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事开端
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朱艳住在百间楼母亲的旧屋里，只有初一十五要去小莲庄给父亲朱政问安。那个时候，东藏县的人能够看到她瘦小的身影走在青石板路上，不疾不徐，低着头默不作声。
在朱政的一众儿女之中，朱艳毫不起眼，甚至说，说如某日没有去问安，恐怕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她对此种情形也不以为然，在百间楼居住，有母亲的一众姐妹照顾，日子过得也是很好的。她甚至学到了很多贵女不曾知道的琴棋书画，歌舞身姿，甚至是以色侍人的百般技艺。
想那群醉红楼出身的女子，多数长得极为貌美，朱艳的母亲更是其中佼佼者。只是，朱艳好似未长开的花苞，总是缩着瘦小的身子，看起来也是极为楚楚可怜的样子。上面还未出阁的姐姐们也不太理会她，甚至很是看不起她。
慢慢的，朱艳就很少去小莲庄给父亲问安。天气好的时候，她会在百间楼这边的青石板路上来回走走，买些小女孩喜欢的吃食，然后就坐在张家大宅的后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河道上来往船只上下客人以及装货卸货。那厢是热闹异常，她这里却是安静无声。或许，如果不是仔细看，可能都很难发现在这里还坐着一个眼睛大而明亮的小女孩，很是认真地看着世间浓浓的烟火气。
张家大宅太大了，也有很多门，她坐的门口是张家最不常用的防火角门，常年没有开启过。因此坐在这里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日子过得岁月静好，毫无波澜。
建安十年，这是朱政回家乡的第十四年，他也已经七十四岁，在东藏县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逢年过节，很多东藏县的官员，或者路过东藏县的大小官员都要到他的小莲庄坐一坐，闲聊几句。当然，还不是因为他与刘家联手，成为了东藏县的四象之首。
刘家早已经是财大气粗目中无人，朱政还端着一些官员文人的架势，保持了表面谦和的样子。但私下里的勾当也没少做，买官卖官，任人唯亲，反而比当年做官的时候在官场更有了一席之地。他自诩是“往来无鸿儒”，那些求他的人以及送来的礼物也真是在河道里天天排着队。
这一日初一，朱艳看到小莲庄门前专门修葺的小码头上已经停满了客船，怕又是什么大官来这里拜见她的老父亲了。因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转头去买了几块梅子糕，继续坐在张家大宅角门看风景了。
最近张家也是很热闹的，有个与她差不多的半大小子常常来张家砸门，说是要见张家家主，或者是张家五叔。这小子哭得很是厉害，但几次都被张家的家丁给拦在了门外。只有一次，张家五叔从外面回来，被这小子抱了大腿，喊着：“父亲啊，你不能把我母亲的全部家产拿走，那我可怎么活下去啊？”
这小子除了脸上有一块很大的黑斑之外，也没有旁的毛病。当然，这个黑斑长得也挺违和的，刚好在左眼下方拳头大，看着很是怪异。
张家五叔很是嫌弃他，大力将他摔倒，并且喊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赶紧轰走！”
张家的家丁自然很是听话，立刻就围了过来，把这小子给赶到了大街上，并且严禁他靠近张家大宅一步。
这小子哭得极为凄惨，就坐在张家大宅不远的地方。这一坐一哭也有小半个月的时间，看得朱艳也很是头疼。重点是这个很是煞风景，那个嘤嘤嘤的哭声令人烦躁，还影响了朱艳看河道来往货船卸货的汉子们的心情。
“你能上一边哭去么？都影响我吃东西了。”朱艳实在忍不住了，走到这小子的身边皱着眉头，“哭哭啼啼的，真不是个男人。”
“你说什么？”这小子的嗓子都已经哑了，但抬头看到一个比他弱小的女孩正在鄙夷他，那股子小傲娇冒了出来，“你知道什么？你一边去！”
嘿，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朱艳更加不高兴起来，“你都在这里哭了小半个月了，你不饿么？”
“饿啊！”这小子眼睛红肿，身上也很脏。
