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我真的只有七个马甲 » 他诘问道:“谁是火?谁是燃料?”

他诘问道:“谁是火?谁是燃料?”

    傍晚如同流水上的舟船一样缓慢又注定地来到了我的面前,我终究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能单刀赴会。督察先生给我的接头地点就在一处佣兵和冒险者经常出入的酒馆,门口的牌子上没有写“未成年者不能入内”,不知我该认为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坐到提前订好的位子上,督察先生戴着一件礼帽,姗姗来迟。我对他这种无意义耍帅的举动无力多说,只是示意他给我们点上两杯啤酒。

    督察先生一脸纯真:“你成年了?”

    我为之绝倒:“你可以当作我成年了。”

    正在我们为了点几杯啤酒争吵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用一种冷酷的目光打量着,好似看一头待宰的年猪。这让人十分不舒服,我不动声色地寻找目光的源头,可惜失败了,酒馆里毕竟人多眼杂。

    “我不叫‘您’,我叫米凯尔!”

    督察先生突然压低声音对我说。

    我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完全不知道这位米凯尔督察先生来酒馆专门为了表演和人吵架是怎么个情况。

    旁边传来一个壮年男性搭话的声音,“米凯尔先生,今晚你要和我们一起巡防吗?”

    我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巴里,巡防队的队长。他原本是外地人,因为和本地一名佃农出身的强大冒险者有“过命的交情”,被介绍到巡防队里,直至坐上队长这个位子。用人话来说,就是由一名外地人,变成了黑白两道通吃的保安队长兼混混头子。

    这样的人很有能力,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善茬。他装作看不见我的样子,自顾自地和米凯尔攀谈起来。但由于富家子弟兼半瓶子的神秘学爱好者和一个现合法黑社会前冒险者的世界实在是难以达成一致,他们在寻找共同话题的道路上磕磕绊绊,而我只好侧耳倾听。

    终于,他们谈起了领主的新情妇,只不过一个试图讲荤笑话来打开话题,另一个似乎把她当成潜在罪犯来看待。我为督察所感到悲哀:任何一个没有熟练工的行业,都是注定走不长远的。

    也许是某种经验,也许是某种灵感,我察觉到,巴里是冲我来的。这个理由有很多,比如单纯看我不顺眼、或者不爽我找到了新工作。这便是奇怪的地方,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把我踢走,倒也不必在这里和一位督察在佣兵酒馆里聊天。我想米凯尔督察也意识到了这点,但他套话的表现实在难以恭维。所幸巴里先生比我这个新人更没经验,总是故意在不经意间提起“夫人那位身戴珍珠的朋友”,频率之高仿佛一位还没历经人间险恶的学徒。

    话谈到这里,米凯尔督察就可以把这事报上去当业绩了,但他没有,于是巴里先生开始旁敲侧击米凯尔督察和我是什么关系。瞧这话问的,难不成他真是学徒,打算把我拉去献祭不成?

    谈话终究渐渐冷场,毕竟这两人本来就不属于一个世界。部分冒险者势力并不强大,力量也没有高深到能够成为反抗的资本,因此办事时必须服从雇主这条已然成为了他们心中的铁律。佃农严格依附于土地之上,如果雇主要寻仇,他们的家里人绝对是躲不过的,如果侥幸逃得性命,被人举报,也会被治一个私逃之罪。我不知道巴里先生是否属于这个范围,但听起来他对这条铁律耳濡目染,难以忘怀;而米凯尔督察毫无当雇主的自觉,他就是撒钱来玩。他们两个何止是谈不到一起去,更是天生八字不合。

    直到我们一起巡逻,气氛慢慢变得僵硬,直至彻底沉寂。

    督察先生在工作的途中便把我单独拉了出来,一脸苦相:“你们这地方是怎么个情况?”

    我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我去说人情的时候,市政厅的那些人对你的态度还挺友善的,包括这位巴里先生的顶头上司,”他挑了挑眉毛,“结果,今天晚上就给了我一个意外之喜。一个背景不太干净的巡逻队队长,对上一位之前甚至没见过面的未成年人,莫名其妙的针对之意从何而来呢?”

    我说:“呃,也许他的经历有些特别?不过,督察先生,这座城市里对我素不相识却怀有敌意的人可太多了,我在刚记事的时候就有人议论过,说我明明是个下贱佃农家的孩子,却因为被活该饿死的爹妈丢在了外边,就白得了自由民的户口,可见丢孩子未必不是一项功德。”

    督察先生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我听说巴里先生是被一名本地的冒险者介绍到巡防队这个职位上的?”

