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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信使

    书接上回。

    朱、叶、于三人在贡院前盯了一上午,丝毫不见任何异常。

    叶、于二人都经历过长时间盯梢的苦闷,按耐得住枯燥乏味,朱希义却实在受不了这种百般无趣的盯梢,便想着聊聊天解解闷,问道:“叶老弟,我一直觉得奇怪,你只是告发了一个工部五品官贪赃,怎么就连升三级了?”

    于富听到朱希义如此说,眼露出艳羡之色,不等叶平治说话,抢着说道:“原来叶大人就是工部贪赃案的首告?”

    叶平治也没回答朱希义的提问,反而问道:“于兄弟,你知道这事?”

    于富兴奋地说道:“叶大人离开东厂后,人人都在传,早就人尽皆知了。第一次见叶大人时还未注意,原来我们有如此缘分。”

    待兴奋头过了,于富接着说道:“朱大人的疑问,我们厂内人一开始也有,我后来听了高人的点拨,才豁然开朗。”

    朱希义问道:“什么高人这么厉害?厂卫之事都知道?还敢点拨,他不要命了?”

    于富看了看左右,周围除了自己手下,没有其他人,低声说道:“那位高人曾经也是官,会测字算命,什么都会算,特别是点拨官场迷津。我也是去算命的时候,偶然问起的。何况叶大人这事本就不是什么机密,说出去也没人追究的。”

    朱希义好奇地问道:“那位高人说了什么?”

    叶平治也看向了于富,他也想知道别人会怎么说。

    于富依然低声道:“叶大人维护了圣名。”

    朱、叶二人互相了一眼。

    于富见两人如此表情,问道:“叶大人就没想过吗?”

    叶平治说道:“我以前也有想过,估计是首告算首功吧!”

    朱希义说道:“那也不至于连升三级吧!于兄弟,说说看。”

    于富思虑了片刻说道:“既然当着叶大人的面,我也不敢推辞了。那位高人说,工部案本来是严家报复蓝神仙而设计,此乃世人皆知。但叶大人提前告发了工部员外郎,那么圣上处置工部赃官就是接到厂卫密报而追究,不是受人挑拨,更不是受制于严家势力。如此,则圣名保住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朱、叶二人面面相觑。

    于富笑道:“我当时的表情也是这样。后来,我回去思索了一夜,把这些年高升过的人全过了一遍,无一例外都是维护了圣名。”

    叶平治有意岔开话题,说道:“于兄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总旗,前途不可限量啊!”

    于富摆了摆手,说道:“两位大人才是,而立不到,一个千户,一个试百户。”说完又看了看周围,说道:“如若不弃,两位大人能否把我调入麾下?”

    叶平治笑道:“我也只比你高一级而已。你哪天立了功,兴许就超过我了。何况,你是总旗,在东厂内至少也是大颗领班了,真心愿意做我们下属?”

    朱希义搭上话茬道:“是啊,于兄弟在东厂内职位也不低了。”

    于富想了想,说道:“是我唐突了。如果有机会,还是请两位大人一定考虑考虑兄弟。虽然,我与二位大人只见了两面,然而甚是投缘。”

    朱希义说道:“有机会我一定考虑,即使以后不能共事,若是有什么消息,也可互通有无的嘛”

    于富干脆地点了点头,说道:“一定,一定。”

    叶平治笑道:“于兄弟在东厂也算出头了,怎么还想着调回来啊?东厂位岁低权却重,回锦衣卫衙门,只能是位高权低了。你看我,不就是这样。还不如你在东厂有前途呢。”

    于富接着话说道:“两位大人不知,我是总旗不假,也确实如叶大人所说是大颗领班,可要是一直在东厂内,这辈子就算到头了。”

    朱希义刻意岔开了话题,说道:“你说这次恩科是不是也有升职的机会?”

    于富一听跟前途有关,也立刻转了话题,回道:“这几天我也好好思量了一番,试想这可是难得的恩科,岂能出差错?若能提前查出舞弊之人,岂不是保住了恩科的公正,还天下以公义?所以说,我这次是看着立功的机会溜走了。”说完,叹了口气,拍了拍大腿。

    叶平治说道:“于兄弟你在东厂任职,怎么还敢什么都说啊?”

    于富脸上一红,随即镇定下来,说道:“这不是跟两位大人投缘嘛,何况,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需保密。再者说。替君分忧,本就是我等的职责不是?”

    叶平治笑了笑,说道:“于兄弟盯了这么久,可看出一丝异常?”

    “不就是没有嘛。叶大人看出什么了?”

