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会盟
童山
泥瓦匠邓十八的家中，屋子极其简陋。屋里，邓十八的母亲正靠坐在床上，村长坐于床边。他连夜赶回村子，径直来到了这里。
此时屋外已有了淡淡阳光，透过窗纸，映于桌上。村长将与县令交谈的一切都告知了邓母。邓母本就严肃的脸上又加了些许愁容。她凝眉沉思许久，才叹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早早送走元气，看来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之后呢？”
村长幽幽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无愧于心即可。”
“是啊——我们为了父母的愧疚而活。不相欠啦，不相欠啦——”邓母说着说着愁容慢慢消失，又喃喃道：“益州十万绝户，我们又怎么能继续苟存。”
村长没有多言，起身离去。
当他走出院子，发现道人葛从文站在门口，应当是在等他。
还未等村长开口，他先说道：“书生和寡妇都走了——我不会走。寡妇还会回来的，她对这里有怨，她丈夫因为这里而死。”
村长定定看着他，叹气道：“你又是何必呢。有怨的，贪的，马上都能得个结果了。”
道士没有多说，他只是慢慢走向溪上的桥。村长看着他的背影再叹了口气，转身嗫嚅着什么走了。
道士的父亲也是道士，他其实是在村里长大的。他的父亲来到这里，在这里安家，他的母亲也是外来户。他父亲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搬山道人”，来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当时时隔不久，还有许多蛛丝马迹，这位也是有些本事，真的找到了这里。
当时他被抓住，若不是看他秋毫未犯，不可能活下来。尚明的父亲见他年龄不大，就将他扣下，带在身边，想引他走上正路。毕竟当时益州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开始还跑，但被抓住就是一顿打，时间一长，他也就不跑了，反而在村里安了家。慢慢他也知道了这里的秘密，之后外出，他也守着这里的秘密。
到葛从文出生，长大。他没有学父亲的本事，而是真的信了道。
第二天
村长尚明来到了屋后的山上，山上的树木依然挺拔。如果可以在高处，去除树叶，就会发现整座山上绝大多数都是松树，虽有杂树点缀其间但极少。松树杂乱却相隔近似，树枝上面布满青苔，树间空隙却没有杂草。
他走在树间，像自己父亲那样，口中喃喃道：“丁云才，乐思顺，于明山，任远珍，何玉康，何言信，何运昌，余江，侯子清，冯清如，刘三德，刘洪昌，刘芳华，吴国华，吴家杰……”一共八百六十四个人名，后来又加了十一个。他只认识十一人，其他的，只听过他们的故事。他小时候记不住这些名字，父亲只是拉着他，边走边念。父亲走后，他也曾拉着儿子来到这里，边走边念。
……
当江湖人达到一定数量时，就会有人站出来。因为他们各有各的私仇，各有各的小圈子。原本就乱的，变得更加混乱。自然就有有野心的人跳出来，纠集一批人，开始叫嚣，划分地盘。为了对抗和保护自己的利益，大大小小的同盟就慢慢形成了。看似山贼划地盘立山寨，其实也差不多，只是他们对外都说自己是顺民。朝廷不管，效仿的就更多了。
但越来越多的人还在不断涌入，稳定了地位的人就开始动其他的心思了。
于是，一则消息开始流传：八月十五，会盟于剑门山下，比武交流。
剑门山是安州府有名的大山，他们还是对官府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聚众，只能用“比武交流”来缓和一下。
虽然官府明面上不管不问，私下还是紧盯着。没有人敢去赌江湖人的胆量，也没人敢去赌这些个会盟之人里有没有疯子。
……
袁朔就是这次会盟的主要发起者之一。他原本只是家乡的一名小混混，因为身材高大，长相英武，加之他每当有了钱，就喜欢请狐朋狗友吃饭。这使他在外名声极好，一来二去认识他的江湖闲人越来越多。
这次他到这里来，本想碰碰运气，也是想凑个热闹，结果遇见了不少以往交到的“朋友”。都是些没甚本事的人，大家一合计，干脆一起。袁朔是个有头脑的，他提出大家结成同盟，同进同退，也能壮壮声势。众人都觉得不错，这个主意是袁朔提的，加之大家多少都得过他的恩惠。当有人开口让他做这个盟主的时候，也就没什么人不同意了。
当上了盟主，袁朔就继续开口对众人说：“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兄弟，分开未免让人难舍。不若到城外找个地方，虽然没有了城里的繁华，但也逍遥，且众兄弟能聚在一起。”众人都是些没闲钱的，早在为住宿头疼了，哪还有不同意的。
