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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审徒

    严世蕃和严绍庭、罗龙文三人一起在清心亭二楼用晚饭。平时严家三代口味各异,严嵩喜好清淡,严世蕃好肉食,严绍庭挑剔,严鹄又不知道在哪游玩,因此严家三代除重要日子,大多数时候都分开用餐,极少一起吃饭。

    房间中央,一张大长桌子上堆满了大盘小盘的山珍海味。严绍庭却毫无食欲,只随意动了几筷子,便放下筷子,埋怨道:“都无下箸处。每日都是这些鸡鸭鱼肉,菜蔬能吃的也就这些,家中厨子再怎么变着法做,也早就吃腻了。”

    罗龙文见状,说道:“大公子不如试试咸菜,腹中油腻多了,吃些咸菜反而胃口好。”

    严绍庭每样咸菜试了试,说道:“偶尔吃点还行,吃多了也是无味。”

    严世蕃说道:“你是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这世间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能吃的,你哪样没吃过。你要是实在吃不下,就每样菜随意尝尝,也够饱了。”

    严绍庭依言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各样尝尝,都甚不满意。说道:“吃了走兽吃飞禽,吃了飞禽吃海鲜,吃了海鲜吃蔬菜,能吃的都尝过了。就拿一品楼来说,虽然菜肴做的精巧,味道也还算不错,但是经常吃也吃腻了。说到底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拿得出手的。”

    严世蕃说道:“城内又不止那一家酒馆,每家换着吃,京城这么大,南北东西各方菜系还能让你都吃完了?”

    罗龙文听着严世蕃父子的谈话,以前还有所惊讶,来到严家久了,便知这严家的荣华真是世间少有。吃住食色,无一不是世间珍品。因而为了追求荣华富贵,罗龙文已经打心底认定了严家这颗大树。

    待晚饭用完,严世蕃趁丫鬟打扫残羹的功夫在池塘边散散食,罗龙文捧着一大盒鱼食随后跟着,以供严世蕃逗鱼取乐。

    这偌大的池塘,只是走了半圈,严世蕃气喘吁吁,随意找一处凳子坐下,问道:“老弟,你说蓝道行喜爱他这两个徒弟吗?”

    罗龙文回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蓝道行一无妻妾,二无子女,唯有两个徒弟日夜相伴,肯定喜欢的紧。”

    严世蕃点了点头,说道:“老弟说的极是。修道之人最重要的便是传承,称心的徒弟比儿女都还要看得重。你去把正在练武的绍庭叫过来吧!”

    罗龙文回道:“是。”

    严家父子又是一番谋划,严世蕃说道:“万事不可急,切记要按照为父说的办。”

    “知道了,父亲。我这就去办。”

    严绍庭回到北镇抚司诏狱,立即派了人把蓝道行的两个徒弟分开关押,准备分开审讯。

    诏狱最初的大牢深入地下,墙厚数尺,一间牢房只关一人。近些年关押进来的犯人逐渐增多,这类牢房大大不够用了,锦衣卫衙门便新建了些普通的牢房,用直顶屋檐的木栅栏互相隔开,用来关押一些罪名较轻的或者给了人情的犯人。而蓝道行三师徒就刻意的安排在相连的三间普通牢房内,蓝道行居中,两徒弟各居左右隔壁。

    单胜带人来到其中一个徒弟的牢房内,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问道:“你叫什么?”

    小徒弟回道:“回大人,草民叫玄恒。”

    单胜又问道:“你师父贪赃,你可知?”

    玄恒回道:“回大人,草民不知。”

    “你个小道士这般不说实话,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能顶几鞭子!”

    两名锦衣卫会意,立马把玄恒架了起来,按在牢房的栏杆上,绑住了双脚双手。

    单胜问道:“先打四十火鞭。”

    一名锦衣卫从外面提进来一桶盐水,拿鞭子浸透,扯开玄恒的道袍,对着胸口就是一鞭。

    玄恒忍不住一声大喊:“啊……大人,草民真的不知啊。”

    行刑的锦衣卫见状又是一鞭。

    玄恒跟着又喊了一声。

    锦衣卫看还不改口,便全然不管玄恒的叫喊,对着他胸口是左一鞭子右一鞭子的抽打。

    单胜在一旁看着,心中泛起一丝兴奋。似乎好久没见过这般嚎叫了,以前行刑的多是成年人,难免能忍受些痛处,行刑时的嚎叫声都有点压制。这两个小道士才十四五岁,一有痛处便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

    不多时,四十鞭子打完。玄恒的胸口已无完肤,盐水带来的灼痛感更是让痛苦久久不散。

    单胜道:“蓝道行贪赃的事,你也许真的不知。那其他事呢?”

