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艾嫂
踩着脚下的青石板路，殷清被晚风吹得身子麻木。进了家门也没觉得缓和过来。
堂屋饭桌上，摆好了几道汤菜，焦容在堂屋候着，说：“这饭菜刚烧好，就等着你。我这妹妹心疼你，特意做的这几个拿手菜。”
殷清没有回应，便盛出一碗米饭，夹了些菜，走出堂屋，来到殷宝房里，给他解了绑。
夜晚的风更冷了，街巷中没见路人，大概都在家里躲着寒冷。
殷宝这几天只吃了几口馒头，刚吃下的那碗饭菜让他肚子撑得鼓鼓的，忍不住在寒风中打着嗝。他反复地想着他爹刚才交代的话，暗自告诉自己，以后不是殷家的人了，到了葛朗酒铺，老实听话、尽力干活，死活都不要再回殷家。他爹说，他干的那件丑事，辱没了祖宗，他必须走，不然焦氏会去死。“你死也不能让焦氏死，你要敢回来，我就打断你腿，让你再也走不了。不是我狠，是你自己不争气，做出该死的丑事。你记住，死活你都是葛朗的人了，他就是打你骂你，你也只能死在那里，这里不是你的家了。”一边难以压制地在冷风中打着嗝，一边被风吹得头脑清楚，回嚼着他爹的话，眼里不禁噙着泪。
这个巷子与大街，都是殷宝经常穿梭的道路，今天格外黑暗阴冷，走在前面的爹的身影，似乎隐没于黑暗之中。往常夜里，这巷子即使没有月光，殷宝脚步娴熟，轻快地来回，现在却紧盯着他爹身影，似乎不跟着便无法走出巷子，而且将被这巷子里的黑暗吞噬。
进了大街，晚上尚在营业的酒楼、欢场，灯火明亮，少数几个店铺亮着灯光，或在收拾货物，或在上着门板准备关门。以前只需要一顿饭的功夫的这段路程，这次慢了许多。
“这孩子以后就是你的人了，死活由你处置，与我殷家再无瓜葛。”殷清对葛朗道。
“殷叔放心，交给我管了。”葛朗答道。
葛朗还想跟殷清客套一番，而殷清话不多说，扭头走了。
葛朗领着殷宝穿过摆满酒坛的店里，走进后院，院子里也都是酒坛，乃至摞了两层三层，恐怕几百坛。
堂屋里点着一盏小灯，并不明亮。还未进屋，便听道屋里有人说道：“是小宝到了？快带进来坐下，刚好一起吃饭。”语气透着热情，好像是见了久违的亲友般。
殷宝是见过艾草的，可是之前都是跟在殷清身后，并未跟艾草说过话。现在，自己因为误入房间，见到浴桶中的焦氏，就被赶出了家，正在后怕，心底不敢跟这些妇人打交道。
艾草见殷宝还侧在葛朗身后，低头不答，便走上前来，扯住殷宝手臂，把他拉到桌边，摁他坐下，一边对葛朗说：“小宝大概是怕生，你这做哥哥的，以后多带他见见世面，多历练历练。”又一边对殷宝说：“小宝，你不用怕。我跟你哥哥来到这摄山集安家，多亏你爹帮衬。以后，你就在我们家，跟我们搭伙。快，先吃饭，要不然菜都凉了。”
殷宝为了不再尴尬，便听从地端起面前的饭碗，碗里已经被艾草夹了鱼、肉、青菜，满满一个小丘。家里吃的那碗饭，大多还在肚子里没消化掉，这时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扒饭，虽然撑得难受，却能够避免抬头、不用说话，便安于此。
艾草、葛朗见殷宝沉默不言，便也不再说话，默默吃完了这顿鱼肉都有的丰盛晚饭。
葛朗要去店里盘点货物、记账，临近年关，生意特别忙，便让艾草收拾好厨房，给殷宝在西偏房，整治床铺。
艾草擎着一盏油灯，带殷宝来到房间。
殷宝看着那团橘黄灯光中忙碌的身影，仿佛是因为自己看了一眼便要去死的焦氏，便躲闪开目光。目光所及，是灯光照出的影子，那钗环、曲线，又似乎自己的娘杨氏，不禁眼泪上涌，难以抑制。
