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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质子入城

    文十九巍然一笑,心中对此女观感大改,他侧眸瞥了眼皇子的卧房,院外吵闹成这样,那皇子却分毫不动,也不知虬龙国内部是怎么一笔烂账,一个小小副将居然也敢算计皇子。

    刚刚将那群闹事的百姓收押,城主派的医师便来了,老医师须发皆白,鹤发鸡皮,看样子行医多年。他对着城主简单施礼,便跟着指引的人进了皇子的房间。

    搭手诊脉,老者的面容有些凝滞,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皇子的脸色,沉吟半晌,伸手捋了捋长须,“这位贵人的病情,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脉象面色显示其先天体弱,像是患了寒症,但这寒症似毒非毒,又难下定论。”

    皇子从床上起身,神态平静自若,他问:

    “死症?”

    “倒也不像危及性命的死症,”老者思索片刻,“若是您最近有吃什么药,就暂且停了吧。多食些汤药补剂,调养为主。”

    皇子淡淡点头,眼神移到房门口,神思走远,丝毫不见忧心忡忡,顾及性命的模样。

    文十九倒也见怪不怪,尊敬地将那位医师请出,让玄烛领着去结账。

    “文首领,我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两国议和事大,不必再为我耽搁日子了。”皇子收回眸光,喊住了文十九,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虚弱,不过面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皇子殿下,两国议和事大,所以您的身体状况很重要。”文十九负手转身,面对着皇子,不卑不亢回应道,“至少要让您平安到达桓鸾城。”

    东方戟,现在应该是东方棘,他低头略略皱眉,倒也没有再强求,只是疲倦地点了点头。文十九见状,便转身告辞。

    房门刚刚关上,东方棘便坐起身来。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只碧色的瓶子,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嘴里。少年神色莫测地望了眼关好的房门,陷入沉思。

    这个负责接引自己的男人戴着面具,看不到面容,但却给了自己一种曾经见过的感觉。仔细想来,自己唯一和鸾羽国人有过接触就只有婪关那场战争了,也许是当时的某位将领也未可知。虽然没有多接触,但寥寥几次的碰面,此人言语间总有些微妙试探,让人很不舒服。

    东方棘叹了口气,手指在药瓶上微微摩挲,“青蛇”混杂其他药物,可抑制削弱毒性,营造中毒,虚弱,假死等症状,这是他幼时母妃教给他的,只是没想到还能用在这里。鸾羽国对入质的皇子调查这般清楚,不只有外貌画像,就连四弟的身体状况,脾性习惯都知晓一二,也还好他早有准备,才没在初次相遇就露馅。只是若想早些启程,要慢慢控制药量了。

    离开那日,父君为免麻烦,下令将母妃和代替自己的幼弟禁足冷宫中,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握着药瓶的手指收紧,东方棘咬了咬牙,心中忍不住有些郁结。徐广秀是东方梵的人,自己早就知道,此次随行,想必是准备留下来作监视之用。

    奈何自己年纪尚小,手头又无可用之人,只能暂时乖巧顺从了。

    另一厢,徐广秀皱眉听着下属畏畏缩缩汇报那名副将被杀,闹事的人全部收押,还从中揪出了两个前段时间才安排进来的内应,此事宣扬出去,只说有奸细挑拨离间,剩下的百姓稍稍教育,很快就安抚释放了,从前到后处理时间不过三四天,饶是他也禁不住有些感叹鸾羽国的娘们手段利落,毫不手软。

    “大人,那我们……?”

    “不必管了,让我们的人安分点。”徐广秀冷笑一声,挥手让人退下。

    这位城主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将那位皇子和随从的虬龙国人全部隔开安排住处,简直像看管犯人一般监视着自己这些手下,本想派人给她惹些乱子,没想到这位新任城主倒是很有些本事。看来往后几十年,和这鸾羽国的边城打交道是占不了什么便宜了。

    几日后,那皇子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文十九也不耽搁,一行人很快就告辞离去。

    桓鸾城王宫。

    “那皇子来了?”

    “是的,主君,已经进城了。只等着您传唤。”

    西陵岐穿着简单,闭目靠在榻上,一位侍女正为其涂着指甲的丹蔻。闻言,她抬眸扫了眼禀报的女官,吩咐了一句。

    “七日后。”

    女官有些迟疑,“是否有些太久了?”

