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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策

    “刚才我是被他给气糊涂了,一时失态,还请姐姐责罚!”静妃连忙起身向韦后致歉,却被韦后给按拉了回去。

    “我也是养过儿子的人,为娘的心理自然都懂,忡儿这事确实做得不好,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不知道妹妹意下如何?”

    韦后睁眼望向静妃,静妃回以一个求教的姿态,韦后开始向她详细阐明自己的考虑:

    “我会亲下一道懿旨,恢复青缨的民籍,还她自由之身,如果青缨主动投奔了翊王,则皆大欢喜!如果···”

    “如果青缨她执迷不悟,非要选择裕王,那我就有必要提醒忡儿一句,切不可见色忘友、重情轻义!”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妹妹你果然和我心有灵犀。”

    韦后如少女般俏皮地眨眨眼睛,引得静妃见状不禁莞尔一笑,室内顿时如沐春风,观者无不浑然欲醉。

    “涟儿,你怎么看待皇后今日此举?”静妃待皇后告辞离开,估计她已经回到浑元殿后,才问向一直在旁侧恭谨侍候的涟儿。

    “这是一道阳谋,也是一条明策!皇后什么都算计到了,咱们只能被动应招。”涟儿给出自己的结论,静妃点头赞许不已。

    “娘娘已经上当了!”

    “什么?”

    静妃闻言瞬时大惊失色,涟儿又仔细确认过一遍,然后才点道出实情:“娘娘忘记裴家姑娘了?”

    “裴家姑娘怎么了?”

    “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这是娘娘教我的!”

    静妃重头来过,再进行过一次布阵演练,然后恍然大彻明悟: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不假!

    皇后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将裴韫嫁给魏忡做正妻,肯定有她暗中的布置计划,可惜自己还暂时预料不到最终的结局。

    而让青缨入府邸,旨在分化裕王和翊王之间的兄弟关系,连带着侧面打击居于未央、上甘二宫之中的两位妃嫔。

    “娘娘,裕王殿下身边不可无依仗之人!这两位女子甚是厉害,裕王怕是难以单独招架。”涟儿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静妃暼了一眼她的神情,猜到了涟儿的主意,摇头拒绝道:

    “不行,不能委屈了你!我可是把你当成亲闺女看待,本想着等你到了出宫的年纪,就替你选户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门庭,现在这算怎么一回事!”

    静妃慨叹自己还是低估了皇后的智略,这不是一石二鸟,而是一石三鸟!

    涟儿一旦去了裕王府,就等于自己在这未央宫里被人斩去了一条臂膀,即使再提拔新人接续,也不及原装那样顺心活畅。

    “我总归是要嫁人,可是又真心舍不得静妃娘娘,只好出此下策,还望···”涟儿满脸红惭,身躯抖缩,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此事未必有涟儿说得这么夸张离谱,这小妮子妄动春情,想提前嫁给如意郎君,借题擅自发挥,在我面前炫目惑心。

    你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选择啊,为何就偏偏看上了裕王这个混账东西!”

    想到这,静妃不由狠拍了一下椅把,随后暗自嗟叹了一声道:“我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连栽两次跟头,皇后也就罢了!

    这个臭小子,居然也敢配合着外人算计他娘亲?我白养了他这么多年,真是气死我了!”

    涟儿见静妃眉头紧皱、面色微愠,心中更是羞愧不已,只得暗自悔憾道:“大傻瓜,我已经尝试努力过了一次,为此不惜去哄骗你的母妃、我最敬爱的静妃娘娘,咱俩终究有缘无分,你自己多加保重吧!”

    静妃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涟儿,裕王并非是理想之人,切勿因为一时冲动,毁及一生幸福,于是直言道:

    “他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京城当中的好男儿一抓一大把,你可千万别犯傻,没必要非得委屈了自己!”

    “烂泥扶不上墙可以拿去沉塘种花嘛!一点儿也不委屈!”涟儿不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魏忡嬉皮笑脸那套。

    “他就是一盆脏黑的浊水,只会玷污了你的清白之躯!”静妃想起魏忡和青缨之间发生的丑事,心中愈发舍不得涟儿。

    “脏水可以用来洗脚嘛!正好物尽其用,毫不浪费!”

    涟儿忽然发现自己的言辞早已越过界限,她不能再和静妃这样讲话了,强行忤逆的结果只会招致不幸,赶紧换回自己原本那副恭谨正肃的神情道: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涟儿斗胆提上一句,娘娘有时对裕王殿下过于苛责了!”

    静妃觉得还能再劝涟儿最后一次,于是恳言诚心道:“你可真正想清楚了,你嫁给别人,还能做个地位平等的正妻。你嫁给他,就算我去求陛下抬高你的出身,这个好色的小鬼多半也不会对你专情!”

    按照大晋律例,亲王可以有一正妃、二侧妃、四媵妾、四姬妾和四侍妾,统称为三妻十二妾。

    彼此之间同样等级严明,待遇和地位更是千差万别,尤其是后三者:

    媵妾别称贵妾或媵妻,只在名义上矮侧妃半头,随时可以进替补递;

    姬妾又叫平妾,相当于在后院卧房有一些实权的普通丫鬟;

    侍妾则是卑妾,与府邸之内的其他仆从杂役、下人劳工殊无二致。

    “涟儿跟随静妃娘娘养在身边多年,不时听闻娘娘讲经说法,心中也存有孺慕效仿之志。

    他既是只小鬼,大不了我就舍身超渡了他,也不枉娘娘这么久的栽培之恩!”

