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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案连案

    锦衣卫被刺一案又牵连上了严家,得知这个消息的严世蕃第一次感觉慌了,顿时有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想当年,严氏父子就是用谋反之罪杀掉了已经致仕的前内阁首辅夏言,如今历史又要重演了吗?

    严世蕃内心好生思虑了一番,明白单单一个方贞山绝对没办法完全把此案掩盖下去,急忙去寻严嵩商议。

    严嵩书房内,严世蕃跟严嵩分析了一番此案。严嵩自然知道这其中厉害,十几年前杀夏言的事,也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可他兀自躺在躺椅上,面上怡然自得,似乎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

    严世蕃分析完局势后,静静地坐在一旁,等严嵩发话。

    好一会儿,严嵩徐徐说道:“徐阶小儿真的学到了。他十几年来躲在我的身后,跟个小媳妇似的,其实在学我揣摩圣意,学我用人,学我手段,圣人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儿子从方贞山那里得知了此案详情,记事簿中并无姓名,也无特征,只单单一句话,就算栽赃到我们严家头上,也不会有多大效果。徐阶为何这么做?”

    “竟然如此,你又为何紧张呢?大可不予理睬便是。”严嵩淡淡地说道。

    严世蕃说道:“儿子担心有人利用此事做文章,如果任由东厂查下去,不管能否找到凶手,不管有没有证据,只要有人刻意制造点人证、物证,那就回天无力了。”

    严嵩睁开眼看向严世蕃,问道:“世蕃,你想一想为何东厂如此关心这件案子?”

    严世蕃想了想,说道:“东厂的锦衣卫校尉被刺一案月余不破,对于掌东厂的黄锦来说,脸上过不去,在皇上面前他必须要有所交待。再者,如果有人在其中刻意推动的话,必定也不会草草结案。”

    严嵩点了点头,说道:“他要结果,你就给个结果让他交待好了。”

    “儿子想过了,想办法让这个案子彻底变成无头公案,那时不管东厂查或不查,也无关紧要。”

    “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还来问为父又是为何啊?”

    “父相,今日儿子才知在厂卫内除了绍庭他们外,还有其他的严家门生。儿子想问除了方贞山可还有其他人?”

    严嵩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做了个握笔的姿势。严世蕃会意,立马拿过纸笔。严嵩接过笔,在纸上写下几个人名。严世蕃一见名字,喜不自胜,说道:“如此,朝廷上下尽在掌握也。”

    严嵩说道:“这些人是为父以前提拔过的,其实也是皇上的意思。他们有些会来送礼,有些不会来。能不能用上,还得看你。”

    严世蕃记住了人名,撕碎后扔在纸篓里,接着说道:“身在厂卫,要出人头地何其困难,既然父相对他们有提拔之恩,他们必定是感念的。只是为何父相今日才告知儿子?”

    严嵩叹了口气,说道:“厂卫是皇上的鹰犬,我们是不能干涉的。当年刻意提拔这些人,就怕步夏言的后尘,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严世蕃正色道:“请父相放心,儿子绝不可能让严家沦落至此种境地。就算刀斧加身,也有儿子替父相受着。”

    “你好交际,严家门生常常和你吃喝玩乐。切记,他们是天子爪牙,绝不可和其他严家门生一样交际笼络,那反而坏了事。”

    严嵩叹了口气,说道:“无奈之举啊,今日也是不得不启用他们了。”

    严世蕃默然,随后问道:“徐阶在厂卫有人吗?”

    严嵩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

    严世蕃思索了一会,说道:“他行事谨慎,生怕触了龙鳞。又新上任首辅才几个月,来不及提拔他人,应是没有,是儿子多问了。”

    严嵩摆了摆手,说道:“不可如此说。他们心学门人人数众多,不少人身在朝廷。”

    严世蕃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说道:“徐阶以前就常以研究心学之名聚会,这事朝廷内外皆知,不过是空谈而已。

    严嵩看向严世蕃,认真地说道:“不可如此轻视,心学门人中不乏才干卓越之人。为父以前就担心他们会成为徐阶的臂膀,特意拉拢提拔过来一些人,唐顺之便是如此。”

    严世蕃笑道:“唐顺之有些才干不假,其他人嘛,口中高谈阔论、胸中实无一策,碌碌之辈而已。”

    严嵩微微有些无奈,说道:“他们自是比不过你,但也不可小看了他们。假以时日,朝廷中俱为徐阶之人时,凭你一人,能做成什么呢?”