“这样好不好？你把你的事情说给我听听，我请你去后面那条街吃碗面。”临近中午，朱艳连早饭都没有吃。她的姨母们要在小莲庄做事情，也无暇给她做饭吃。她手里好歹也有朱政给的一些零花钱，随便吃点东西还是有钱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小子脾气还真是挺差的。
“不说算了，反正我是要吃碗面的。后街那个面摊只有初一十五才开，贩售的是手打鱼丸面，味道清淡了一些，但鱼肉无刺，也很是新鲜。”朱艳揣着手，已经入秋了，晌午还算是暖和，但她还没有换夹袄，总是觉得有些冷。
“我为什么要和你吃？”他的表情已经松动了，都已经站起了身。看起来，心里还在犹豫，但身体很诚实。
“为什么不和我吃？你不是也没吃饭么？我不过就是要找个人陪我吃饭而已。我姨母们今日都很忙，不能和我吃饭，那我吃饭的时候必须有人陪的。”朱艳说话的时候，没有咄咄逼人的小姐气，但柔柔弱弱的声音自有一股子魅惑之气，令这小子被这么一长串话说得有点反应不过来，甚至不自主地点了点头，就跟着朱艳去了后街。
午饭时间，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计。码头的装卸汉子三五成群地已经找了台阶坐下吃东西，还有不少行脚商人也已经去了酒楼和小饭馆。朱艳和这小子缓步走去了后街，丝毫不起眼。
后街很是热闹，都是贫民居住的地方，大多数是给东藏县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做事情的人，没有奴籍，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一些，但总也是说得过去。更何况这个富得流油的东藏县，只要是勤奋肯干活，总是活得下去的。
朱艳对这里很是熟悉，看来也是常常来这里。她在低矮的民房之中转了两个弯，就推门进了一间略微幽暗的房子。跟在她身后的男孩脚步停顿了一下，才迈步跟了过去。索性小门厅并不大，几步就走到了天井院子里，这里摆开了几张小桌子，已经有不少人围坐在一起吃面了。
“阿婆，我这里来两碗面哦。”瘦瘦小小的朱艳声量也不高，见到小院子里都坐满了人，又走进了小厨房，冲着一个忙碌的身影说道，“我要坐在灶台边，今天有些冷了。”
“嗯，你把那个菜板挪一下，就坐在我身边好了。”有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又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鱼丸面放到了朱艳刚刚收拾出来的矮桌上。这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婆婆，看着倒是慈眉善目的，穿得朴素但很干净，眉眼之间隐约透露出年轻时也应该是个极美的女人。
“阿婆，哪一碗是多了两颗鱼丸的？”朱艳的声音里有了小女孩撒娇的意味，娇娇柔柔的很是好听。
“你个小馋猫，自己找找呗。”阿婆用围裙擦了擦手也陪着她坐了下来，“多吃一点，快快长大才好啊。”
“长大有什么可好的？”朱艳拿起筷子，很是不客气地把两碗鱼丸面都挑了起来，认真数了数鱼丸的数量。一碗里有六个，一碗里有十个。她还特别不客气地把那碗六个鱼丸的拨到自己碗里四个，然后才把碗推给了那小子，“吃吧。”
不过，这小子还是看到朱艳吃了第一口之后，才肯低头吃面。朱艳轻轻笑了一下才继续和阿婆说话，“姨母们今日都忙，我就随便拉了一个人陪我吃面，您不嫌弃吧？”
“就是长得丑了点，但看起来也是挺有力气的。”阿婆上下打量了一下专心吃面的小子，才又转头对朱艳说道：“我这就上京城去走个亲戚，下个月都未必能回来。你要是想吃面，就去隔壁王婶子家去吃。”
“她家的不如您这个好吃。”鱼丸有些烫，朱艳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四姨母给您几个描鞋样，还说让您帮着给做几双鞋呢。”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薄薄粗布包，递给了阿婆。
“行，我先收着。路上先做一双试试。”阿婆伸手接了过来，撩起围裙放到了自己的怀里，“我这做面呢，可别给弄脏了。”
“没事，四姨母这个也是我画的，脏了的话，我就再画一份好了。”朱艳又埋头开始吃面，尽管她也是饿了，但吃得时候还很是优雅，女孩子的矜持和端庄也是拿捏得足足的。
