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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诉衷肠

    众人却也是没料得竟能看见眼前这景象,瞧着这半阙金轮早已经震惊的无法言语。

    祁远原本以为程霖与修行无缘,苏卿卿更为此更忧心多时,祁远怕未曾入道筑丹的程霖只能如常人般衰老死去,忧虑多时。却没想到竟是他自己瞒下了这么多,只是这半轮金阙,却也令他脸色苍白,也瞬间明白他的不出手显示道行的原因,忍不住心中涩然。

    而众人却因此震惊,众人瞧着程霖竟是已入神境的修为,一时间众人有惊有喜,

    程霖当年在东海历练时,每月被扔下去完成任务,确实是有好处的,加之他天赋极高,是以进展飞速,简直就是开了挂一般。

    可孔离见着却并不多惊喜,冷笑着走了上来,她嘴上向来是不饶人的,对着这一刻不发一言的程霖,这火气更是要多涨几分,她拢着双袖围着他转了半圈:“啧啧,只剩半轮了,你恐怕是我带过的弟子中有史以来走火入魔死得的最快的一个了。”

    程霖倒也不气恼,却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孔离瞧他仍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样子,气得愤然甩袖,忽然大声吼了起来:“我就说你与这两大洲犯冲,你下了山还非要插手这俗世的事。还总散了神力去作死,好像别人没你就活不成似的,好不容易消停些,又非要跑来寻什么旧日故友,否则死不瞑目,呵!”她回过头指了指自己身后诸人,“好了,现在找着了,你可以安心死去了。”

    说罢又提了衣摆,往旁的一蹲,还不解气:“等你死了,老身是不会管这些事的。个人造化个人担,我等混元天一开,我就带着六道回去了。”

    程霖这会儿却没有先前在孔离面前的那般张狂了,只静静的站那给孔离骂。众人也一会儿看着程霖身后的半面金轮,一会儿看着孔离指着程霖大骂。

    而众人一下子也无法理解孔离话中意思,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状况不知作何反应。

    除了祁远,其他众人皆不太理解孔离的意思,倒是苏卿卿瞧见了祁远的神态,才觉得此事并不值得欣喜。

    祁远这些日子在密室阅读大量古籍,却是认得这半轮金环,乃是入神境界以后,元神亏损之像,若待金环内元神完全消失,便是身陨之时。想到这里他内心苦涩急得不行,跑到到孔离身前,躬身长揖:“晚辈知先生仁义,必不会眼见他命赴黄泉,先生定有良策,还望先生指明前路。”

    却谁知孔离听了这番话反而讥笑道:“什么仁义,与你几册书卷,便是仁义?就算修炼到这个境界,也不过一个将死之人,区区凡人,也配教我费尽心思去救?做梦!”

    这一番话说得祁远又愧又怒,他原以为孔离待他温和,多少会给他一些颜面,却不料得她竟然直接将自己羞辱一顿。

    韩靖一向冲动,听得孔离这话,更是怒不可遏,祭出一卷水龙便直冲孔离身前而去。孔离冷笑一声,虚掷了一掌便化开了眼前攻势,却仍不解气,一边骂一边回了一招过去:“雕虫小技班门弄斧,老身便叫瞧瞧什么是正宗的水龙吟。”

    众人只见水镜之下,一条巨大的水龙呼啸而出,幻境内瞬间龙吟震天,水龙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向众人,众人眼见避不开。

    程霖却忽然挡在了众人的身前,只见他手中一柄细剑挥出,势若惊鸿,剑身在前,程霖紧随其后,另一手聚气也朝着水龙拍了过去,竟是要正面接住此招的姿态。正当众人为他担忧,下一刻,剑身青芒愈盛,剑气似长虹贯日,剑尖所指之处,水龙竟寸寸溃散化作轻烟。

    程霖收了招式,背剑而立:“我请先生来是为了帮我我说明原委,却不是让先生执掌而向!”