    玄恒勉强抬起头,缓缓说道:“大人指的什么事?”

    单胜道:“你帮蓝道行扶乩的时候,写的天书是真的吗?”

    玄恒回道:“回大人,扶乩是师父做法请神上身,我们做徒儿的只是神仙的代笔,天书写出来后由师父解答,我等只管写便是。”

    单胜道:“所以,你是胡乱写的对不对?”

    玄恒一听这话,似乎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扶乩时,我等神智全无,是神仙用我们的手写的。”

    单胜见玄恒似乎明白了自己意图,再审下去也是白问,用刑多了也落一个屈打成招的把柄,于是也不再追问,示意锦衣卫把人放下,带着人去审问蓝道行另一个徒弟。

    路过蓝道行牢房门口,说道:“蓝道行,你看看你,害得你徒儿好惨。”

    另一间牢房内,单胜也不多说,令人直接把蓝道行另一个徒弟给架上,绑好手脚。

    单胜问道:“你叫什么?”

    另一个徒弟早就听见了玄恒的嚎叫声,知道今天酷刑难免,吓得手脚冰凉,全身忍不住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回道:“我叫玄简。”

    “玄恒是你师弟还是师兄?”

    “是我师兄。”

    “废话不说了。扶乩的时候,天书你是不是乱写的?”

    “大人明鉴,扶乩时写天书的是我师兄,我没写过。”

    “看来你跟你师兄一样不老实,动手。”

    说完锦衣卫的鞭子便朝玄简身上招呼。玄简比玄恒还小,哪能承受得住鞭子击打在身上的痛楚,未成熟的喉咙发出痛彻心扉的尖叫声直入云霄。

    待打完鞭子,玄简已经疼的几乎晕死过去。

    单胜说道:“你何必替你师父隐瞒呢?你们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做个严守清规的全真派道士有什么好的?你在道观里看见漂亮女人就不流口水吗?难道就不想以后娶个漂亮老婆,生个大胖儿子?”

    玄简低垂着头既不说话,也不回应。

    单胜又说道:“我知道你感念你师父的大恩,可再大的恩情也比不过自己的命重要啊。现在只是一顿鞭子,可诏狱内有十八般刑罚,你才体验了最轻一种。后面的那些你受得了吗?”

    玄简始终没有说话,目光呆呆的看着地上。

    单胜微微笑笑,令人放下玄简后,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你替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年纪轻轻就死在诏狱。”

    随后单胜又来到蓝道行牢房,说道:“你的两个好徒儿嘴还挺严,我也是没办法,只得先打了他们一顿鞭子。放心,比你好多了。只是等下上了堂,如果还这般嘴硬,那就不知道了。”

    侧卧在地上的蓝道行,双眼泪如泉涌,内心苦楚比身上难受百倍。自从十年前在云游的路上遇见他们以来,便一直收养在身边,亲手教他们读书写字、研习道法。两个徒儿聪明伶俐,日夜陪伴左右,师徒感情可谓深厚。一想到徒儿要因自己而受到这地狱般的刑罚,内心犹如针扎一般。

    单胜又说道:“要我说啊,蓝道行你也真是。痛痛快快的承认了欺君罔上,大不了一死了之,何必连累了你两个徒儿呢?”

    蓝道行兀自流着泪,口中念念有词。单胜凑近一听,笑骂道:“嘿。这个贼道士,这个时候还念经呢。”

    引得众锦衣卫一阵讪笑。

    笑完后,单胜又问道:“你这般念经,太上老君会来救你吗?还是哪个神仙会来救你?”

    蓝道行兀自念经,并不答话。

    单胜看对方一言不发,已是无趣,嘲笑道:“你好好念经吧!也许飞升成仙了,就能离开这里了。”转身回审问大堂汇报去了。

    严绍庭在审问大堂见单胜回来,知道已经办妥,嘴角微微一笑,说道:“带蓝道行的大徒弟。”

    不一会,锦衣卫押着玄恒进了大堂。

    锦衣卫一松手,玄恒顺势跪在了地上,说道:“草民玄恒拜见大人。”

    严绍庭说道:“这蓝道行倒是教得懂礼的好徒弟。”接着又问道:“蓝道行欺君罔上,你可知实情?”

