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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奇

    见此行的目的基本完成,魏忡稍坐了一阵子便要携吕姝告辞,魏悌感激魏忡走这一遭,特令人移取来一物为赠。

    王府管事易扉向裕王双手奉上一只金边樊笼,里面养住着两只珍禽,皆体纤短尾,正是一大一小、一雄一雌。

    雄鸟蓝冠红臀,顶上一块橙黄斑纹,喉部处有醒目的鲜红色颈羽。雌鸟与雄鸟神采几无二致,只是没有顶斑,羽色也较显黯淡。

    “这是?”

    “鹦鹉!九哥上次来翊王府邸参观时,我给九哥你介绍过一回。这鹦鹉与众不同,九哥应该还有些印象!”

    魏悌言罢,轻唤了一声,这两只鹦鹉不理睬他,魏忡得到提示也尝试了一下,二鸟却一前一后栽转过身体,攀抓住横杠辐条,将自己倒挂起来,然后叽叽喳喳地乱叫,甚是新奇有趣。

    魏忡用右手食指轻敲了敲太阳穴,开始仔细回忆起魏悌当日的介绍,恍然之后发问道:“这是蓝顶短尾鹦鹉?”

    “一点儿不错!蓝吊鹦鹉,又名悬挂鹦鹉,此禽与我脾气不合,我观它与九哥有缘,今日就彻底赠与你啦!”

    魏悌打开鸟笼,那一雄一雌两只鹦鹉无令便飞往魏忡头前身后,最后一左一后停靠在魏忡双肩。

    魏忡轻微挪动一步,二鸟有些攀捉不稳,摇摇晃晃,平衡身体。柳颃颉见状,直接将樊笼相赠,二鸟当即飞回笼中,抓住辐条绕上荡下,好不轻松自在。

    “裕王有什么话需要向上甘宫带到吗?”

    魏忡谢过一声,正待离开,魏悌携着易扉也上前欲要相送,柳颃颉忽然出声相询,恰似一语惊醒梦中旅人。

    “还真有一句话!”

    魏忡与魏悌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二人都迅速先后反应过来,之前魏悌曾经面告萧良妃,称素鹃与黄鹂可能已经被皇后或太子妃收买,萧良妃当时并不怎么相信,魏忡上次受邀去上甘宫拜谒,见萧良妃对二女态度暧昧,或许有了线索,只是他与青缨皆不便详问萧良妃内心的真正打算。

    “这次正好趁机探听一下虚实!”

    魏悌向魏忡略一点头,又暼过一眼柳颃颉,以示自己要私下妥善处理此事。

    半个时辰后,一切尘埃落定,魏忡与吕姝刚刚回到裕王府邸,杨息先迎上来通报延请毛不似的结果。

    “那只猫说了,他现在戒鱼,闻不得一点腥味,而且也忘记怎么捉老鼠,让我们不要打扰他睡懒觉!”

    “行了,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过一趟!”

    魏忡安慰了一下略显失望和沮丧的杨息,杨息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而谈论起另一件事道:“夫人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九位丫鬟的职位。”

    裕王府邸前些日子招进来八位丫鬟,连带着杨息的女儿杨熙一共是九位,专门服务于三位内眷。

    何涟身边的大丫鬟是杨熙,手底下是四名普通丫鬟;青缨配给一位大丫鬟和两名普通丫鬟,至于吕姝,则只有一位丫鬟在旁侧伺候,也就无所谓大小之分。文书手续、礼仪规范这些零碎细节,自有何涟与杨熙共同处理。

    魏忡回缓过了一口气,吕姝不知毛不似前事,于是好奇地发问道:“第一次听说猫既不想吃鱼,又不会捉老鼠的,真是奇了!”

    “毛不似,张三,乌群。这条道路现在也走不通了!”

    魏忡正要准备回复一下吕姝,没想到,一个更奇怪的东西他凭空出现了!

    “呃,王爷,有一名乞丐赖在门口不肯离开,我上前好心询问了一声,结果被他给打成这样!”

    裕王魏忡望着被揍到鼻青脸肿的门房杨杰,心头怒起,他吩咐吕姝去问何涟讨要医箱替杨杰治疗外伤,然后亲自到前门去拜会这位不请自来特殊客人。

    京城没有乞丐聚集,最多只有像毛不似那样闲散懒漫的人偶尔占据墙边拐角,一般也没谁去特意自找麻烦,但这次不一样,对方动手伤人在先、主动相欺门前,裕王府邸上下自然同仇敌忾,所有能行动的壮年男子都抄上家伙式儿,尾随在魏忡身后。

    “这就是裕王府邸的待客之道吗?还真让人齿冷心寒!”

    乞丐从地上爬直立起来,这人身高七尺绰余,上好绫罗绸缎作成的华服被他硬生生剪戳出不少烂洞,还挂脱着金丝缠绕,一头亮黑秀发蓬松散乱,一张俊俏白脸左一抹右一块的锅底渣灰,魏忡仔细上下观察过一圈,才发现原来并非第一次相见。

    “来钊?!你为何无故伤我府邸之人?”

