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别
从那不见光的海底脱离，小吴安的头扔在抽抽地疼，哭得红肿的眼睛，又酸又涩，浑身上下使不上劲，像是耗尽了力气。
他刚坐起身，就看见了站在床边的安巧雯，身体一颤，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又有眼泪滑出眼眶。
见此，安巧雯满是心疼，心中悔恨更涨几分，她怎么能这么对小安！
她俯身倾去，将小吴安抱到怀里，哽咽着，不停认错。
“不哭了，不哭了啊小安，都怪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哭了啊……”
直到听见小吴安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出声，她才松开手，准备去做早饭。
走到玄关前，她看见了昨天扔过来的大黄蜂，现在断了一只胳膊，许多处零件发生变形，已然千疮百孔。
犹豫再三，她还是选择弯下腰，把它捡起来，回到小吴安的卧室。
小吴安看了眼面目全非的大黄蜂，把头扭向一边，双拳紧握，而后无力松开，声音嘶哑而决绝。
“我不要了。”
经由此事，安巧雯算是正式下定了决定，做出了选择。
她给小吴安留好午饭和晚饭，便出去了，直到深夜才回来。
坐在小吴安床头时，她眉眼间虽然还有几分忧色，但不再像以前那般郁郁寡欢，看向小安时，神情温柔。
“妈，我过几周带小安回来的。”
“嗯，跟吴辛华离婚了，孩子和这套房子归我，深圳那套新的归他。”
“原本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事，领导给我使绊子，就辞了找新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他连孩子继续上学的学费都不出！他一个月赚多少？竟然只准备一个月给小安一千……”
“嗯，就这样吧，你帮着找找人，我先去把转学手续办好……”
安巧雯将被踢到一边的被子给小吴安重新拉上，便悄声离开了。
房内“安然而睡”的孩子慢慢睁开眼，少顷后，又缓缓合上。
转学手续之类的东西办得很快，小吴安就要跟自己生活四年的地方说“再见”了。
老师们目睹了他的前后变化，都很担心、可怜他，刻意多照顾了一些，还在班上为他举行送别会。
同学们听说他要转学，也纷纷上来关心、询问，为他的离开感到难过。
（他终于要走了，太好了！早就看不惯他那副有点钱就自满的样子了。）
（诶诶，听说了吗，他走，是因为他爸爸不要他了，没钱交学费喽，真可怜啊。）
……
这次的声音，竟然是那么的熟悉，吴安看向这群日日相伴的同学，眼神恍惚。
关心声、嘲笑声，一大一小，彼此纠缠在一起，难分虚实。
小吴安身体忍不住颤栗，脸色苍白，一把拨开人群，向外跑去。
（他就这么跑了？这么点话都接受不了啊？）
（瞧，看看看，像不像一条走投无路的败犬，真狼狈啊。）
“同学，你怎么回事，哪个班的？”
“嘶，这野孩子，有没有人管？”
“欸，小朋友，你要去哪啊？等等，你家长……”
老师、门卫的声音依次响起，变成直扎人心的利刃，精准捅向小吴安。
（整个班都讨厌你，吴安，你是不是该死？）
（没爹的野孩子。）
（臭小孩，要死哪去啊？）
白日悬空，小吴安在荒凉的平原上闷头逃窜，背后，数不清的惨白人影嘶嚎着向他冲来，肢体乱舞，要将他拖回未知深处。
“哥哥！”
清脆的声音把小吴安拉回现实，他回头看去，哪有什么惨白人影，自己也还在回家的人行街道上，仿佛又是一场泡沫幻影。
小秋见他没有反应，没有出声提醒，只是牵起他的手，向家走去。
他抹去额上冒出的一层冷汗，短暂的心悸之后，免不了心情低落。
“小秋。”
“嗯？”
“妈妈要带我回家了。”
“是那个晚上星星很多的城市？”
小吴安眉眼低垂，心情不佳。
“那不是很好吗？正好换个环境，放松……”
“那你呢？你怎么办？”
小吴安破天荒般地激动起来，直接打断了小秋的话，声音带有点点哭腔，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小秋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却没做任何解释，只是紧了紧握着的手，温声承诺。
“我们说好的，我要永远陪着你。你想想，我能在这么大个世界里，与你相遇、相约，只是火车一天的行程，肯定拦不住我去找你的。”
吴安感觉他在说歪理，可也得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说法，也算是一点自我安慰。
‘是啊，我与小秋约定好了，小秋是不会说谎的，他一定能找到我的。’
“给。”
小吴安接过小秋递来的小木牌，来回翻看，正反面各刻有四个勉强算得上端正的字。
【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这是什么？”
