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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 乐

    音乐

    我喜欢音乐。

    喜欢她的美妙,喜欢她的动人,喜欢她的色彩,喜欢她独特的语言。

    在诸多器乐曲中,尤其喜欢小提琴,后来听的多了,又喜欢钢琴的声音,再后来喜欢上了轻音乐,直至今日特别热衷大型的器乐协奏曲和交响乐。

    音乐究竟给了我什么,以致让我如此痴迷?

    许多天才音乐家,因为音乐而流芳百世,成为人类重要的文化和精神财富,他本人也因此获得了人们永久的纪念和热爱,不能说因音乐而富有,至少音乐给了她生活物质的来源。也有人因音乐而成名成家,财富自然也是题中之义。

    而我喜欢音乐,既不是天才,也没能成名成家,如果说有所获得,那只能说,音乐让我的灵魂感到充实,音乐让我空虚恍惚的头脑有了安慰,让我游荡的魂魄找到了一个寄存之处。有朋友说,你那么喜欢音乐,音乐却没有给你任何回报。可我觉得,一个人最重要的是灵魂,灵魂有了安放之处,这就足够了。

    可以说,我对于音乐的喜欢,在我生活中占着重要的地位,我听过的作品,从古典到浪漫到现代音乐,与我读过的书不相上下,能够买的乐谱,包括小提琴钢琴谱等,虽然没有书籍那么多,加上唱片那也是价值不菲。听过的演奏也是一个可观的数目,所有能称得上享受的,除了阅读,大概就是音乐了。

    听了那么多音乐,听出了些什么呢?

    世界音乐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仅从巴洛克时期到古典、浪漫时期就洋洋大观,这些作品和音乐家的数量无计其数。一位美国人叫古尔丁,他花了7年时间写了一本书《古典作曲家排行榜》,罗列了50位作曲家和他们的1000部作品,我以为这大概能基本概括我们现今能接触到或者能听到的他们的音乐的主要部分。同样是美国人格劳特和帕利斯卡著述的《西方音乐史》中所涉及的古代中世纪到文艺复兴之前复调音乐的萌芽、圣咏和世俗歌曲等,我们暂且无心顾及。那些我们自以为能听懂的从亨德尔、巴赫、维瓦尔第、海顿开始,到斯特拉文斯基、西贝柳斯、斯美塔那、鲍罗丁、肖斯塔科维奇等,他们吸收早期的宫廷音乐元素,创造出自己的音乐语言。而海顿的各种题材的交响曲,我觉得那是为贵族服务的高雅艺术,许多均为贵族消遣所作。如交响曲“惊愕”、“时钟”、“鼓声”、“告别”,室内乐“皇帝”“日出”等,看不出多少思想的成分,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高雅的消遣和生活的乐趣,我并没有从中得到多少思想的启迪或者教诲,但我喜欢海顿老爹,他的幽默,他的轻松和洒脱,让我膜拜。

    莫扎特的四十一部交响乐作品,与海顿高度接近。我和孩子一起听他的五张钢琴奏鸣曲唱片,反反复复地听,被深深吸引,却又不知他讲了什么。然而,我会无休止的听他的作品,他不会让你感到疲累,他让你轻松,让你紧绷的神经松弛,让你驱赶所有的烦恼和不适,让你疼痛的心得到抚慰,这就是莫扎特让人喜爱的原因。据说莫扎特的音乐能提升婴儿的智力,我不知道这个研究是不是真实,至少我是听莫扎特比吃补脑丸要多。