    “是这样的,但本地人尽皆知,这位介绍人已经死于一次委托了。”

    督察先生好像嗅到了某种气味:“什么样的委托?”

    我表明我毕竟是个出身佃农的孤儿,这种大人物的密辛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如果要追查,也烦请另请高明。

    “嗯……你们这个地方,怎么说呢,符合我对偏僻小城的一切想象。”

    我疑心这是督察先生在对这座城市的一切表达他的不满,但我装作没听出来:“地理位置吗?也还好。”

    督察先生又是一乐:他的脸上的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地表达出“那你说说,这地理位置哪好啊?”,不过,他终究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我也免于暴露其实我根本不关心这地方的地理条件的事实。

    “我去单独调查了,你自己走吧,不送。”说完这句话,督察先生便又像那晚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也没什么好巡逻的,早退更是一桩欢乐事,于是我理所当然地离开了,在梦中的夜晚,我见到了新月。

    展馆里,以倒影为面容的少女不在那里,我曾见过的小女孩百无聊赖地向我打着招呼。

    我向她询问,有没有什么方式能处理我离开后留下的钱财。她回答我,可以拜请新月,举行一个特定的仪式,这样我便可以不受空间的限制,随时取用我的钱财,但这需要一名助手,和对应的影响。她愿意给予我帮助,但这需要代价,我要在现实世界中替她留意一本书,一本关于秘密、疼痛和谜语的书,并且如有可能,将之焚毁。

    我想了想,问:“万一我找不到呢?”

    她语气随便:“那就换成与之等价的委托吧?毕竟,我也不知道那本书是否还存留于世;但它如若流通,害人不浅。”

    应那位女孩的强烈要求,我早早便醒来,以准备仪式。黎明将现未现,我打了个哈欠。她说,以灵体的状态自梦境中降临现实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她教导我:“我的肉身在现实中仍然存在。作为神明的代理,肉身仍会受到现实的影响,但灵体状态下,可以避过一些限制。如果你遭遇了战斗,要牢记这一点。”

    女孩带来了月亮的侧面,她则作为我开启空间的助手,举行仪式。我念诵拜请新月的祷词,拧动钥匙,打开了一扇不存在的门。我把事物放进门内,割开伤口,血滴入其中,仪式完成。我的血便是钥匙,可以在任何一处打开这扇门。

    女孩神色一动:“有人来了,我知道他要来;我听得见他的脚步声。但他还在城外,他是督察所的人?身上还带着徽章,只不过被缝在了衣服里面。”

    我问:“他会察觉你消逝时留下的影响吗?”

    “灵体消逝时留下的影响从不浩大。也许会,但他认不出来,毕竟他连学徒都算不上,只是可能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奇怪。我得走了,那样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连影响的最后一丝尾巴也会消失。”

    我向她道别。她开启,而后步入了一扇不存在的门,我目送着她离去,倒头便睡。那个也许过上不到一小时便会到来的督察,我不想理会他,他想在门外待多久都行;至于他会不会潜入房间翻我的东西,随便,反正他什么也翻不出来,包括钱。

    话虽如此,但当我从醒来便看见米凯尔督察那张略显精致的脸出现在眼前时,我还是由衷地感到了恐惧,并且疑惑他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被人丢河道。这人是变态吗?

    米凯尔督察也绕有兴致地打量我。这场面十分令人尴尬,我沉默地盯着他,希望能从那张脸上看出哪怕一点羞愧的神情。

    我失败了。

    督察先生此时突然开口:“其实你也不一定是佃农的孩子,对吧?”

    我忍不住,说:“那不是佃农的,当私生子就很光荣?”

    督察先生举手投降:“我是说,我已经打定主意辞职了,现在要为将来做打算。以你的气质,如果给你编一个凄惨又高贵的身世背景,我在旁边替你圆谎,一定会有很多夫人小姐愿意花钱!到时候赚的钱五五平分,岂不美哉?”

    养人形宠物是吧?我不想理会这等胡言乱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督察嘴里嘟囔着“年轻人,想不想和我一起搞个大新闻”之类的话语,离开了房间。

    督察所那些大人物每天的所作所为都是大新闻,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