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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寻隐之风尚

    循着唐人笔意,我们洞见另一重天地。他们于仕途的缝隙或者失意的低谷,入深山、过清泉,到那人迹罕至的僻静清幽之处,寻访心中的仙人。这一路,有鸟语鹿影相随,有碧桃红杏作伴,却也可能遭遇危桥路险、风雪满山。

    一次次的旅行,都指向同一个结果:仙人不知何处去,独留茅舍对空山。但是诗人们从未停下寻访的脚步,一篇篇以“寻隐不遇”为题材的诗篇流传下来。在《全唐诗》中,此类诗歌近200首之多,终唐一世,推崇隐逸、寻访隐士,是诗人们的风尚,也是他们寄情山水、追寻精神归宿的一条捷径。

    他们寻访的隐者,有僧人、道士,也有寂寂无名的世外高人。这些人不入红尘,不问俗世,遐栖幽遁,行踪不定。隐者生活的环境,在荒野郊林,在疏篱茅舍,却又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因而当诗人们满怀憧憬,步入自然山水,都往往惆怅无果,失落而还。这便是“寻隐不遇”的主要内容。

    诗人们没有见到钦慕的隐士,没能实现预期中畅所欲言、尽宾主之欢的际遇,得到的是“访师师不遇,礼佛佛不言”“拟受太玄今不遇,可怜遗恨似侯芭”的结果。如果唐代寻隐诗止步于此,就不是历史上最辉煌的唐诗了。所谓寻隐,实为寻求个体生命的超脱和了悟。诗人们走在寻访的道路上,实际也是走了一条自我修行之路。

    他们在山重水复的探索过程中,从外寻转向内求,精神从迷茫缺憾转向空灵悟道。清幽绝俗的自然山水,渗透着隐者清净无为的高情远致,人在仙境中,身心也变得清空澄澈。于是,不必遇隐者,寻隐者已涤荡心灵,陶然自足,恍然有悟。寻隐,正是为了寻道、证道。

    盛唐时期的丘为有一首《寻西山隐者不遇》,道尽了寻隐求道的心路历程。“绝顶一茅茨,直上三十里。”极言隐者居所之高远朴素,流露出诗人对隐者景仰崇拜,“直上”一词就表现出他因迫切见到隐者而跋山涉水的心情。“扣关无僮仆,窥室唯案几。”诗人到达目的地,周遭却空空如也,然而空寂的屋舍,也见证了隐者清心寡欲的极简生活。

    “若非巾柴车,应是钓秋水。差池不相见,黾勉空仰止。”诗人不免猜测隐者的去向,是去砍柴,还是去垂钓呢?无论是哪种情况,诗人都注定错过了隐者,只能在心中默默表达敬仰之情了。

    接下来,诗人笔锋一转,情绪从失望走向超脱。“草色新雨中,松声晚窗里。及兹契幽绝,自足荡心耳。”诗人蓦然欣赏到新雨晚窗下,青草苍松的清新与幽旷,感受到身心与隐者优雅的居所达到了契合,身心也提升更高远的层次。

    “虽无宾主意,颇得清净理。”虽有宾主不能相见的缺憾,诗人却收获了清净的禅理,这不正是他寻访隐者的初衷吗?“兴尽方下山,何必待之子。”心有所悟,便不虚此行,便可欣然下山,何必执著于形式,非要见到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