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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究竟谁是汉奸?

    路旁的法国梧桐越来越多,金陵城到了。

    蔡白杨先让司机开车送蜚歌儿公干到奉化建设公署驻京办事处,陈署长在那里等她。

    陈署长看到蜚歌儿和蔡白杨,疑惑地问:“中本聪呢?他为什么不过来?”

    蜚歌儿不敢说话,低着头。

    “他……”蔡白杨说解释道:“武岭门工期紧,建材要的急,我留他在家理帐,确保按时拨款,以免工程延误。”

    “噢~也不必那么急了,总司令来不来了,中原战事已经打响,他在豫督战,怕是顾及不上这等小事了。”陈署长扶扶眼镜说。

    “中原战事?”蔡白杨一转念,今年是1929年,该不会是中原大战开始了吧?

    陈署长转头问蜚歌儿:“小蜚姑娘,你是沪江大学财会专业的高才生,我问你,做假帐!你做的来么?”

    “啊……假账?”蜚歌儿吃了一惊。

    “对,假账!”陈署长重复了一遍,尔后解释道:“中原开战后,军费吃紧,国府财政部耍了个宝,要求所有国府建设项目的剩余资金,统统转存新成立的中央银行,创立戡乱预备基金,这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何况这中原战事不过新军阀之间的殴斗,钱抛在那里面,不仅毫无意义,军费越多,对战区的百姓伤害就越大,还不如咱们留下来搞基建,小蜚姑娘,你现在把8万银元支出来,我需要去国府要员那儿走动一下,你带着公章,留在办事处做帐,尽快编造帐目凭证,将剩余资金尽数编入应付款目,尽量少给央行上缴资金。”

    “好的陈署长!我明白啦。”蜚歌儿认真点头。

    “你!”陈署长起身就走,招呼蔡白杨说:“来!”

    蔡白杨赶紧跟着陈署长出门,只来得及与蜚歌儿恋恋不舍地对视一眼。

    “两台车都到了么?”陈署长一边下楼一边问。

    “都到了,在下面停着呢~”蔡白杨紧跟着领导的步伐。

    “领上车去徐部长家,帮他搬家!”陈署长说。

    “啊?”蔡白杨吃惊道。

    “嗯!徐部长要回奉化了,此事机密,莫要外泄。”陈署长戴上礼帽,钻入了驻京办的车。

    沿着上回来的路,蔡白杨来到了徐部长在南京的住址。

    和上回来时的静谧环境不同,洋房内外,下人们出出进进,不停地在搬东西。

    蔡白杨让司机等在外面,自己进了园子。

    徐文君穿着她平时下工地时的米黄色小猎装,头发高高地挽成丸子头,卷起袖子,显得十分干练,正在指挥下人搬运东西。

    “徐总好~”他跟徐文君打招呼。

    “你来了?车呢?”徐文君看见他,并没显的多惊讶。

    “在外面!需要帮忙吗?”蔡白杨殷勤道。

    “你上楼,我爸在书房,他书房的东西,用咱们的车装载!”

    “好的!”蔡白杨看她正忙着,便听命上楼。

    书房的门开着,徐部长热的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衣,托着滚圆的肚子,吃力的蹲在一堆书籍前,背带在他背上的肥肉上勒出了两道深深的沟,他手里捧着几本书,正在翻阅。

    “徐部长好!我帮您收拾吧?”蔡白杨在门口敲敲门。

    “噢?”徐部长回头,看见是他,淡淡地说:“你来了?”

    “徐总电报给我,让我带两台车过来!”蔡白杨解释道:“所以我赶紧驱车赶来了~”

    “噢~”徐部长点点头,说:“来!这些书,我挑好,你搬去车里。”

    蔡白杨点头应诺,他走进房间,挽起袖子蹲在徐部长旁边。

    徐部长面前,摆着一堆硬皮书,多数是英文的,仔细看,都是建筑学方面的。

    “唉……”徐部长一边翻看,一面叹息:“当年费神费力从国外搬回来,谁曾想……做了官,便再无暇看它。”

    蔡白杨不敢吭气,他秉承着纪律,没问过陈署长怎么回事儿,但看样子,徐部长好像是被罢了官?

