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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坚韧之人

    夜晚,秋风萧瑟。

    林川穿着夹衣也感觉到了气温寒凉,上床准备闭眼休息了,房间门被人敲响。

    门外此时传来了林潭的声音:“小川,明德,快开门。”

    林川开了门,才知道原来他们回到居仁斋房舍收拾好,还未坐上多久…

    袁驰就提议同届的新科秀才们一起,前去拜会各科的先生。

    县学主要还需传授儒家六艺,即礼、律、书、射、乐、数。

    虽说这六艺就算不精习,也照样能凭借科举,走上仕途,但在传统的文人圈子里,六艺不精,还是差了点意思。

    因为儒道不全,也是能够形成一条鄙视链的。

    不精六艺,将来或者可以成为言官。

    但想要更进一步,成为主事堂官或者部属“郎员主”啥的,人家就还要看你典籍之外的其它功底,是否符合要求呢!

    就好比林川外甥大学毕业去企业应聘,人事部门还得看你是不是有相关的工作经验。

    如果没有工作经验,人家就让你回去等通知,一等可会等到老。

    如果你是关系户,上面一定要底下的部门收下,那部门也只好让你多转悠几年。

    等转悠到学会了本事,有了能力之后,才会让你参加到具体的一般项目再到关键项目中。

    比如外科实习医生,从递纱布到清创,到缝针…

    在那之前,要么就坐一坐冷板凳,要么让你知难而退,自己主动离开。

    因此,科举和学院虽然是两套系统,但随着发展不断成熟,科举士子成为生员进入学院…

    学院生员再参加科举,入仕为官,两者不断交汇,也就成了大势所趋。

    林川运气还是比较好的,成为秀才后不是马上遇到乡试之年。

    否则刚成秀才第二年就去考举人,考上了固然是可喜之事,但中间少了一届学院资历,未来的发展多少会受到些影响。

    他估计会在翰林院多磨砺上几年,补一补这部分经历。

    但能不能补,他还不知道呢!

    而现在,他足有三年的时间可以在县学学习六艺,相信在这三年时间里,他绝对可以很好的完成所有课业。

    礼、律、书、射、乐、数,共计三名老师,外加一位传授各种书体、碑传的老师,一共就是四位教员。

    林川等人手里拿着礼品,一一登门,组团行了“拜师礼”,之后就可以正式到他们那里上课了。

    具体课程表,明日就会跟入学考试的成绩单,一起张贴布告。

    在此之前,他们这些低级别的“正义堂”生员,还要推举出一位班长。

    班长负责平日与几位教员进行沟通,传递各种课业信息。

    林川想了想,自己的时间不自由,除了偶尔去族学教课,还要顾一顾未婚妻,还要抄书赚零花钱,便不打算在这方面去竞争。

    班长不过是起着传达一些琐碎消息的作用罢了。

    除了名声好听点之外,全是义务。实在没什么好争的。

    在他主动告知自己无心参与之后,林江也表示没时间。

    六人就说推举了第二年长的袁驰担任。

    袁驰也极力推辞,因为他的私孰比较重要。

    最后,让年龄排第三的李默担任,他的时间最多。

    李默虽然腼腆害羞,但还有点官迷属性。

    看他表情,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红着一张脸,连连地向各位同学行礼,并且对林川和林江二人的谦让,也是颇为感激。

    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能成为班长,全是大家因为县丞爷爷的关系而让着他。

    李默没有后世的求学经历,不了解林川的势力派。

    没啥好处的官,他不愿意干。

    小三元不当班长,年纪第一第二的也不当,他成为“班长”就合适了。

    李默脸红红地看一眼林川,多好的室友啊!

    与此同时,林川也有些感慨,这李成溪当了“班长”,好像很荣幸似的!