“平安符，我自己刻的，原本打算送给你当生日礼物的，可毕竟是第一次做，刻坏了好几个，就没赶上，想着下次生日再给你，可你就要走了，我怕等我追过去，又晚了……怎么样，喜欢吗？”
小秋下意识地用手指揉捏着衣摆，双唇抿紧，显得十分紧张。
小吴安“噗”地笑出了声，将小木牌放进衣服内兜，拉链拉上，多了种莫名的心安。
“特别喜欢，我会好好珍藏起来的。”
小秋开心地腼腆一笑，又走了一段距离后，松开手，侧过头来，与小吴安两两对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点光。
“哥，刚才做的那场噩梦，跟妈妈讲一下吧，她或许会有应对的办法。”
说完，便撒腿跑到一旁的大树后，躲了起来。
小吴安刚举起的手，又放了下去，他还准备问些什么，就看见不远处的小区门口，安巧雯恰好露了头，看见是他，大步跑到身前，一把将他抱住。
“老师说你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跑出学校，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吴安将自己看到的、听见的，都说了出来，除了关于小秋的事情。
安巧雯拍了拍他的背，好似无事般安抚，脸色却是无比难看。
“没事的，只是一场噩梦，都怪妈妈，不该那样对你。最近肯定没有睡好吧，妈妈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我们就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啊。”
“恩。”
小吴安答应得有些敷衍，看着树后探出头来的小秋，面露不舍。
“小秋，我在那边等你。”
“我一定……”
“小安，车来了！”
小吴安深深地看了小秋一眼，将他的样子铭记于心。
他摸了摸内兜里的小木牌，乘上的士，告别这座美好的城市。
小秋站在小区门口，双手握着一个小钱包，里面装着小吴安余下的几百块钱，望着消失在路口的的士，不知怎的，忽的泪流满面。
‘小秋，其实这里挺不错的，天气一直都很暖和，即使流浪街头也不用担心会太冷。肠粉很好吃；游乐园很好玩；风景很好看……这里的人们都很好，我的爸爸妈妈也很好，就是我，有点不太好……我的意思是，可以不用来找我的，寻户心地善良些的人家住下，以后衣食无忧、好好成长就是了。当然，我的话，只会有一点难过的，过不了几天就会忘了。嗯，小秋，你，要好好的啊。’
他刚坐起身，就看见了站在床边的安巧雯，身体一颤，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又有眼泪滑出眼眶。
见此，安巧雯满是心疼，心中悔恨更涨几分，她怎么能这么对小安！
她俯身倾去，将小吴安抱到怀里，哽咽着，不停认错。
“不哭了，不哭了啊小安，都怪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哭了啊……”
直到听见小吴安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出声，她才松开手，准备去做早饭。
走到玄关前，她看见了昨天扔过来的大黄蜂，现在断了一只胳膊，许多处零件发生变形，已然千疮百孔。
犹豫再三，她还是选择弯下腰，把它捡起来，回到小吴安的卧室。
小吴安看了眼面目全非的大黄蜂，把头扭向一边，双拳紧握，而后无力松开，声音嘶哑而决绝。
“我不要了。”
经由此事，安巧雯算是正式下定了决定，做出了选择。
她给小吴安留好午饭和晚饭，便出去了，直到深夜才回来。
坐在小吴安床头时，她眉眼间虽然还有几分忧色，但不再像以前那般郁郁寡欢，看向小安时，神情温柔。
“妈，我过几周带小安回来的。”
“嗯，跟吴辛华离婚了，孩子和这套房子归我，深圳那套新的归他。”
“原本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事，领导给我使绊子，就辞了找新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他连孩子继续上学的学费都不出！他一个月赚多少？竟然只准备一个月给小安一千……”
“嗯，就这样吧，你帮着找找人，我先去把转学手续办好……”
安巧雯将被踢到一边的被子给小吴安重新拉上，便悄声离开了。
房内“安然而睡”的孩子慢慢睁开眼，少顷后，又缓缓合上。
转学手续之类的东西办得很快，小吴安就要跟自己生活四年的地方说“再见”了。
老师们目睹了他的前后变化，都很担心、可怜他，刻意多照顾了一些，还在班上为他举行送别会。
同学们听说他要转学，也纷纷上来关心、询问，为他的离开感到难过。
（他终于要走了，太好了！早就看不惯他那副有点钱就自满的样子了。）
（诶诶，听说了吗，他走，是因为他爸爸不要他了，没钱交学费喽，真可怜啊。）
……
这次的声音，竟然是那么的熟悉，吴安看向这群日日相伴的同学，眼神恍惚。
