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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祸起萧墙

    两人相拥睡了一宿,次日刚刚破晓,门外的琉璃已经悄悄过来叫醒了幼公主,得在母君发现之前赶快回宫,若是再被发现留宿于长姊这里,又免不了一顿责备。

    西陵商醒来时,刚巧瞧见西陵羽蹑手蹑脚合上寝宫的门。

    她抬眼望向房梁,盘算起现在究竟是何时,十年之前,自己也不过堪堪十五岁,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只一刹那,西陵商猛然坐起。没有记错,十四岁那年东南一带天降大旱,民不聊生,虬龙国的国君不知受了谁的挑唆,乘机攻打边境,东南重镇绕城大难,苦守月余,昨晚遇见母君与父亲吵架,是因为父亲执意领兵出征,母君不允,甚至砸破了父亲的面容,后来不知怎的,母君万般无奈答应了。只可惜这一战去了,父亲便再没回来。最后一次见他,父亲安静地躺在棺中,面容平静,额角的砸伤还尚未痊愈。

    鸾羽国从武帝西陵昭即位,便开始实行伦理道德的变革,提倡尊女轻男,女尊男卑。用了将近三百年的时间延习教化,男性从出生以来就会被告诫自身地位卑微,存在即为繁衍,为附庸,为工具。无论是朝堂还是军队,男子不被允许握有实权。自古传统便是对男子规训,要求其尊妻,戒妒,自省,守德。不得违背妻女,不得擅作主张。父亲唯一一次与母君争执,就是求这一次出征。

    记忆里,除去留在侧父柳文秉身边的幼弟,剩下她们姊妹以及长兄,都是在父亲身边长大。她记得父亲带她们冬日猎兔,春日踏青,记得父亲抚摸她头顶时手的温度,记得母君暴怒时,父亲平静又温和的劝慰,她还记得五岁那年贪玩爬树,结果从高处摔落,是父亲冲过来险险接住自己,为此还使得手臂脱臼。

    许多年后,她每每回忆起父亲,都只恨当初年幼,无力阻拦。

    “琉璃!”西陵商扯开被子赤足跳下地,“更衣。”

    女官琉璃应声进来,利索的招来侍女为其洗漱更衣。

    “主君,今日有何打算?”琉璃垂着眉眼立在身侧,声音柔和。

    “今日我去殿前聆听。”

    琉璃诧异挑眉,随即应道,“唯。”

    西陵商望着铜镜,眼神却忍不住细细去瞧琉璃,琉璃比自己大五六岁,自小陪伴身旁,上一段人生里,琉璃随自己征战,陪自己流放,为自己身负重伤,最后为保下自己,将被污蔑的罪行一并认了,被母君赐死。那日她跪在母君的寝宫外整整一宿求母君宽宥,凌晨时只接到内官的通禀,琉璃已经饮下毒酒,认罪伏法。

    她微叹了口气,不经意开口:“琉璃,你想过以后要娶什么样的男子吗?”

    挽在发髻上的簪子一顿,女子困惑又忍不住好笑,“主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只是觉得,若是以后有些什么意外,要给你寻好去路。”西陵商喃喃自语。

    “主君莫不是嫌我烦了,这都急着给属下成家了?还是又瞧上了哪家的公子,想招来陪侍身侧?”女子抬手正了正那只墨绿色的发簪,装作哀怨。

    “你这话倒像是被休弃的夫婿。”西陵商失笑,“我何时看上过别家公子,惹你这般吃醋。”

    “主君怕是忘了,您七岁那年从幼公主手下救下的那个小公子,您恩允他在身边侍读,那可是整整呆了两年呢!”

    小公子?