    严世蕃正色道:“谢父相教诲,儿子记住了。今日来拜访的严家门徒,我这就去安排。”

    严嵩点了点头,说道:“能安排尽量安排吧,安排不了的也没办法,毕竟司礼监能不能批红我们左右不了了。”

    严世蕃有些为难地说道:“父相,皇上已经任命严讷为吏部尚书,此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现在没以前那般好安排了。”

    严嵩似乎没有听进去,自顾自地说道:“徐阶占了内阁,日久则根深叶茂,他手底下的人不多,要尽快弹劾掉。”

    严世蕃应道,行完礼,退出了严嵩书房。

    夕阳西下,清心亭三楼的窗户边,严世蕃独自端坐着,眼睛盯着血红的残阳慢慢的沉到城墙下。

    罗龙文等在门口,见夕阳落下后,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叫了声:“大人。”

    严世蕃回过神来,问道:“调查清楚了吗?”

    “是的,方大人给的地址是安定门附近的‘仁心医馆’,医馆前后门都有人守着。我令人假装腹痛去医治,声称解手进得后院查看,其中有一间房里躺着一人。”

    “那个王庆的家人呢?”

    “我派了人一直守着,出门也跟着。据报,王庆的老母和媳妇会轮流送饭食过去,我估计应该是汤药米粥之类,其他吃食没法喂。”

    “王庆不是昏迷了吗?也要吃?”

    “应该是羹汤米粥吧!失血过多的人可能会昏迷不醒,这时候为了保住命,也要定时喂些水米,我们在军营时,这种情况都是直接掰开了嘴,把米粥喂下去就行。”

    严世蕃点了点头,未再做声。

    罗龙文问道:“是不是今夜动手?”

    严世蕃摆了摆手,说道:“不急着动手。此事有些蹊跷。”

    罗龙文思忖了一下,说道:“大人是在怀疑方贞山?”

    严世蕃颔首,说道:“我们刚接到锦衣卫有人被刺的消息,方贞山就过来告诉我们实情,这时机太巧了。”

    罗龙文说道:“要不要派人彻夜盯着?”

    “立马派人去,不仅仅是医馆,还有他全家,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一丝一毫都要汇报回来。”

    “是,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绍庭和严鹄回来后,立马让他们来见我。”

    罗龙文应道,转身而去。

    未及天黑,严绍庭和严鹄一起来到清心亭,严世蕃已经下得一楼。

    严世蕃给了罗龙文一个眼色,罗龙文于是将王庆之事简略地告诉了严家两位公子,却故意隐瞒了方贞山。

    严绍庭最先醒悟过来,说道:“好歹毒的计策。只要将我们说成是锦衣卫被刺的同谋,严家谋反之罪就坐实了。”

    严世蕃没有接话,说道:“上个月初一,你们都在哪?”

    严绍庭回道:“大晚上的,儿子应该是回院子里歇息了吧!”

    严世蕃看向严鹄。

    严鹄支支吾吾地说道:“那晚应该在清茗馆。”

    严世蕃脸色陡然变色,问道:“上个月的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严鹄小声的说道:“因为……因为……清茗馆每个月初一都会上几个清倌儿,儿子……每个月初一都会去逛逛。”

    “清茗馆也在勾栏胡同吧!”严世蕃脸色阴沉道。

    “嗯。”严鹄也听出其父的语气逐渐严厉,又不知道哪里惹怒了父亲,只敢轻声应道。

    “那晚你说了什么没有?”

    “这……一晚上那么多话,儿子记不得了。”

    严世蕃加重了语气,说道:“你有没有说过要杀人之类的?”