    “我之前怀疑,会有人用信鸽之物传递消息,我盯了一上午,别说信鸽,连只鸟都没有。”

    朱希义听言,说道:“这么一说还真是。贡院里或多或少有些树吧!就算没树,也有屋顶,也会停留一些鸟。”

    叶平治说道:“用信鸽通信,这种事肯定被礼部的人早就防范了。传递考题的薛满父子也被抓了,那么还有什么办法传递消息呢?”

    于富说道:“如今尘埃落定,是不是不需要再传消息了?”

    “于兄弟,你推心置腹给我们透了实情,我们也不瞒你,此案远没有到结的时候。只是我们也不能多说,你或可再问问那位高人。”

    “兄弟明白,明白。”

    朱希义问道:“诶,于老弟,你说的那个高人真的那么灵吗?真的什么都能算?我也想去问问卦。”

    “灵,可灵了,算卦,测字无一不会。而且能解危难。”

    “他住哪?”

    “住哪我没查,不过他每天都在崇文门内出摊算卦。”

    “谢了,兄弟。”

    “哪里话。”

    叶平治一直在思考,除了鸟和人,还有什么办法能把信息传进围墙高耸、戒备森严的贡院。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头绪,问道:“于兄弟,除了拉污水的薛满父子,还有什么东西能进出?”

    于富回道:“没有了,其他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足够量的。连柴火、米面、油肉、盐醋、蜡烛、笔墨纸砚等等,顺天府都准备了半个月的量。”

    朱希义笑问道:“都准备了,就没有水,他们不喝水啊?”

    于富不知朱希义在打趣,说道:“贡院里有口井。”

    叶平治灵光一闪,说道:“井?难不成跟井有关?”

    朱希义笑道:“难道还有人能躲井里?何况,井也不通外面啊。”

    于富说道:“我倒是听说有些井能通阴河。”

    “哈哈,那他得有下了地狱还能回来的本事才行。”

    叶平治想了想,说道:“也是,也是,是我一时没想明白。”

    朱希义说道:“叶老弟,也许就如于老弟说的,这案子就到这里了,其他人估计也没辙了,干脆就随他去,压根不会在有人去传消息。”

    叶平治依旧不死心,一直苦苦思索。

    午时,朱希义把麾下众人也一并撤了回来,找了家酒楼随意吃了一顿饭,又带了两只烧鸡,两斤酱驴肉给于富送去。

    于富等人自是感激。

    这时,叶平治才注意到茶摊的老板也是东厂的人,正围着一起用餐。

    众人又守了一下午,依然毫无所获。

    天色已然不早,中秋以后的黄昏渐渐有了些凉意。贡院门口,渐渐渺无人烟,朱希义正待召回众人。

    此时,茶摊边有一只老鼠正从草丛钻出来觅食,躲在暗处的一只黑猫一声不响冲了上来,一口叼住了老鼠。猫嘴里的老鼠不断地挣扎着,“吱吱”叫个不停。

    这一声老鼠的叫声,引起了叶平治的注意。

    “莫非?”

    叶平治赶紧问道:“于兄弟。贡院里有下水道吗?”

    于富说道:“这些应该也早就有人就想过了,因此修建贡院时就没有设计下水道,只有屋檐下一排排的小排水沟,小得连狗都进不去。”

    “那老鼠或者猫呢?”

    朱希义也反应过来,问道:“猫和老鼠也能像狗一样听话吗?”

    于富也觉得不可思议,说道:“夜猫子野性难驯,让他们去送信,太难了吧!”

    叶平治说道:“不如先找找看。万一呢?明天就放榜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一听这话,于富也不犹豫,立马把周围盯梢的人都叫了过来,足有二十余人,吩咐道:“现在赶紧在贡院周围找老鼠和夜猫子,注意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众人不解,一位番子问道:“启禀大人,找老鼠和猫有何用?”

    于富说道:“兄弟们想立功的话,就去找。能不能翻身就看今夜了。”

    众人应道,分散开来,围着贡院找老鼠。

    朱希义也把麾下众人分派了下去。

    朱、叶二人也没闲着,一路沿着围墙根寻找。

    趁着太阳还没落下,一群人七七八八找出来十几只老鼠,只只臭不可闻。叶平治捂住口鼻,扯了一根树枝,一一翻开查看。待全部翻完,仍未发现任何异常,不免有些气馁。

    众人见这情形,也有些泄气。

    趁着众人抓捕老鼠这段时间,于富也想明白了,若还有办法送信进贡院,只有动物才能办到。鸟又太过显眼,而且贡院内的兵士也防范得紧,不可能用鸟。除了鸟,就只有能从排水沟进去的老鼠和猫了。

    于富说道:“趁天还未黑,再去抓些来,我等身上可都背着二十杖呢。”

    东厂等人又匆匆散开,围着贡院抓老鼠。

    天黑的越来越快了,东厂的人打起了灯笼。

    东厂众人也是狠了心,过了不多时,又抓过来几十只老鼠,密密麻麻地堆了一地。叶平治一只只的翻看,其余人等也不知道在翻些什么。

    “哈哈哈。”叶平治大声笑道,“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围了上去,看看到底找到了什么。凑近一看,原来这只老鼠肚皮处有一块牛皮,再仔细一看,是个牛皮小袋,用细绳绑在了老鼠身上。

    叶平治说道:“这只老鼠身上的牛皮小袋可装个纸条,趁人多的时候放到贡院附近,一般人也不会注意到一只老鼠,这老鼠进了贡院就成了信使。”

    “可这只老鼠怎么知道该去哪里?”