    这个人哪……腼腆归腼腆,还是很注重名声呀。

    拜会完各科老师,又推举了正义堂的“班长”后,时辰已经比较晚了。

    林川在心里嘀咕一句,在哪里都是活个人情世故。

    在几个同伴的互相说笑下,默默回到居仁斋甲字房,各自歇息。

    居仁斋也有就寝纪律,当然除了不能大声喧哗之外,是相当鼓励学子们发奋用功的。

    是以,也有烛火灯油等物资提供,这些都登记在案,严禁外带。

    林川一直想不明白,古时学子的近视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他很快睡着了,而躺在对面床的李默,情绪仍旧亢奋,直到深夜了才辗转进入梦乡。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光放晓。

    一缕晨光照亮县学屋瓦,也将熟睡的人从梦乡中唤醒。

    林川等人用完早餐,就齐聚学宫的布告栏前。

    此布告栏位于明伦堂前的卧碑旁边。

    此时,已有不少早起的老生围在布告前,对着上面公布的新生入学试卷,不断点评起来。

    “曾兄你看看,今年这新科秀才,学识方面普遍都比较好啊,卷面评语清一色的都是三等以上。”

    一个面容清秀,身着蓝色夹棉长袍的读书人,用手上的书抵了抵边上的同伴,言语真诚地夸赞着。

    而被他称为“曾兄”的书生,则面无表情,抬头目光锁定位列布告栏最右的一张卷子,专注扫视。

    只见这卷面上的字体端正、整洁,行与行、列与列之间,间距都非常一致,好似印刷出来的一样,看得人赏心悦目。

    边上还有两位训导写的“文章立意甚佳,字迹通体顺适”,“提比特佳”的评语。

    “当为一等卷!”

    这正气浩然的几字朱红落款,则是宋教谕手书的。

    “哇,曾兄,陈兄,这份卷子不错啊,落笔者在宋教谕那严苛的催考之下居然还能通篇写出这笔字来,实在是了不起。”

    边上的学生又吱吱喳喳起来,听得曾书生曾文华眉头不禁一皱。

    “广平兄,你能否安静一会儿,让我把卷子看完?”

    一个大男人叽叽喳喳的,似个什么样子!

    曾文华颇为心烦,说完还不忘批评同伴一句:“许兄见识不足。这不过是手规正的台阁体罢了,整洁有余,意韵不足。

    碑碣之文,祝颂之作,犹如太平之方,虽不对症,亦无妨也!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哦,好吧好吧。”

    于广平耸了耸肩膀,他算是听出来了,自傲于世的曾兄对上面这卷子,不,更确切地说,他对写这卷子的人…意见很大啊!

    竟选择性的遗忘了阅卷人和宋教谕的评语。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原本曾文华上一届是差点点中小三元的。

    之前,他是县学的风云人物,现在林川出世一下子盖过了他的风头,肯定让人心里不郁。

    这其中的憋屈,不服,不是亲身经历的话,常人可能难以想象!

    这位广平兄想到句诗,“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现化用在这里便是,县学届有优生出,各领风骚三五年。

    嘿嘿~别人气,我不气!笑看风云再起!

    曾兄也不想想,别人十二岁中小三元,的确很优秀,出阵子风头不是理所当然吗!

    羡慕强者,议论新闻,是广大人民群众的爱好。自己不过是其中一员罢了!

    思绪间,许广平也对着卷子仔细阅读起来。

    因为卷面整洁,他阅读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将文章全部看完。

    “好!好一个‘提纲挈领’之文,写得真好!”

    他手中书一拍掌心,忍不住夸奖起来,但一想到旁边还有个曾兄在,又连忙噤声,省的触了曾兄的霉头,自讨一个没趣。

    却见曾文华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许广平一挑眉毛,打了一个哈哈,找补道:“曾兄,咱们不看它了,不过是二篇太平之文罢了,走走,咱们吃饭去。”

    曾文华面色有些难看,哼了一声,就和许广平慢慢走远了。

    边走,曾文华边反思,最后嘴里忍不住嘀咕一句:“确实是篇好文章。”

    “啥?”许广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没事!”曾文华,字翰之。曾秀才的长孙。

    ~~~

    “明德,刚才那人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啊?话语里似乎多有不平的样子。”

    等曾文华和许广平两人走远之后,李默小声地对林川说道。

    原来两人正好站在他们身后,自然将曾文华和许广平的对话全都听在了耳中。

    林川摇摇头,有意见是真,心里不平也是真,不过都是一些少年意气罢了。

    那人,他认识。长房疏堂大伯母的侄子,族兄的表弟。

    但林川并未与李默多解释。

    “哦,成溪说那个人啊,我知道他是谁。”

