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神女祭（中）
九月初五，晴，天清云淡，凉风习习，神女祭。
一面红棕色大鼓被摆在了草原上，鼓面绘制成神话救世的篇章。穿着厚实铁甲、系着红色抹额的小将，拿着裹了红布的鼓锤，一下下敲击在神女鼓上。隆隆鼓声中，一阵狂风乍过草野，淹没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神女祭第一个仪式，是为贯革。据说这是为了模拟讨伐凶神，驱逐暴虐、战争与厄运。按规矩，在空地上竖起支架，挂上一件盔甲，再由将军们弯弓于远处进行军射，穿透盔甲，来达到开幕的目的。张将军对士兵们讲了几句祭典相关，鼓励大家后，领着副将们来到早已准备好的盔甲下。
“接下来进行贯革之射仪式！”
军队中，总有那么个大嗓门的当主持。
没见过这场面的新兵们，伸长了脖子去看，发现那吊在半空的，赫然是塔那式的铁甲，上面还有几道划痕，看起来颇有故事。
“这谁想的，拿塔那的盔甲行贯革之射，哈哈哈，把他们比成那遭天谴的凶神吗？绝了绝了！”姬莫看着发笑。
东方杰耸耸肩，稍微挪了一小步，从人缝里看。
那万众瞩目中，越淅音拿着把雕花紫檀神木弓，搭上了羽翎箭，缓缓拉开弓弦，屏气凝神。随即一声弦音，飞失直冲盔甲而去。那盔甲挂在半空，倏忽间一阵大惊般的摇曳，在众将士的嘘声中，被箭矢穿了个透心。
一阵欢呼，好像旗开得胜。本来严肃沉闷的人群，一下子热情了起来，更是有人高呼“越将军”，呐喊助威般的举起拳头。
越淅音松了口气，瞥了眼张志先。看他们主将一幅笑眯眯欣慰的样子，便也扬起了笑，把弓箭递给左边的宋初云。宋初云冲他点点头，拿着弓往前一步，瞄准盔甲。
“风冥，真不去试试？”越淅音朝左边小声道。
“不去，没把握，不丢人。”林风冥没好气的撇撇嘴。“高兴了吧，出风头了吧，呵。”
“没事，反正等会也有你出风头的。拭目以待，拭目以待。”
那边方昭扫了一眼过来，两人通通闭上嘴，看着宋初云轻轻松松又是一箭贯革。
“我来。”张志先向宋初云伸手接过长弓，对着旁边的军士们笑了笑，利落的挑起一只彩羽箭搭上，右手一个从上到下的拉弦，弦月成了满月，一个忽闪，凌厉的疾风破去，“嗖”的一声正中远处盔甲中心，于是那盔甲中间三支箭在一阵爆发的喝彩声中，扯着可怜的塔那盔甲随风飘荡。
三贯革，好兆头。
“我云卢儿郎，当如此箭，必败塔那，护我河山！”张志先将弓一举，趁兴呼道。
士兵们看的激动，纷纷跟着自觉喊道:“必败塔那，护我河山”！声音久久不绝，直传到云霄，吓飞了天空中徘徊的鹰。
东方杰张张嘴跟着对了口型，看着被环绕着的张志先，目光有些说不明的意味。
穿着白色披风的主持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看了看四周，朗声宣布:“神女祭典开始！有意加入震宇营的将士，请按指挥在各将军、都尉处领取考核内容，其他将士可各自选择位置观战。”
于是沸腾着，人们各自奔去适合自己的位子。
“东方，他们说要去挑战那些震宇营的老兵。”姬莫跃跃欲试，眼里闪着光，“听说表现的好，观战的将军就会推荐给张将军，然后就有很大概率入选。”
东方杰望了望那边众人围起来的圈，随口道:“那就去试试。”
姬莫应了声，拉着他往那跑。
“先看看他们都是什么门路。”
两人赶去的晚，好不容易挤到里头，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吐着一口地方腔，目光如炬的盯着对面的刀疤脸青年。
“甄小江，爷爷我上次败给你，这次可得叫你向爷爷求饶！”
甄小江抿嘴一笑，招了招手，那汉子就一声猛喝冲撞去。
“哇哦这走位可以嘛。”姬莫看那甄小江轻轻巧巧的几跳，就躲过了汉子猛牛一样的招式。
东方没说话，目光盯着的是人群簇拥中的宋初云。
看来这一块比武的推荐者就是宋初云了。
