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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对攻

    严宅,严嵩书房内。

    严嵩坐到了书桌藤椅上,严世蕃正在叙述这几天来的成果,罗龙文站在一旁,时时补充些细节。

    严绍庭不等下人通报,直接冲进了书房内,发现严嵩和严世蕃惊讶地看着他,连忙说道:“见过祖父,见过父亲。”

    严世蕃脸色难看的说道:“又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毛毛躁躁的?”

    严绍庭知道自己惹怒了父亲,怯懦的说道:“儿子知错了。”

    严世蕃没好气的说道:“说吧,什么事?”

    “我今天上午去审蓝道行,他一直一言不发,我就让单胜拖他进牢房用刑。用了四五种刑,还用他徒弟威胁他,他终于说了。”

    “真的?他承认徐阶指使的了?”严世蕃不解的问道,似乎对这个答案有点怀疑。

    严绍庭不知道怎么开口,回身关上了书房门,吞吞吐吐地说道:“他……没……这么说。”

    “一句话说完。”严世蕃愠怒道。

    “他说是……圣上……指使的。”

    这话让严嵩父子都惊讶了,互相看了一眼。严世蕃问道:“有其他人听见吗?”

    “应该没有。他的声音很小。我凑近了才听见,其他人更不可能听见了。而且我故意说他是胡乱攀咬,让人以为是他说的别人。”严绍庭回道。

    “绍庭,你做的好。蓝道行先不审了。你去休息吧!”

    “父亲,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你先休息吧!不要慌张,蓝道行是一心求死,故意这么说的。用完午饭,你再来清心亭。”严世蕃语气和缓地说道。

    严绍庭只得行礼后,退了出去。

    严世蕃在书房内来回踱了几步。说道:“父相,蓝道行如果所说属实,我们严家真的大难临头了。”

    严嵩年纪大了,平时喜静不喜动,连话都说的少。听严世蕃这么说,缓缓开口说道:“我们严家没用了,皇上自然要换能用的人。”

    “父相,如果再不出手,我们只有坐以待毙了。”严世蕃的语气急切起来。

    “出手?对谁出手?要是蓝道行说的是真的呢?”严嵩依然不急不慢地说道。

    “父相,儿子觉得不会是皇上指使。一来,蓝道行确有有求死之意,故意激怒绍庭以求速死。二来,皇上还需要我给他炼丹和修宫观。工部的事务又繁杂,若没有我,以后要新修宫殿,只怕是不可能了。”

    “徐阶带着他儿子不也修好万寿宫了吗?”

    “那不一样。那是用现成的材料修好的,整个工部,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怎么采购材料,怎么运输。要新修宫观,绝对离不开我。”

    “所以你认为皇上也离不开你?”严嵩语气轻蔑起来,继续说道:“你要是这么想,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父相,如今不管如何,要全面攻击徐阶他们了。”严世蕃咬着牙说道:“这老贼引荐的蓝道行,凭这一点就有误君误国之罪。”

    “如今的徐阶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徐次辅了,而是深受皇上器重,独领内阁的首辅。朝廷的重担都在他肩上担着。”严嵩说完,顿了顿又问道:“只凭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能扳到他?”

    “儿子也不会天真到这种程度,我要给他看的是严家势力,以后只要徐阶的政策,严家门生一概不管不听不配合。我看他一个空架子内阁拿什么担。”严世蕃愤愤的说道。

    “世蕃,你可知你是在跟谁斗?”严嵩无奈的问道。

    “父相,儿子知道。只是不得不为了。”严世蕃说完,拱了拱手行礼道:“父相好生歇息,儿子先去安排。等下严鹄回来了了,我让他过来陪父相。”

    严世蕃行完礼退了出去。

    严嵩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语道:“祸福难测啊!”

    午时,徐阶从西苑回家。徐阶之子徐潘冲冲忙忙来到徐阶书房。

    徐潘急切地说道:“父亲,坊间传闻蓝道行被抓了?”

    “昨天不就被抓了吗?你今天才知道吗?”徐阶喝口茶,平淡的说道。

    “儿子昨天也听到了,思索了一夜,这会不会对父亲有影响?”徐阶小心的问道。

    徐阶放下茶杯,问道:“你是想说,蓝道行是不是我所指使的是吗?”

