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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得子

    年关前的集镇,格外热闹。周边乡下人,赶着筹备年货。这一年又是风调雨顺,没有天灾人祸,个个都想着家里添衣置物,打上几斤酒,好好过个年。

    葛家酒铺更忙了。殷宝院前院后、店里店外忙着搬酒、装酒,那一坛坛黄酒,大的四五十斤重,有半个他重。刚开始搬,不但吃力,连手放在哪里都掌握不好。两手搂着大坛子腰身,难以托起。直接贴身搂抱大坛子,能够勉强抬起,但是视线都被遮挡住了,不知道哪里放下脚步。艾草见到,上前指点,让他慢慢推着大坛子挪动,那屋前屋后台阶垫了钉了木条,方便坛子滚过。十多斤、几斤的小坛子更多,这些搬运起来方便,应付起来不太吃力。

    刚干一两天,殷宝便手臂酸疼,他没跟葛朗夫妻开口喊疼喊累。这夫妻见他干活卖力,在这生意繁忙关节,真真顶了一个伙计的用处,甚为满意。艾草负责三人一天三餐,鱼、肉、禽、蛋,每顿没少过。艾宝除去刚来时几天干活难得要领、手臂酸疼,却每天吃得饱饱的,干起活来也不会冷,晚饭后倒床便睡,格外香甜。

    他又做起了飞行的梦。梦里飞入黑暗无光的山林,好像有鬼怪在追赶着要抓他,他却不怕,绕过一棵棵高大的树木,绕了很久,出了林子,到了山边的稻田,有了微弱光线,回看山林,那追赶他的鬼怪,似乎是杨氏,又像是焦氏,等光线更亮一些,又感觉那像是艾草。他想回山林里看个究竟,却害怕那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只能在稻田上盘旋,看着不远的村庄,乌黑的烟囱中冒出直直的条条白烟,上接青天。想跟着白烟一起升腾,升着升着,身子越来越轻,原本就近乎没有的重量感,更加彻底地消失,甚至这梦中的身子跟着慢慢消失。

    醒来,仿佛还有着飞行穿梭的轻快。又是吃饱干活、美美睡觉的一天。

    眼见最后几天集镇开市,瓷器店里的生意格外繁忙。焦氏在殷宝走后,神色慢慢恢复,跟殷清两人和和美美地过起了日子,每天做饭洗衣、洒扫屋院、铺床叠被,忙前忙后,店里殷清一个人忙不过来,她便跟着在店里打打下手,碍于妇人家脸面,不直接跟客人讨价还价、交接欠款,只是帮忙搬挪摆放瓷器。

    见客人这会儿渐少些,殷清便想着让焦氏回后院休息一下,免得过于劳累。刚走到面前,还没开口,便见焦氏曲着身子似在呕吐。担心焦氏吃坏东西或是生病,殷清赶紧上前轻轻拍抚后备,说道:“老婆,你这是怎么了?病了,还是累了?我去找大夫过来看看?”

    焦氏道:“我这几天常常犯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没其他难受的,不是生病,也没累着。”

    听焦氏一说,殷清便怀疑焦氏是有了,这情形跟当初杨氏怀上殷宝的反应一样。心下暗喜,自己未及四十,当真身体康强。这焦氏灵动年纪,却是夜夜开放的昙花一般,频频给予自己惊喜。

    念着金风玉露,深夜月光,自己仿佛在追逐山里的精灵,拨开茂密的草莽,反复找寻去路,蹚着淙淙流水的山间浅溪,那溪水充沛清甜,浸润着置身其中的自己,不知疲惫,忘乎所以。顺着溪水,加快脚步,终于捉住精灵,可其身形似乎虚幻,难以握定,于是在溪水之上,疯狂地将精灵扯进自己身躯,要让自己的有形躯体承载着精灵,不再逃逸。争扯的清脆声音,响遍山溪。大汗淋漓,终于精灵不再挣脱,彻底驯服。溪水消失,走出山林,望着空旷田畴,澄澈的蓝天,白云悠悠,好不爽快惬意。

    殷清沉酣在旖旎的回想画面中,脚步轻快地一同十多年前,走到街上药店,喊来了胡须花白的孟大夫。大夫诊脉一番,便是告喜。殷清送走大夫,便带着焦氏回去后屋,让她好生休养,店里不用再去帮忙。

    到正月初七,摄山集才会开市。这六天清闲,街巷中人家相互拜年、走访亲友。葛朗夫妻,打定主意在摄山集上安家,不想与句容县再有牵扯。葛朗、艾草都是父母俱无,艾草倒是有几个便宜哥哥,却都是白眼狼一般,在家时没有丝毫照顾,又贪钱将其卖给葛完,艾草对他们只有怨念,哪会想着再有来往。夫妻见殷清没来过问殷宝,才开始相信,这孩子当真被他爹扔了,身世有着同感,这孩子干活卖力实在,属实帮了不少忙,便格外关照了些,给殷宝添置了棉衣,又多给些年节零花钱,让其整日自己上街玩耍。

    初六那天上午,殷宝在酒铺前空阔街上抖嗡子,也就是拿着根木棍,拴上绳子,抽打陀螺,抽得得力,飞速旋转,嗡嗡响,没想一抬头见到他爹殷清正要进入店里,他爹脚步没有停留,丝毫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突然见到亲爹,殷宝拜年话差点脱口而出,见他爹迅速离开,嗡子也不抖了,也不回屋里,转身向街里走去,寻找玩耍伙伴。

    殷清见到葛朗,几句过年的祝福话说完,便眉头皱起,开口道:“有件事情,当真为难,可也只有你能帮忙了。这年节还没过完,明天开市,我也做生意,晓得忌讳,可是没法了。”

    葛朗见殷清为难,回道:“殷叔哪里话,我就是您的亲侄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是看得起我。您尽管开口,我哪有不答应的?”

    殷清道:“前天带着焦氏去他娘家,准备住两晚,今天才回街上。你知道焦氏那个哥哥焦容,游手好闲,尽是些不好的爱好。这年节一到,便整天跟些无赖赌钱。昨天下午,一群无赖找上焦家门,来要赌债。这焦容是个混账玩意,自己没钱,欠着钱去赌,家底输完不算,扯着天地借着欠着去赌,活该他手气背到底。讨债的那群人,让焦容那家里的地契过来还钱,谁知地契早就输了出去,便要焦容那几间房子。”

    葛朗道:“这大过年的,总不能把房子让给人家吧?一家老小难道挤到您家里?”

    殷清道:“他这房子一让出去,拖家带口地只能去我家。可焦氏见不得他哥嫂这般境地,苦苦哀求我帮忙。你还不知道,焦氏有了几个月身孕,哪能让她受到这般惊吓、哀伤?我被焦氏苦求不过,答应帮忙应付这群无赖。身上的钱财先给了出去,跟他们说,回家筹钱,初六下午必定还钱,让他们初六下午再来拿钱。哪知道我家底翻空,还差着二两银子,这不是笔小数目,一时家中的瓷器难以出脱,就是要去当铺,也得明天开市。”

    葛朗道:“就差二两银子?刚好,我这边勉强能够凑出,殷叔您安心,我这就去拿钱。”

    殷清道:“这事多亏你了。等开市,尽快筹钱还你。”

    葛朗起身道:“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殷叔就是不还我也行,当作孝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