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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食

    “你们两个在这蛐蛐蝈蝈些什么呢?”

    “八哥,我差点忘了,你是我们兄弟当中最有文才之人,快来帮十弟参谋一下!”

    “对啊,还有八哥,九哥你不提醒我都忘记了!”

    “干什么?你们又有什么事要麻烦我?”

    魏悌忙将取字之事给魏忳讲过一遍,然后征求真知灼见。

    “依我看,友和由两个字都不好!而且你也千万别用子!”

    “为什么?”

    “不跟你说了,宴席马上要开始了!”

    魏悌和魏忡抬眼一看,果然正如魏忳所说,宴席已经准备就绪,三人迅速在专人的引领之下入座。

    此时已是戌时,太阳刚刚落山,辛家令人点起两支蜡烛,竟照的室外亮如白昼。

    “辛家点的好像是人鱼烛?而且还是两只!”

    “这是南海进奉给宫中的贡物吧,我只听说过,从没亲眼见过!”

    魏忡闻言,瞬间对人鱼烛和鲛人起了兴趣,他曾在《搜神记》一书中读到过: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后人在书中补注说明道:

    其织曰龙绡,轻如流云,薄若蝉翼,遇水无濡,投火不坏;

    其泪曰鲛珠,光如皎月,滑若冰雪,粒能去虫,尘可祛疾。

    至于人鱼烛,魏忡倒是真的没有听闻过,于是主动向魏忳和魏悌虚心求教。

    “所谓的人鱼烛,即是鲛人脂肪所制成的蜡烛,燃点极低,点燃之后不灭于日夜,不息于风雨,直至终尽。

    我只在宫中府库见过一次,数量大概有十余支的样子,个头都差不多,但品相没眼前这两支好!”

    魏悌所说的府库其实是皇帝本人的私库,萧良妃因为家族世代经商,所以皇帝魏成特令她负责掌管相应的印绶,魏悌是萧良妃爱子,见识过也并不稀奇。

    “九弟应该知道搜神记这本书吧!”

    “知道,而且读过!

    八哥你一向最喜欢读这些志怪奇谈,小时候你曾经给我列过一份极长的书单,里面就有这本书,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记得,记得!我就是怕你忘记,才跟你重提一遍!既然如此,那我就再跟你们讲讲!”

    “好,八哥,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魏忳给魏忡和魏悌讲了一个上古传说:

    “曾经有一位荡平诸国,横扫天下的玄帝,他死后葬入的陵寝,以黄金为山,以水银为河,以珠玉为城郭,以陶俑为军士,以两盏长明灯烛为日月,这两盏日月的核心便是鲛人的脂肪所化!”

    “玄帝?我只听过三皇五帝,可是哪个版本的说法里都没有这位玄帝!”

    “对啊,八哥,我也没听说过,你到底是从哪本书里读到的?我回去后一定好好拜读!”

    “哈哈哈哈,我忘了,大概是上辈子读到过的吧!

    我记得此书被收藏于天上仙阙,记录了不同宇宙时空发生过的历史,而且这书是符文箓篆所写,你们阅不到也读不懂!”

    “八哥当真是谪仙下凡!”

    魏忡和魏悌对魏忳深感佩服,齐声赞叹不已,魏忳一时高兴,又给二人多科普了一些知识:

    “鲛人浑身都是宝,除了鲛珠、龙绡和鱼烛,鲛人的鳞皮制成的甲胄,刀枪不入,水火无侵,其坚硬程度可以称的上是天下第二!”

    “那天下第一坚硬之物是?”

    “六星黯鳞甲!”

    “什么?”

    魏忳由一脸神秘转为严肃,伸手示意魏忡和魏悌附耳过来,二人照做,魏忳却只肯告诉他们两个字:

    “应氏!”

    魏悌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本欲再问,望见魏忳和魏忡凝重的脸色和端正的坐姿,明智地闭上了嘴。

    应氏相关在大晋是一个禁忌话题:

    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蜂起,一番角逐之下,晋齐楚三国鼎峙争霸。

    魏稽、应旸和桓儗,便是当时三国的君主。

    应旸豪侠起家,重名轻命,身先士卒,百战无伤,人皆以为神异。

    “按照八哥的提示,应旸应该就是这件六星黯鳞甲的主人。

    但即便如此,隐王还是败死于本朝太祖高帝之手,国亡族灭,可哀可叹!

    只是不知道这宝甲最后落于何人之手?”

    魏忡的思绪突然被一声轻咳给打断,他循声抬头望去,只见辛霁坐于对面一列最上首,轻拍了拍双掌,吸引过众人注意,然后继续说道:

    “今日是我的成人之礼,感谢诸位前来参加宴席,在下无以为报,只能让诸位暂且尽兴!”

    一位男儿装扮的十七八岁锦衣华女走坐到了辛霁下首一位,全场瞬间惊起一阵赞扬之声:

    “这位想必就是辛少刚过门的妻子?闭月之貌,果真与辛少是一对璧人!”