那将军一身白袍子，系着精致的蓝色云纹腰带，戴着雕花的银护肩，看起来意气风发。注意到东方杰的目光，宋初云朝他微微点点头。
东方杰收回目光，姬莫跟着人群喊了声“好”，鼓起掌来。原来那叫甄小江的借着巧劲，把那汉子掀翻在地。
“庞哥，你又输啦～看起来震宇营不适合你呢。”
青年笑着狂妄。
“呸，你这邪乎招数，爷爷不服！”
那汉子气急败坏，试图起身，但被青年一脚踩在背上。
“好了，小江，放开他。点到为止。”宋初云皱皱眉，制止这二人的较劲。“你们先下去吧，情况我了解了。”
汉子骂骂咧咧的爬起来，灰头土脸的退回人群。甄小江则一副胜者样子，大摇大摆的走到老兵中，赢得一阵夸奖。
“这人武功不错啊，看起来软绵绵的，连那么重一个人都能掀倒了。”姬莫道。
东方杰摇摇头:“这个人要小心。”
“啊？”
姬莫迷茫的看向他。
什么小心？谁小心？小心谁？那个姓甄的小心还是他小心？
“没什么，你去比吧。”
“……哦。”
姬莫自告奋勇，跃到中间。
“宋将军，我来试试。”语调间尽是少年人的自信与骄傲。
宋初云笑笑，随手一指。“不欺负你，你自己挑个对手。”
姬莫本来想选那个甄小江，看看东方到底什么意思。但突然想到对方刚结束一场比赛，这时候再选他，胜之不武。于是就指了对方边上一个穿皮甲的。
“我和你比。”
那人盯着他扫视一番，嗤笑一声。没说什么，走上前。
这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姬莫有些气愤。
“哎，姬小哥，那人擅长暗器的，你不好对付。”
好心的士兵提醒着。
东方杰皱皱眉，却听着宋初云道:“确实，姬莫，你擅长什么武器，给你挑个同门？”
“都会，没什么不擅长。”
少年人的心性就不服输。
周遭士兵一时间欲笑又惊疑。
“那成吧，阿斌，暗器在这不适当用，你拿别的试试他。”
叫阿斌的点点头，没等众人反应，脚下一用力，手上闪出一柄薄刺一样的武器，向姬莫袭去。
这人不讲武德啊！
姬莫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连忙一个错步躲开。
阿斌的攻击又快又密集，完全没准备好的姬莫只能运着轻功四处闪躲。好不容易等对方凌空一击出了个破绽，刚准备拿腰间的软鞭，就被阿斌忽然的一声爆喝惊的愣了一下，还是没能拿出武器。
姬莫:“……”
不带这么玩的！.....
偏那宋初云看热闹不嫌事大:“姬莫，鞭子攻击范围太大啦，容易误伤边上的人，你也换个吧！”
早听说这少年擅长软鞭，看他之前说的那么狂傲，得瞧瞧他还有什么本事。
姬莫:“我……”躲开一刺。
你们这些身怀武功的能被我随便误伤才奇怪了啊。
想着他也来了气，脚下步伐一转，凌厉的一拳向阿斌冲去。
他突然的反击，倒是让对面收了点力，两人攻击错开，互相都没伤到。
“拿着。”
东方杰不缓不慢的说着，扔出一把匕首。
姬莫一把接住，眯眼看向阿斌。
心里却是……东方杰你这么轻巧的一句，在这闹哄哄的人群里，亏得我听见了啊？
“可以嘛，还有场外援助的。”宋初云笑着，“打起来打起来！”
果然看热闹的只嫌事不大。姬莫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似乎招惹了那位笑嘻嘻的将军。
阿斌的短刺如蛇神鬼魅，一时间兵器乒乓叮噹的作响，谁也赢不下谁。
倒是真有几分本事。宋初云凝神，看看那个场上的新人。
“小哥，打他腿！废他轻功！让他蹦不起来！”
有人吆喝姬莫。
我倒是想，你来试试给我看啊？
姬莫无语的拦下阿斌的突刺，看着对方神色越来越沉重，眼里的轻蔑也渐渐消失。
就这么打了五十回合，阿斌左手袖子里突然又窜出个三棱刺来，就要一齐往他脸上招呼。
姬莫觉得自己不是在比武，是在拼命。
猛一低头，差点没绊倒，但有惊无险的避过了对方的攻击。
不愧是震宇营老兵，和那些村子里武馆内的就是不一样。
“将军，会不会有点过头了？”观战的士兵小声凑到宋初云边上。
