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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诉衷肠

    程霖正待抬脚回院中去,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站住。”他听见这个声音不禁叹了口气,该来的逃不了,回过身,看见祁远怒不可及的追了上来。

    他迎面望向祁远,神情疲累。

    这让祁远那些怨愤刚到嘴边的话突然歇了气,半天才吐出来一句:“你一定要那么逞强吗?就不能早点告诉我——我们吗?”

    程霖此刻却懒得再猜这语境中究竟是他或者是他们,许是人之将si,其言也善,他毫不掩饰自己心意的看着祁远,语气平常的回道:

    “想和你说来着,但也不知道为何总没那么合适的时候。”就是去密室那时,他原本也是要说这些事的。但对着祁远,却总有着力不从心无所适从的情态。

    祁远自然记得二人在密道时,程霖那总是欲言又止的状态。他看着他含情双目,忽然有几分欣喜,眨了眨眼,害怕是自己的错觉,还准备细看,可在程霖目光下却又唯恐被窥探了什么去,惴惴不安的扭过头,半晌只斟酌的说:“今后没有必要,你也别出手了。”

    程霖凝视他的侧脸,半盏风月,一身暖阳,眉目清淡而忧郁,脸上冰霜多一分太冷,少一分轻佻,正是心上描摹千百遍,他神使鬼差的向前一步,慢慢的靠近,最后却只将额头贴在了祁远肩上,他闭上双眼,说道:

    “借我歇一会儿。”

    祁远那样定着不动,他像是不敢惊扰了肩头的人,那略显焦虑的脸色却忽然柔和下来,眼眶突然一红,眼中酸涩难忍,那些年少的长久光阴,像电影镜头一样闪过眼前,一幕幕都是程霖。

    漫长的沉默后,他缓缓的开口,想问一件他挂念心头很久的事儿:“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寻个明白。”

    “你说。”程霖闷闷的声音从肩上传来。

    “哪次你喝多了,我和穆莺送你回去,你说——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给谁听的?”那时他听程霖说,我能不能喜欢你?

    听他这话,程霖突然睁开了双眼,却未抬起头,意外祁远会突然提起这个,他那样的语气,难免会让程霖期盼着什么,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斟酌字句:“忘了,要不你就当我说的酒后胡话。”

    祁远顿了一会儿,“我有时候想,你是不是就是和我说的。”

    程霖心中一动,缓缓的抬起头,他那时籍酒装疯,借这三分醉意,抱着谈崩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心,又盼着能得他两分情意,酝酿了许久,准备了许多,却只说出了这一句,结果还被拒绝了,程霖笑了笑,略带几分无奈:“你和你说完,你扔下我就走了,我醉得不轻,大晚上的,你就不怕我有个好歹。”

    祁远脸色白了白,那时他心里慌得厉害,随后有些别扭的别开头:“你那时候四处找穆莺?我以为你说给她听的,只是错把我当成了她。”

    程霖忽然笑了,却忍不住满心的酸涩,数载光阴匆匆过,他一直以为穆莺是祁远的意中人,这一番误解,竟生生错过了许多光阴。可是如今说明白了也还好,终究不算太迟。程霖歪着头看祁远,难得见他神色腼腆,又忍不住想与他玩笑:“这会儿你又突然知道了?”

    “这也不能怪我,你寻常尽招蜂引蝶的,我瞧你乐在其中。”他这话才说便挨了程霖一拳,这话说的过了,倒是程霖怀璧其罪了,他捂着胸口又继续说道:“只是后来总觉得,你是在意我的,只是心中总揣度,你怎么不去缠着穆莺?”

    他们二人年少时便相识相知,祁远却也不知何时有的情意,只记得懵懵懂懂之间,眼里心里便都是眼前人的身影,有时候他只一句话,却教自己拆句解词,总不得解,偶尔一个念头起了他满眼无限风光,却也一字绝了他满心无限绮丽。

    “我觉得你应该是想和我说的!”像是想要得到再次确认一般,他固执的直视着程霖,眼中渐起涟漪。

    程霖双眼带笑的歪头凝视他,心中欢喜,却还不忘开口揶揄:“不和你说,我和谁说,等你这老铁树开花,也真是不容易了。”

    祁远听他揶揄,嘴上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却也没闲着的动起手来。抓着程霖就想来个掼摔,程霖却利落的侧身手一推便避开了,二人一路打闹着进了院,程霖又突然想起祁远虽然一瞧见他便冷着脸,但总时时是离自己最近的,来京城也没和众人住在一个院,却在他院中寻了个厢房,想那时他窃窃欣喜,暗自揣测,也没料能与他心意相通。他忽然歪头凑近祁远耳边说话:“我从前总觉得你是厌恶我的,想着我不认那番话,只与你做朋友总是行的。倒没想着天遂我愿,就是即刻死了也无妨。”

    祁远也只觉得此刻如梦似幻,却又忽然忆起程霖的半阙金环:“你就不能想些好的,长长久久的?”