    徐潘面露担忧,回道:“父亲,诏狱的酷刑,天下皆知,没人能熬得住。”

    “凡事皆需冷静。你先想想,即使蓝道行供述是为父指使,陛下会信吗?”徐阶看着徐潘,似笑非笑的问道。

    “父亲,真是您……”徐潘生生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是不是很重要吗?”徐阶示意徐潘坐下,继续说道:“首先要明白,能决定朝局的有,且只有一人。”

    徐潘想了想,说道:“儿子明白了。”顿了顿又问道:“蓝道行那边真的无碍吗?”

    徐阶呵呵一笑,说道:“你也知道诏狱的酷刑无人能抗,那诏狱出来的供词还真的能信吗?”

    徐潘转忧为喜,说道:“父亲,儿子明白了,不管什么供词,只要咬定是屈打成招就行。”

    徐阶点了点头,又说道:“如今局势不明,你要多看少说,多静少动。”

    徐潘回道:“是。”

    徐阶拍了拍徐潘肩膀道:“凡事切不可操之过急,要明了其中关节所在,方可行事。”说完,喝了口茶,道:“你去办两件事。”

    “请父亲吩咐。”

    “第一件事,你去天佑宫和大高玄殿替汝妇祈福,多带些香火钱去。”

    徐潘有点诧异,问道:“昨日才抓了田玉和蓝道行,今日就去上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啊。”

    徐阶正色道:“没错,正是人人避之不及,你才要去。你是首辅的儿子,你去了才有人跟着去。”

    徐潘虽然不理解,也应道:“是。儿子这就去准备,请父亲吩咐还要做什么?”

    “你让家中下人去找应龙,让他现在过来。”

    徐潘知道这是要反击了,说道:“是,儿子这就去。”

    严宅,清心亭内。罗龙文拿着一张纸急匆匆地来找严世蕃。

    罗龙文行了个礼,直接说道:“大人,徐阶的学生邹应龙从徐宅回家后,当时便写了一篇弹劾您的奏疏。”

    严世蕃边看边问道:“这个怎么来的?”

    “我们水部的兄弟潜伏在邹应龙家做下人,这个是从邹应龙书房的纸篓找出来的,应该是稿纸,火部把稿纸传回来后,严格又重新抄了一遍。”

    严世蕃看完后,双手一用力,将稿纸撕得粉碎,扔进了水池。

    罗龙文小心地说道:“大理寺传来消息,司礼监把田玉等人供词全抄录后下发了,说是为了让三法司定罪。”

    “徐阶在内阁,司礼监下发的公文肯定是他先看。这一步他走在前面了。”严世蕃思索片刻,又说道:“倒也无妨,已经是中午了,司礼监下午收到的奏本要近黄昏才会上呈皇上,还有时间。”

    严世蕃回到亭内,手书了几个字交给罗龙文,说道:“你立马派人把纸条传给吏部侍郎董份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董威。”

    罗龙文看了一眼纸条,只写了六个字“劾阶误国误君”,知道兹事体大,马虎不得,说道:“董份我见过,我亲自去传。董威我不认识,是不是派严格去?”

    严世蕃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约莫过了三刻后,罗龙文回到清心亭,回复严世蕃都已办妥。

    罗龙文有些不解的问道:“吏部暂时无尚书,侍郎也算管事。可为何让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去弹劾徐阶?”

    严世蕃笑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他只敢治下,不敢犯上,明哲保身之辈耳。涉及到朝局的事,他只会装聋作哑。”

    罗龙文恍然大悟的回道:“卑职明白了。”又问道:“三司论罪的事,怎么处理?”

    严世蕃拿起书桌上另一个纸条递给罗龙文。

    罗龙文打开一看,“三官罢职,其余流放。”

    严世蕃看罗龙文不解的样子,内心深处泛起阵阵自负,说道:“你是不是担心蓝道行的事?”

    罗龙文问道:“蓝道行欺君大罪,凌迟都够了。为什么是流放?”

    严世蕃说道:“竟然皇上想保他,就放他一马是了。欺君之事,他又没认。”

    “那我们做这么多不就白费了吗?”罗龙文似乎有些心焦。

    严世蕃微微笑了笑,说道:“老弟,朝局之事,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就得见好就收,免得反受其咎。这次虽不能扳倒徐阶,但我们给皇上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要皇上开始怀疑徐阶有欺君之嫌,我们就算成功了。”

    “所以大人让御史弹劾徐阶引荐蓝道行?!这样皇上就认为徐阶必定参与其中,无论蓝道行是否欺君,徐阶都有欺瞒皇上的可能。”