    涟儿这话说的坚决,只见她猛地握紧右拳,又瞬时松开,双目空洞地睁大,脸上神情怅然若失,整个人仿佛痴了一般。

    “这是情根深种,斩都斩不断了!”

    静妃觉得当下真是一场冤孽:“儿大不服管,女大不中留!幸亏不是自己亲生骨肉,于情于理尽皆无碍。”

    又想了一会儿,既然当事之人愿意,她能劝的都已经劝过了,不如就此放手,将一切交由各自缘法。

    涟儿回过神来,端正地侍立在静妃身侧,垂头掩泣,准备随时听候发落。

    “罢了罢了,你收拾一下东西,立刻前去裕王府邸,我会替你处理好后续!”

    静妃不耐烦地扬了扬手,示意涟儿赶快离开。

    涟儿喜不胜收,直抹眼泪,当场就要向静妃下跪磕拜:“涟儿不会忘了静妃娘娘,一有机会便会回宫看望娘娘,涟儿今后不能随时陪侍身边,娘娘自个儿一定要保重身体···”

    “你说够了没有?你到底还要不要走!你要是再磨磨叽叽不肯离开,我就让人把你轰出未央宫去!”

    静妃猛地一拍桌子,涟儿吓得赶紧起身离开,自投裕王府邸。

    静妃决定破天荒地打理一遍仪容,迈出未央宫门,亲自前往养心殿拜见皇帝魏成。

    “你们一个一个的真有意思!魏忡那小子能有这么大本事?让你们轮番来找朕开恩求情!”

    魏成觉得今天真是个神奇的日子:惠妃、皇后、良妃以及静妃,后宫之中最有权势的四个女人为了裕王一个人依序顺次地来到养心殿集会,特别是惠妃和皇后,这两位压根与裕王从未有过任何交际。

    “臣妾不是为了裕王而来的,是为了臣妾身边的丫头涟儿,陛下应该没有忘记,臣妾对她可是一直待若亲女!”

    静妃恭恭敬敬地向皇帝解释,很明智地没有先提起魏忡。

    “朕对涟儿有一点印象!说吧,这个丫头怎么了?有什么事是你这个一宫之首都做不得主的?”

    皇帝魏成暂时松了一口气:

    惠妃余氏是为魏忡而来,她拐弯抹角地提醒和暗示魏成,他的一位宝贝儿子好像遇上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

    接着是皇后韦氏,她想求魏成直接下旨赐婚魏忡和裴韫;

    然后是良妃萧氏,她为一个名叫翠莺的楚舍馆娃而来,此女跟魏忡的传闻在京城闹得是沸沸扬扬;

    最后就是静妃。

    “这丫头春心萌动,臣妾想要把她嫁出去,但担心她在夫家受委屈被欺负,所以想求陛下抬高她的出身。”

    “嗯~就这么简单?”魏成闻言之后,发觉自己可能真的想多了。

    “就是这么简单!”静妃回答得斩钉截铁。

    魏成虽然身体抱恙,双手运转不活,可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反应也足够灵敏。

    待一理清思路,便立刻顺口补问上一句:“那你先告诉朕,她要嫁的人不会也是魏忡吧?”

    “陛下猜错了!人是她自己选的,不是我给她挑的!我还真看不上裕王,此事怨不得臣妾!”

    “咦?”魏成不禁噗笑出声,对静妃嗔戏道:“你又在跟朕玩这种文字游戏?”

    他忽然怀念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双方的对话差不多也如同现在这样,只是他已变得足够成熟稳重,不再是当初那个幼稚青涩的少年。

    “你难得开口求朕一次,朕又岂能无情拒绝!朕会将此事立刻移交由内务局处理,你暂且回去耐心等待吧!”

    魏成用下巴往宫外一扬,静妃当即准备起身离开,魏成想起自己还有几句话必须要和她讲清楚:

    “等等,魏忡和裴韫的婚事,朕不能直接下旨,你和皇后去跟裴家接洽吧,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不会横加干涉!”

    静妃只迟疑了一会儿,终究不为所动,淡淡回道:“如此甚好,那臣妾告退!”

    魏成望向女人决绝的背影,不由追悔起往事,痛心长叹道:“她还是不肯原谅朕,还在怪朕没有遵守当初的誓言!”

    建章宫内,旭升正殿,太子魏怿和太子妃苗氏刚刚收到最新消息。

    “母后这一招真是高明啊!”

    太子魏怿细品了一口太子妃苗氏新沏好的珍茶,觉得味甘醇厚。

    “可不是吗?裕王这下在宫中可出名啦!一后三妃为他的事情来回奔走,甚至母后和静妃这么多年都难得移驾一次!”

    苗氏闻言坐到外室榻桌的另外一侧,提起茶壶,也为自己小斟了一杯。

    室内挂满了名家字画和高士手笔,还有魏怿自己的亲书雅作;角落里熏香在炉中缓慢延燃续烧;帷帘之上编爬的铜铃小钟随风飘响,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个裕王,我一直都有些读不懂他,你是怎么想的?”魏怿好奇地望向苗氏,询问她的看法。

    “臣妾总共和他就没接触几次,这还不都是因为太子殿下舍不得臣妾在外抛头露面?”

    魏怿缩回了前探的身子,苗氏又多想了一阵,然后冲他眨了眨眼睛,勾了勾小手。

    魏怿直接起身,只一步就迈跨到了苗氏身旁,亲自替她捏揉起肩头。

    “裴挚!”苗氏享受完毕,说出了这位裴家少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