“这不还是招架的住吗？阿斌手下有分寸，不会和这么个孩子计较。”宋初云淡定的摆摆手。
姬莫忽然把匕首往前一掷，那匕首飞似的袭向阿斌，被阿斌错愕打开。
“？放弃了？”宋初云琢磨着。
阿斌正打算最后一击拦在对手的脖颈，结束这堪称精彩的一局，却没想那少年一低身抓了一把土，往他面前一扬。
“你不仁我不义，可别怪我。”
姬莫借着沙土做掩护，一个瞬步就到了阿斌面前，随即右脚为圆心，身体一偏转，绕到对方背后，就要勾住对方脖子。阿斌反应也快，一刺往后，打断对方。随即姬莫化拳为掌，反劈向他手腕，那把刺状兵器脱了手，飞到半空，砸下地来。
“好啦，停吧。”
宋初云带头鼓掌叫停。
“这算谁赢？”姬莫问着。虽然他打落了对方的兵器，但对方拿了双手的武器，这还剩一只手呢。
“你赢”，阿斌叹口气，“能和我打到这个地步，可以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无奈？？
“厉害啊，这个可以去震宇营了吧。”有人说起。
宋初云笑笑:“差不多，你们看看人家，比你们年纪还小好些，实力都超你们一大截了，你们丢不丢人？”
那些士兵，应该是宋初云的亲兵吧，一个个吐吐舌头撇撇嘴。
那个阿斌行了个抱拳礼，然后毫不留念的转身走了。姬莫也学着行了个礼，退下来，回到人群。
“东方，谢啦，匕首还你。”
这时姬莫才看清，他刚刚捡起来的匕首雕刻精美，看起来不是凡品。
东方杰接过，蹙眉抖了抖灰尘。
姬莫:……
有点尴尬。
“那个，你要不要去比一下？”
东方杰抬眼看看他:“打架太累了，还可以考别的。”
“那你去试什么？”
看了看不远处，东方杰指了下旁边，往那走去。
“哎，你们也来看看，林将军说找到这样的木牌，就可以考虑提拔。这个活动简单，我们都可以参加。”见到他们，白面书生很是亲切。“大家都在找呢，要不要来试试？”
“多谢告知。”东方杰客气一句，接过木牌看了看。
很普通的木质，上面刻了一个数字“一”。
“一共十块，刚才已经有人找到数字九那块了，现在还差八块。”白面书生道，“什长说这个比较好碰运气，叫我们有机会都来看看。这牌子不在人身上，也没有埋地里，就在这片草原。”
统共训练场就这么大片草地，连树都没几棵，怎么就找不到？
东方杰皱皱眉:“请问，那数字九的牌子是在哪找到的？”
白面书生犹豫了下，说道:“反正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告诉你们也行。看起来你也是个有本事的，那个牌子在一个兔子洞。”
东方杰:“……”拍了拍手上的浮尘。
姬莫:“……”你是有本事的？那我呢，看起来没本事吗？
“我去找了，也祝你们好运。”
白面书生说着猫着腰盯着草地走开，东方杰想了想，打算也加进来寻找。
“这个考验好像做游戏啊，真的能选出合适的人才吗？”
姬莫随意踢开一丛草。
现在的草原上，秋季的寒风已经萧瑟了不少耐不住冷的花草，整片大地看起来有些斑驳。
“能藏哪儿呢？”
姬莫心念。
“别踢那些草了。多半不会直接放那么明显的地方。”东方杰扶额。“你也不用找，寻个热闹处看去吧。”
东方杰看着那少年四处翻草丛，时而惊起一两只飞虫，眼神有些闪烁。
十七岁能有这样的功夫，虽然看起来路数很杂、手段也不高明，但也算是个难得的天才了。先前和震宇营的杀手打成不分伯仲，还没有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只是随手拿了把匕首。这种胆气和傲气也是超过常人的。或许，这家伙心思单纯，勉强可以当自己的同伙？但是，这家伙的天才，也同样让人戒备……
让人，想拉他一起堕落……
“东方，你找不找了？我找不到啊。”
那人这么说着。
“……哦。”东方杰走上前两步，“应该不是这么找。”
“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一直站在那里。”
东方杰指向一个左顾右盼的士兵。
