虚浮不定,对于一个常年练武的人来说,即使疲惫不堪,下半身始终是稳如磐石,这是基本功。除非身受重伤,双腿无法发力。胡家豪当时就想起身查看情况,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叶平治直接躺下睡了,心里又想:若是受伤,必定也先有医治,有人送回,不可能不管不顾独自一人回来,何况受伤也是去厂内的医馆医治,怎能胡乱走动,遂作罢,自顾自的睡了。

    胡家豪心里一夜不安,恍恍惚惚的也睡不着,不等天亮,早早就起了,拿着烛光走过来看看,发现叶平治浑身是血,一动不动,急忙探查气息,赶忙叫醒问问,幸好无碍才放下心来。

    这边叶平治洗衣已回,在屋外院子的绳子上晾晒完毕,打回一盆清水,胡家豪用清水糊了两把脸,洗了洗手。还是免不了好奇,问道:“叶兄弟平时练武练几个时辰啊?”

    叶平治道:“我不会武术。”

    胡家豪越加奇了,说:“这东厂内个个要武术超群出众,武术差的要不是世家子弟,要不就是太监。若是世家子弟或者太监,你在这东厂内也不会夜里还要去盯梢了,他们至少也有官当。”

    “胡兄说的不错,我既不是世家子弟,也不是太监。前几年,锦衣卫去大营里招人,我原本想去参军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把我拉来了,然后分配我到了东厂。”叶平治自嘲的笑笑。

    胡家豪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还想参军?谁不知道苦哈哈的兵不好当,我当边军那会,饭都吃不饱,饿得我差点去当土匪。”

    叶平治问道:“你当过边军?那怎么到这里来了?立功回来的?”

    胡家豪说:“立是立了功,得遇贵人,又凑了些钱,上下打点调回京,之后选拔进锦衣卫,再就调东厂来了。”

    两人说着说着,东方已经泛白。

    叶平治说道:“胡兄的衣服,我今天晚上值完班后给你,城门应该开了,我先回去了。”

    胡家豪道:“无碍,无碍,你穿便是。你家住哪里?我和你一起走。”

    叶平治道:“你忘了我的公干了?!怎能同行呢?!趁着天还未大亮,我先走一步,再会。”说罢,笑了笑,和胡家豪互相拱了拱手,自回本颗议事处拿回了记事簿,记事簿上昨天的记录已经被撕下存档,新页上写着七月初二,名字颗属确认无误后收入怀里,径往东厂后门走去。

    叶平治从东厂出来,担心上角头还有东厂的人在查案,只得多走条街转去下角头,直下崇文门。出得崇文门后,往西走到宣武门外,又往南直下宣武门大街。叶平治就住在宣武门大街,关王庙附近的三条胡同。从东厂出来,走了近一个时辰,看了看太阳,约摸已是辰时时分。此地距离惜薪司南厂不远,平时来来往往多是挑工以及城外进来卖柴的樵夫。每天给惜薪司送完柴,大多数挑工都来这关帝庙门前休息休息,喝杯茶水,吃点早饭。大多数人都喜欢在路边的茶摊前喝几碗茶,顺手买点日常用品。

    关帝庙大街上摆摊的、算卦的、卖茶的、卖果蔬米面油的、卖包子馒头的,还有卖小儿玩具的,拨浪鼓,糖葫芦这些玩意的数不胜数。不过大多买卖的都是些便宜玩意儿或是家用日常的。这来来往往的人们大多是贫苦大众,也无更多钱。一两文的茶水喝不出味来都得争论一番,给小孩子玩的几文钱的小玩意也得砍价半天。

    说书的,唱戏的,就路边围个圈卖起艺来,这边锣鼓敲着刚要开戏,那边桌子一拍,说书开始了,这庙前大街真真是热闹非凡。

    叶平治找了个茶摊,点了壶茶水,又买来四五个馒头。茶摊边一说书先生正开讲,吵吵闹闹的听不真切,只听得几句“话说那蓝神仙接到圣旨,直上九霄云外,来得南天门外……等得玉帝召见。不等一盏茶的功夫,黄门仙官来请,这通明殿是高八十丈,宽八十丈……王灵官那是虎背熊腰,好不威风……蓝神仙便直入通明大殿……玉帝说:朝有奸臣,恐难上天……”

    叶平治听得个大概,原来是讲京师里风头大盛的蓝神仙。坊间传闻称蓝神仙有通天彻地之能,后被朝中大臣引荐给当今皇上,深受器重,平日里斋醮祈福都是蓝神仙主持。上月,皇上斋醮后让蓝神仙扶乩,以求上天赐警。蓝神仙扶乩完后,解释天书称“朝有奸臣,难渡仙身”。皇上又问奸臣何人?又扶乩解释道:奸臣今日来奏。随后果然严嵩进宫面圣奏事,皇上下旨让严嵩致仕。掌权十余年,朝野上下人人尊称“丞相”的严嵩就这样致仕回家了。这本是朝廷高层才知的机密,别说普通百姓,哪怕是低级官员都不一定能知内情。世人只知严嵩年老,皇上才让他致仕,不知原有这般缘由。可就这几天,坊间盛传此事,说书先生更是添油加醋,说的绘声绘色。

    突然叶平治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此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这种高层机密怎么传出来的?若是假的,东厂和锦衣卫稽查天下妖言,为什么会允许说书先生添油加醋的到处乱说?