    “我只不过扮作一回乞丐,他却信以为真,还上前关切闻询,这不是明显在欺辱我吗?我不打他一顿如何出气?”

    “真是强词夺理!”

    魏忡碍于他御史中丞之子的身份,不想过多纠缠,于是准备闭门谢客。

    “啧啧啧,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裕王如此不知尊卑、不识贵贱,无怪全府上下这么没有规矩!”

    “果然是一只穷奇,善恶不分、黑白颠倒说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魏忡决定在此解决掉麻烦,不然以对方的性子,只怕裕王府邸以后都要被搅和到不得安宁。

    “你冒昧造访又有何事?!”

    “裕王果然有个性,很对在下脾气!”魏忡厉声疾色,来钊鼓掌哈哈大笑,仿佛如遇知己,魏忡怪目一瞪,来钊不在相笑,只是赞许地点头道:“自然是来和裕王交个朋友!”

    又一个来交朋友的!魏忡想起上次楼缒前来找的也是这套说辞,他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两位凶兽的认可赏识!

    “咱俩现在就已经是朋友了!”魏忡已经做好了以德服人的打算,棍棒相交,铲帚来迎,这就是他待客说理的方式。

    “别这么冲动吗?”来钊退后了几大步,站到了大路中央,若事情有变,他随时可以撒丫子朝任意方向逃窜,这才稳定住身形,继续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你说什么?隔太远我听不清楚!”魏忡上前一步,欲要问个明白,来钊连连摆手,提高音量道:“我是来求裕王救命的!”

    “救命?救谁的命?如果你想活命,现在就给我滚蛋,滚的越远越好!你要是再敢上门找事,我才不管你老子是谁,先打死再说!”

    “来钊愿意一命抵一命,只愿裕王能够搭救楼缒兄弟!”

    来钊直接痛哭流涕,失声下跪,给魏忡连磕三个响头,然后再继续解释道:“子连贤弟上次从裕王府邸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他家找来了许多大夫察看,都找不出症结所在,只好求到我家,你知道,家父与楼至既有同僚之义,也有同门之谊···”

    “我不知道!说重点!”魏忡又提高了一点音量,一字一句宛如金刚狮吼,裕王府邸虽然略偏僻,附近仍有不少朝中官吏住于附近,街道上三三两两几位行人驻足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地上那人是谁?”

    “不知道啊,好像是个乞丐?”

    “北城哪来的乞丐?”

    “难道是裕王府邸的下人?犯了错之后被赶出来了?”

    “那也用不着这副阵仗,况且你仔细看啊,这人的穿着打扮,明显出身不俗,有猫腻!”

    “···”

    聪明人稍微明白了一点情况之后,立刻撤退,总有那么几位不明真相的群众仍留在街道之上隔着老远吃瓜看戏。

    来钊忽然咧嘴一笑,站直起身,有眼尖的只看到一副侧脸,叫了一声巴蛇,人群瞬间作鸟兽散。

    魏忡也注意到了一点异常,他与路人之间距离不近,以上对话听不分明,只能接收到断断续续的几个碎字,全靠脑补拼凑,来钊却仿佛耳聪无比,总能及时作出任何反应。

    “邪门!”

    魏忡心内不由恐惧了一小会儿,来钊已经换了一副脸孔,在裕王府邸的下人看来,眼前是奇异的一幕:一直庞大的恶犬正徐徐展示出躯体,张开双翼,将裕王笼罩在阴影之中,有人当即便要前来救驾,可是双脚入地生根,动弹不得。

    裕王魏忡忽然也回缓过神,目露凶光,照亮周围的一片黑暗,将来钊引发的阴影逼视了回去,我大你小、此消彼长,下人们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见到了两只非人的怪物,刹那过后,一切如常,裕王与来客互相对峙,还没分出胜负。

    “吕姝姑娘!”

    来钊又故意抬高了一阶音量,下人们都听清楚了,一脸疑惑,他们不知吕姝的真名,况且吕姝才入府不到三日,他们只大概了解到裕王新纳入了一房小妾,可是没什么地位,人也整天待在屋内,用膳之时才偶尔远远得见到一眼,又不在同一桌吃饭,最多听杨息称呼过这位一两次吕姑娘。

    “爬!”

    魏忡已经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楼缒是个痴的,刚开始以为自己要的是耳饰,等拿回家找人一试用,发现不对劲,整个人这才回过味,越想越气,当场就犯了癫病,这来钊自认为是楼缒的好兄弟,有义务替他出头,这才导演了这一出好戏。

    “看来是某诚心不够!”

    来钊趁魏忡还没到彻底爆发,直接连爬带滚地一口气跑出好远,最后大叫一声道:“古人常说三顾茅庐,这才是第一次,我不会放弃的!”

    “狗东西跑得倒挺快!”魏忡只迟了一步,再去追撵,人已先跑远了,只得返回府邸生场闷气。

    “这王八蛋还想上门!得想个办法才是!”

    魏忡正苦思之际,吕姝自觉走上前来,替他捏肩卸臂,满脸愁容,她刚才在府邸里已经听闻到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