    程霖知道他忧心什么,摇了摇头,却不与他争辩。他此刻瞧着什么听见什么都觉得甚好,满腹衷情都想一表,却不知怎么竟然沉默了,二人心中一时七上八下,只无言以对。

    “孔先生那借我的书卷还没看完,我先回房看书,你也休息会儿?”祈远原是想邀程霖与他一块儿,没想到话到嘴边又生生变了,不禁在心里暗暗叹息。

    程霖眼神轻闪,瞧着祁远手足无措,他笑了笑,便点头应了,多看了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祁远却突然叫住了他。

    程霖回过头,却见祁远凑了上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只觉得唇上一阵温热,这一番正合他心意,正想缠着,祁远却退开了。

    程霖只觉得心如擂鼓,再也压抑不住汹涌的情意,恰微风拂过墙头,一树叶影微摇,风波初定,碎阳点点,照见青石斑斑,池鱼沉底。

    却说当日南小公子出了城。

    第二日却红着眼睛回来了,恰好祈远与程霖在屋内翻阅孔先生的手卷,祁远手中这些日子,抱着那《眷华录》反复研读,自各表心意以后,倒是少了隔阂。

    祈远自打认识南小公子以来,还未见过他哭,这会儿看着南小公子似个无尾熊一样挂在程霖身上,一边哭一边还使个眼神还一直飘向他,仿佛嫌他碍事。

    程霖也瞧见了,哄了几次让南小公子说个原委都不得行,只好略带歉意的看向祁远示意他先出去。祁远虽不乐意,却也还是出去了,体贴的给他们“父子俩”关了门,而程霖瞧祁远离去的神情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珺儿现在可以说了?”

    南珺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珺儿想皇祖母,爹爹什么时候可以把皇祖母接回来啊?”

    程霖叹了一口气:“现在还不行,珺儿也知道,这儿是东周国都,皇祖母身份敏感,不好现于人前,而且爹爹这儿出了些事儿,也不安全。”

    南珺点了点头:“可是皇祖母身体不好,珺儿怕。”

    程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珺儿别怕,你记得卿卿姐姐吗?她医术高明,爹爹让她去给皇祖母看看。”

    “卿卿姐姐医术真的很高明吗?”南珺好奇的睁大了红肿的眼睛:“那有没有司空先生厉害?”

    程霖想起司空蓝那点给“山货”看病的本领,不禁失笑道:“比司空先生厉害多了。不信你去试试卿卿姐姐。”

    南珺这才安心了,他从程霖腿上跳下来,又着急着去找苏卿卿了。

    南小公子一出门,祁远便进来了。

    “这孩子不是你亲生,倒是跟你亲生似的,这性子跟你从前一样。”他就在门外等着,这里面的二人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自然也都听见了。

    “近朱者赤。”程霖与有荣焉。

    祁远知道他这是趁机夸自己,只点了点头随他去:“那南家老太太这病?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知道的,南家老太太便是南华太后,柳梵当日篡位,便打定了主意斩草除根,自然也不能放过南珺的,南老太太便是那时候受的伤。”

    “恶灵所伤?”他倒是知道南华内乱时,恶灵肆虐的传闻,只是若是恶灵,或是立刻毙命,或除了秽气养些个日子便好了,断不会好几年的受罪。

    果然,只见程霖摇了摇头:“若只是恶灵所伤,又岂会这么多年生死难安。伤了南老夫人这个东西原是为南珺准备的,新帝柳梵要对付一个几岁小儿,却又怕留了骂名,费了一番心思弄来这个东西。”

    祁远好奇了起来:“那是个什么东西?”

    程霖却不说话了,一手托腮,一手轻敲着桌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出起了神,祈远见他深思,倒也不恼,自顾自的拿起《眷华录》继续看了。

    这书卷的来历不明,但所记载的内容,却是令他十分喜欢,当日他拿这本书的时候,才想着抄录下来回来再看,却不想孔离直接将此卷给了他。

    二人一个沉思,一个看书,室内安静。

    没一会儿,程霖却起身了,他略有些激动的在屋内来回走动,祈远正想问,程霖回身便拉了祈远就走。

    直到进了密室,祈远才忍不住问:“总是这般突如其来的,什么事情你倒是和我透露点。”

    进了密道,程霖在墙上拿了颗辉夜珠递给他,这才又牵了他:“刚说起南老太太碰见的那个东西,突然想起来,扮成我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我还不能太确定,阿九没跟着南珺回来,我去找找孔先生看看有什么办法确认。”

    祈远心思却不在这个上,他看程霖牵着自己的手,轻快的拉着他走,内心打鼓一般停不下来,思绪飘来飘去。程霖见他不应,回头过来看,却刚好抓到眼神躲闪不及的他,程霖先是愣了一下,又好笑的凑过来附耳说道:“你以前是不是常在我后面偷偷看我?”

    “没有!”