艾草收拾好床铺，看到殷宝眼中泛着莹莹亮光，以为他是想家了。想到这个孩子亲娘死了，亲爹也不要他，十分可怜。而自己也是十多岁，懵懵懂懂被卖给了葛家，做了小妾。身世之感，让她对此刻的殷宝殊为同情，若是这孩子小个三四岁，恨不得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十五岁的殷宝个头还不很高，刚刚到艾草肩膀。
艾草轻轻抚摸了几下殷宝的头，说道：“你在这里不要怕生，我跟你哥哥，都当你是个亲弟弟看待。平常店里活多，你就帮着你哥哥搬搬酒、看看店，若是清闲，你就自己去街上玩耍。我们每个月给你些零花钱，若是有事情需要额外花钱，你再跟我们说。”说着，放了十几文钱在殷宝手中，让他收好。
殷宝这时不好意思再默不吭声，吃了人家的饭菜，又劳累人家收拾房间，现在又给自己零花钱。便嗫喏道：“谢谢艾嫂，我会好好在店里干活。”
艾草见殷宝开口道谢，心想这孩子并不呆傻，只是在大人面前腼腆，加上家里出了事情，心里难受，过些时间便会慢慢变好吧。随手又摸了摸殷宝的头，让他早点睡觉。留下了那盏等，转身走了。
冬天夜长，艾草天亮不久便起了床，准备做一家人的早饭。还没出堂屋门，便听到扫地声音，出门一看，殷宝正在院中干活，院子两边的酒坛上的落叶、浮灰都被清理干净了。
昨天殷宝来时是夜里，油灯灯光中没有看清脸庞，现在晨光之中，清晰可见，那脸上大块的乌青，嘴唇裂着血痕。
艾草朗声道：“小宝，你怎么这样勤快！快别干了，早上太冷，别得了风寒，快回屋，一会儿喊你吃饭。”见殷宝拿着扫帚，没有立即回屋的意思，似乎还想找一块地方，继续打扫，艾草快步走上前，左手拿走殷宝手中的扫帚，右手不由得摸了摸殷宝的头，笑道：“快回屋，你万一病了，其他活儿，可干不了了。有的是活让你干，不急这一时。”
殷宝被夺了扫帚，又被摸了头，当下有些慌乱，便顺从地回了屋。
没过多会，艾草喊殷宝吃早饭。
饭桌上，殷宝被艾草安排了两个馒头，这有些超出他以往的饭量，吃得有些撑。
随后，殷宝跟着葛朗到了前面店里。
堂屋饭桌上，摆好了几道汤菜，焦容在堂屋候着，说：“这饭菜刚烧好，就等着你。我这妹妹心疼你，特意做的这几个拿手菜。”
殷清没有回应，便盛出一碗米饭，夹了些菜，走出堂屋，来到殷宝房里，给他解了绑。
夜晚的风更冷了，街巷中没见路人，大概都在家里躲着寒冷。
殷宝这几天只吃了几口馒头，刚吃下的那碗饭菜让他肚子撑得鼓鼓的，忍不住在寒风中打着嗝。他反复地想着他爹刚才交代的话，暗自告诉自己，以后不是殷家的人了，到了葛朗酒铺，老实听话、尽力干活，死活都不要再回殷家。他爹说，他干的那件丑事，辱没了祖宗，他必须走，不然焦氏会去死。“你死也不能让焦氏死，你要敢回来，我就打断你腿，让你再也走不了。不是我狠，是你自己不争气，做出该死的丑事。你记住，死活你都是葛朗的人了，他就是打你骂你，你也只能死在那里，这里不是你的家了。”一边难以压制地在冷风中打着嗝，一边被风吹得头脑清楚，回嚼着他爹的话，眼里不禁噙着泪。
这个巷子与大街，都是殷宝经常穿梭的道路，今天格外黑暗阴冷，走在前面的爹的身影，似乎隐没于黑暗之中。往常夜里，这巷子即使没有月光，殷宝脚步娴熟，轻快地来回，现在却紧盯着他爹身影，似乎不跟着便无法走出巷子，而且将被这巷子里的黑暗吞噬。
进了大街，晚上尚在营业的酒楼、欢场，灯火明亮，少数几个店铺亮着灯光，或在收拾货物，或在上着门板准备关门。以前只需要一顿饭的功夫的这段路程，这次慢了许多。
“这孩子以后就是你的人了，死活由你处置，与我殷家再无瓜葛。”殷清对葛朗道。
“殷叔放心，交给我管了。”葛朗答道。
葛朗还想跟殷清客套一番，而殷清话不多说，扭头走了。
葛朗领着殷宝穿过摆满酒坛的店里，走进后院，院子里也都是酒坛，乃至摞了两层三层，恐怕几百坛。
堂屋里点着一盏小灯，并不明亮。还未进屋，便听道屋里有人说道：“是小宝到了？快带进来坐下，刚好一起吃饭。”语气透着热情，好像是见了久违的亲友般。