“对哦，好像是没怎么动。他不找吗？还是在观望。”姬莫寻思道。
眼见着那人若有所思似的抬头望天。东方杰道：“我们过去看看。”
“啊？哦。”姬莫也跟上他。二人走近那个士兵，那个士兵看他们一眼，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你们找到了吗？这里找的人很多，但就是不知道木牌在哪。”
“是啊。”姬莫赞同的点点头。
“不如我们一同去那边照着？”东方杰看着那个士兵，随手指了个方向。
士兵摇摇头：“算了吧，我在这看看，这里地势稍微高一点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能早知道。”
“可是你一直在这里看，不去找的话，又怎么能找到？”
那士兵笑着摊摊手：“我本来也没想参加，就凑个热闹。”
东方杰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忽然说：“好，那我们先走了。”
姬莫一头雾水，刚准备跟着东方杰走，就见东方杰经过士兵身边时，不偏不倚的撞了士兵一下。士兵惊讶的踉跄半步稳住，赶忙站直：“你走路小心点。”
东方杰笑笑：“抱歉，太阳晒的头晕。”
士兵半信半疑，没说什么。
东方杰继续道：“可否请你后退一步，我刚才好像看到，你踩到了什么东西？”
那士兵笑起来：“哪有踩到什么。”
东方杰向姬莫使了个眼色，姬莫恍然大悟，上前搭着那士兵的肩膀，笑道：“那边风景更好，走呗，你在这站那么久了，换个地方看看嘛。”
那士兵抗拒道：“不用管我，你们自己看去。”
姬莫不容他分说开始拉他，他怎么也不肯挪动半步，更显可疑。于是姬莫就开始拽他。二人拉锯半天，终是那士兵被拉动了一步。他放弃道：“好了好了。别拽我了，给你们给你们。”
他让开，可以看见他原来站的地方有个土坑凹槽，里面便是一枚数字“三”木牌。
“噢哟，真有。”姬莫惊讶道。“还能这样。”
“是能这样。”东方杰迟疑着把那木牌拿出来，抖了抖浮土。
“行了，我任务完成了，你们自己去找将军吧。”那士兵懒懒道。
“这其他的木牌该不会都这样藏的吧。”姬莫叹道。
“怎么可能。”那士兵道，“谁会那么蠢。当然一个方法只会出现一次，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走吧。”东方杰示意。
“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厉害啊。他们都还在拔草呢。”姬莫叹服。
“这不算什么，就逗咱们玩呢。”东方杰无奈叹口气:“真正的侦查和搜寻，可不是捉迷藏的小儿科。不过都是有踪迹线索的，就像这个比试中，特意提到了人和土，虽然是排除了两个选项，看似减少干扰。但实际也让人们下意识不去注意这两样事物，反而往错的方向——什么草丛树梢，一去不返了。”
姬莫:“哇哦。”
东方杰看着木牌，有些黯然。
一去不返？很多事情方向错了，的确是一去不返了……
“找到了还不开心？”姬莫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去找林将军交差啦。”
“……好。”
东方杰把木牌交给林风冥，和他说了找到的地方与思路。林风冥点点头，把木牌收起来。
“好歹说句话嘛，你看人家还不到一炷香就找着你藏的东西了，不是很厉害吗？”越淅音晃到这边，勾住林风冥的肩膀。
林风冥把他推了推:“巡你的逻去。”
“巡逻无聊的很，我路过来看看你们。真是，为什么就我巡逻啊？”越淅音收回手，叹口气。
“别来烦我，你烦张将军去。”林风冥皱着眉。
“我可不敢烦他。”越淅音摆摆手，笑着看向东方杰他们:“干的漂亮，我看好你们，迟早把他的位置替下来。”
林风冥锤他一下，越淅音笑笑跑了。
“你的情况我了解了，去看看别的吧。高傲的林将军朝两人点点头。
东方杰和姬莫行了个军礼，离开这片区域。