关心声、嘲笑声，一大一小，彼此纠缠在一起，难分虚实。
小吴安身体忍不住颤栗，脸色苍白，一把拨开人群，向外跑去。
（他就这么跑了？这么点话都接受不了啊？）
（瞧，看看看，像不像一条走投无路的败犬，真狼狈啊。）
“同学，你怎么回事，哪个班的？”
“嘶，这野孩子，有没有人管？”
“欸，小朋友，你要去哪啊？等等，你家长……”
老师、门卫的声音依次响起，变成直扎人心的利刃，精准捅向小吴安。
（整个班都讨厌你，吴安，你是不是该死？）
（没爹的野孩子。）
（臭小孩，要死哪去啊？）
白日悬空，小吴安在荒凉的平原上闷头逃窜，背后，数不清的惨白人影嘶嚎着向他冲来，肢体乱舞，要将他拖回未知深处。
“哥哥！”
清脆的声音把小吴安拉回现实，他回头看去，哪有什么惨白人影，自己也还在回家的人行街道上，仿佛又是一场泡沫幻影。
小秋见他没有反应，没有出声提醒，只是牵起他的手，向家走去。
他抹去额上冒出的一层冷汗，短暂的心悸之后，免不了心情低落。
“小秋。”
“嗯？”
“妈妈要带我回家了。”
“是那个晚上星星很多的城市？”
小吴安眉眼低垂，心情不佳。
“那不是很好吗？正好换个环境，放松……”
“那你呢？你怎么办？”
小吴安破天荒般地激动起来，直接打断了小秋的话，声音带有点点哭腔，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小秋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却没做任何解释，只是紧了紧握着的手，温声承诺。
“我们说好的，我要永远陪着你。你想想，我能在这么大个世界里，与你相遇、相约，只是火车一天的行程，肯定拦不住我去找你的。”
吴安感觉他在说歪理，可也得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说法，也算是一点自我安慰。
‘是啊，我与小秋约定好了，小秋是不会说谎的，他一定能找到我的。’
“给。”
小吴安接过小秋递来的小木牌，来回翻看，正反面各刻有四个勉强算得上端正的字。
【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这是什么？”
“平安符，我自己刻的，原本打算送给你当生日礼物的，可毕竟是第一次做，刻坏了好几个，就没赶上，想着下次生日再给你，可你就要走了，我怕等我追过去，又晚了……怎么样，喜欢吗？”
小秋下意识地用手指揉捏着衣摆，双唇抿紧，显得十分紧张。
小吴安“噗”地笑出了声，将小木牌放进衣服内兜，拉链拉上，多了种莫名的心安。
“特别喜欢，我会好好珍藏起来的。”
小秋开心地腼腆一笑，又走了一段距离后，松开手，侧过头来，与小吴安两两对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点光。
“哥，刚才做的那场噩梦，跟妈妈讲一下吧，她或许会有应对的办法。”
说完，便撒腿跑到一旁的大树后，躲了起来。
小吴安刚举起的手，又放了下去，他还准备问些什么，就看见不远处的小区门口，安巧雯恰好露了头，看见是他，大步跑到身前，一把将他抱住。
“老师说你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跑出学校，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吴安将自己看到的、听见的，都说了出来，除了关于小秋的事情。
安巧雯拍了拍他的背，好似无事般安抚，脸色却是无比难看。
“没事的，只是一场噩梦，都怪妈妈，不该那样对你。最近肯定没有睡好吧，妈妈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我们就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啊。”
“恩。”
小吴安答应得有些敷衍，看着树后探出头来的小秋，面露不舍。
“小秋，我在那边等你。”
“我一定……”
“小安，车来了！”
小吴安深深地看了小秋一眼，将他的样子铭记于心。
他摸了摸内兜里的小木牌，乘上的士，告别这座美好的城市。
小秋站在小区门口，双手握着一个小钱包，里面装着小吴安余下的几百块钱，望着消失在路口的的士，不知怎的，忽的泪流满面。
‘小秋，其实这里挺不错的，天气一直都很暖和，即使流浪街头也不用担心会太冷。肠粉很好吃；游乐园很好玩；风景很好看……这里的人们都很好，我的爸爸妈妈也很好，就是我，有点不太好……我的意思是，可以不用来找我的，寻户心地善良些的人家住下，以后衣食无忧、好好成长就是了。当然，我的话，只会有一点难过的，过不了几天就会忘了。嗯，小秋，你，要好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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