此时又有客人走了进来，阿婆起身去招呼了。朱艳只是点了点头，让阿婆忙去了。而此时这小子已经快速地吃完了自己的这碗面，额头上都出了薄薄的汗，看起来比刚才那个哭鼻子的样子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朱艳看了他一眼，才说道：“说说呗，刚好我可以一边听故事，一边吃面。对了，你可以喝点面汤，但要自己去舀。”
“好的，我先说我的事情吧。”既然已经吃了人家的面，自然也是要说故事的。这小子略略平静了一下才说道，“我叫张毅辰，是张家人。”
朱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继续吃面。这张毅辰倒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说了起来。“这事情说起来也不太复杂，我父亲是现在张家家主的第五个弟弟，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五叔张士庆。……我母亲是东水县依月楼的红伶九凤……张士庆说要要替我母亲赎身，将她接进张家做妾的，但是这么多年了，我都已经十二岁了，他居然还只是在东水县给我母亲买了个小院子，并没有给她任何名分。日前，我母亲去世了，他倒是忽然带着人跑了来，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以及房产地契全都拿走了……他不认我也就算了，拿走了母亲给我的活命钱，日后要我如何去生活？”
“你一个有手有脚的人，总是能够做些事情吧？”朱艳不禁白了他一眼。
“话是这么说，但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财产，不能就这样被拿走吧？”张毅辰还有些小激动，声音都大了起来。
“你可别跟我嚷嚷，应该和你父亲嚷嚷去。”朱艳把面碗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生怕张毅辰的吐沫星子飞溅到碗里。
一说到他的父亲，张毅辰的气势又低了下来，眼眶立刻就红了。“他不认我。”
“我就奇怪了，你好歹也十二了，难道之前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张士庆都不认你么？”朱艳还真是很有心情吃鱼丸的，每一颗饱满白皙的鱼丸看着就很有食欲，味道也相当不错。有一颗鱼丸上还沾了一点葱花，白绿之色看起来倒是极为赏心悦目。不过，朱艳还是把葱花撇了出来，正想放到桌子上，张毅辰伸手接了过来，放进了嘴里。
“不可丢弃食物。”他还一脸的正义。
朱艳楞了一下，就干脆把自己碗里漂浮的葱花连带面汤面条都倒在了他的碗里，自己只留下了鱼丸，又慢慢地吃了起来。
张毅辰也没客气，又大口吃了起来。或许是忽然把自己的故事说了出来，他的心情明显放松了不少，吃起面来也没有了刚才的拘谨，也品味出了这鱼丸面的鲜味。“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丸面，以后我有钱了，要常常来。”
“你那钱不是还在你父亲哪里？你如何拿的回来？”朱艳轻笑了一下，“倒不如我帮你？”
“你如何帮我？”又一碗稀汤面条下肚，张毅辰更加放松了一些，也更想与这个大眼睛的小姐姐说说话，吐露一下这些时日的委屈和伤心。
朱艳那个笑容也透着十分亲切地样子，但她说出的话却让张毅辰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我可以让你拿回你母亲给你留下的财产，但我要分一半走。”
“我父亲都不认我，你如何能够拿的回来？”
“你给不给我一半？”朱艳已经吃完了碗中所有的鱼丸，用粗布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或者应该先这样问：你这家产总共有多少？你有没有数？”
“现银八百两，首饰大约五百两，房产五百两。”张毅辰想了想，“母亲临死之前倒是与我计算过的。”
“行，事成之后，你给我九百两就可以。”朱艳站起了身，自己去舀了半碗面汤，轻轻吹了吹热气，“我要银子，不要首饰和房产。”
“为何？”张毅辰已经跟着朱艳的思路走了。
“姐姐需要银子呀。”朱艳这一笑，忽然就明媚了起来，整个人彷佛是有光了一般闪耀在张毅辰的眼中。
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好的。”
“放心吧，你这买卖不亏的。”朱艳将这半碗热汤也推给了张毅辰，“喝碗热汤，就去张家大宅门口等着，约莫再过小半刻你父亲就会吃酒归来。到时候，你就狠狠地揍他一顿。就用岸边艄公那根备用竹竿就可以，记住，务必是要见血的！否则没效果。”