    果不其然,徐部长又说。

    “当初真该听了老陈的,做技术的人就要专注技术,莫谈什么劳么子政治~”

    蔡白杨更不敢吭气了……

    “记得陈署长说,你是学土木工程的?”徐部长问。

    “是的,下属是燕大土木工程专业毕业!”蔡白杨赶紧回答。

    “你都拿去吧~没事看看,都是建筑方面的专业书籍,用的着。”

    “谢谢徐部长~”蔡白杨赶紧道谢。

    徐部长点点头,扶着膝盖,吃立地站起身,蔡白杨赶紧扶他到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

    徐部长蹲久了,不停地喘气,示意蔡白杨给他倒些茶喝。

    蔡白杨环顾四周,书房里一片狼藉,家具都已搬走,半天才看到,角落地上搁着暖壶。

    他给徐部长倒上茶水,徐部长呷了口茶,问道:“听说你是河南人?”

    “是的!徐部长,我家是河南洛阳的~”蔡白杨赶紧回答。

    “噢~洛阳,好地方!民国十年,我还为你们洛阳设计过桥,你们陈署长可曾给你提起?”徐部长闲聊了起来。

    “啊?”蔡白杨一愣:“这还真不知道,什么桥呀?”。

    “天津桥!”徐部长喝着茶,悠悠地说。

    “啊!这个知道!就在我家旁边呢!”蔡白杨惊喜道。

    徐部长点点头,说“当时,洛阳的吴大帅托上海北方工赈协会请我,想在洛河上修一座大桥,我当时正巧歇闲在家,便帮他设计了图纸,我想起隋唐时期,洛阳有一座名叫天津桥的石桥,横跨于洛河两岸,当时“天津晓月”乃是洛阳八景之一,便建议吴大帅命名它为天津桥,大帅那时风头正盛,一心想要统领全国,一时大悦!还给桥上刻上“复兴”二字,意在复兴大唐盛世。”

    “噢~”蔡白杨想起他和太奶奶夜游洛阳城,走的便是天津桥。

    “洛阳人都为此骄傲呢~那可是北方第一座钢筋混凝土大桥!”蔡白杨附和道。

    徐部长笑笑,说“乱世如沧海,浮浮沉沉,让人难以把握,远不如做技术实在,你是年轻人,还是好好搞技术吧,一样能为国家做出贡献,也能实现个人的抱负。”话罢,他起身走到窗边,朝楼下望去。

    楼下,徐文君正在指挥工人,忙的不亦乐乎。

    徐部长笑了,给蔡白杨说:“你先下去吧,去帮帮文君,她性子急,你们平时共事,也多担待!”

    “好的徐部长~”蔡白杨点点头,准备下去帮忙。

    “等一下~听说……你在洛阳家乡已婚配,是么?”徐部长突然问道。

    “没有,那不是真的徐部长!不过,现在……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蔡白杨想到蜚歌儿,连忙解释。

    “噢~”徐部长略显失望,没有再说话,轻轻地叹息一声,对他说:“嗯,你下去吧!”

    刚转身,便听到院内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过来,停在门外。

    “诶呦喟~徐大小姐怎么干起粗活儿了?让哥好心痛呀!”车门刷地一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上二楼。

    蔡白杨回身过来,与徐部长一起从楼上张望。

    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竟然是小宋科长!?

    徐部长气的浑身哆嗦,他转身拉开书桌抽屉,掏出一把手枪,飞身下楼。

    蔡白杨追随他下楼,出了门厅,只见小宋科长走到徐文君面前,伸手想摸她的脸。

    “啪!”徐文君不甘示弱,上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汉奸!”她咬牙切齿地说。

    “兔崽子,你再给我动一下!”徐部长举起手枪,指着他。

    “诶呦~徐大部长,你好厉害呀~拿的可是那把长泽一郎送给您的日本军用手枪?噢!忘给您说了,枪栓我早给拿掉了!”小宋科长悠悠地摘下墨镜,露出了一副无耻的笑容。

    徐部长气的将手枪砸向他,这家伙敏捷地一躲,徐部长用力过猛,险些摔到地上。

    蔡白杨赶紧上前扶住他。

    徐部长怒不可遏,用颤抖的手指着小宋科长说:“姓宋的,你!你究竟想怎样?”

    “我能怎么样?我不过是想接未婚妻回家,顺便看看未来的老丈人而已,谁曾想这一家人,脾气都这么暴躁~”小宋科长给自己点了个烟,将火柴顺手抛在徐部长脚下。

    众人不防,徐文君突然尖叫一声,扑了上去,跟小宋科长撕打在一起。

    “混蛋!”小宋科长一把将徐文君推倒在地上,摸了摸脸上被她抓的血道子,狠狠地呸了一口说:“臭娘们~给脸不要脸!”