    魏忳仔细打量了几眼之后,推了推左侧下首,示意九弟魏忡抬头,顺便小声调侃道:

    “辛霁这小子好福气啊!只是不知道他消受不消受的起了。”

    魏忡随意暼了一面,只注意到了此女冠帽之上的蓬松貂尾和薄透蝉羽,还有双耳之下的夸张珠坠。

    再下一首的魏悌原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有什么了不起,我又不是没见过。”

    魏忡闻言,也想起了一位与眼前女子旗鼓相当的对手,不是何涟,却是青缨。

    古之美者: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如果说眼前女子堪称闭月,那比较之下毫不逊色的青缨更谓是沉鱼。

    魏忡发觉自己可能就是那条鱼,直到沉入水底才忽然有了自知之明。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你只知其美,而不知其为何而美!”

    魏忳直接越过魏忡,探头到魏悌旁侧,卖了一下关子又缩了回去。

    “小十斗胆请教八哥!”

    魏悌也想探头过去,顾念着魏忡夹在中间的感受,只好原地提问。

    “就拿这位佳人举例,美则美矣,却有微憾!

    你看她五官线条过于突出,反生一股凌逼之感,让人不敢接近!

    她一身男儿装扮,正好将瑕疵转化为优势,可谓是慧心巧识!”

    “哦,这个我当然懂!”

    魏悌恍然大悟,他想起自己母亲萧良妃额头之上的一抹寒梅烙印,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还有这位姑娘的耳廓附垂比常人窄小一圈,她特意用了一对闪亮大珠来补饰。”

    魏忡话音刚落,魏忳就露出一个惺惺相惜的微笑,随后魏悌引荐道:

    “小十看到没有?老九也是深谙此道的高手,你可得好好学习!”

    “都是八哥你教得好啊!我已经误入歧途,你就放过小十吧!”

    “你们两个好色之徒!”

    魏悌厉言危色,正襟危坐,再不搭理魏忳和魏忡二人。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

    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

    这是《诗经·大雅》中的《绵》一篇,魏忳引用它作为对魏悌好色之论的答复。

    魏悌涨红了脸,憋了半天,也不见言语,魏忳觉得没趣,又来找魏忡凑话说:

    “那两颗是大秦之珠,是西域外国特产。”

    大秦,又名洛汗之国,起兴于七丘陵地,盛产宝石与良马。

    数年之前,还曾与大晋通商修好,现已关系断绝。

    这大秦之珠,至此便稀罕起来,但对于常年西征在外的右将军辛涣来说,却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难事。

    “请诸位先欣赏一段歌舞,然后再享用酒菜!”

    辛霁又拍拍双掌,一群娇娥妙女从一栋二层高阁背后两侧如同潮水般涌流了出来,场上瞬间霞光四射,五彩斑斓。

    其中舞者执羽而出,共八佾,每佾八人,共有六十四人,立在中央庭院的两行宾客之间。

    剩下二十四人皆为歌者,八人为清唱,正肃歌喉,十六人为伴奏,平持乐器,分侍正唱者左右,依次站定。

    歌舞演奏随即开始,魏忡向来欣赏不了这种雅趣,只觉得眼前闪闪烁光,耳边嗡嗡作响,头脑昏昏一片,身躯僵僵一体。

    “九哥,你这是色授魂与了?”

    “真这样就好了,他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整个人迷糊了!咱俩快弄醒他。”

    “好。”

    魏忳和魏悌一左一右使劲攘了攘魏忡,终于让魏忡回魂正色。

    三人没有注意到,一群奏者相隔的另一列,也有一人快对眼前的情景顶受不住了。

    “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中默念此语之人正是申尚。

    申尚之父申毅来信让他密切关注着辛霁的一举一动,申尚正计划着登门拜访,辛霁却主动相邀作聚。

    申尚欣然前往,参与几次之后却只发现了一个问题:

    辛霁在生活作风之上,不是一般的奢侈逾僭,这让自幼熟读春秋周礼的申尚很是不能接受。

    此次申尚受邀前来,被特意安排在了左侧第三首,和辛霁中间只隔了辛霁新娶入门的妻子。

    幸好此女一身男装,多少缓和了申尚的尴尬。

    但随着八佾之舞的进行,申尚的脸色控制不住的变差,辛霁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和妻子说话,中间不忘向下首的宾友招呼致意。

    申尚的表现在一列人当中格外扎眼,辛霁于是对申尚愈发关心瞩目,甚至那位男装佳人也开始频繁问切。

    “男女授受不亲!子洹引夫人参与当前场合已是大大的不妥,更遑论纵容夫人对我揉捏拉扯!”

    申尚冷汗直流,浑身颤抖,佳人的目光却绕着申尚瞧来暼去,申尚小心翼翼地避免着对视,身体一直往另一侧挤靠。

    “小弟弟,你这是怎么了?妾身的面目就这么令人可怖吗?”

    “哈哈哈哈,子初这是怕羞,你可别逗弄他了。”

    “唉,我看他长得还挺可爱,小脸蛋软乎乎的,不由地想好好摸上几把,可惜他太腼腆了!”

    “子初,别往我这边靠了,我要被你挤出列了!”

    演奏此时恰好结束,辛霁第三次拍击双掌,朗声亢道:

    “歌舞已经完毕,可以正式开宴了!

    今天的主题是鼎食,正所谓: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当五鼎烹!

    来人,速速准备上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