殷宝是见过艾草的，可是之前都是跟在殷清身后，并未跟艾草说过话。现在，自己因为误入房间，见到浴桶中的焦氏，就被赶出了家，正在后怕，心底不敢跟这些妇人打交道。
艾草见殷宝还侧在葛朗身后，低头不答，便走上前来，扯住殷宝手臂，把他拉到桌边，摁他坐下，一边对葛朗说：“小宝大概是怕生，你这做哥哥的，以后多带他见见世面，多历练历练。”又一边对殷宝说：“小宝，你不用怕。我跟你哥哥来到这摄山集安家，多亏你爹帮衬。以后，你就在我们家，跟我们搭伙。快，先吃饭，要不然菜都凉了。”
殷宝为了不再尴尬，便听从地端起面前的饭碗，碗里已经被艾草夹了鱼、肉、青菜，满满一个小丘。家里吃的那碗饭，大多还在肚子里没消化掉，这时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扒饭，虽然撑得难受，却能够避免抬头、不用说话，便安于此。
艾草、葛朗见殷宝沉默不言，便也不再说话，默默吃完了这顿鱼肉都有的丰盛晚饭。
葛朗要去店里盘点货物、记账，临近年关，生意特别忙，便让艾草收拾好厨房，给殷宝在西偏房，整治床铺。
艾草擎着一盏油灯，带殷宝来到房间。
殷宝看着那团橘黄灯光中忙碌的身影，仿佛是因为自己看了一眼便要去死的焦氏，便躲闪开目光。目光所及，是灯光照出的影子，那钗环、曲线，又似乎自己的娘杨氏，不禁眼泪上涌，难以抑制。
艾草收拾好床铺，看到殷宝眼中泛着莹莹亮光，以为他是想家了。想到这个孩子亲娘死了，亲爹也不要他，十分可怜。而自己也是十多岁，懵懵懂懂被卖给了葛家，做了小妾。身世之感，让她对此刻的殷宝殊为同情，若是这孩子小个三四岁，恨不得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十五岁的殷宝个头还不很高，刚刚到艾草肩膀。
艾草轻轻抚摸了几下殷宝的头，说道：“你在这里不要怕生，我跟你哥哥，都当你是个亲弟弟看待。平常店里活多，你就帮着你哥哥搬搬酒、看看店，若是清闲，你就自己去街上玩耍。我们每个月给你些零花钱，若是有事情需要额外花钱，你再跟我们说。”说着，放了十几文钱在殷宝手中，让他收好。
殷宝这时不好意思再默不吭声，吃了人家的饭菜，又劳累人家收拾房间，现在又给自己零花钱。便嗫喏道：“谢谢艾嫂，我会好好在店里干活。”
艾草见殷宝开口道谢，心想这孩子并不呆傻，只是在大人面前腼腆，加上家里出了事情，心里难受，过些时间便会慢慢变好吧。随手又摸了摸殷宝的头，让他早点睡觉。留下了那盏等，转身走了。
冬天夜长，艾草天亮不久便起了床，准备做一家人的早饭。还没出堂屋门，便听到扫地声音，出门一看，殷宝正在院中干活，院子两边的酒坛上的落叶、浮灰都被清理干净了。
昨天殷宝来时是夜里，油灯灯光中没有看清脸庞，现在晨光之中，清晰可见，那脸上大块的乌青，嘴唇裂着血痕。
艾草朗声道：“小宝，你怎么这样勤快！快别干了，早上太冷，别得了风寒，快回屋，一会儿喊你吃饭。”见殷宝拿着扫帚，没有立即回屋的意思，似乎还想找一块地方，继续打扫，艾草快步走上前，左手拿走殷宝手中的扫帚，右手不由得摸了摸殷宝的头，笑道：“快回屋，你万一病了，其他活儿，可干不了了。有的是活让你干，不急这一时。”
殷宝被夺了扫帚，又被摸了头，当下有些慌乱，便顺从地回了屋。
没过多会，艾草喊殷宝吃早饭。
饭桌上，殷宝被艾草安排了两个馒头，这有些超出他以往的饭量，吃得有些撑。
随后，殷宝跟着葛朗到了前面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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