    玄恒回道:“草民不知。”

    严绍庭又问道:“扶乩时写的天书,是不是你胡乱写的么?”

    玄恒回道:“回大人,道法玄妙,扶乩时我等并无智识。只要师父一做法,我就全然不知了,待醒来,字就已经写好了。”

    严绍庭说道:“既然不认,那就休怪本官了。”一拍惊堂木,喝道:“来啊,上夹棍。”

    玄恒已打定熬刑,脸色惨白,双目却毫无惧色。

    这般夹手指的痛楚,几乎无人能忍,无一不是杀猪般的嚎叫。行刑既毕,十指俱断。

    严绍庭又问道:“本官再问你一句,天书是不是你胡乱写的?”

    玄恒缓了口气,缓缓说道:“大人明鉴,草民未曾欺君。”

    “下一次就是夹脚踝了,这可比夹手指痛苦百倍,你想好了?”

    “大人明鉴,草民未曾欺君。”

    “上大夹棍。”

    这大夹棍的威力,实在不可小觑。一般人等,小夹棍一上便不管是否冤屈早已画押认罪,能顶过三板斧刑罚的,少之又少。

    待砸了百余下大夹棍,玄恒双脚踝骨处皮肉尽皆磨破,已见白骨。

    严绍庭问道:“你可认罪?”

    玄恒瘫倒在地,巨大的痛楚已消耗了他大量体力,从牙中断断续续的挤出几个字,说道:“大人……明鉴,草民……未曾……欺君。”

    严绍庭也不恼怒,只是说道:“拖他下去,带蓝道行下一个徒弟。”

    单胜把玄简从牢房里拖出来,特意让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躺在牢房地上的玄恒。

    转过头来对玄简说道:“好好看一眼你的师父、师兄吧!你这小身板要是受不了重刑,一命呜呼了,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未待进得大堂,又指着院子里的周福尸首说道:“你看他,下午只打了四十杖而已,竟然就死了。哎……你这小身板,不知道你能受得了几杖。”

    进得大堂,玄简被锦衣卫按倒跪下,浑身战栗不止。

    严绍庭问道:“你就是玄简了?”

    玄简抖抖嗖嗖地回道:“回大人,草民就是。”

    严绍庭又问道:“你可知蓝道行以扶乩之名欺瞒君上?”

    玄简回道:“草民不知。”

    严绍庭也不再问,直接对锦衣卫说道:“上夹棍。”

    玄简年纪方才十三四岁,手指脆弱的很。夹棍一上,两端的锦衣卫没拉几下,指骨已经全部断裂。这一番折腾下来,疼得玄简撕心裂肺,要不是两个锦衣卫按住,真忍不住满地打滚。

    严绍庭又问道:“你师父难道没教过你写天书吗?”

    玄简手指上传来的巨大的疼痛还未散去,兀自还在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回道:“师父……教过。”

    “既然教过你,你肯定会写对不对?”

    “我……会写。”

    “你给圣上写过吗?”

    “没有,师父……给……皇上……扶乩时,都是……师兄……写的。”

    “你师父教过你,一定也教过你师兄吧?”

    “是。”

    “所以,你师兄写的都是你师父教的?”

    “是。”

    严绍庭狡黠的笑了笑,说道:“让他画押。”

    一名锦衣卫拿过来口供,印泥,让玄简画了押。玄简手指已经全断,使不了力,只得用手掌盖了个手印。锦衣卫也不强求手指有没有盖上印,直接交上了严绍庭的审问桌。

    严绍庭笑了笑,说道:“你早这样,不就不用挨这顿夹棍了不是?”转头对笔录官说道:“立马密封,呈交司礼监。”

    单胜见状,让人把玄简拖回牢房,走到玄恒牢房前时,说道:“还是你师弟识时务,他已经招了是蓝道行教你写的天书。”

    单胜看玄恒没有反应,又走到蓝道行牢房前,说道:“你小徒弟也才十三四岁,招了也好,若是皇上开恩能饶他一命,也可传你衣钵不是?!”

    说完,让人把玄简丢入牢房。

    这蓝道行师徒三人又会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