    身为东厂番子,叶平治的神经被挑动了。又看了看周围,听书的不下数十人,而且此地不止这一处说书的。叶平治心里暗暗揣测:东厂番子无孔不入,现在说书先生如此大张旗鼓的公开谈论,一定有人指使。而且,严嵩致仕之时流传已然甚广,这几天厂里竟然毫无动静,这不寻常。放平时,这种妖言惑众的说书先生,早被抓进锦衣卫严加审讯了。

    叶平治原想记录在簿子上,又细细思考了一番这其中厉害关系:此事必然涉及高层,不管牵涉到谁,都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能惹得起的,何况厂内分配的本职工作不是监督民间流言,不如干脆不予理会,全当没有听见,如此方能自保。此地也不能久留,速速离去方是。

    三条胡同里有一李姓老头,夫妇俩以卖茶水为生,膝下育有一女,年仅十岁,叶平治就租住在李老头这里。这老李头自己夫妇加女儿只住了一间厢房,把正房租给了叶平治居住,另一间厢房也租给叶平治做书房,倒坐房用做厨房,平时厨房里也给叶平治留些包子馒头,一并计到房钱里。

    叶平治净了面,换了衣服,休息了片刻,提了书箱,又向宣武门走去。

    年初,叶平治受命前往工部员外郎周玧的家里潜伏刺探消息。工部员外郎当时刚从外省调入京,要给小儿子招一名老师,东厂便安排叶平治去。

    周玧家宅在宣武门内西边不远处,叶平治到时,还未及巳时。周家小儿子周笃已经在门口等待,见到叶平治,赶忙行礼,叫声“先生”。周玧对小儿子约束很是严格,要求周笃每天早上必需在门口等候老师,行礼毕方可入书房,不见老师,不得擅自离开。

    叶平治还礼毕,正待和小弟子一起去书房。周家大公子周诚也刚好回来,脚步歪歪斜斜,身子踉踉跄跄,浑身酒气,衣服上许是占了一些胭脂,胸口上有一股股粉红色,还有一股香味,走近叶平治身旁时,瞥了一眼:“这不是家父一直夸赞的叶先生吗?少见,少见。”叶平治拱手行礼道:“大公子安好。在下每天都来教导令弟,只是我们碰见的时候少。”周诚“哼”了一声,自顾回房歇着去了。

    午时刚过,叶平治让周小公子收了书本,午后再上课。不一会儿,周玧也从工部回来了。当今陛下不上午朝,朝廷官员中午都有空回家休息休息再回本部办公。

    周玧一回家便来到书房,叶平治赶忙行礼,周玧坐下和叶平治寒暄了几句,便叫过周笃,考起功课来。周小公子目前不足七岁,所学者不过《论语》一类,还算聪颖,将当天所学背诵后,又默写了一遍。周玧听完,欣慰的说:“吾儿今日甚慰父心,好生努力。”又对叶平治说:“幸赖先生教导啊。”叶平治道:“谢大人,小公子聪慧过人,学生定不负重托。”

    有时,周笃不能背诵,周玧遍陡然色变,不发一言,转身便回后宅。

    从书房出来,周玧又问起身边管家:“周诚呢?还在睡吗?真是朽木不可雕。”

    管家支支吾吾回答道:“大公子,巳时才回,似乎喝多了酒。”

    周玧一听,气不打一出来,朝着管家就踢了一脚,说:“去把那小子给我叫起来。”管家被踢了一脚,吃了痛,答了“是”就往后院去了。

    正堂内,周夫人已经叫丫鬟打好了井水,又亲自打湿了毛巾。周玧刚坐下,周夫人便递上毛巾,说道:“诚儿年少,血气正当旺盛,收不住心思好好读书,等过几年就好了。”

    周玧扔下毛巾道:“还等几年?这话你说了多少次了?自古慈母多败儿,他都已经带冠几年了,你还护着他。”

    周夫人又递上茶,道:“哪个官家的年轻公子不是这样呢?!别说我们家,徐家,严家不比我们家诚儿更过分吗?要不,给诚儿许门亲事,成了亲自然好了。”

    周玧道:“还成亲?就他这样,整天花天酒地,彻夜不归,谁家闺女愿意嫁给他啊?”

    周夫人道:“老爷可是工部员外郎,不看诚儿也得看你的面上啊。何况,诚儿性子虽然野些,也是一表人才。人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有老爷在,还怕没人提亲吗?”

    周玧听了这话,很是受用,放下茶杯道:“要是他能像我,这个年纪起码得是个举人了,现在呢?连个功名都没有,给他捐个监生,他还不乐意,坚决不要,真是气死我了,你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说话间,周夫人已绕到背后给周玧揉肩,接话道:“诚儿还没收住性子,笃儿不是勤敏好学嘛,不用担心,以诚儿的资质,考个功名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管家见周玧脸色转晴,进屋上前问道:“老爷,可以用膳了吗?”

    周玧道:“周诚还在睡?”

    周夫人插话道:“诚儿刚睡下不久,就让他好生歇息歇息吧!”又转头对管家说,“给他留些饭菜,放锅里热着,等他醒了再吃。”

    周玧又问道:“给叶先生的饭食,准好了吗?”

    管家答道:“已经准备好了,三菜一汤,有肉有蔬。”

    周玧道:“很好,每天都要如此,不可忘了。”

    “是,老爷天天交待的事,小人不敢忘。”管家说完行了礼,自去准备饭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