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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两别勿相忘(三)

    他先前独自一人穿行于荒山野岭之间,虽然孤苦,却早已习以为常。其后巧遇马文才等人,几人结伴而行,一路上饮酒畅谈,甚是欢闹,心中寂寞哀苦之意亦为之稍减。待得在扶风城外与马文才等人分别之后,突然之间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心中孤独凄凉之感复又油然而生。此种心境,较之他从前孤身一人在荒山野岭间穿行时,更显强烈。此后他一人寂寂独行,想到不知何时方能到达东皇神州,又不知世上是否当真有个叫东皇神州的地方。一时间心中茫然若失,但觉天地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地,满腔悲愤失落,无处倾诉。这时陡然遇见与他年纪相仿的美艳少女,便恨不得将心中积蓄已久的怨愤委屈都当她面前吐露出来。

    那少女听他说得可怜,柔声问道:“你怎会没有家,你爹娘呢?”李希言道:“我爹我娘都在数月前离世了,家也在那时毁了。”当下将当日爹娘去世的情形大略说了一遍。

    那少女听后,轻轻叹息道:“你总算见过你爹娘,享过他们怜爱,而我生来只见过我娘,至于我爹,我连他长得什么模样也没见过,那是比你更加不如啦。”

    李希言又惊又奇,欲待相问,但话到嘴边,生怕惹得她不高兴,终于忍住不说。那少女默然半晌,忽然走到李希言身旁,挨着他身边坐下,向李希言道:“你愿不愿听我的故事?”

    李希言怔了一怔,旋即用力点了点头。那少女朝他莞尔一笑,随即收起笑容,转头望向漆黑夜色,将自己身世幽幽道来。李希言听得入神,浑忘了身边坐着的是位美艳少女,每听到不明不详之处,便忍不住打断她话头,问东问西。她也不嫌厌烦,一一耐心回答。

    深更半夜之际,奇幻冰山脚下,两个孩子并肩而坐,各述生平不幸之事,大起同病相怜之情,初见面时互相斗嘴的嫌隙,早在这一言一语、一哭一笑之中烟消云散。

    直说到天色微明,那少女这才站起身来,要往南边清风镇上,与一位在那里等候她的老家人相会,说道:“你肯与我同去么?”李希言喜出望外,自地上一跃而起。

    二人并肩而行,往南走去。李希言怕路上太过沉闷,寻思如何找个话头。他向来口齿伶俐,能言善道,但这时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仍愣愣地没说出半个字来。幸好那美艳少女甚是活泼开朗,先开了口,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李希言便默默听着,中间偶尔应和几句。

    李希言忽然鼓起勇气,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话一出口,只觉心中似有一头小鹿乱撞,脸上发烫。正觉得慌乱不知所措,岂料那少女甚是大方,朝他嫣然一笑,道:“我叫凤舞。凤凰的凤,翩翩起舞的舞。”

    李希言欣喜不已,心想:“凤乃灵鸟,翩翩而舞之姿,何等曼妙,便似她这般聪明美貌、风姿绰约的女子一样,不属人间所有。凤舞之名,加在她身上,那是再相称不过啦。”

    行到半途,忽听一声健马嘶声。李希言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匹黑马向自己奔来,如风驰电掣一般,正是马文才临别赠他的那匹马儿。

    不一会儿工夫,那马儿便到了跟前,伸着脑袋在他身上磨来蹭去,甚是亲热。李希言摸摸它脑袋,笑道:“它叫小黑马。我倒差点忘了,还有它这个畜牲兄弟。咱们俩在一起,那可真是难兄难弟了。”

    凤舞双手抱在胸前,歪着脑袋,将那匹瘦马打量了一番,口中啧啧有声,又对着李希言上下打量,笑道:“我瞧你们俩难兄难弟当中,它是哥哥,你是弟弟。”李希言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突然听她如此一说,不禁怔住,忍不住道:“那是为何?”