    孔离被打散了招式,索性抱着手盘腿坐于地上,她看着眼前的程霖,背后的金轮已经飘了细碎金光,仔细看去,金光飘散之处,金轮又消散了一些。孔离冷笑了一声:“天赋异禀又如何,执掌六道盘又如何,你困于凡胎,不能洗髓换骨,也不过与天命选中的所有修者一般,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程霖,天命于你无情空门,杀境与你便是死穴,你每动一分杀境之气,你的命便少一分。这些年,你已缺失半轮金环,还不悔悟吗?”

    “先生当日教我大道无情。便知天命予我,不过是生死须臾,既然都是赴死,何时死,怎么死,有何异?”他翻转左手,墨盘重现于掌心之上:“左右,我入空门是死,入杀境也是死,不妨都修上一回,我倒要看看,最后是空门杀我,又或是杀境灭我。”

    他一番话说的狂妄无比,少不得有几分不知世事。但孔离看他眼底的狂妄,竟有几分出世的味道,闭了闭眼,叹了口气,爬了起来。望向角落呆若木鸡的众人,回头冲程霖吼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这又是何苦呢!”

    程霖倒是洒脱了:“心之所向。”

    孔离却又突然大发雷霆:“若你不是非要同时修炼空门和杀境,也不至于落得这个局面。”

    “先生诓我,天命之中,无情道能修炼大乘以上者,除了你与孔生前辈,剩下的也只有我一个。”

    听闻此言,孔离不可置信的看想他:“你怎么知道。”

    程霖看向手中墨盘,缓缓说道:“天书观中经史典籍,我皆已经看过。剩下观中找不到的,六道盘与我解惑了。”

    他回过神又看向孔离:“先生不与我说,不过是怕我知宿命而自弃,但我命由我,何须天定,即便是死,也当是有我来决定。我以为,自椿城之事之后,先生当是懂我的。”

    孔离顿时觉得身心疲累,她开口道:“给我个凳子,我歇会儿。”

    程霖看了一眼手中墨盘,神念微动,念了一声,眼前竟出现一方石台,台上几簇繁花似锦,一方石桌,几个石凳,石台一边,一颗古树从开满繁花的石缝中横出苍劲枝干,树上只见星星点点绿叶,倒是缀满了桃色的花朵,却不知是些什么花。

    孔离看了此景,竟是混元天的某处,便生出了几分悲凉来,惶然于石桌前坐下,一挥手,桌上便多了一壶美酒。

    “我与诸位讲个故事,可愿听?”

    她径自斟了一盏,又招呼了众人自便。

    一杯酒下肚,孔离就开始说起了。

    这两洲大陆之上,确实传说有座神宫,神宫早已覆灭暂且不提,两洲大陆都不太平,大陆之外的东海,更是妖魔猖獗,混元天与衡虚幻境,传说是神宫覆灭后所遗留的幻境。三道六门则是神宫所分裂出来的仙门道宗,分别是,三道所对应的红尘道,无情道以及众生道。众生道分千机门与生门,承神宫铸器与普渡众生之道;红尘道包容万象与元一,是为守成,为神宫入世之道;无情道分杀境与空门,为道法之境,却不知其源。三道之中无情道修者最少,百年也只一二能为天命所择,能渐入佳境者则更少,久而久之,道门伶仃,常人修道是为了长生,此道不能使人长生,修此道者倒是极容走火入魔,枉送性命。后来两洲又渐生乱象,三道式微,人才凋零,天地灵气渐稀,天命为道法存续不受两洲战乱影响,便封了幻境之门,至今已有百年。这百年来,入世的修者借由幻境所学自立门派。