一面红棕色大鼓被摆在了草原上，鼓面绘制成神话救世的篇章。穿着厚实铁甲、系着红色抹额的小将，拿着裹了红布的鼓锤，一下下敲击在神女鼓上。隆隆鼓声中，一阵狂风乍过草野，淹没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神女祭第一个仪式，是为贯革。据说这是为了模拟讨伐凶神，驱逐暴虐、战争与厄运。按规矩，在空地上竖起支架，挂上一件盔甲，再由将军们弯弓于远处进行军射，穿透盔甲，来达到开幕的目的。张将军对士兵们讲了几句祭典相关，鼓励大家后，领着副将们来到早已准备好的盔甲下。
“接下来进行贯革之射仪式！”
军队中，总有那么个大嗓门的当主持。
没见过这场面的新兵们，伸长了脖子去看，发现那吊在半空的，赫然是塔那式的铁甲，上面还有几道划痕，看起来颇有故事。
“这谁想的，拿塔那的盔甲行贯革之射，哈哈哈，把他们比成那遭天谴的凶神吗？绝了绝了！”姬莫看着发笑。
东方杰耸耸肩，稍微挪了一小步，从人缝里看。
那万众瞩目中，越淅音拿着把雕花紫檀神木弓，搭上了羽翎箭，缓缓拉开弓弦，屏气凝神。随即一声弦音，飞失直冲盔甲而去。那盔甲挂在半空，倏忽间一阵大惊般的摇曳，在众将士的嘘声中，被箭矢穿了个透心。
一阵欢呼，好像旗开得胜。本来严肃沉闷的人群，一下子热情了起来，更是有人高呼“越将军”，呐喊助威般的举起拳头。
越淅音松了口气，瞥了眼张志先。看他们主将一幅笑眯眯欣慰的样子，便也扬起了笑，把弓箭递给左边的宋初云。宋初云冲他点点头，拿着弓往前一步，瞄准盔甲。
“风冥，真不去试试？”越淅音朝左边小声道。
“不去，没把握，不丢人。”林风冥没好气的撇撇嘴。“高兴了吧，出风头了吧，呵。”
“没事，反正等会也有你出风头的。拭目以待，拭目以待。”
那边方昭扫了一眼过来，两人通通闭上嘴，看着宋初云轻轻松松又是一箭贯革。
“我来。”张志先向宋初云伸手接过长弓，对着旁边的军士们笑了笑，利落的挑起一只彩羽箭搭上，右手一个从上到下的拉弦，弦月成了满月，一个忽闪，凌厉的疾风破去，“嗖”的一声正中远处盔甲中心，于是那盔甲中间三支箭在一阵爆发的喝彩声中，扯着可怜的塔那盔甲随风飘荡。
三贯革，好兆头。
“我云卢儿郎，当如此箭，必败塔那，护我河山！”张志先将弓一举，趁兴呼道。
士兵们看的激动，纷纷跟着自觉喊道:“必败塔那，护我河山”！声音久久不绝，直传到云霄，吓飞了天空中徘徊的鹰。
东方杰张张嘴跟着对了口型，看着被环绕着的张志先，目光有些说不明的意味。
穿着白色披风的主持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看了看四周，朗声宣布:“神女祭典开始！有意加入震宇营的将士，请按指挥在各将军、都尉处领取考核内容，其他将士可各自选择位置观战。”
于是沸腾着，人们各自奔去适合自己的位子。
“东方，他们说要去挑战那些震宇营的老兵。”姬莫跃跃欲试，眼里闪着光，“听说表现的好，观战的将军就会推荐给张将军，然后就有很大概率入选。”
东方杰望了望那边众人围起来的圈，随口道:“那就去试试。”
姬莫应了声，拉着他往那跑。
“先看看他们都是什么门路。”
两人赶去的晚，好不容易挤到里头，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吐着一口地方腔，目光如炬的盯着对面的刀疤脸青年。
“甄小江，爷爷我上次败给你，这次可得叫你向爷爷求饶！”
甄小江抿嘴一笑，招了招手，那汉子就一声猛喝冲撞去。
“哇哦这走位可以嘛。”姬莫看那甄小江轻轻巧巧的几跳，就躲过了汉子猛牛一样的招式。
东方没说话，目光盯着的是人群簇拥中的宋初云。
看来这一块比武的推荐者就是宋初云了。
那将军一身白袍子，系着精致的蓝色云纹腰带，戴着雕花的银护肩，看起来意气风发。注意到东方杰的目光，宋初云朝他微微点点头。
东方杰收回目光，姬莫跟着人群喊了声“好”，鼓起掌来。原来那叫甄小江的借着巧劲，把那汉子掀翻在地。
