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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前路与算计

    昼翔鸽在高空疾飞,底下的白马瞥见地上忽闪而过的影子,此刻却提不起一丝兴致,如果是往日的单骑独行,岂能错过与之一较高下?追风逐影的快意,此生几何?但今日有良朋结伴,志同道合,路不怕遥远,更有闲话良言相与,慢行慢走,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骑马的一行人是谁?正是佛门五净的师兄弟,不痴、不慢、不贪三个。

    三人慢悠悠地向着百渡酒楼而去。

    小白昨晚得着一顿食补调理又经一夜充足的休息,精气已恢复如常,神采奕奕,而不贪和尚色气欠佳,憔悴又凝重,原来是昨日晚膳时面对满桌的美酒佳肴,他戒口;面对两个师弟胡吹乱侃,他戒言;面对自己满腹疑团而无人与语,他戒不了心,落得独自郁悒,在房中一宿无眠,眼光明晃晃地望着纱帐飘动,又添思虑,是帐动,是风动,还是心动?

    不慢和尚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许端倪,假装糊涂地调侃道:“师兄脸色有点暗啊,是昨日吃不好睡不好,还是怪我招呼不周,气堵着心口,不敞亮吗?”

    “肯定是你招呼不周!”小白笑话道,“是你说好的边吃边聊,吃饱再聊,结果呢,大师兄吃没吃几口,说没说几句,有你这样冷落人的吗?”

    “哎呀呀!你这是离间我俩兄弟啊?”

    “我算听明白了,你们是拿我来开涮,是吧?”不贪接上话,不动声色地说道,“涮吧,涮吧,趁有命的时候多涮涮,别等会成了别人的盘中肉,被人片了涮了,那才叫周到。”

    “哎呀呀!谁饿成这样,连人都不放过?好可怕啊!”

    “那你得问问前方带路的朋友咯!出来吧,领了一路不饿吗?”小白放声喊道。

    前方之人大喝一声回应道:“不饿!”,便逃之夭夭,没了踪迹。

    随声而来的还有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击三人一丈开外的路沿,又是一块玄武令牌。

    “哎呀呀!这乌龟门的人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四师弟,你这嘴,再不管管,莫不要造下口业。”

    “师兄,金刚经有云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玄武俗称乌龟,而人的的确确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不依书直说嘛……”不慢和尚嘴上功夫了得,乱造一通。

    “停!停!停!如果你们要论经,我就给你们敲木鱼。”小白随即用舌头发出“嘚~!嘚~!嘚~!”的声音,不慢和尚闻声色变,差点吓得人仰马翻,每每听到敲击木鱼的声音,胃就翻江倒海般难受,可谓他的死穴。

    “好了!好了!别折腾他了!话说玄武门怎么没日没夜地盯着我们呢?”不贪和尚顺势切入正题,直抒不快,毕竟在心里闷着发酵了足足一夜,岂是单单酸爽二字能形容。

    “玄武门在江湖中以中立自居,不争抢、不营私、不偏帮,倚仗独门龟甲气钟罩之功法,保护重要的人或货物来获取赏银,如此推断,料是盯上寒玉宝琴了。”小白一本正经地回答。

    “昨夜琴都被抢走了,如今还跟着呢,指不定是盯上了你。”不慢笑道。

    “我命如纸轻薄,哪有你重要?盯上你,赏银多!”小白回应道。

    “寒玉琴中藏着惊天秘密,如今满江湖流传,想必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不贪和尚神情严肃地感叹道。

    “腥风血雨难为我,好个宝琴忍送人,无奈啊!”小白心有感慨,正色道。

    “哎呀呀!把烫手的山芋如此巧妙地扔给了百渡酒楼,你这一计,真棒啊!”不慢和尚依旧一副打情骂俏的嘴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怎么就想不通你竟然舍得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拱手相送。”不贪和尚闻言,茅塞顿开,随即松了口气,好不畅快,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要让江湖中人都知道寒玉琴已被百渡酒楼借走,免得总被人跟踪,像吊靴鬼缠着,浑身不自在。”

    “哎呀呀!大师兄,你这一计,真棒啊!”

    “啧啧啧!我和大师兄是棒,你那叫胖吧!”小白用手比划出一个胖墩墩葫芦的轮廓,笑嘎嘎地反呛道。

    “这也是棒!”不慢和尚挥着手上圆滑修直的马鞭杆子向小白甩去。

    小白见状,双腿发力紧夹马腹,白马应答疾驰而去,后边二人穷追不舍,身后卷起三行尘烟,与天色相对,正是白驹一去黄云起,千里追逐志未移,道途迢迢心自快,何惧风雨长沾衣。

    诸葛飞向诸葛曼瑶交代了西牢的情况后,快马加鞭赶回到文竹居,看见高晓德也在客厅里候着,好生意外,问道:“你不是和志驹一道前往百渡酒楼么?”