    天命不择传承,混元天却开启了自己选人的功能,意外送来了他们几人,当日幻境天降异象,随幻境而来的,便除了落在混元天的程霖,还有衡虚幻境的祁远,苏卿卿,穆莺,韩靖,阿鸢,沈文舒六人。此事在幻境诸人意料之外,混元天与衡虚幻境自封了以后就没了往来,自然也不互通有无,程霖与其他六人,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在哪儿,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又说这混元天数百年才突然来了个程霖,且天资卓越,又悉心好学,孔离及孔生自是细心教导。混元天横竖只有他一个学生,又集天地灵宝于岛上,自然修为猛进;但衡虚幻境不同于混元天,此地有红尘道与众生道,这幻境里又资源有限,修者达到一定境界以后便只能下山自行修炼,也可开宗立派,弘扬道法。但两洲律法不同,修者多驻于南华国,偏偏得祁远等人出幻境时在结界中困了些时候,又误碰机关,竟然到了东洲。再说混元天,无情道因道法分空门与杀境,空门无心,杀境无情。两门功法大不相同且相互排斥,历来无情道修者只修其一,程霖却是两门一起修炼,也亏得他天赋异禀竟然得以练成半神,可算得上混元天所遇的不世天才。但出了幻境,弊端立现,每动用一次功法,神轮则消散一分,孔离翻遍了经史古籍,皆说的这状况只能等死。

    而程霖手中的墨盘,名曰六道,传闻是两洲三道唯一真神的法器,真神陨落后,原本不为任何人所御,此时却能为程霖所用。

    说到这里,孔离指了指程霖,叹了口气:“六道盘本不能离开混元天,但他下山,六道盘震破幻境结界,强行出境,此物乃幻境镇山之宝,我等怕这盘子流落两洲,回不得幻境,只得随后也跟着下了山。”

    之后恰逢南华内乱之前,新帝司徒寰前往东海祈福,却遭遇海底妖兽袭击,同行的幼子司徒珺,也就是如今南小公子险些命丧东海,幸得程霖及时搭救,故而幸免于难,因此结缘。

    再后来,南华内乱,程霖几经波折,折损了真元,只救下了南珺等人,众人艰难辗转,才来到了东洲。这一路又遭遇了些什么,孔离也只一句“不值当”。

    众人听完。一时间五味陈杂,难免各生了些心思。

    却说众人在六道幻境中听故事,京城却又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东洲皇帝给东洲唯一的女王爷平王赐了桩婚事,还是平王自己求来的。众人联想前阵子平王轰轰烈烈寻的一少年侠士,纷纷奔走相告皇天不负有心人,平王得偿所愿了。

    昌王得知这个消息,本以为这新郎是程霖,喜不自胜的打了轿子往程府赶,走了一半,却瞧见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还不停的朝着路边恭贺的人拱手道谢,定睛一看,竟然就是“程霖”!刚想喊了轿子停下,却得恭贺的人群都喊着这人万掌柜。昌王觉得这事儿太蹊跷,又想起前几日胭脂铺的事儿,感觉似乎京城似乎一下子多了好些个与程霖相貌相似的人一般,这寻常人要长得样貌相似已是难得了,要长成跟程霖一样姿容卓绝那就更难得了,便想着这些人是不是易容而成程霖的模样了!他自然不晓得,另一个世界有种叫整容的方法,可以照搬一张漂亮的脸蛋并真实的焊死在自己脸上的。

    轿子又走了片刻,却迎面过来一匹受惊脱缰的马,惊马于街道上胡乱踢踏惊走,引发了不小骚乱,昌王轿子被惊慌的人群撞翻,横于路中间。待昌王颤巍巍的刚从翻倒轿中爬出来,只见这受惊的马已冲到轿前,前足高高抬起,眼见就要踏中昌王,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冲出一个人!只见他一手拽住马绳,一掌朝马身拍了过去,正是百里彦。而此刻惊马颓然而倒,在地上还不住的抽搐着。

    轿夫此时已将惊魂不定的昌王扶了起来。昌王这才忙着道谢。

    百里彦却不回话,脸上颜色并不好看。倒是侍卫屠一忙上前与昌王见礼:“昌王爷,京城近日不太平,王爷出门还是多带点侍卫好。”说罢看百里彦上前来了,便退了回去,百里彦调整了气息,问候道:“王爷可安好?”