“庞哥，你又输啦～看起来震宇营不适合你呢。”
青年笑着狂妄。
“呸，你这邪乎招数，爷爷不服！”
那汉子气急败坏，试图起身，但被青年一脚踩在背上。
“好了，小江，放开他。点到为止。”宋初云皱皱眉，制止这二人的较劲。“你们先下去吧，情况我了解了。”
汉子骂骂咧咧的爬起来，灰头土脸的退回人群。甄小江则一副胜者样子，大摇大摆的走到老兵中，赢得一阵夸奖。
“这人武功不错啊，看起来软绵绵的，连那么重一个人都能掀倒了。”姬莫道。
东方杰摇摇头:“这个人要小心。”
“啊？”
姬莫迷茫的看向他。
什么小心？谁小心？小心谁？那个姓甄的小心还是他小心？
“没什么，你去比吧。”
“……哦。”
姬莫自告奋勇，跃到中间。
“宋将军，我来试试。”语调间尽是少年人的自信与骄傲。
宋初云笑笑，随手一指。“不欺负你，你自己挑个对手。”
姬莫本来想选那个甄小江，看看东方到底什么意思。但突然想到对方刚结束一场比赛，这时候再选他，胜之不武。于是就指了对方边上一个穿皮甲的。
“我和你比。”
那人盯着他扫视一番，嗤笑一声。没说什么，走上前。
这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姬莫有些气愤。
“哎，姬小哥，那人擅长暗器的，你不好对付。”
好心的士兵提醒着。
东方杰皱皱眉，却听着宋初云道:“确实，姬莫，你擅长什么武器，给你挑个同门？”
“都会，没什么不擅长。”
少年人的心性就不服输。
周遭士兵一时间欲笑又惊疑。
“那成吧，阿斌，暗器在这不适当用，你拿别的试试他。”
叫阿斌的点点头，没等众人反应，脚下一用力，手上闪出一柄薄刺一样的武器，向姬莫袭去。
这人不讲武德啊！
姬莫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连忙一个错步躲开。
阿斌的攻击又快又密集，完全没准备好的姬莫只能运着轻功四处闪躲。好不容易等对方凌空一击出了个破绽，刚准备拿腰间的软鞭，就被阿斌忽然的一声爆喝惊的愣了一下，还是没能拿出武器。
姬莫:“……”
不带这么玩的！.....
偏那宋初云看热闹不嫌事大:“姬莫，鞭子攻击范围太大啦，容易误伤边上的人，你也换个吧！”
早听说这少年擅长软鞭，看他之前说的那么狂傲，得瞧瞧他还有什么本事。
姬莫:“我……”躲开一刺。
你们这些身怀武功的能被我随便误伤才奇怪了啊。
想着他也来了气，脚下步伐一转，凌厉的一拳向阿斌冲去。
他突然的反击，倒是让对面收了点力，两人攻击错开，互相都没伤到。
“拿着。”
东方杰不缓不慢的说着，扔出一把匕首。
姬莫一把接住，眯眼看向阿斌。
心里却是……东方杰你这么轻巧的一句，在这闹哄哄的人群里，亏得我听见了啊？
“可以嘛，还有场外援助的。”宋初云笑着，“打起来打起来！”
果然看热闹的只嫌事不大。姬莫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似乎招惹了那位笑嘻嘻的将军。
阿斌的短刺如蛇神鬼魅，一时间兵器乒乓叮噹的作响，谁也赢不下谁。
倒是真有几分本事。宋初云凝神，看看那个场上的新人。
“小哥，打他腿！废他轻功！让他蹦不起来！”
有人吆喝姬莫。
我倒是想，你来试试给我看啊？
姬莫无语的拦下阿斌的突刺，看着对方神色越来越沉重，眼里的轻蔑也渐渐消失。
就这么打了五十回合，阿斌左手袖子里突然又窜出个三棱刺来，就要一齐往他脸上招呼。
姬莫觉得自己不是在比武，是在拼命。
猛一低头，差点没绊倒，但有惊无险的避过了对方的攻击。
不愧是震宇营老兵，和那些村子里武馆内的就是不一样。
“将军，会不会有点过头了？”观战的士兵小声凑到宋初云边上。
“这不还是招架的住吗？阿斌手下有分寸，不会和这么个孩子计较。”宋初云淡定的摆摆手。
姬莫忽然把匕首往前一掷，那匕首飞似的袭向阿斌，被阿斌错愕打开。
“？放弃了？”宋初云琢磨着。
