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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再攻

    万寿宫内,黄锦拿上几份奏疏前往嘉靖皇帝的寝宫。

    行礼毕,黄锦说道:“启禀圣上,徐阶弟子邹应龙弹劾严绍庭将田玉屈打成招以冤屈蓝道行。”

    嘉靖皇帝正在打坐,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严世蕃那边呢?”

    黄锦回道:“回圣上,都察院那边和吏科那边都有言官弹劾徐阶欺君误国。”

    嘉靖皇帝依然不动声色,又缓了一会:“三司定的罪如何?”

    “回圣上,三司定的是官员罢职,其余流放。”

    嘉靖皇帝口气中带有一丝诧异,说道:“严世蕃要放蓝道行一马?”

    “回圣上,从三司联名回的题本来看,确实如此。”

    嘉靖皇帝转过头来,对黄锦说道:“你小看严嵩了。”

    “难道他们真敢胡作非为?”

    “天知道。”嘉靖皇帝说完,又开始闭眼打坐。

    黄锦问道:“圣上,那两边的奏疏是否都留中不发?”

    “嗯,你自去办吧。”

    “圣上,三司定罪的题本给批红吗?”

    “等等吧!”

    “是,奴婢告退。圣上万安。”黄锦行完礼,退了出去。

    万寿宫的嘉靖皇帝好生修着道,诏狱的蓝道行却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严鹄拿着食盒来到诏狱,此时北镇抚司内只有几名看守牢房的校尉在。

    守卫见来人是严鹄,立马行礼道:“见过严大人。”

    严鹄说道:“带我去见蓝道行。”

    守卫应个“是”,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走在前面带路。

    严鹄虽是锦衣卫千户,却极其少来诏狱,他也受不了这牢房内的腥臭味,立马用袖子捂住口鼻。

    牢房里的蓝道行经过这两天的酷刑折磨,早已是人鬼不分,浑身几乎无一寸完好之处。躺在地上的蓝道行,听见有人进来,张开了眼睛。

    严鹄拿出食盒,递给守卫校尉,说道:“喂他喝下去。”

    严家喂蓝道行喝补药的事,早已传遍了北镇抚司。守卫也不迟疑,接过了食盒,问道:“严大人,今天没有审出来,喂了补药,明天是不是还要审啊?”

    严鹄说道:“没错,先给他喂了这几碗人参汤。”

    守卫打开食盒,端出一碗参汤,准备喂蓝道行喝下去。蓝道行闭紧了嘴巴,就是不开口。没办法,另一名守卫也蹲下,掐住蓝道行下巴,把三碗药强行灌了下去。

    蓝道行被药呛的咳嗽了几声,扭过头来,朝严鹄的脚上吐了一口血水。

    严鹄一时气急,本想踢两脚解气,又怕踢死了蓝道行,只得也朝蓝道行身上吐了两口唾沫解气,然后扬长而去。

    走出锦衣卫衙门的严鹄既兴奋又害怕,灯笼也不打,快步往回走。这还是他第一次害人,内心是又刺激又后怕。不想,路上碰见了巡城军士,带头的军官厉声问道:“什么人?夜禁还在街上乱跑?”

    严鹄刚刚暗害他人,内心不免忐忑不安,被军官这么厉声一吓,惊得脸色煞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军官拿着火把,靠近了严鹄才发现来者是一身大红色飞鱼服,腰间还挎着刀。急忙行礼道:“不知是千户大人办案,末将罪该万死。”

    军官这一声请罪惊醒了严鹄,急忙说道:“不干你的事,你去干你的去。”

    “是。”军官说完,往后招了招手,带领士兵继续巡逻去了。

    严鹄待巡夜兵士走后,急忙往严宅跑。

    清心亭内,严世蕃并未如常的召集妻妾们寻欢作乐,而是坐在一楼等严鹄回来。

    回到清心亭后的严鹄,心还兀自怦怦跳个不停,罗龙文给他端上来一杯茶,手抖得连带茶杯也“咣当”“咣当”响。

    严世蕃笑道:“为何如此惊慌啊?”

    严鹄声音都在打着抖,说道:“父亲,我……我……半路遇到巡城的了。”

    “哈哈,你一身的锦衣卫飞鱼服,巡城的还敢抓你不成?”

    严鹄稍稍平复了心情,紧张地问道:“父亲,不会查出来吧?”

    “吾儿一直在锦衣卫中,难道不知道锦衣卫查案的手段?”严世蕃似笑非笑的看着严鹄。

    严鹄慌了,说道:“父亲,那不是……儿子……死定了吗?”

    “别怕。我料定皇上不会让人查。”严世蕃一脸自信的说道。

    严鹄还是有点不信,问道:“真的吗?”