    一个硬东西戳在他脑袋上。

    “你!”小宋科长看清这个东西,惶恐地吼道。

    “我这一把是德军军用的勃朗宁手枪,枪栓完好,你要不要试试?”蔡白杨语气冰冷。

    小宋科长倔着不吭气,蔡白杨一发狠,用枪口顶住他太阳穴,用力扭了半圈。

    “停~停!”小宋科长痛的大叫。

    正在这时,不知跑出来一群穿着蓝衣的武装人员,长枪短炮,将蔡白杨他们围了起来。

    “把枪放下!”为首的冲他大吼。

    “我是国民革命军上尉营长蔡白杨,你们是哪个!”蔡白杨跟他比嗓门大。

    “把枪放下!我们是民族复兴社的!奉命逮捕卖国汉奸!”为首的吼道。

    “复兴社?”众人大惊,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民国早期国府成立的特务组织,专门清除异己,其效仿德国褐衣党,成员统一穿蓝衣,外号“蓝衣社”。

    十几条枪瞬间顶满了蔡白杨的脑壳。

    趁着蔡白杨没反应过来,小宋科长赶紧跳出包围圈,气急败坏地吼道:“把他枪给我下啦!”

    蔡白杨被五花大绑起来,按着跪在地上。

    “没想到吧?狗汉奸?”小宋科长嚣张地冲着徐部长大笑,抬脚踢上蔡白杨的肚子,痛的他痛苦地弯下腰。

    “你里通外国,竟然给日本国会议员通报国府机密行动路线,造成军舰被袭沉没,该当何罪?”小宋科长看着徐部长,面露狰狞。

    徐部长狼狈地坐在地上,低着头,气喘吁吁,一言不发。

    徐文君惊恐地瞪大眼睛,颤抖着问:“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部长不说话,喘的越来越厉害……

    “爸!怎么回事??”徐文君哭着问。

    突然,徐部长头一歪,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连蓝衣社的人都惊了,面面相觑。

    “呸!装的~统统给我带走!”小宋科长下令。

    “停!”后面传来一声怒吼。

    声音似曾相识。

    “调查案件,什么时候轮上你们这些民间社团咯?”

    蔡白杨抬头一看,国府监察院的宋彪干事穿着青色中山服,背着手,冷峻地站在院门口。

    两辆车门上标记着“监察院”字样的卡车停在大门外。

    穿着和宋彪一样青色中山装的纠察署干事们跳下车,将院子团团围住,与蓝衣社的人持枪对峙。

    “宋彪!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小宋科长气急败坏。

    “宋英文~按辈分,你应叫我一声小叔,不过我只大你一岁,姑且就算了,按职务,我是国府监察院一级纠察干事,你之前不过是国府建设部秘书科三级秘书员而已,勾结日寇,畏罪潜逃,现在又骗取总裁信任,混入什么复兴社团。调查通谍案,本就是我们监察院的职能,你倒好,擅自调查起我们的案件来?咱俩到底谁在多管闲事?”宋彪厉声呵斥。

    “你!”小宋科长气的跳脚。

    “你什么你?我看我得给你爸反映你的近况了,他老人家寻不到你,急的卧床不起同,你既然回了南京,竟也不回家拜见高堂?”

    “你……”小宋科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手示意蓝衣社撤退。

    “宋彪,你等着!我们蓝衣社可是直接听命于总裁!你小心我给总裁反映你的言行!”

    “就你?谁不去谁做狗爬~说的蓝衣社跟你家开的一样,你去!”宋彪仰天大笑。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小宋科长气急败坏。

    “宋英文!你这狼子野心,得志猖狂,不要忘记你的底细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早晚有一天,我会查个水落石出,将你绳之以法!为家族清理门户!”宋彪厉声道。

    “哼~还不定是谁清理谁呢!”小宋科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吼:“都给我走!”,带着社徒溜了。

    宋彪目送他们撤退,收起枪,对蔡白杨拱手道。

    “蔡兄!我们又见面了!”

    “宋兄别来无恙!没想到我们竟然在此见面!”蔡白杨激动地回礼。

    “在此见面,绝非偶然,徐部长一案,本是我们在审查理,他宋英文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取得了总裁的信任,竟然获赦免,还委以特务社职位。委座一直怀疑其中猫腻,责成我们审理调查,以免让国府蒙羞。”

    “徐部长他,究竟是……”蔡白杨好生奇怪。

    宋彪立刻换了表情,严肃地说:“案件机密,蔡兄请不要过问了,国府责成徐有光在家禁闭反省,你尽快押送他回奉化即可!”

    说罢,向他敬礼。

    蔡白杨正要还礼,只听到徐文君嚎嚎大哭起来。

    “爸!你醒醒呀!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