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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何妨显侠肠(四)

    马文才道:“李兄弟,我等当日见了那情景,也如你这般。可是你却不知,更可恨的还在后头。那老人手脚断处敷了止血草药,绑了厚厚布条。想来是那害他之人不肯让他太快死去,故意要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希言只觉毛骨悚然,难信世间竟有如此残忍之事。

    却听马文才接着道:“我兄弟三人悲愤万分,问起原由。原来那老人姓苏,单名一个福字。是附近苏家村的一名老村民。苏福与老伴成婚多年,生有一女,长得乖巧可爱,老两口对这个女儿自然也很是喜爱。日子虽然清苦,但父慈女孝,一家三口过得很是快乐。”

    “女儿越来越大,越长越是好看。村里人见了,惊叹羡慕不已,都道:‘别看老苏两口子没啥本事,生了个姑娘却像天仙似的。’老两口欢喜之余,也多了一桩愁事,寻思着要替她找个忠厚可靠的好人家嫁了,四处托人打听附近十里八村还未成家的年轻好男儿。附近村里听闻苏福家有个乖巧美丽的闺女,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初时老两口倒还沾沾自喜,但到后来已有些不安,生怕因此将这十里八村的村民都得罪了,更怕生出什么乱子来。”

    “一日晌午,苏福家忽然来了一群陌生客人。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富家少爷,领着一群家丁,担着丰厚彩礼,来向苏福提亲,要娶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老两口见这富家少爷满脸骄横之气,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心知绝非女儿可以托付终身的良配,当即便婉言谢绝了。”

    李希言听到此处,忽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拍着大腿道:“只怕不妙。”

    马文才叹了口气,接着道:“那富家少爷甚是气忿不平,临走时丢下一句‘你们今日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日后定要追悔莫及!’吓得苏福老两口终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过了数月,仍不见那富家少爷找上门来。老两口皆想多半是他一时气愤说出来吓唬他们的,也就安下心来。”

    “一日夜里,苏福一家三口正在屋中安睡。忽然冲进来一群山匪,不问青红皂白,将老两口一阵拳打脚踢,随即掳走了他们女儿。苏福不愿自己女儿落入山匪手中受尽污辱,随后追了出去。苏大娘又悲又恨,当晚便在一处大树下上吊自尽,留下苏福孤身一人。”

    “苏福为寻女儿,四处奔走。寻了一年有余,终于在一处山林寻到了女儿的音信,找上那伙匪人。但他孤身一人如何是那伙匪人对手?争执之下,苏福被那伙匪人抓了起来,关在一处石屋之内。他趁着守卫一个不留神,从屋内逃出,带着女儿偷偷逃下山来。但逃出不远,便被那伙匪人追上,带回山上。那伙丧尽天良的匪人恼他私逃下山,带走女儿,竟砍去他双臂双腿。为了要他多受折磨,在他四肢断处敷上止血草药,裹上布条,以免他流血而亡。送到荒郊野外,挖了个坑,将他埋入坑中,只露出头来。若非我兄弟三人恰巧路过发现了他,他便得活活忍受断肢之痛,慢慢死去。”

    李希言听得气血上涌,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这干匪人一个个手刃了,方能泄了心头之恨。

    马文才接着道:“我兄弟三人听到他遭遇如此悲惨之事,也是恨得牙痒痒,发誓要将这干匪徒绳之以法,替他寻回闺女。问起那些匪人藏身之所,他说了半天,仍说不清所在。无奈之下,只好先将他带回城里,找了一位名医,替他治伤。”

    “我等推敲案情,皆觉此事多半与那富家少爷有关,要破此案,须得从那富家少爷身上着手。于是查出那富家少爷便是城里石大善人家的儿子石玉,当即将他捉了来。一番严刑审问,他终于招认,将如何勾结匪人掳走苏福女儿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这石玉恼恨苏福不肯将女儿嫁他,日思夜想,要报复苏福一家。一日在街头遇到一名匪寇调戏民女,心生一计,当即在那头目面前将苏福的女儿夸得貌若天仙,引得那批匪人往苏福家抢人。至于匪人首脑是谁、藏匿何处,那石玉却是一概不知。我兄弟三人依着他所说线索,查了一月有余,终于查出那伙强匪的藏身之所。”马文才回身指着身后庄院道:“那所在便是此地。”

    李希言早知那群匪人便是陆骥一伙,想起自己方才与他交手之际,心中对他尚存仁善之念,颇觉气悔。

    马文才接着道:“这陆骥是二十年前西郡一带恶名昭彰的山林大盗,为人狡诈,行事狠毒,做过大案无数,却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大家只道他已经死了。他在这一带兴风作浪之时,我兄弟三人都还年幼,对其人其事也只是耳闻,本来所知甚少。”