    罗龙文接话说道:“大人神机妙算,二公子尽管放心就是了。”

    严鹄这才稍稍放心,说道:“父亲,那我算是为我们严家立功了吧!”

    “说吧,想要什么?”严世蕃问道。

    “儿子想要两千两银子。”严鹄低头小声的说道,说完偷眼看了看自己父亲。

    “哎。圣人云:‘少年,戒之在色。你又看上哪个青楼姑娘了?好好的娶几个妾室不行吗?”说完,拿起书案上的宣纸,写下了“两千两”三个字,递给严鹄。

    严鹄眉开眼笑地接着,高高兴兴的回自己的别院去了。

    严世蕃达成了他的目的,而作为严家最大对手的徐阶这边又是如何呢?

    徐阶的书房,徐阶和徐潘正在下棋。徐潘落了几子后,说道:“父亲又赢了。”

    徐阶放下手中棋子,说道:“是你心乱了。”

    徐潘忍耐了一下午,此时终于按捺不住,站了起来,焦急地问道:“儿子听闻吏部侍郎董份让吏科的言官弹劾父亲,他们严家动手了。”

    徐阶不急不慢地说道:“为父时时告诫于你,要戒急戒躁,忍耐克己。”

    徐潘无奈地坐下。

    徐阶又说道:“吏部和吏科什么关系?”

    “相互制约。”徐潘说完,一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说道:“董份犯忌讳了。可即使吏科言官的弹劾没用,还有都察院那边,我也听说有人要弹劾父亲。”

    “这朝中的事传的还真快啊。”

    “父亲是内阁首辅,想要卖好的自然不少。”

    徐阶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无实证证明为父与蓝道行勾结,不碍事。”

    “要是陛下信了呢?”徐潘问道。

    “不用担心,陛下不会信的。”徐阶淡然的说道,喝了口茶,又说道:“你能想到这点就已经很好了。”

    得到父亲的认可,徐潘不禁有些得意。说道:“父亲一定有什么办法应对了吧?”

    “你知道为何严家十几年不倒?”徐阶问道。

    徐潘思索了片刻,回道:“严嵩把持朝政,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如同铁板一块。”

    “对,没错。可最大原因是……”徐阶指了指屋顶。又说道:“如今陛下让其致仕,说明已经失了圣眷,可还能不倒,原因就在你说的铁板了。”

    徐潘问道:“父亲一定有办法化解了吧?”

    徐阶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说完顿了顿,看徐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你记住用什么办法不重要,时机才重要,此时还不是严家倒下的时候。你先想一想还有地方有问题?”

    徐潘又思索一番前后左右,问道:“董份为什么会让吏科的言官弹劾父亲?严世蕃不至于不知道这会犯忌讳吧?”

    徐阶微微一笑,解释道:“严世蕃颇通朝廷制度,吏科言官弹劾于我,正是合适。要说忌讳嘛,他不可能不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徐潘喜道:“父亲,您虽说此时还不是时候,但想来除此国贼,也必定是不远了。”

    徐阶闭目不语,缓缓才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不可急切。”

    七月十九日。

    严绍庭如常来到北镇抚司,下属百户单胜报告,蓝道行已于昨晚在牢中死去。

    严绍庭问道:“仵作验过尸了吗?”

    单胜回道:“已经验过了,仵作说是受刑不住而死。”

    严绍庭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的过错,急于求成,用刑过度了。”

    单胜说道:“严大人是公忠体国,蓝道行本就体弱,受不住刑罚,死了也是正常。”

    严绍庭又问道:“还发生了什么吗?”

    单胜回道:“田玉也死了。”

    “哦?怎么死的?”

    “田玉在牢中想不开,自己用手锤开了肚子,肠穿肚烂而死。”

    严绍庭面露忧色,说道:“一下子死了两名犯人,作为本案主审,属实罪责难逃,我立马回去写奏本请罪,户所的事,你们商量着办吧!”

    众锦衣卫回道“是”。

    严绍庭匆匆赶回严宅清心亭,见严世蕃和罗龙文又在湖边打拳。

    严世蕃见严绍庭过来,便停了动作,说道:“这套拳法,为父只练了半月,竟然有舒筋活络的功效。绍庭啊,以后你也试试。”

    严绍庭说道:“父亲,如您所料,蓝道行昨天半夜死了。”

    严世蕃笑了笑,说道:“这个三生散,吃下去后,三个时辰内必死无疑,而且不会有中毒迹象,比砒霜好用多了。”

    严绍庭不无担忧的说道:“锦衣卫衙门多人知道是二弟去送的药,这要是查起来,二弟脱不了干系。”

    严世蕃从旁边的座椅上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脸,说道:“绍庭你能这么想,为父很是欣慰,兄弟和睦才是正道。”

    严绍庭内心虽因夸奖而泛起一丝喜悦,但担忧丝毫没有减退,久在北镇抚司,锦衣卫的手段他可是清楚都很。又看严世蕃一股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好再问,怕又引起父亲不快。

    严世蕃见状,说道:“你不要紧张,首先不会有人去查。其次,即使查起来,也跟严鹄无关,是蓝道行受刑过重而死。”

    严绍庭惊讶的说道:“父亲已经知道仵作的结论了?”