    凤舞伸出左右手食指刮脸羞他,道:“瞧你那般爱哭的性子,如何当得哥哥?自然是它做哥哥的来照顾你呐。”李希言脸上一红,期期艾艾道:“那是我想起爹娘,一时伤心难过,才忍不住哭的。若是别人要打我杀我,就算在我身上割几个洞,我半滴眼泪也不会掉。”凤舞噗嗤一笑,仍取笑他,道:“反正又没人来折磨你,更加没人要在你身上割几个洞。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啦。”

    到了清风镇上,李希言跟在凤舞身后,到了一座道观前,将马儿拴在一棵树上。走到门口,只见一个身形魁梧、满头苍发的老人在观内来回踱步。那老人见了凤舞,喜形于色,迎了上来,道:“小姐,你可算回来啦。”声音洪亮,便似半空中响了个霹雳。李希言猝不及防,吃了一惊。

    那老人这时也瞧见了李希言,怔了一怔,道:“这位小哥如何称呼?”凤舞笑道:“白首叔叔,我来给你介绍。他叫李希言,是我昨晚在冰山下刚结识的朋友。他胆子小得很,白首叔叔你说话可得小声些,莫要吓得他哭了,那便又得哄他啦。”说着向李希言扮了个鬼脸。

    李希言又急又窘,欲待辩解,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首哈哈一笑,道:“既是小姐的朋友,老汉怎敢冒犯?”声音果然小了许多。转头向凤舞道:“小姐,既然此间诸事已了,咱们便尽早动身吧。”却见凤舞正色道:“白首叔叔,这件事咱们稍待再说不迟。现下我有一件紧要之事,须得先请你指点。”

    白首不禁一愕,道:“小姐请说!老汉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舞道:“白首叔叔,你可曾听说这世上有个叫东皇神州的地方?”白首脸色微变,问道:“小姐怎地突然问起此地?”凤舞道:“如此说来,世上确有东皇神州存在啦?”白首迟疑半晌,终于点头道:“不错!这世上确有叫东皇神州的地方。小姐听何人说起?可否说与老汉知晓?”凤舞不答,反问道:“那东皇神州,又该如何去法?”

    白首正要答话,瞥眼瞧见一旁李希言凝神倾听,神情极是关心,心念电闪,恍然大悟,暗道:“定是这孩子要往东皇神州,却不识路途,迷了方向,碰巧遇见小姐,便向她打听。小姐年纪尚小,哪里听过?自然答不上来,却又不忍见他失望,这才带他来询问于我。”

    那白首所料,虽非全中,也是八九不离十了。昨夜,李希言与凤舞在冰山脚下彻夜长谈,越说越是投机。

    凤舞想起李希言要往东皇神州,问道:“那东皇神州是个怎样的地方?你从前去过么?那里很好玩吗?”李希言摇摇头,说道:“我也没去过那地方,是娘亲临终前嘱托,要我前去投奔一位远方故人。我既不知那地方位于何处,也不知如何去法,甚至连这世上是否真有东皇神州也说不准。”说罢长长叹了口气。

    凤舞见他充满失落之意,心中不忍,寻思:“白首叔叔见多识广,倘若这世上真有那什么东皇神州,他必定听过。我带他回去问白首叔叔便是。”是以相邀李希言同回清风镇。

    白首瞧了一眼李希言,道:“想来是小姐这位朋友要去东皇神州吧?那里离此有千万里之远,路途遥远艰险,他一个孩子孤身前往,只怕比登天还难呐。”当下将东皇神州位于何处、如何去法,细细说了。心下却不禁奇怪:这孩子小小年纪,如何知晓东皇神州?看来他来历不凡,须得小心在意。

    李希言四处打听去如何往东皇神州,苦寻不得,如今得来不费功夫,不禁又惊又喜,精神一振,心中对凤舞更加感激,道:“白首伯伯,凤舞姐姐,承蒙相告,希言感激不尽。”

    凤舞忽然笑道:“我与白首叔叔也正要向东往奉天城去,咱们路上正可作个伴儿。”李希言闻言大喜,道:“那好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