    也亏的昌王爷身子厚重,摔这一跤却也没觉得疼。“倒也无事,多谢镇南侯救命之恩。”

    “王爷客气了,刚刚我侍卫说得不错,京城近日多不太平,王爷出门一定要记得多带几个侍卫。”

    “谢镇南侯提醒,”昌王倒是千恩万谢,他也明白百里彦说的没错,只是今日一着急忘了。“一时心急,就给忘了。本王今日有要事,先走一步,改日必登门道谢。”

    百里彦忙拦了他:“王爷莫急,王爷若是急着去寻程公子,此时去了也是见不着的,我刚瞧见南小公子上了马车出城门往城外去了,想必是程公子是陪他一起游玩去了。王爷不如改日再去?”

    “哦,既然如此,倒真是不凑巧了,那我改日再去吧。”说罢,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二人辞别。

    百里彦又叫来两个侍卫,护送昌王回府。

    昌王坐在轿中,双眉紧蹙,觉得这惊马出来得也颇为蹊跷,心想京城果真是不太平了。

    却说昌王走后,百里彦也回了府,甫一进了屋内,百里彦便吐了一口鲜血,屠一忙上前担忧的喊了一声侯爷,扶着他坐下。

    百里彦摆了摆手:“我歇会儿就好,你先下去吧。”

    屠一见他神色虚弱,隐忍再三,忍不住跪下谏言:“侯爷不可再冲动出手了。自固良镇为程公子出手以来,你这身子里的伤就未好过。你护他一人已是万难,你这样为他受了一身伤,却又不告诉他,反让他疑心侯爷一番心意,又何苦呢?今日又冲动救了昌王,不过也是为了程公子罢。”

    屠一这话已是僭越,百里彦听他说完,却也不立刻说什么,只眼神平静的盯着屠一,见他低下头去,这才说道:“既然你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这也有一句话,只今日说一回,你且听好了。”

    他扶案站了起来,“若今后,我与不二君一起遇险,你等无需迟疑,须先救不二君。”

    屠一猛然抬头,眼底满是不解:“这是为何呀侯爷?”

    百里彦婆娑案上已翻开的一卷《东洲志》,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屠一,眼神是少见的欺厉:“莫要问为什么,照做就是。你开头的话,今后我不想再听,你下去吧,我歇会儿。”

    屠一听百里彦此言,虽不知何故,但此事不可转圜,只得告退。

    却说程府,程霖解了六道幻境,程霖瞒了众人多时,心内难安,不知说什么好;众人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感受。这就好比你认识了一个新同学,看起来比你挫,表现得也没你好,上课也不认真听讲,你觉得这个人没救了,到时候考试一定很糟糕,说不得还得找你抄答案,结果模拟考完,老师报了全班第一名字,却恰好是你觉得最不行的同学,搞了半天,比你挫是他装的,表现不好是他刻意的,上课不认真听是他都会了,你觉得他扮猪吃老虎,他只是觉得这事儿没挑战没啥好说的。

    院内一时无声,众人心思各异,难免有些不痛快的心意,而后又三三两两的散了。

    苏卿卿却忍不住满肚子的话,出了幻境便一直跟着:“哥?”

    她挠了挠头,“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你是我哥,我什么时候都支持你,大家一时半会儿接受不来,等明天就好了,就是,就是以后这种大事儿,别再瞒着我们了。好吗?”

    程霖看着她略带恳求的眼神,点了点头。

    苏卿卿得了他的答复,又难免忧心他如今的情形,但这时候说什么也显得对于,至于苏卿卿决定再回去翻翻书看看有没有办法,便跟程霖告辞:“那——我先回屋去了啊。”

    “嗯!”

    苏卿卿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程霖目送她走远了,便也回自己院去。如今他亮了自己的底细给众人,却也仿佛放下了一道枷锁。

    但世事诸多无常,人心变幻也只一瞬之间而已。越紧紧想抓住的,溜走得越快,譬如流沙,譬如逝水。

    但好在,变幻总能带来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