第二天一大群人就跑到了山里，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山寨。据说原来叫黑风寨，不知道什么原因人跑完了，怕那些人还会回来，也没人敢去。袁朔带着这么多人也就不怕了，直接就占了这地儿。他又让人到外面四处宣扬：他们结盟于此，共叙兄弟情义，只要是认他们这些个朋友的，都可以来此。又叫人到县城衙门里，就说他们见义勇为赶跑了回来的山匪，正在山寨休养。
这样一来，不少不富裕的江湖人都跑到了他那，官府也因为各种缘由没有管他们。慢慢的他们的盟会越来越大，不少有心人也有样学样，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次会盟，袁朔的目的其实十分简单：习惯了当领头羊，现在遇到了能动摇他地位的存在，是需要展示力量的。他这些时日也招揽了不少好手，但也是这些让他自己忘了什么叫谨慎。
其他几个同盟多少有点其他的想法，出门在外，要的就是一个面子，有了力量就总是忘记原来的谨小慎微。
这一次衙门不能视而不见了，他们安排了人手随时监视。其实这些人里可真是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的人都有，有的就干脆是那些人带头集结的人。
一开始袁朔还在想怎么确立威信，到后来慢慢地，他发现事情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也是聪明人，即使被权欲蒙蔽了心智，但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当他知道原本只是打算散到周边的消息，弄到现在整个安州府都尽人皆知时，他开始慌张了起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官府会不会直接派兵剿了他。整日叫人打探，结果府衙没有任何动作，这才让他安了点心。
当他开始思索是谁布的局的时候，却全然找不到突破口。这让他知道这件事一定有一个极危险的推手。而且这次的会盟不能取消，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闹这么大的人，自然能够随意左右他的生死。没有了他袁朔，还会有王朔、李朔……
他苦笑着瘫坐于主位上，握紧扶手……
泥瓦匠邓十八的家中，屋子极其简陋。屋里，邓十八的母亲正靠坐在床上，村长坐于床边。他连夜赶回村子，径直来到了这里。
此时屋外已有了淡淡阳光，透过窗纸，映于桌上。村长将与县令交谈的一切都告知了邓母。邓母本就严肃的脸上又加了些许愁容。她凝眉沉思许久，才叹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早早送走元气，看来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之后呢？”
村长幽幽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无愧于心即可。”
“是啊——我们为了父母的愧疚而活。不相欠啦，不相欠啦——”邓母说着说着愁容慢慢消失，又喃喃道：“益州十万绝户，我们又怎么能继续苟存。”
村长没有多言，起身离去。
当他走出院子，发现道人葛从文站在门口，应当是在等他。
还未等村长开口，他先说道：“书生和寡妇都走了——我不会走。寡妇还会回来的，她对这里有怨，她丈夫因为这里而死。”
村长定定看着他，叹气道：“你又是何必呢。有怨的，贪的，马上都能得个结果了。”
道士没有多说，他只是慢慢走向溪上的桥。村长看着他的背影再叹了口气，转身嗫嚅着什么走了。
道士的父亲也是道士，他其实是在村里长大的。他的父亲来到这里，在这里安家，他的母亲也是外来户。他父亲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搬山道人”，来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当时时隔不久，还有许多蛛丝马迹，这位也是有些本事，真的找到了这里。
当时他被抓住，若不是看他秋毫未犯，不可能活下来。尚明的父亲见他年龄不大，就将他扣下，带在身边，想引他走上正路。毕竟当时益州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开始还跑，但被抓住就是一顿打，时间一长，他也就不跑了，反而在村里安了家。慢慢他也知道了这里的秘密，之后外出，他也守着这里的秘密。
到葛从文出生，长大。他没有学父亲的本事，而是真的信了道。
第二天
村长尚明来到了屋后的山上，山上的树木依然挺拔。如果可以在高处，去除树叶，就会发现整座山上绝大多数都是松树，虽有杂树点缀其间但极少。松树杂乱却相隔近似，树枝上面布满青苔，树间空隙却没有杂草。