    高晓德把吃了个闭门羹的缘由和盘托出。

    原来当他去找崔良骏(字志驹)的时候,崔员外已下了闭门令,让看门的家仆拒绝任何人进府,因由是全家老幼都去了观音庙祈福,一时半会回不来。

    于是他给崔家家仆留下口信后,便怏怏而归。

    然而崔府并没有动员家眷去观音庙祈福,只是府中有要事商议,闭门谢客罢了。

    崔员外早早地把崔良骏唤到书房,把湖底密会的梗概一一叙述。

    只见他百般无奈地说道:“为父不愿你牵涉三论门之事,但门规,你也清楚,当家的与会后须知会继任人,以待不时之需。

    现在门主虚以借用之名,向你索琴,实则是让我们在佛、道两派选边站。”

    崔良骏平静地应答道:“和志宝琴乃是青霄宫的镇观之宝,岂能贸贸然借与他?”

    “琴在你手,你不借,门主势必针对我们下一番功夫。崔家在桂阳城几十年的基业恐怕也难得保全啊!”崔员外忧思郁郁地叹息道,“我们崔家,在外人看来是北方崔氏士族的分支,人前人后给的都是士族的几分颜面,但三论门清楚自从你祖父脱离士族,离乡别井,在城里自立门户的底细。如今想借士族的荫庇,恐怕指望不上了。

    再说了,爹以前有些把柄落入门主之手,这些年,他借机连番索求,虽不至于让崔家伤筋动骨,但一而再地容忍他的贪得无厌,终归是个祸根。当然,为了崔家顺顺利利地传到你手上时还余留着点份量,我也不会和他撕破脸,一拍两散。”

    崔良骏闻言,心里像打破了罐醋坛子一般,酸水溜溜直冲眼帘。他岂会不知佛、道只能择其一而事?无奈这一天来得有些许突然,再加上父亲瞒着自己,独力承受着多年的压迫,五感杂陈,霎时间,乱了方寸。

    他深吸两口气,方缓过神来,若有所思地分析道:“三论门控制着桂阳城进出的水陆两主道,且都在咽喉处设置重卡,一旦交恶,银号和当铺的生意势必进退维艰。”

    “真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生意不做也罢了。只不过……”崔员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爹,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么?”崔良骏着急地问道。

    “爹当年资助三论门的钱财被门主用去囤积粮草、私铸兵器、招募门徒……以致今日的壮大。”

    “谋反可是诛九族的罪啊!”崔良骏惊讶地说道。

    “哎!是爹糊涂,是爹糊涂啊!那些年天灾连连,看他操持祭天礼祀又与官府斡旋,为民请命,好一副心慈面善,却不知背地里诡计多端,把人陷进去了他的阱,等到知觉那天,才发现攀爬不上来了。”

    “既然被他按着命门,便不能轻举妄动,与其对抗,不如融合同流。爹为崔家忍辱负重,是明智之举,是孩儿不孝,不能为爹分忧。”崔良骏惭愧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乱糟糟的时世,奉三论门为尊的刘士弘把持荆、扬两州,得着赣、湘、沅三水的地利,固守淮水东南地带已然占得先机。”

    “如今佛门当道,而你祖父拜的是三清天尊,自你幼时便将你遣去青霄宫拜师学艺,一晃眼十几年,让你受委屈了。”

    “比起爹所受的屈辱,我的求学路坦坦荡荡,哪来的委屈呢?如今学得功法略有所成,也正需要我替爹分忧之时,我岂有弃崔家不顾之理,况且,道门崇尚顺天而行顺势而为,我们依附三论门也不过是应天之道行人之事,所谓落花随水东流去,良禽择木向高飞。”崔良骏坚定地说道。

    “你能有这份念想,爹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你日后要怎么面对一众师兄弟呢?”

    “爹,不妨听我一计!”崔良骏附在他的耳边私语道,“我是在前去百渡酒楼的途中被三论门抢了琴……”

    崔员外觉悟应允,随即修书两封,一封托亲信快马送至百肇大师惯常落脚的客栈,另一封则送至玄武门在桂阳城的分舵。

    事情安排妥当后,两人如释重负。崔员外在府中设下大宴,为团聚?为践行?还是为崔家顺畅的将来?目的已然不再重要,且把金樽对日月,活在当下,乐在当下。

    那边厢,文竹居内没有如崔府的铺张,大鱼大肉,诸葛飞、高晓德、郑晨曦、雪菲姑娘四人只是简简单单地吃过便饭,正商量着要不要等一等落单的崔良骏时,一只昼翔鸽来得恰巧,它带着崔良骏将独自前往百渡酒楼的消息而来,也随即带走了眼前几人等或不等的疑虑。

    鸽子漫天飞,往来有道;地上的马儿都奔着百渡酒楼的方向而去。

    地处城郊的百渡酒楼,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令人趋之若鹜?

    而城内的暗流翻涌,又能牵动多少人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