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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入质(上)

    男人哑然,他忧虑地观察着西陵商,没有言语。

    “十九,”西陵商维持着仰头的姿势,“沈氏大祭司沈蓝曾经给我和幼妹上过课,她曾经说过,天道有命,命有既定,逆天改命是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十九皱眉看着西陵商唇角的血迹,动了动唇,把要说的话止住。

    “那时候我不以为然,我母君从小教我,命是自己的,所谓命运,也是自己的。别人不能定你的命,天也不能。”她自嘲一笑,“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了婪关。”

    “殿下,您已经做了很多。”十九抿唇,“您的那个梦,只是一个梦,不必介怀,更不必自责。”

    “是啊。一个梦,一个梦就定了人的生死。”西陵商的神色冷下去,“我确实悲切,确实痛苦,但你知道更多的是什么吗?是恨。”

    “我恨得想杀穿这天,看看这天上是否真的有所谓神佛,又是否有所谓命运。”她的语气很平静,但十九敏锐地感觉到她并没有开玩笑。

    “如果真有,我就砍尽神佛,毁了命运。”西陵商直直盯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我绝不会承认这就是我的命,我不相信改不了,这次我输了,但我绝不会一直输下去!什么天道!什么命运!我偏要从这所谓的既定之中,杀开一条新路!”

    四周很静,风簌簌掠过崖间,远处好像有狐狸呜呜的叫声,十九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西陵商刚刚的话在耳边回响,又在心里辗转千回,遍遍惊心。他怔怔地望着西陵商的侧脸,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挡在他面前斥责幼妹的小女君,又几乎能看到十几年后她站在大殿之上王冠加顶,恣意张扬,君临天下的模样。

    她从来都是这样,从他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是这样。

    骄傲热烈,璀璨如火。从不畏惧,也从不胆怯。

    自己又怎么敢从心底阴暗的角落里生出想成为她依靠这样荒唐卑劣的念头,难道不过这几日的相处,就让他忘却了身份,忘却了立场,忘却了身上的枷锁和责任?尘土泥泞之中的虫蚁,居然也敢奢望天上翱翔的雄鹰?

    十九动了动唇角想微笑,却又忍不住想落泪。

    “殿下,”他慢慢地说,“臣相信有朝一日,您定会得偿所愿。”

    而我,若不能站在身旁,与您共观日升,那就站在您身后的影子里,万千的黑暗,都由我来挡。

    漫天星光,月色如歌。

    皎皎月照人,今人仍是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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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虬龙国国都。

    “废物!废物!!!”

    一记耳光响亮扇在了东方戟的脸上,白衣少年一个踉跄,俊秀的面容迅速起了红印。他慢慢将头转过来,神色平静,抬手掀起衣摆驾轻就熟地对着身前的中年男人直直跪下。

    “父君,儿臣无能。还望责罚。”

    宫殿灯火辉煌,中年男人的身后,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三弟,你消极怠工,完全没有认真去对待父君交给你的事情。”和东方戟有三分相似的青年站在暗处,阴影落在他的眉眼间,那双眸子锐利阴霾,他皱眉继续,

    “传召让你九月中旬到达,你磨磨蹭蹭,快十月中旬才到了婪关。三弟,你这哪是无能,你根本就是毫无所谓,糊弄了事!”

    东方戟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却并不见一丝惊恐悔恨,他抬眼盯着东方梵,眼神带着些几不可察的讥讽,“战争挑起,兄长您功不可没。我当初力劝止兵,父君不听,兄长非但没有一起劝阻,反而极力赞成。怎么事到如今兵败如山倒,却来怪我没有尽心尽力?”

    “事已至此,”他收回眼神,低头淡漠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浮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父君若是杀了我能挽回败局,那儿臣自当引颈受戮。”

    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抚着胸口,愈发气急,几步上前抬脚便踹了过去,东方戟不闪不躲,微微闭了眼睛,任凭打骂。

    “东方戟!”国君看着他这般死皮赖脸的模样,气血翻腾,脸色越发难看,“我真是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种?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有一点东方王室的气度?!永远一副不死不活,漠不关心的模样!!你跟你那母妃真真是一个德行!!”

    少年的眉终于皱住,

    “父君,”他抬眼盯着国君,“儿臣的错,何必迁怒母妃。”

    一声冷笑从旁边的东方梵口中发出,他背过身去,不再多说。

    国君见其顶嘴,手腕甩开,又重重赏了他一耳光,他指着东方戟咆哮,“你和你弟弟二人,一个软弱无能,体弱多病!一个懒散堕落,毫无作为!我虬龙国的王室怎么会有你们这两个废物!废物!!这全是你那母妃的教养!!”

    那一巴掌很重,东方戟的头一歪,跪着的身子支撑不住终于踉跄倒地,耳朵轰鸣,眼前也有些目眩,嘴里已然有了些许铁锈味。他忍不住冷笑,“让父君失望,真是儿臣的不是。”

    他费力支撑身体跪好,黑色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绿意,又很快消散,开口的话听着恭敬却又带着几分嘲弄,“那您看,要怎么罚我才能消气?”

    国君怔住,一时有些没了言语。许是又气又恨,指着他鼻尖的手指有些颤抖。

    “鸾羽国开出退兵的条件里,要一名质子。”背着身子站在阴影下的青年突然开了口,他转过身俯视东方戟,“父君认为,该让谁去?”

    跪着的少年身体一僵,猛然抬头,墨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划过一丝幽绿。

    国君后退几步跌坐在龙椅上,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声音似乎多了几分苍老,“你当继大统,自然不能去那鸾羽国。洛洛是女子,我不忍看她去别国受苦,”他冷冷瞧了眼东方戟,“这混帐性情难预,乖张任性,我难以放心,若是在鸾羽国惹出祸端,岂不又惹火烧身。”

    “您的意思,四弟入质?”东方梵说着话,眼神却淡淡瞧着东方戟。

    “不可!”东方戟大惊,“暮云他一直体弱多病,身虚气短,且不说那鸾羽国会如何折辱他,两国之间的长途跋涉也会要了他半条命!!”他慌张膝行几步去抓父亲的衣摆,“四弟从小没有离开过都城,性情又温和孝顺,父亲!让我去吧,我替他去!”

    国君扯开衣摆,眼神有些冷,“你去?我都怕你到时恋着那鸾羽的娇娘美人,叛了我虬龙国!”

    “不会的!父亲!我一定谨言慎行,守好本分!母妃她近来身体越发不好,若是听闻要派暮云去做质子……”东方戟声音带了些哀求,瞳孔的绿意显露,“父亲,儿臣知错了!您要打要罚儿臣全认了!暮云他不能去!”

    “扑哧……”东方梵毫无慈悲地笑出了声,“三弟,虬龙国的古训还记得吗,弱者当死,强者可生。四弟他既然生在了王室,自然也应着这条规矩。当年立储君的试炼淘汰中,我们兄弟七人现今只余三人。我不太想知道东方棘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如果他能从那场搏斗中存活,那就一定能在鸾羽国活下去。”

    白衣少年咬了牙,不去看东方梵,他对着王座上的国君重重叩首,“现如今您的膝下只剩我们姐弟四人,父君三思!”

    国君重重叹了口气,手指揉着太阳穴,闭目不语。

    “三弟,”东方梵浮起一个笑,踱了几步微微俯身去扶他,“父君这几日身心疲累,为儿臣的,要懂得看眼色。”他手下使劲,硬生生拽起了东方棘,拖出了大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