    洪钟骂道:“他这叫做贼性难改,做了一辈子强盗,哪里会当真收手?他突然销声匿迹,让人以为他已不在人世,暗地里继续作恶,便没人想到是他陆骥干的。他既得了好处,又免于被官府仇家盯上。若不是俺们无意间撞见苏福那件事,一路追查下去,只怕到现在也没人揭穿他的真正面目。”

    马文才接着前面话头道:“那时我等虽查出匪窝所在,但不知内中情形,不便入内捉人,是以三人日夜轮流在山上蹲守,注意庄内动静。一连等了十余日。一日夜晚,三弟当值之时,见到一辆马车行到山下,从马车里走下一人,却城里的鲁方鲁大财主。那鲁方一路上山,进了山庄,天快亮时才从庄内出来,下山而去。老三将此事告诉我和大哥。我三人商议之下,决定兵分两路。老三与大哥仍轮流守在山上,留意山上动静。我独自追查那鲁方身世来历。这一查,竟教我查出一个大秘密。原来这鲁方便是多年前销声匿迹的山林大盗陆骥。别人只道他已经死了,岂料他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城里的鲁大财主。”

    洪钟恨恨地道:“他在城里有家有室,平日是个本分经商的鲁大财主。谁能想到他在这荒山中还有一处庄院,养着一群贼人,做着强盗勾当。方才那些家丁,便是往日跟随他的强盗匪人,闯入苏福家的那群匪人也正是他们。若不是看在元凶已经伏诛的份上,俺绝不能这般轻易便饶过他们性命。”

    马文才又接道:“这鲁方在西郡一带,那是大有名气,与官府交情匪浅。要揭破他本来面目,将他定罪入狱,非得有确凿证据不可。我等四处搜查,终于找到揭破他真正身分的确凿证据。岂料就在我等欲奏请郡守大人将他捉拿下狱之时,却被郡守传文以“陷害忠良,以权谋私”的罪名,削去捕快之职,发配到边远小镇充了个闲职。后来方知,原来那鲁方得知我等有他过往犯案证据,便抢在我等之前,买通西郡太守,罢了我等官职。”

    又道:“我等在小镇一呆便是四年,碌碌无为,眼见留在此处,已无前程可言。听闻南边大成帝国君圣臣贤,天下有识之士,尽皆前往投奔。我兄弟三人虽然不才,也不愿就此虚度一生,商议之下,决定不告而别,前往大成帝国。但想到当年答应苏福之事还未办成,又思及我三人所以会有今日处境,皆因那陆骥而起,如今他仍旧逍遥法外,风流快活,心中实有不甘。老三更是对那陆骥恨得咬牙切齿,平日里常说留此人在世,遗害无穷,该当早些除去才是。这次我等既已决定投奔大成帝国,他说什么也要在临行之前除掉陆骥。我与大哥心中存的也是一般心思,但见老三急得抓耳挠腮,有意逗他一逗,提议赌赛吃馒头论定输赢,倘若他胜了,那便依他之言,前去杀了陆骥,救出苏福之女,再前往大成帝国。赌赛时,我与大哥有意相让老三,随后依约前去诛杀陆骥。我略施小计,先将那陆骥自城里引了过来,本待一举将他除去,救出苏福女儿,谁知反中了他的奸计,险些丢了性命,幸得李兄弟仗义相救,我等方逃过一劫。”

    洪钟一听自己赢了赌赛竟是两位兄长合谋相让之故,顿时不服,向二哥瞪眼道:“二哥,你怎地输了便推说是相让?那俺们再来比过,这回再输了,你可不许说什么相让了。”马文才笑道:“老三勿怪,是二哥失言了!那是你凭着真本事赢来了,还能有假?这赌赛嘛,我看就不必再比了!再比上一千次、一万次,那也是你老三赢了。”

    洪钟哈哈一笑,道:“那倒也未必!”瞥眼瞧见一旁陆骥尸体,不禁气道:“俺要再砍下你的头颅,看你还能不能跳得起来?”大步走去,手起刀落,砍下陆骥人头,又从陆骥尸体上解下衣衫包起头颅,挂在腰边。见陆骥尸体上并无新伤,奇道:“李兄弟,你使的什么掌法?打在他身上没留下伤,可真神妙得很呐。”

    李希言终究年幼,见洪钟要砍下陆骥脑袋,心中对这等血腥之事委实怀有几分害怕,便转过身去。这时听得洪钟相唤,转过身来,摇头道:“我不懂什么掌法,只是胡乱发出一掌,也不知怎么便打死了他。”

    王伯当与马文才也上前查看陆骥尸体。三人面面相觑,欲待不信,但瞧李希言神色间甚是诚恳,不似说谎。三人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皆说定是那陆骥生平恶事做尽,方才言语之间又冒犯了鬼神,惹得鬼神降罚,借李希言之手取了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