在朱政的一众儿女之中，朱艳毫不起眼，甚至说，说如某日没有去问安，恐怕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她对此种情形也不以为然，在百间楼居住，有母亲的一众姐妹照顾，日子过得也是很好的。她甚至学到了很多贵女不曾知道的琴棋书画，歌舞身姿，甚至是以色侍人的百般技艺。
想那群醉红楼出身的女子，多数长得极为貌美，朱艳的母亲更是其中佼佼者。只是，朱艳好似未长开的花苞，总是缩着瘦小的身子，看起来也是极为楚楚可怜的样子。上面还未出阁的姐姐们也不太理会她，甚至很是看不起她。
慢慢的，朱艳就很少去小莲庄给父亲问安。天气好的时候，她会在百间楼这边的青石板路上来回走走，买些小女孩喜欢的吃食，然后就坐在张家大宅的后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河道上来往船只上下客人以及装货卸货。那厢是热闹异常，她这里却是安静无声。或许，如果不是仔细看，可能都很难发现在这里还坐着一个眼睛大而明亮的小女孩，很是认真地看着世间浓浓的烟火气。
张家大宅太大了，也有很多门，她坐的门口是张家最不常用的防火角门，常年没有开启过。因此坐在这里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日子过得岁月静好，毫无波澜。
建安十年，这是朱政回家乡的第十四年，他也已经七十四岁，在东藏县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逢年过节，很多东藏县的官员，或者路过东藏县的大小官员都要到他的小莲庄坐一坐，闲聊几句。当然，还不是因为他与刘家联手，成为了东藏县的四象之首。
刘家早已经是财大气粗目中无人，朱政还端着一些官员文人的架势，保持了表面谦和的样子。但私下里的勾当也没少做，买官卖官，任人唯亲，反而比当年做官的时候在官场更有了一席之地。他自诩是“往来无鸿儒”，那些求他的人以及送来的礼物也真是在河道里天天排着队。
这一日初一，朱艳看到小莲庄门前专门修葺的小码头上已经停满了客船，怕又是什么大官来这里拜见她的老父亲了。因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转头去买了几块梅子糕，继续坐在张家大宅角门看风景了。
最近张家也是很热闹的，有个与她差不多的半大小子常常来张家砸门，说是要见张家家主，或者是张家五叔。这小子哭得很是厉害，但几次都被张家的家丁给拦在了门外。只有一次，张家五叔从外面回来，被这小子抱了大腿，喊着：“父亲啊，你不能把我母亲的全部家产拿走，那我可怎么活下去啊？”
这小子除了脸上有一块很大的黑斑之外，也没有旁的毛病。当然，这个黑斑长得也挺违和的，刚好在左眼下方拳头大，看着很是怪异。
张家五叔很是嫌弃他，大力将他摔倒，并且喊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赶紧轰走！”
张家的家丁自然很是听话，立刻就围了过来，把这小子给赶到了大街上，并且严禁他靠近张家大宅一步。
这小子哭得极为凄惨，就坐在张家大宅不远的地方。这一坐一哭也有小半个月的时间，看得朱艳也很是头疼。重点是这个很是煞风景，那个嘤嘤嘤的哭声令人烦躁，还影响了朱艳看河道来往货船卸货的汉子们的心情。
“你能上一边哭去么？都影响我吃东西了。”朱艳实在忍不住了，走到这小子的身边皱着眉头，“哭哭啼啼的，真不是个男人。”
“你说什么？”这小子的嗓子都已经哑了，但抬头看到一个比他弱小的女孩正在鄙夷他，那股子小傲娇冒了出来，“你知道什么？你一边去！”
嘿，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朱艳更加不高兴起来，“你都在这里哭了小半个月了，你不饿么？”
“饿啊！”这小子眼睛红肿，身上也很脏。
“这样好不好？你把你的事情说给我听听，我请你去后面那条街吃碗面。”临近中午，朱艳连早饭都没有吃。她的姨母们要在小莲庄做事情，也无暇给她做饭吃。她手里好歹也有朱政给的一些零花钱，随便吃点东西还是有钱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小子脾气还真是挺差的。