他走在树间，像自己父亲那样，口中喃喃道：“丁云才，乐思顺，于明山，任远珍，何玉康，何言信，何运昌，余江，侯子清，冯清如，刘三德，刘洪昌，刘芳华，吴国华，吴家杰……”一共八百六十四个人名，后来又加了十一个。他只认识十一人，其他的，只听过他们的故事。他小时候记不住这些名字，父亲只是拉着他，边走边念。父亲走后，他也曾拉着儿子来到这里，边走边念。
……
当江湖人达到一定数量时，就会有人站出来。因为他们各有各的私仇，各有各的小圈子。原本就乱的，变得更加混乱。自然就有有野心的人跳出来，纠集一批人，开始叫嚣，划分地盘。为了对抗和保护自己的利益，大大小小的同盟就慢慢形成了。看似山贼划地盘立山寨，其实也差不多，只是他们对外都说自己是顺民。朝廷不管，效仿的就更多了。
但越来越多的人还在不断涌入，稳定了地位的人就开始动其他的心思了。
于是，一则消息开始流传：八月十五，会盟于剑门山下，比武交流。
剑门山是安州府有名的大山，他们还是对官府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聚众，只能用“比武交流”来缓和一下。
虽然官府明面上不管不问，私下还是紧盯着。没有人敢去赌江湖人的胆量，也没人敢去赌这些个会盟之人里有没有疯子。
……
袁朔就是这次会盟的主要发起者之一。他原本只是家乡的一名小混混，因为身材高大，长相英武，加之他每当有了钱，就喜欢请狐朋狗友吃饭。这使他在外名声极好，一来二去认识他的江湖闲人越来越多。
这次他到这里来，本想碰碰运气，也是想凑个热闹，结果遇见了不少以往交到的“朋友”。都是些没甚本事的人，大家一合计，干脆一起。袁朔是个有头脑的，他提出大家结成同盟，同进同退，也能壮壮声势。众人都觉得不错，这个主意是袁朔提的，加之大家多少都得过他的恩惠。当有人开口让他做这个盟主的时候，也就没什么人不同意了。
当上了盟主，袁朔就继续开口对众人说：“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兄弟，分开未免让人难舍。不若到城外找个地方，虽然没有了城里的繁华，但也逍遥，且众兄弟能聚在一起。”众人都是些没闲钱的，早在为住宿头疼了，哪还有不同意的。
第二天一大群人就跑到了山里，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山寨。据说原来叫黑风寨，不知道什么原因人跑完了，怕那些人还会回来，也没人敢去。袁朔带着这么多人也就不怕了，直接就占了这地儿。他又让人到外面四处宣扬：他们结盟于此，共叙兄弟情义，只要是认他们这些个朋友的，都可以来此。又叫人到县城衙门里，就说他们见义勇为赶跑了回来的山匪，正在山寨休养。
这样一来，不少不富裕的江湖人都跑到了他那，官府也因为各种缘由没有管他们。慢慢的他们的盟会越来越大，不少有心人也有样学样，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次会盟，袁朔的目的其实十分简单：习惯了当领头羊，现在遇到了能动摇他地位的存在，是需要展示力量的。他这些时日也招揽了不少好手，但也是这些让他自己忘了什么叫谨慎。
其他几个同盟多少有点其他的想法，出门在外，要的就是一个面子，有了力量就总是忘记原来的谨小慎微。
这一次衙门不能视而不见了，他们安排了人手随时监视。其实这些人里可真是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的人都有，有的就干脆是那些人带头集结的人。
一开始袁朔还在想怎么确立威信，到后来慢慢地，他发现事情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也是聪明人，即使被权欲蒙蔽了心智，但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当他知道原本只是打算散到周边的消息，弄到现在整个安州府都尽人皆知时，他开始慌张了起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官府会不会直接派兵剿了他。整日叫人打探，结果府衙没有任何动作，这才让他安了点心。
当他开始思索是谁布的局的时候，却全然找不到突破口。这让他知道这件事一定有一个极危险的推手。而且这次的会盟不能取消，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闹这么大的人，自然能够随意左右他的生死。没有了他袁朔，还会有王朔、李朔……
他苦笑着瘫坐于主位上，握紧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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