阿斌正打算最后一击拦在对手的脖颈，结束这堪称精彩的一局，却没想那少年一低身抓了一把土，往他面前一扬。
“你不仁我不义，可别怪我。”
姬莫借着沙土做掩护，一个瞬步就到了阿斌面前，随即右脚为圆心，身体一偏转，绕到对方背后，就要勾住对方脖子。阿斌反应也快，一刺往后，打断对方。随即姬莫化拳为掌，反劈向他手腕，那把刺状兵器脱了手，飞到半空，砸下地来。
“好啦，停吧。”
宋初云带头鼓掌叫停。
“这算谁赢？”姬莫问着。虽然他打落了对方的兵器，但对方拿了双手的武器，这还剩一只手呢。
“你赢”，阿斌叹口气，“能和我打到这个地步，可以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无奈？？
“厉害啊，这个可以去震宇营了吧。”有人说起。
宋初云笑笑:“差不多，你们看看人家，比你们年纪还小好些，实力都超你们一大截了，你们丢不丢人？”
那些士兵，应该是宋初云的亲兵吧，一个个吐吐舌头撇撇嘴。
那个阿斌行了个抱拳礼，然后毫不留念的转身走了。姬莫也学着行了个礼，退下来，回到人群。
“东方，谢啦，匕首还你。”
这时姬莫才看清，他刚刚捡起来的匕首雕刻精美，看起来不是凡品。
东方杰接过，蹙眉抖了抖灰尘。
姬莫:……
有点尴尬。
“那个，你要不要去比一下？”
东方杰抬眼看看他:“打架太累了，还可以考别的。”
“那你去试什么？”
看了看不远处，东方杰指了下旁边，往那走去。
“哎，你们也来看看，林将军说找到这样的木牌，就可以考虑提拔。这个活动简单，我们都可以参加。”见到他们，白面书生很是亲切。“大家都在找呢，要不要来试试？”
“多谢告知。”东方杰客气一句，接过木牌看了看。
很普通的木质，上面刻了一个数字“一”。
“一共十块，刚才已经有人找到数字九那块了，现在还差八块。”白面书生道，“什长说这个比较好碰运气，叫我们有机会都来看看。这牌子不在人身上，也没有埋地里，就在这片草原。”
统共训练场就这么大片草地，连树都没几棵，怎么就找不到？
东方杰皱皱眉:“请问，那数字九的牌子是在哪找到的？”
白面书生犹豫了下，说道:“反正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告诉你们也行。看起来你也是个有本事的，那个牌子在一个兔子洞。”
东方杰:“……”拍了拍手上的浮尘。
姬莫:“……”你是有本事的？那我呢，看起来没本事吗？
“我去找了，也祝你们好运。”
白面书生说着猫着腰盯着草地走开，东方杰想了想，打算也加进来寻找。
“这个考验好像做游戏啊，真的能选出合适的人才吗？”
姬莫随意踢开一丛草。
现在的草原上，秋季的寒风已经萧瑟了不少耐不住冷的花草，整片大地看起来有些斑驳。
“能藏哪儿呢？”
姬莫心念。
“别踢那些草了。多半不会直接放那么明显的地方。”东方杰扶额。“你也不用找，寻个热闹处看去吧。”
东方杰看着那少年四处翻草丛，时而惊起一两只飞虫，眼神有些闪烁。
十七岁能有这样的功夫，虽然看起来路数很杂、手段也不高明，但也算是个难得的天才了。先前和震宇营的杀手打成不分伯仲，还没有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只是随手拿了把匕首。这种胆气和傲气也是超过常人的。或许，这家伙心思单纯，勉强可以当自己的同伙？但是，这家伙的天才，也同样让人戒备……
让人，想拉他一起堕落……
“东方，你找不找了？我找不到啊。”
那人这么说着。
“……哦。”东方杰走上前两步，“应该不是这么找。”
“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一直站在那里。”
东方杰指向一个左顾右盼的士兵。
“对哦，好像是没怎么动。他不找吗？还是在观望。”姬莫寻思道。
眼见着那人若有所思似的抬头望天。东方杰道：“我们过去看看。”