    看他快速的否认后退,程霖突然笑了:“我这么好看,你多看看我也是应该的。”

    祈远被猜中了心思,甩开程霖直接走前面去了。

    才走了几步,程霖在后头又来了一句:“我看你也行,我觉得你这走路样子,怎么看都好看。”

    祈远踉跄了一下,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借着打闹掩饰尴尬。

    二人一路闹到了密室内,却没有碰到孔先生,倒是意外的瞧见了苏卿卿。

    “你怎么在这?”

    眼前的人正是苏卿卿,程霖讶异她怎么进来的。

    瞧他们二人并肩而立,又挨着跟连体婴一样,心思聪颖的她一下就猜到两人怎么回事了,却还是忍不住揶揄道:“怎么?你家阿远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程霖怕祁远不自在,却也不接她这话,只问了她孔离的出去:“先生去哪儿了?”

    苏卿卿翻了翻了手中书卷,又放回架上:“孔先生刚说出去寻块灵铁,马上就回。”回头又看了一眼祁远,一时紧张的有些同手同脚了,便又忍不住捂嘴笑了。

    祁远这回真忍不住了,转身就要走,程霖要拉也没拉住他,回头瞪了苏卿卿一眼。转头欲追上去,却瞧见祁远又回来了,后面还有孔离在。

    孔离自然瞧见了他:“哟,新鲜了,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苏卿卿却笑道:“先生看着也不比我大多少?怎么就老太婆了?”

    孔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极其看中苏卿卿,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也很受用:“你这丫头说话就是讨喜,老身很是喜欢。”

    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块拳头大的银色石头出来,也不理程霖二人:“这是羽玄石,你喜欢吗?我瞧你还没一把趁手的武器,我用这个给你打一把,你先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形状的,只要你想得出,没有我做不出来的。”

    苏卿卿疑惑的看着这石头,还不明白羽玄石是个什么东西,孔离却以为她不信自己的手艺,又忙哄到:“老身敢说,别说这两洲大陆,就是三道六门中,也没一个比我会铸器的,老身给你做的东西,你只管放心用,用得不顺手了,老身给你改,用到你顺手为止。”

    程霖却被她这一番话惊了个神魂升天,

    往日里孔离可没得那么亲切。

    苏卿卿却还是有些疑惑,她拿过孔离手中的石头,左右翻转的看了看:“这个石头有什么特别吗?”

    “坚硬无比削铁如泥,做成灵武也能随心变幻,可大可小,可长可短。”

    众人一听,突然感觉看到了一根如意金箍棒,一起笑了出来。

    孔离不明白这其中的梗,自然疑惑他们为何发笑,可明明是三个人一起笑的场,孔离却一记眼刀过来,只刮了程霖,转过身又继续笑容可亲的跟苏卿卿推销起羽玄石:“你瞧瞧,这个色泽也漂亮,你是医修,打打杀杀自然不多合适,什么刀剑之类的,也俗气,我给你做一轮冰月,又漂亮,又稀罕,打架防身也都好用。”

    说完又忙在书架上翻找,不一会儿便拿出一册古籍,递到了苏卿卿手中:“我这再送你一套使御这冰月轮的功法,绝对厉害。”

    苏卿卿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她翻了翻那卷古籍,欣喜万分,忙点头道:“卿卿很喜欢,谢谢先生。先生待卿卿真是太好了。”

    孔离听见她这话,更高兴了,当日出了六道幻境,她正准备回密室,苏卿卿却追了上了,她本意想刁难一番,却未料得她对答如流,便又多了几分好感,知她是医修,便带她进了密室,拿了卷古籍试探,发觉竟是块璞玉,小小年纪,却不急功近利,更喜欢了。

    孔离听了她答话,又问道:“卿卿可是你的字?”

    三个人一起摇头,程霖答道:“她原本就叫卿卿。”

    孔离点了点头:“道心有字,偶尔也可为名,字乃御道之本,但也会被人利用来克道。东洲阵法祭术,多是利用此道以克诸法,吾等若要在此立足,一定要学到御守本心。”

    孔离说的随意,他与祁远却听得有心,当时在瑶城也能疑虑过试灵如何试探众人,孔离这番话却给了点提示,程霖觉得自己好像要抓住些什么一样了。

    “道心?我的道心是苏绾二字。卿卿是我的名,当日在衡虚幻境内定下的。”

    孔离点了点头。

    却又回头看了看程霖:“明日起,我每日辰时起,带他们修炼此御守本心之道,学精了,倒也不至于在小小试灵上栽跟头。”

    苏卿卿和祁远忙谢了孔离。

    程霖这才说起来:“先生可知东海鲛妖?”

    孔离点了点头:“人身鱼尾,泣泪成珠,居于东海之深处。”

    “孔生先生曾与我说,鲛妖也可幻化他人形态容貌。”

    “是,只是于鲛族,这也是禁术。”

    祁远隐隐猜到程霖在想什么,只静静的看着他。

    孔离看程霖不说话,便转过头去研究手中的羽玄石。

    那头程霖牵了祁远与孔离告辞,回去盘算了。

    苏卿卿送了他们二人离去,又在架上接着整理寻找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