“不说算了，反正我是要吃碗面的。后街那个面摊只有初一十五才开，贩售的是手打鱼丸面，味道清淡了一些，但鱼肉无刺，也很是新鲜。”朱艳揣着手，已经入秋了，晌午还算是暖和，但她还没有换夹袄，总是觉得有些冷。
“我为什么要和你吃？”他的表情已经松动了，都已经站起了身。看起来，心里还在犹豫，但身体很诚实。
“为什么不和我吃？你不是也没吃饭么？我不过就是要找个人陪我吃饭而已。我姨母们今日都很忙，不能和我吃饭，那我吃饭的时候必须有人陪的。”朱艳说话的时候，没有咄咄逼人的小姐气，但柔柔弱弱的声音自有一股子魅惑之气，令这小子被这么一长串话说得有点反应不过来，甚至不自主地点了点头，就跟着朱艳去了后街。
午饭时间，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计。码头的装卸汉子三五成群地已经找了台阶坐下吃东西，还有不少行脚商人也已经去了酒楼和小饭馆。朱艳和这小子缓步走去了后街，丝毫不起眼。
后街很是热闹，都是贫民居住的地方，大多数是给东藏县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做事情的人，没有奴籍，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一些，但总也是说得过去。更何况这个富得流油的东藏县，只要是勤奋肯干活，总是活得下去的。
朱艳对这里很是熟悉，看来也是常常来这里。她在低矮的民房之中转了两个弯，就推门进了一间略微幽暗的房子。跟在她身后的男孩脚步停顿了一下，才迈步跟了过去。索性小门厅并不大，几步就走到了天井院子里，这里摆开了几张小桌子，已经有不少人围坐在一起吃面了。
“阿婆，我这里来两碗面哦。”瘦瘦小小的朱艳声量也不高，见到小院子里都坐满了人，又走进了小厨房，冲着一个忙碌的身影说道，“我要坐在灶台边，今天有些冷了。”
“嗯，你把那个菜板挪一下，就坐在我身边好了。”有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又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鱼丸面放到了朱艳刚刚收拾出来的矮桌上。这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婆婆，看着倒是慈眉善目的，穿得朴素但很干净，眉眼之间隐约透露出年轻时也应该是个极美的女人。
“阿婆，哪一碗是多了两颗鱼丸的？”朱艳的声音里有了小女孩撒娇的意味，娇娇柔柔的很是好听。
“你个小馋猫，自己找找呗。”阿婆用围裙擦了擦手也陪着她坐了下来，“多吃一点，快快长大才好啊。”
“长大有什么可好的？”朱艳拿起筷子，很是不客气地把两碗鱼丸面都挑了起来，认真数了数鱼丸的数量。一碗里有六个，一碗里有十个。她还特别不客气地把那碗六个鱼丸的拨到自己碗里四个，然后才把碗推给了那小子，“吃吧。”
不过，这小子还是看到朱艳吃了第一口之后，才肯低头吃面。朱艳轻轻笑了一下才继续和阿婆说话，“姨母们今日都忙，我就随便拉了一个人陪我吃面，您不嫌弃吧？”
“就是长得丑了点，但看起来也是挺有力气的。”阿婆上下打量了一下专心吃面的小子，才又转头对朱艳说道：“我这就上京城去走个亲戚，下个月都未必能回来。你要是想吃面，就去隔壁王婶子家去吃。”
“她家的不如您这个好吃。”鱼丸有些烫，朱艳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四姨母给您几个描鞋样，还说让您帮着给做几双鞋呢。”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薄薄粗布包，递给了阿婆。
“行，我先收着。路上先做一双试试。”阿婆伸手接了过来，撩起围裙放到了自己的怀里，“我这做面呢，可别给弄脏了。”
“没事，四姨母这个也是我画的，脏了的话，我就再画一份好了。”朱艳又埋头开始吃面，尽管她也是饿了，但吃得时候还很是优雅，女孩子的矜持和端庄也是拿捏得足足的。
此时又有客人走了进来，阿婆起身去招呼了。朱艳只是点了点头，让阿婆忙去了。而此时这小子已经快速地吃完了自己的这碗面，额头上都出了薄薄的汗，看起来比刚才那个哭鼻子的样子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朱艳看了他一眼，才说道：“说说呗，刚好我可以一边听故事，一边吃面。对了，你可以喝点面汤，但要自己去舀。”
“好的，我先说我的事情吧。”既然已经吃了人家的面，自然也是要说故事的。这小子略略平静了一下才说道，“我叫张毅辰，是张家人。”
