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冬日之上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在漆黑的夜里,当书写成为我的一种打发煎熬的时间的良药时,我总是停不下来,我想到了很多,想要记录下来,我喜欢用文字去记录自己在转山转水途中遇到过的事或者人,所以大多数的文字都已经定格了,已经不需要我再次去修饰。

    除了某一个或者几个女人,我在旅途中遇到的女人,让我印象深刻的女人,我从未记录过她们,因为浅薄的我,用文字着实描绘不出她们的形象。

    但此刻,我记起了她,一个偏远山村里的小姑娘,几个月前我到云南的小城时,漫无目的地行走过程中遇到的姑娘。

    本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但此刻,她在我的脑海中的印象是那么深刻,那么清晰,那张脸,或者说那几张脸,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着。

    我冲回房间里,打开电脑,片刻不敢耽搁的开始写,一直写——

    “但眼前的这座房子,虽然也是木质的吊脚楼,但那些粗壮的木头柱子,给我一种不堪受力的感觉,明明完整地、安稳地扎根土地之上,却让人不禁担心它们会随时倒下。”

    “她的脸庞看起来很稚嫩,脸蛋上带着高原人特有的高原红,当然现在很多人会注意保养,所以会好很多;她的头发不长,恰好及肩,用发夹别着,发质不算太好,也没怎么打理,看起来有些散乱;一身青色的衣衫还算整洁;腰间系着一条灰白色的围裙,上面有些许油渍。”

    写着写着,那几张我遇到的印象深刻的女人的脸,更加明朗了,不再像雾里看花一般,记得她们,但记不住模样了。此刻却明朗了起来,她们的脸、她们的一颦一笑,我都记起来了。

    我把她们的特质放入一个特定的小小的身躯里,试图塑造出一个美丽善良的、积极乐观的、勤劳质朴的人儿。

    但写完以后,我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她们是独立的个体,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勉强把她们凑到一起,最终只能落得四不像的下场。

    我在黑暗的房间里,就着电脑的灯光,试着修改,试着重新书写,但怎么也抓不住那种感觉,那种清晰的、深刻的感觉,勉强写下几个字,也是胡乱的涂鸦。

    也许最好的,恰恰是那种不完美的吧。

    又有什么是完美的呢?

    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是不完美的,只有不完美的事或者人,才更加让人记忆深刻,甚至终身难忘。

    就如此刻,我写下的文字,是那么的别扭,但我却觉得修改不了,只有那么别扭的呈现出来,才是最合适的,至少让我记得,这是几个人的综合,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且,只是自己看,自己留存的念想,再怎么别扭也是无妨的。

    夜,很深了。

    我沉浸在书写的快感里,把一种情绪用文字吐出来的畅快感,让我欲罢不能,一个晚上,我莫约写了一万两三千字,真是不少呢。

    当我收笔洗漱完,青打来了视频电话。

    接通后,我才发现,她正在街头上慢慢的走着,街上冷清得很,除了行道树和路灯和房屋和停靠的车辆,没有一个人影。

    看看时间,已经一点过了,确实很晚了。

    “你现在才收场?”我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是啊,她们都不说走,我就不好意思说嘛,就一直打到现在。”她的声音总是百听不厌,那么清脆、悦耳。

    “你这一打就十二个小时哦。”

    我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着,其实应该是有点嘲讽的意味的,她大概也听出来了。

    “不许阴阳怪气地说话。”她一边撩着发梢,一边看着手机说:“没办法嘛,她们输了的不喊走,我赢了也不好意思说走呀。”

    大概是这么个理,毕竟她是和同事玩,不能把关系搞坏了。

    “那你现在走路回去?”

    “嗯,不远,走路几分钟。”

    我顿时放心不少,大半夜的,一个女人走在略微有些阴暗的小巷里,着实让人不大放心。

    “你该打车的。”我说:“不打车你也该走大路嘛,这种小巷子,阴森森地,看着好吓人哦。”

    她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我走了好几年了,也没得啥子事嘛。别担心。”

    “那是因为你么遇到罢了,如果遇到了就追悔莫及了。”

    她大概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不太好,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确实。”她一边张望着,一边回答道:“我有次就被人跟踪了,就在我们楼下,一个男的,跟着我进了楼道,还好我跑得快,不然......”