    巴赫是一位不朽的音乐巨人,他对音乐的贡献让后世津津乐道,喜欢或不喜欢音乐的人基本都知道他的钢琴平均律曲集,我当然也觉得他的作品的无穷魅力。在我年轻时学习他的A小调小提琴协奏曲时就如痴如醉,手抄了这部协奏曲三个乐章的全部五线谱,至今还能完整背出第一乐章。今天拿出当年的手抄本,泛黄的纸张和封面音乐女神的手绘,犹如古董珍品,自己也怀疑孩提时对音乐竟然有如此痴迷。然而巴赫给了我什么呢?大概也就是快乐和心悦如怡,我究竟有没有真正读懂巴赫,我自己也回答不清楚。如今有那么多孩子在演奏巴赫,但在小学器乐比赛中,选择巴赫的孩子,往往非常吃亏,评委老师和听众不会觉得巴赫有多好听而使参赛者进入名次,最终反而名落孙山。

    在音乐进入古典后期、浪漫初期时,出现了一位巨人,他的九部交响曲每一部都气势宏伟,场面壮阔,即便是描写田园景致的第六交响曲,都让人感觉雄伟的大自然精致美妙,奇幻无穷。需要一提的是贝多芬的这些作品开始明确以标题的形式涉及到人生和社会政治,比如命运交响曲,英雄交响曲,第九的合唱交响曲等重大人生题材。其中英雄交响曲本应献给拿破仑,因拿破仑的皇帝梦贝多芬愤而将其改为“英雄”交响曲。由此我们似乎很明白的感受到音乐与人的关系,与政治的关系,他们不再是古典时期注重纯音乐的技术、艺术和美学的表现。

    浪漫时期的音乐所表现的内容和思想更加丰富多彩,人才辈出。和声对位配器都进入一个崭新的时期。难怪人们会有这样的评价:贝多芬是古典时期的最后一位音乐巨人,也是浪漫时期的第一位音乐巨人。

    然而我依然没有感觉到他的音乐给了我什么明确清晰的指点,世人对那首命运交响曲的解读是让我们抓住命运的咽喉。我就想问一句,你能抓住吗?你能左右你的命运吗?有几个人的人生是因为这首交响曲而学会了与命运的抗争?要么是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还有其他人吗?现实生活中一个人的命运与音乐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真不敢说某种程度我听懂了多少音乐,听懂了多少贝多芬。

    在贝多芬以后,浪漫派音乐中除了走古典风格,保持音乐的纯艺术性和高超技术的几位之外,比如舒伯特、舒曼、门德尔松、柴可夫斯基、斯特拉文斯基等,在艺术与技术之外,有几位顶级的作曲家涉及了国家和政治的题材,比如德沃夏克,为美国国旗写了一首清唱剧;肖邦,一个典型的波兰民族音乐和祖国的诗人,虽然旅居法国,但用法国钢琴写出的都是关于波兰的诗,至今我们许多同胞在触及爱国主题时,都会说肖邦有多么爱国。他母亲是波兰人,他父亲是法国人,而他的波兰舞曲及玛祖卡等都是取材于波兰的民族音乐,这是一个创作者很自然而然的选择,因为他熟悉波兰,熟悉那里的艺术,他生长于这片土地,任何一位热衷于创作的艺术家不会舍近求远去热衷他不熟悉的题材,况且他年轻,只活了39岁,他天才的萌发当然只能倾注于波兰,如果上帝给予他时日,他会不会写出大量的如圣桑、德彪西那样,充满法国味的浪漫和印象派作品呢?

    还有一位芬兰作曲家西贝柳斯,他是一个积极的民族主义者和狂热的爱国者,他的芬兰颂被誉为第二国歌,但他的这种热情仅限于芬兰,没有哪一位评论者会认为西贝柳斯的爱国精神可以涵盖人类,但对于他的音乐,我毫无疑问地认为具有世界性。同样具有爱国情怀的捷克作曲家斯美塔那,他的交响诗“我的祖国”也是一部极具爱国情怀的作品,但在我无数遍的倾听中,他只是对捷克的山川河流乡村风俗进行了抒情的描绘,也许他是借这些形象表达他的爱国。那也只是我的理解。音乐在某一个特定条件下被人们的解读,许多地方是超出音乐本身的承载的,我们对音乐的理解和感悟,主观因素要远远大于作曲家本身的创作意图,这大概就是音乐在给予我们听觉享受的同时,需要我们理性思考的地方。如若不信,我们不妨再来读一读肖斯塔科维奇。