朱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继续吃面。这张毅辰倒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说了起来。“这事情说起来也不太复杂，我父亲是现在张家家主的第五个弟弟，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五叔张士庆。……我母亲是东水县依月楼的红伶九凤……张士庆说要要替我母亲赎身，将她接进张家做妾的，但是这么多年了，我都已经十二岁了，他居然还只是在东水县给我母亲买了个小院子，并没有给她任何名分。日前，我母亲去世了，他倒是忽然带着人跑了来，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以及房产地契全都拿走了……他不认我也就算了，拿走了母亲给我的活命钱，日后要我如何去生活？”
“你一个有手有脚的人，总是能够做些事情吧？”朱艳不禁白了他一眼。
“话是这么说，但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财产，不能就这样被拿走吧？”张毅辰还有些小激动，声音都大了起来。
“你可别跟我嚷嚷，应该和你父亲嚷嚷去。”朱艳把面碗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生怕张毅辰的吐沫星子飞溅到碗里。
一说到他的父亲，张毅辰的气势又低了下来，眼眶立刻就红了。“他不认我。”
“我就奇怪了，你好歹也十二了，难道之前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张士庆都不认你么？”朱艳还真是很有心情吃鱼丸的，每一颗饱满白皙的鱼丸看着就很有食欲，味道也相当不错。有一颗鱼丸上还沾了一点葱花，白绿之色看起来倒是极为赏心悦目。不过，朱艳还是把葱花撇了出来，正想放到桌子上，张毅辰伸手接了过来，放进了嘴里。
“不可丢弃食物。”他还一脸的正义。
朱艳楞了一下，就干脆把自己碗里漂浮的葱花连带面汤面条都倒在了他的碗里，自己只留下了鱼丸，又慢慢地吃了起来。
张毅辰也没客气，又大口吃了起来。或许是忽然把自己的故事说了出来，他的心情明显放松了不少，吃起面来也没有了刚才的拘谨，也品味出了这鱼丸面的鲜味。“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丸面，以后我有钱了，要常常来。”
“你那钱不是还在你父亲哪里？你如何拿的回来？”朱艳轻笑了一下，“倒不如我帮你？”
“你如何帮我？”又一碗稀汤面条下肚，张毅辰更加放松了一些，也更想与这个大眼睛的小姐姐说说话，吐露一下这些时日的委屈和伤心。
朱艳那个笑容也透着十分亲切地样子，但她说出的话却让张毅辰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我可以让你拿回你母亲给你留下的财产，但我要分一半走。”
“我父亲都不认我，你如何能够拿的回来？”
“你给不给我一半？”朱艳已经吃完了碗中所有的鱼丸，用粗布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或者应该先这样问：你这家产总共有多少？你有没有数？”
“现银八百两，首饰大约五百两，房产五百两。”张毅辰想了想，“母亲临死之前倒是与我计算过的。”
“行，事成之后，你给我九百两就可以。”朱艳站起了身，自己去舀了半碗面汤，轻轻吹了吹热气，“我要银子，不要首饰和房产。”
“为何？”张毅辰已经跟着朱艳的思路走了。
“姐姐需要银子呀。”朱艳这一笑，忽然就明媚了起来，整个人彷佛是有光了一般闪耀在张毅辰的眼中。
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好的。”
“放心吧，你这买卖不亏的。”朱艳将这半碗热汤也推给了张毅辰，“喝碗热汤，就去张家大宅门口等着，约莫再过小半刻你父亲就会吃酒归来。到时候，你就狠狠地揍他一顿。就用岸边艄公那根备用竹竿就可以，记住，务必是要见血的！否则没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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