    这时,李宗瑞这位居仁斋老大哥不知从哪走了过来,笑呵呵地向林川他们说道。

    “宗瑞学兄!”林川和李默连忙朝他拱手作礼。

    其余几位新科秀才一见,也朝老生行了一个后辈礼。

    “哎呀,你们不必如此客气,我等都是生员,没有高低之分,直接喊我名字就是了。”

    李宗瑞还指望林川这位小三元能在学业上给予自己一些方便呢,自然不敢大咧咧的受林川之礼,连忙也拱手还礼。

    几人相顾一笑,接着李宗瑞便徐徐道来:“此人名叫曾文华,字翰之,乃城东桂平坊人士,上届的廪生,中过县案首。

    之前曾在城东社学就读,与我的一个族弟正好是同窗,因而听他说起过。”

    “这曾秀才,据说从小就聪慧过人,在社学里就表现很出众。

    后来考中了秀才,院试同样也是名次排列靠前的增生,本来他中县案首时说过有希望中小三元的,结果…差点点…”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小三元虽然不比大三元,除了依靠自身实力外,运气的成分也很重要。

    听完李宗瑞的话,林川立刻明白曾文华为何会对自己有些敌意。

    一般来说,自己未达到的目标成就,外人达到了还没什么,一旦是自己的亲戚达到了,那就让人很没面子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当然,心胸宽广的,过一阵子想通了就好了!

    若是想不通,除了让人感到比较无语之外,也没什么了!

    “哦对了,说起这曾文华,还有一则趣闻呢。”

    “什么趣闻?”一旁郑泉好奇地问。

    李宗瑞笑了笑,道:“据说这曾文华毅力非凡,前年参加院试之时,听说是又吐又拉的…”

    “咳咳~与他邻近的考生,都将自己的号房称之为厕号。”

    “厕号?”周围其他秀才也忍不住一呼。

    虽说被分配到厕号并没有什么好惊奇的,每次考试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

    但未分配到厕号,意外有厕号的“福利”后,却还能一路过关斩将的走下来,却是教人敬佩的。

    也给曾文华的童子试,增添了几分传奇韵味。

    “是啊,听说那几位叫苦遭,连天,不光是意外倒霉遭遇‘厕号’,更是恰逢天气不利。

    不仅刮起了强烈的西北风,那昏天暗地的,你们想想看胜于茅厕的号房便位于考房的前方…

    那味道…臭风卷十里…”

    “啧啧啧…”其余秀才“津津有味”的听着,忍不住咋舌起来。光是想想就觉得酸爽啊!

    “那后来呢?”

    “哈哈,你们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李宗瑞见有那么多新老秀才好奇此事,他扫一眼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据说,当日正好有另一学子也有些闹肚子,结果让他也没忍住,拉裤裆里了。

    直把那天两排号舍考生的考试难度抬升了好几个档次。

    可叹,曾文华在茅厕里啊,病体面对这污浊之息,首当其冲。”

    林川听到这,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一时说不出哪不对劲。

    “不过,这曾文华的毅力也的确不同凡响,面对如此艰难局面,他依旧沉着应对。

    虽然最终受了一些影响而导致发挥不畅,但还是凭借顽强的毅力坚持到了最后。

    那次院试,他还一骑绝尘,进入了前五名。”

    “相传大宗师原是想点他为院案首的,但一查他的县试和府试卷子,觉得差一点,得,最后点了个第五名,也让他入了廪生名额。”

    “也是因此,才有他差点是小三元的名声传出来。”

    林川:“……”

    “哎,真是一点点可惜!”替别人可惜。

    其余秀才忍不住叹息起来。

    那一届府试名列前茅的考生遇到曾文华也着实可怜了一些,不是厕号胜似厕号,肯定影响成绩。

    怪不得,他拖着病体还能考到前五名,别人差不多给熏倒了。

    运气果然很重要啊!

    “好了好了,我已将坊间传闻说完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教人难以辨析,新生还是先看你们的成绩吧。”

    李宗瑞说完,后来的林逑、林潭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是来看成绩的,怎么听起学长的趣闻说书来了?

    于是他们连忙上前,对着布告栏,找起自己的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