    “不久。既然是过来做小伏低议和,该晾着的自然也不能少。”国君又闭了眸子,将染好的手指收回,换了另一只手。“随便把此事告知长公主。让她把之前修改的条款合约送来,我再看一遍。”

    “…唯。”

    七日过得极快,这日早朝,东方棘与徐广秀跟着来接引的女官奉旨进王宫。

    从安排的住处到王宫,东方棘从马车的窗户往外望,一路上随处可见的都是女人,身材高大的,纤细苗条的,打铁的,开店的,当垆卖酒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酒楼之上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的。

    很是有些新奇。

    以东方棘的年纪,见过的女人不太多,但却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种朝气蓬勃的美。

    其实说来父君后宫的女人也很多,燕环肥瘦,各有风情,但美则美矣,却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母妃。他的母妃是世外沈氏一族的女子,除了历代的祭司,沈氏的人从来都是封闭隐居,不入俗世。但母妃是个例外。

    自他有记忆以来,母妃总是一副哀伤忧愁的表情,她经常整日整日望着窗外,望着园中的飞鸟,望着天上的流云。母妃像一棵被砍断枝叶的大树,扎根在贵人的后花园里,绝望的伸着冠顶去够天空。

    东方棘定定地盯着车窗外街上的女人,嘴微微抿住。

    与他一同乘坐的徐广秀正襟危坐,瞥见他的动作,也瞧了眼窗外,男人冷嗤一声,不屑吐出几个字表达看法:

    “不成体统!”

    一侧的女官斜睨了他一眼,鼻间几不可察地发出哼笑,并不言语。

    东方棘放下了车窗的帘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鸾羽国的王宫布置朴素,淡泊中透着细致精巧。坐马车往前行了不远,就瞧见一座有三人高的雕像,是一名执剑立在马上,披风猎猎的女将军,说是将军,此女头上却带着精巧的王冠。

    西陵王室的开国之君,武帝西陵昭。

    绕过雕像又行了一段路,女官便叫停了马车,她淡淡开口:

    “前面便是议政大殿,从此处往前需要二位步行前往。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还望见谅。”

    徐广秀不满,

    “难道他国的皇子来此也要守你们的规矩?”

    “就算是他国的国君来此,该步行时,也要下车。”

    女官不卑不亢,神色讥诮。

    东方棘微笑,也没多言,随即跳下了马车。他对着女官施礼,神色平静开口,“既如此,您请引路吧。”

    徐广秀皱眉,正要下车,东方棘转头笑眯眯开口,“徐统领,您若是不愿意步行,也可呆在这车上。左右我是去签议和条约,一人也可。”言罢转身,对着女官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官眯了眯眼,也没多话,便引路在前。

    徐广秀伸出的脚堪堪止住,他的脸色红红白白,很是难看。

    “从这里走过去,要半个时辰。听闻您身子娇弱,若是吃不消,我们可以歇歇。”女官瞥了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声音平淡开口,倒也无轻蔑之意。

    “无妨。来者即客,客随主便。”东方棘勉力一笑,步履依旧跟得很紧。

    前几日用的药虽无性命之伤,但副作用还是有的。譬如现在,东方棘已经感觉双腿有些发虚,眼前时暗时明。

    突然脚下不知什么东西一绊,身子猛地失去平衡向后倒去。下意识一声惊呼刚出口一半,手臂就被人拽住,身形险险没有倒下。东方棘以为是身前引路的女官,站稳身形后连忙开口要道谢,抬眼却是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女。

    少女穿着霜色的长裙,其间勾勒着暗金色的鸟雀花纹,像是宫里的贵人。她的眼角处有一颗小小的痣,面容姣好可人,双眸晶亮,好像有月光藏在其中。

    “琉璃姊姊!这位是谁啊?”少女见他站稳,松开了抓着的手,转头去问身前的女官。

    琉璃叹了口气,开口介绍,“这位是虬龙国的四皇子,东方棘。”她顿了顿,转脸朝着皇子开口,“这位是我们的幼公主。”

    幼公主。西陵羽。

    东方棘脑中划过一个名字。他低头浅浅施礼,“刚才谢谢小娘子了。”

    少女皱了皱眉,一时忍不住有些好笑,她拦住正要呵斥的琉璃,伸手扶起东方棘,一板一眼教他,“来了这里,就不能用‘小娘子’这样的称呼,那是蔑称。与你同辈或者低一级的,可唤女公子。若是敬称则要唤女君,你要叫我女君。”

    她突然凑近去看他,长长的睫毛扑闪,像生翼的蝴蝶。少女咂咂嘴,“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是也不能不讲规矩。还好你遇见的是我,若是碰见长姊,免不了要给你一顿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