    我也紧张起来,说:“那你就更要注意一点啊,打车也花不了几个钱。”

    “这不是太晚了嘛,没看到车。”她见我担心,安慰道:“没得事,我跑得多快呢,一般人追不上。”

    “你楼下很偏僻吗?”

    “不偏僻呀,就是灯光不是很好。而且那天晚上就是同事把我送到楼下的,那个男人径直从旁边的树下面出来,跟着我进的楼道,楼道里黑漆漆的,啥都看不到,把我吓惨了。”

    “是不是你自己吓自己哦,万一别个也是回家的呢?”我见她越走越快,神色也越来越紧张,就试着让她能放松下来。

    “不可能,我们这栋楼人又不多,都认识啊。大半夜一两点,一个陌生人跟着我进楼,难不成是串门的?”

    我觉得有理极了,没有人会一两点去串门,所以,那一定是一个跟踪者。

    从那晚,她说了这件事后,我总是担心她晚上回家的安全,哪怕有人送她到楼下,但她住的那栋小楼,我去看过,即便是白天,楼道里也是黑漆漆的,着实是藏人的好地方。

    当然,我也没少让她别打太多麻将,但她总不听,所以我只能无奈的每次都等着她回家的消息,才会入眠。

    其实我的心底里,是有些埋怨她的朋友或者同事的,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大半夜的走路呢?还是孤身一人。

    我以前和朋友聚会,总是会把她们送到楼下,然后等着她们发消息说进屋了才会转身离开。即便不需要我送的,我也会送她们上车,还要嘱咐她们在车上要一直保持着通话状态,直到她们到家。

    哪怕是一个男人,我也会小心的嘱咐,让他们到家了告知一声,总是担心意外会降临。

    意外的降临总是那么莫名其妙地、毫无征兆地,所以才叫做意外吧。

    我不禁想起多年前的一位朋友,关系比较亲近的一位朋友,大概把我当作她的男闺蜜也是可以的。

    她叫玲,是一个长得还算清秀的姑娘,但身材不错,有些丰盈,不是胖,就是刚刚好的那种,和身高格外的搭,凹凸有致的曲线,使她曾不止一次进入过我的梦境。

    但后来她不知所踪了,自己离开的,一个,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我知道,她是因为一次意外,所以逃离了那座城市。

    虽然那次意外与我无关,但我总是有那么一些难安,会时常想着,如果我当时知道,我大概是会送她回家的,意外就不会发生了。

    那次意外来得猝不及防,我、我身边的认识她的人、她的朋友们,都猝不及防。

    事情的发生是在一个晚上,她和朋友聚会,因身体不适先离开了,没有人送她,就一个人孤身步行回家。

    然后意外降临了,什么意外呢?大概不需要直言了,一个女人,长得不差,身材不错的女人,都应该明白的。

    当时我并不知道,是好几天未见着她,才从一个朋友口中得知的。

    然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了,再也不出去游玩,每天都蹲在家里,即便是朋友去看望她,也不会打开房门,大概是担心我们异样的目光吧。

    某天,我孤身一人去见她,她父母不在家,就她一个人,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气色也很差。

    我坐在她房间的门口,她依靠在床头上。

    她笑着说:“早知道还不如便宜你了呢。”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刚步入社会不久。

    她笑着说地,但我没笑,只有心疼,不是因为我没捡着便宜,而是因为她的眼神,那种麻木的、枯寂的眼神。

    “我好几次都想从窗口跳下去。”

    她说话的时候,恰好站在窗口边,我紧张极了,身子不由得站了起来。

    她见我紧张的样子,说:“别紧张,我就是想想,真要让我跳,我也没那勇气。”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和她说话。

    不久后,她就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除了她父母。

    我也是偶尔才能从她父母的口中知道一点她的消息,知道她在西北的某个小城定居了,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儿子。我看过她一家三口的照片,很幸福的样子,也多少让我放心一些了。

    后来,她父母也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我再也不能知道她的近况了,没有人知道。

    我给青讲过玲的事情,但她总不那么担忧,确实,现在的社会治安与十几年前相比,好了太多了,所以意外发生的几率也变小了。

    但我总是担心,我生怕身边的人再一次遭遇玲一般的意外,那时,我不知道是不是又会责怪自己没能照顾到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