    西陵商皱了皱眉,从脑海里扒拉了半晌,总算记起有这么个人。

    只是当年母君严令入宫的世家子弟不准以真名相称,她只含含糊糊记得那人唤做“阿音”。

    鸾羽国自古慕强,以健壮高大为美,男女皆是如此。记忆里面那阿音个子矮小,性情又温和沉默,少与人争执,像是打一拳能哭好久的模样,万万是勾不起自己兴趣的。

    西陵商低着头回忆往事,身后的侍女已经悄然退去。

    “主君,卯时快到了,您若要去殿前聆听,现在该起身了。”琉璃不疾不徐的开口。

    西陵商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铜镜里的面容,柳眉凤眸,尚且稚嫩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坚韧,彼时骨架虽小,但王室教养下习文练武,身子骨结实有力,隐隐看得到以后的灼灼风姿。

    只可惜,当年马上杀伐,拼死抗争,也未能挽救大厦将倾。

    她自嘲一笑,抚案起身。

    ————

    大殿之上,国君疲惫的撑着额头,下面群臣七嘴八舌,纷纷痛心疾首,尤其文官,竟称国家危在旦夕,言语间竟有几分希望母君效仿当年武帝率军亲征的意味,武将队列人数不多,有几位女将沉默不语,神色不忿,大抵是不满被看轻。

    西陵商跪坐在母君的右下角

    这帮只会唇舌之争的庸人!自己曾经烦于政事,每次被逼定期聆听,从不曾认真去思索下面的聒噪,而今再来一次,更是让人火起。母亲早年不过是曾带兵平叛,为此还留下隐疾,且不说是否骁勇善战,率军打仗又安可与马背上征战天下,开创帝国的武帝相比?也不知这群混账安的都是什么心!

    嘈嘈切切,聒噪无止,仿若蚊蝇不休。

    “自古臣子为君分忧,尔等言语之间,竟是想让母君替你们解难?”商羽冷不丁开了口,垂下的眼眸里净是讥诮。

    “殿下,此话不妥,吾等不正是在进言献策吗。”武将队列一位身材高大,足有八尺的女子拱手开口,“白氏幼女白知欣将军已然捐躯,长女白知义临危受命替了城主之位,陆家女将陆千安镇守北狄不能擅调,洛老将军年事已高,前些时日听闻重病,都已准备亲自披甲上阵。绕城战事吃紧,军心浮动。若主君愿亲征,定能鼓舞士气,大获全胜!”

    “确实如此,主君,”高大女子旁边跨出一个面容柔和,略矮一头的官员,瞧其官服,应是司天监,她拱手言道:“我等前日夜观星宿,星轨奇特,乃百年未见。吉凶难料,但帝星明亮,荧惑偏移。此时若紫微星起,拨乱反正,避免荧惑守心,则天下动荡可平!余以为,东南地区三年大旱,皆是由于国运动摇。若此时主君退怯,鸾羽国此次危难,怕是难渡。我等思虑再三,为今之计,只有您率军亲征才是上上策!”

    西陵商冷笑,“司天监?沈氏何在?大祭司尚未发话,尔等倒是先来鼓唇摇舌。”

    司天监面色不虞,“长公主。沈氏前日告假,言,星转命移,难预吉凶,她待闭关卜卦十日,方知祸福。”

    “既是如此!尔等又凭什么在这里下定论?”

    “长公主,我等也是担忧我鸾羽国运。国君亲征,以杀止杀,方为正途。”

    “我鸾羽自武帝以来,皆以武立国,历代国君皆是边关历练出来。国君亲征,在我鸾羽着实不是什么地动山摇之事。长公主何必如此?”

    西陵商怒火已起,

    “食君之俸,忠君之事。我朝虽向来重文轻武,但也不养闲人。虬龙国文臣武将皆可为国赴死,难道我朝竟无一人愿领兵压阵,前去支援陆将军,迎战虬龙南蛮的大军压境?”殿上的公主凤眸一竖,眼神冷厉一扫下面的臣子。

    群臣唯唯诺诺,俱低下头,顾左右而言他。不少人纷纷纳罕,今日这长公主倒是凌厉得紧。

    斜在鸾椅上的国君侧目瞧她,眸子微眯,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

    “女君,不要殿前失仪。”跪坐身侧的琉璃皱眉,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裙角。西陵商浅吐出一口浊气,略略沉下身子,向国君拱手谢罪,“主君,恕儿臣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