    严世蕃笑着说:“哈哈,仵作就会些验伤验毒的本事而已,为父早料到会这样。”

    严绍庭奇怪的问道:“那是为何?”

    严世蕃正色说道:“以前家里很多事不跟你讲,怕你年轻不能承担重任,以后会全告诉你的。”顿了顿,又说道:“十年前,为父认识了一名道士,这名道士会配置各种丹药,其中之一就是这个三生散,人吃下去三个时辰后才死,人死亡后全身内外没有半点中毒迹象。”

    严绍庭恍然大悟,说道:“如此,就算有人查起,只要二弟咬死不认即可。又无中毒迹象,不能证明汤药有毒。”

    严世蕃说道:“以后我们严家的事和严家的门生以后会一个个的介绍给你认识,严家的重担最终要你担起来的。”

    严绍庭正色道:“是,父亲,儿子定不辱门楣。”犹豫了一会,接着说道:“田玉也死了。”

    严世蕃毫不在意田玉,只是说道:“蓝道行死了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进宫里。你的请罪奏疏已经帮你写好了,你抄一遍递上去吧!”

    严绍庭第一次对自己父亲如此的钦佩,话还未出口,事已料到。他接过了奏疏,行了礼回自己书房抄写去了。

    罗龙文问道:“弹劾徐阶的奏疏送上去后似乎毫无反应,连带邹应龙的奏疏和三法司定罪的奏疏都无下文,可能都留中了。”

    “这是自然的事。皇上在等,等我们和徐阶都愿意息事宁人的时候,他才会给出处理结果。”

    “大人高见。”

    “徐阶十几年来谨言慎行,以前没看得起他,现在却成了心腹大患,想弹劾他竟然一时间没有理由。”严世蕃愤愤道。

    罗龙文问道:“要不制造点理由?”

    严世蕃心领神会,说道:“让我再想想。你先去盯着机要房,这几天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大意。”

    罗龙文领命而去。

    未过半响,罗龙文匆匆来到清心亭,严世蕃正在听妻妾唱曲,罗龙文只好在湖边先等着。

    严世蕃看见罗龙文到来,知道有要事,立马让妻妾们回各自的小院去。

    待严世蕃妻妾走后,罗龙文走进清心亭,呈给严世蕃一张纸。说道:“这是今天上午刚从邹应龙家里传出来的消息。他弹劾田玉之死是杀人灭口,声称这是印证了大公子屈打成招的事实。还有弹劾大公子未用刑科批发的驾贴,就擅自拿人,是违了祖制。”

    严世蕃将纸张撕的粉碎,愤恨地说道:“这个邹应龙是徐阶的得意弟子,必定是徐阶指使。”

    罗龙文问道:“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严世蕃摆了摆手,说道:“不行。要是直接对御史动手,其他御史就会联合起来。到时候,不管是不是徐阶的人,都会针对我们严家。盯紧点,注意搜集他的把柄。”停下思索了片刻,又说道:“虽然不能动手,但能动嘴。”说完,从桌上拿起纸笔,写道“劾邹”,写完后递给罗龙文,接着说:“你把纸条传给右副都御史董威,让他去弹劾邹应龙。”

    罗龙文应道:“是”,又拿出另一张纸,说道:“工科言官弹劾工部主事方坤利用赃银娶妾。这是通政司官员默写下来后传回来的,可能和原文有些出入,意思大体上应该出入不大。”

    严世蕃问道:“通政使司这几年都是皇上亲自任命,不是我们的人,奏本的内容怎么弄来的?”

    罗龙文面露得意之色,说道:“回大人,通政使司毕竟不是三头六臂,还得要下面的人办事。我让严格执厚礼买通了四品的左、右通政两人,这事严格应该跟大人汇报过。”

    严世蕃说道:“是有汇报于我。当时以为可有可无,两个四品官,又无太大职权,能做些什么,想不到啊,必要的时候还有些用处。”

    罗龙文问道:“方坤之事如此处置?”

    严世蕃淡淡的说道:“不用处置。一个方坤而已,区区工部主事,一个六品官,要多少有多少。”

    “那田玉那边呢?”

    “也不用管,皇上不会在乎一个贪赃的六根不净的道士。”

    又是一番互相攻讦,坐镇宫中的嘉靖皇帝会如何处置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