    “没错。”严世蕃一副得意的样子。“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以前觉得安享富贵过于平淡,现在终于有了点乐子,好久没跟人斗过了,还真是乐趣无穷啊。”

    罗龙文说道:“大人天纵奇才,无往不胜。”

    “哈哈哈,老弟,闲话不说了。你把这张纸条传给大理寺卿万采和佥都御史张雨。三司定罪,万采肯定在。周延那个老滑头可能不会出席,而是让分管提点刑狱的张雨去。”

    “是。卑职立马去办。可刑部那边给谁?”罗龙文行礼告退。

    “刑部尚书黄光升是个迂腐书生,不管他就是,三司定罪,掌握两司就够了。”

    严世蕃布置完后,径直去严嵩书房。

    书房内,严嵩正在和严鹄下棋。

    严世蕃悄悄的走近,拿起一子,帮严鹄落下。

    严鹄见父亲到来,立马站起来行礼。

    严世蕃说道:“父相,严鹄哪里是你的对手啊?”

    严嵩“呵呵”的笑道:“谁也不是生下来就天下无敌的,总得学习才好。”

    严鹄适时的说道:“祖父让我九个子,我还下不过。祖父天下无双。”

    严嵩哈哈大笑,说道:“严鹄你也学会阿谀奉承了。”笑完后,说道:“世蕃,你坐下。说正事吧!”

    严世蕃说道:“是,父相。”坐下来后,接着说道:“徐阶命人弹劾绍庭受我指使,将田玉屈打成招,刻意栽赃蓝道行。”

    严嵩一听,语气愠怒地说道:“徐阶小儿,歹毒啊。弹劾绍庭,是要断我们严家的根。”

    严世蕃说道:“父相,我已令人去弹劾徐阶误国误君。”

    严嵩摆了摆手,说道:“这点小事,只要皇上不认就没用。”

    严世蕃颇有自信,说道:“父相,成不成不重要,皇上怀疑就够了。另外,让官员们知道,我们严家还没倒,依然能号令众官,那些生有异心的也会灭了倒戈的心思。”

    说完,严世蕃看了眼严鹄,见他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又说道:“父相的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和地方,即使内阁坐着的是他徐阶,可实际上首辅还是父相,百官还得以父亲为尊。”

    严嵩面露喜色,说道:“世蕃,你的才干为父从不怀疑。严家的生死荣辱都交给你了。”

    严世蕃正色道:“父相尽管放心,儿子定不辱严家使命。”

    严嵩想了想问道:“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他们?”

    严世蕃说道:“我让大理寺和都察院判三官罢官,其余流放就行。”

    严嵩思索了片刻,说道:“三官是工部的,也算我们严家故吏,轻判后以后还有机会复出。”顿了顿,思索了一下,说道:“徐阶让人弹劾绍庭的关节在田玉身上,要是皇上真的怀疑绍庭,肯定要找人再审田玉。”

    严世蕃自信的说道:“他已经见识过诏狱的厉害,不敢乱说。”

    严嵩摆了摆手,说道:“非也,你能让他改口,别人也能。”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我听绍庭说,田玉不小心说了香火上交了,是吗?”

    严世蕃思索了片刻,说道:“明白了,儿子这就去办。”

    严嵩又说道:“蓝道行也流放吗?”

    严世蕃说道:“皇上想保,不放他一条生路吗?”

    严嵩本来睡眼惺忪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来,说道:“你要展现严党实力,就不能妇人之仁。只有让人害怕,才会让人心甘情愿的投靠。”

    严世蕃不解的问道:“我们审蓝道行欺君已然犯了忌讳,如果这样不就逆了龙鳞?”

    “为父十几年来,处处维护皇上圣名,处处顺着皇上的心意行事。”严嵩似乎在回忆往昔,停了下来。片刻后,似乎下了决心,口气坚决,说道:“杀了蓝道行。不杀他,人人都想往我们严家沈上踩一脚。也得让皇上知道,天子是与谁共天下。”

    严鹄立马站了出来,说道:“祖父,父亲,我也想为我们严家出一份力,这事我去办。”

    严世蕃看着严鹄,心里满是欣慰,说道:“行,你去找严物,让他把三生散放到汤药里,你拿去诏狱给蓝道行服下。切记,去了诏狱后,随意找个锦衣卫喂他喝。莫要自己出面。”

    严鹄兴奋地回了个“是”后匆匆离开,办他的差事去了。

    深居宫中的嘉靖皇帝,会如何面对这种局面呢?且听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