    严鹄一听这话,明白自己已经闯祸了,急忙跪下,带着哭腔说道:“儿子知错了,请父亲责罚。儿子,喝多了酒,确实是说过要杀了蓝道行这个贼妖道,还骂过几句,不过那都是气话,没人当真。”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楼内的灯笼还没有打起来,只有几盏烛光随风飘荡。微弱的烛光照在严世蕃阴沉的脸上,显得阴森恐怖。

    严绍庭见状,连忙也跟着跪下,说道:“请父亲息怒,二弟也是心向我们严家,才会说几句气话。儿子身在厂卫,知道厂卫无孔不入,专门刺探他人话语、隐秘。官家子弟若是被人盯上,也是常有的事,这怪不了二弟。”

    严世蕃脸色丝毫不见好转,阴阴地说道:“有人在暗处刺杀锦衣卫,以嫁祸给我们严家,意图将我们严家斩尽杀绝。你倒好,刚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你不说杀蓝道行的话,别人就没有由头刺杀锦衣卫,就嫁祸不了。”

    严鹄听这话,吓得脸色苍白,不觉的哭了出来,说道:“儿子错了,儿子连累了我们严家,我立马去北镇抚司自首,我绝对不连累严家。”说完就要起身离去。

    罗龙文见状,立马拉住严鹄,把他按在旁边的座椅上。

    严世蕃脸色如冰,声音阴冷地说道:“你去自首有什么用?是怕我们严家死的不够快?”

    严绍庭急忙说道:“父亲一定有办法了,还请父亲吩咐,儿子立马去办。应该还能挽回,不然一个月了,要来抓我们早来了。”

    罗龙文赶忙说道:“若杀了那名锦衣卫校尉,自然无事,只是大人还在考虑当中。”

    严绍庭跪着问道:“父亲,有何顾虑?儿子能替父亲做些什么?”

    严世蕃脸色依旧如故,只是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说道:“起来吧!严鹄你这个月不得出家门半步,静思己过。”

    严鹄止住了哭声,说道:“儿子知道了。”说完走了出去。

    随后,罗龙文将方贞山一事如实告知了严绍庭。

    严绍庭起身后,问道:“父亲还在考量,是担心其中有诈吗?”

    严世蕃点了点头。

    严绍庭又不解的问道:“方贞山在厂卫内有品德兼优之名,不至于背叛我们严家,更不必做这鱼钩吧!”

    严世蕃冷冷地说道:“人心难测。今日他来的过于蹊跷,父相已然致仕,此时冒着身家性命给我们传递消息,于理不合。”

    严绍庭想了想,说道:“方贞山借此报恩,也属正常,他本就是知恩图报之人。”

    “天下众生,心自如一。以常人之心度之,方贞山品德过佳了。他的真心如何,没人知道。”

    严绍庭思索了一番,急忙问道:“那名校尉杀是不杀?”

    严世蕃说道:“莫要急躁。世事如棋,步步凶险,切莫随意。”说完后,三人尽皆默然不语,亭子里只有风“呼呼”的吹着,烛火随风摇曳不停。

    自从蓝案以来,严绍庭受严世蕃教诲,凡事也会多思虑一阵,过了好一会儿,严绍庭问道:“这件案子和蓝案连在一起,我们打击了蓝道行,等于承认了王庆所记,又有二弟的气话为证,我若是查案官,必拿二弟问话。”

    严世蕃一直站在池边,看着漆黑的夜空,听见严绍庭这么说,脸色稍解,说道:“正是案连案,才会如此凶险。”

    严绍庭又问道:“若真心要查案,为何不把二弟抓起来问话?莫非,他们不知道二弟说了那些气话?又或者,他们压根在做个样子?”

    严世蕃转过来,脸色依旧阴沉,说道:“绍庭,他们没有实据,即使知道严鹄那几句气话,也不敢擅自拿人。若是做个样子,那他们也必定要找个凶手才行。”

    严绍庭肚子“咕咕咕”叫了几声,说道:“父亲,我们先用饭吧,天已经全黑了,不上灯都看不清了。”

    严世蕃点了点头。

    一夜无事,不提。

    严世蕃会如何处理此案来解除危险呢?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