“啊？哦。”姬莫也跟上他。二人走近那个士兵，那个士兵看他们一眼，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你们找到了吗？这里找的人很多，但就是不知道木牌在哪。”
“是啊。”姬莫赞同的点点头。
“不如我们一同去那边照着？”东方杰看着那个士兵，随手指了个方向。
士兵摇摇头：“算了吧，我在这看看，这里地势稍微高一点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能早知道。”
“可是你一直在这里看，不去找的话，又怎么能找到？”
那士兵笑着摊摊手：“我本来也没想参加，就凑个热闹。”
东方杰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忽然说：“好，那我们先走了。”
姬莫一头雾水，刚准备跟着东方杰走，就见东方杰经过士兵身边时，不偏不倚的撞了士兵一下。士兵惊讶的踉跄半步稳住，赶忙站直：“你走路小心点。”
东方杰笑笑：“抱歉，太阳晒的头晕。”
士兵半信半疑，没说什么。
东方杰继续道：“可否请你后退一步，我刚才好像看到，你踩到了什么东西？”
那士兵笑起来：“哪有踩到什么。”
东方杰向姬莫使了个眼色，姬莫恍然大悟，上前搭着那士兵的肩膀，笑道：“那边风景更好，走呗，你在这站那么久了，换个地方看看嘛。”
那士兵抗拒道：“不用管我，你们自己看去。”
姬莫不容他分说开始拉他，他怎么也不肯挪动半步，更显可疑。于是姬莫就开始拽他。二人拉锯半天，终是那士兵被拉动了一步。他放弃道：“好了好了。别拽我了，给你们给你们。”
他让开，可以看见他原来站的地方有个土坑凹槽，里面便是一枚数字“三”木牌。
“噢哟，真有。”姬莫惊讶道。“还能这样。”
“是能这样。”东方杰迟疑着把那木牌拿出来，抖了抖浮土。
“行了，我任务完成了，你们自己去找将军吧。”那士兵懒懒道。
“这其他的木牌该不会都这样藏的吧。”姬莫叹道。
“怎么可能。”那士兵道，“谁会那么蠢。当然一个方法只会出现一次，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走吧。”东方杰示意。
“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厉害啊。他们都还在拔草呢。”姬莫叹服。
“这不算什么，就逗咱们玩呢。”东方杰无奈叹口气:“真正的侦查和搜寻，可不是捉迷藏的小儿科。不过都是有踪迹线索的，就像这个比试中，特意提到了人和土，虽然是排除了两个选项，看似减少干扰。但实际也让人们下意识不去注意这两样事物，反而往错的方向——什么草丛树梢，一去不返了。”
姬莫:“哇哦。”
东方杰看着木牌，有些黯然。
一去不返？很多事情方向错了，的确是一去不返了……
“找到了还不开心？”姬莫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去找林将军交差啦。”
“……好。”
东方杰把木牌交给林风冥，和他说了找到的地方与思路。林风冥点点头，把木牌收起来。
“好歹说句话嘛，你看人家还不到一炷香就找着你藏的东西了，不是很厉害吗？”越淅音晃到这边，勾住林风冥的肩膀。
林风冥把他推了推:“巡你的逻去。”
“巡逻无聊的很，我路过来看看你们。真是，为什么就我巡逻啊？”越淅音收回手，叹口气。
“别来烦我，你烦张将军去。”林风冥皱着眉。
“我可不敢烦他。”越淅音摆摆手，笑着看向东方杰他们:“干的漂亮，我看好你们，迟早把他的位置替下来。”
林风冥锤他一下，越淅音笑笑跑了。
“你的情况我了解了，去看看别的吧。高傲的林将军朝两人点点头。
东方杰和姬莫行了个军礼，离开这片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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