    “食物。这些老鼠从小被人圈养,只喂一种食物。接头人进入贡院后,只要在自己的房间里撒一些,在排水沟里撒一些,老鼠就会一路寻过来。跟养狗训狗做信使是一个意思。”

    众人啧啧不已。

    朱希义说道:“真是好手段。可只有一只老鼠没用啊,何况还是一只死老鼠,谁发的信,谁收的信都不知道。”

    “是没用,对于我们来说,没抓到人就算失败了。”叶平治转而对于富说道:“于兄弟若是不嫌弃,把这个拿回去交差吧,应该能免了后面的二十杖。”

    于富一听,自是欣喜,本以为帮北镇抚司查到信使就能交差了,现在还能把物证带回去,免罪足矣。周围东厂众人跟着于富一起拱手道:“谢了。朱大人、叶大人,以后若有用得着兄弟处,一定不要客气。”

    朱、叶二人也拱了拱手。于富让人牵来栓在附近的马,骑上马,带着物证,快鞭回东厂汇报去了。

    朱希义也带着众人返回了锦衣卫衙门,报告了一天的调查结果。

    锦衣卫衙门小办公署内,众人匆匆吃过了晚饭,睡得早的已经找条凳子,准备和衣而睡了,周五斤和胡家豪两人则在庭院里练着武,互相喂招拆招。

    正堂内,叶平治点起了一只蜡烛,准备看些案卷。

    朱希义突然问道:“这个于富怎么怪怪的,才见了两面就想要调入我麾下。”

    叶平治笑道:“你注意他身上的装扮了吗?”

    “一身常服,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没有,但是他的穿着跟几天前你扮学子时一样,一副纨绔子弟样。”

    “你这么一说,到也是。不过,他身上的配饰不算贵重,中午给他带点吃的,还谢个不停。”

    “那是客套。何况,他在贡院盯梢,带了二十余名手下,难道还能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大鱼大肉?让其他人吃糠咽菜?”

    “也是,笼络人心。那你说他为什么这般?”

    叶平治放下书本,说道:“我猜他是京城富商巨贾子弟,着急上位。”

    “怎么说?”

    “其一,穿着。在你朱三公子看来肯定普通,但对于普通百姓也说,也算贵重了。其次,对于官场中事,他还需问算命的高人,可见家中无可商议者,因此不是官吏子弟。其三,他太想立功受奖,这也符合商户子弟入官后的特性。其四,身为厂卫,口无遮拦,却能当高位,可见官位得之不正,而这也需财力支持。”

    朱希义听叶平治分析了这么一大堆,说道:“我还想有机会真把他调过来呢,你这么一说,那这个人是虚有其表了?”

    “也不能这么说,多一个朋友,也多一条消息来源不是。”

    “嗯,少树敌,多交友。”朱希义又问道:“晚饭后,我也一直在回味贡院的事,你说为什么这只老鼠没有被人打死呢?”

    “老鼠能打死,牛皮袋怎么办?”

    “随意扔了就是。”

    “在外面自然可以。”

    朱希义拍了拍脑门,说道:“哎,我真的。那里是封闭的贡院,没地方扔,而且人多眼杂,一旦被发现必然事泄。”

    “对,不能扔也不能留。昨天锦衣卫去过贡院了,难保不会再来一次大搜查,要是搜出牛皮袋,那就说不清了。因此,拿到消息后,就把老鼠放了,没人会在意一只老鼠的。”

    朱希义高兴道:“原来老弟都想好了。”

    “哪能啊,我也是回来后才想明白的,之前在贡院也是碰碰运气罢了。”

    “那我们怎么办?”

    “没办法。线索断了,明日就放榜,我们来不及了。何况犯人都在诏狱关着,迟早能查出来。只是我们也无权去审问,他们审出来的供词,也没传给我们。”

    朱希义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能回家去,我还能问问二哥,他每天都有北镇抚司邸报,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明天再看了!”

    “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你还要闯夜禁啊?”

    “我是说凳子不行,明天让人搬铺床进来。”

    ……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