    肖斯塔科维奇是二十世纪前苏联杰出的音乐家。他独特的音乐语言和对传统的继承创新是全世界音乐界乃至西方音乐史所公认的。他的庞大丰富的创作我们不能一一列举,但仅他的第七交响乐就足够后世永久咀嚼。这部作品在二次大战时引起全世界的轰动,发表之后,美国所有交响乐团相继演出,肖斯塔科维奇本人肖像也被登上《时代》周刊杂志封面,这是何等的荣耀和肯定!因为评论界和世界舆论一致认为,这部作品鼓舞了全世界对德国法西斯的抵抗,是人类正义之声的号角,就连前苏联暴君,也是二次大战苏德战场的最高指挥斯大林也为之称赞,并给予肖斯塔科维奇荣获斯大林奖章。

    但是有谁会想到肖斯塔科维奇创作这部作品的真正含义究竟是什么?直至肖斯塔科维奇去世之后,在肖斯塔科维奇全权委托的回忆录,在美国出版,书名为《见证》。书中透露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他的“第七交响曲”是在反法西斯战争之前就已创作完成,创作的意图完全是基于对斯大林的法西斯暴政统治的反抗,而不是针对希特勒,从创作时间上来推论也完全符合逻辑。

    许多人不信回忆录中的这一重要记录。著名作家亚历克塞•托尔斯泰对“第七交响曲”是这样说的,他说“他把耳朵靠近他的国家的心脏,听到他那强有力的歌声。”他说的并不明确,但他的耳朵是贴在他的国家的心脏,而不是贴在柏林。况且这部回忆录是依肖氏本人的要求,必须在他死后出版,没有这样的可靠承诺,肖氏是不可能授权的。所以我相信。我知道肖斯塔科维奇在前苏联所遭遇的打压以及他对斯大林集权专制统治的愤怒,他说自己时时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只要听到室外警车响起,就准备束手就擒。需要特别提出的是肖氏有一首小品,非常短,只有大概两分钟,现名为“新罗西斯克钟声”,本来是应苏联国歌征集而创作的,后因斯大林的否决而改名。这是一首让人动容的作品,如果没有斯大林的否决,她可能成为全世界最优美的国歌。

    无独有偶,音乐造成的误读可能还在继续。

    前不久有一个视频,那可能是几年前的录像,至今还在流传。视频播放的是号称美国反战交响乐团来国家大剧院演出,(我孤陋寡闻,不知美国有没有这么个名称的乐团)演出的是一首战争电影《上甘岭》的插曲,这是一部反映朝鲜战争的电影。演出绝对一流水平,一首简单的电影歌曲,经美国音乐家改编,连续变奏和转调,色彩丰富,情感热烈,旋律织体华彩丰厚,一浪一浪起伏多变。起初因旋律耳熟能详,听众立即配合击掌合唱,随着旋律转调,节奏的变化,没法再跟唱,场面有些凌乱,但演出依然井然有序,整个乐团聚精会神,十分投入,不得不赞叹他们的职业素养和高超的演奏技巧。

    听完全曲,我忽然生出一丝疑问?反战乐团演出战争音乐,是反战还是歌颂战争?演的还是战争对手针对自己国家的战争音乐,他们想要表达什么?是要表达他们非常反对美国发动联合国出战朝鲜?还是赞美中国军人出战朝鲜与联合国军作战?或者是想表达对中国的友好?哪一条都不符合逻辑。能得出的结论就是你出钱,他们来玩玩,何乐而不为!美国人才没那么多正经八百的说辞呢!我相信他们只是开心好玩,能赚钱就对了。

    其实,音乐就是音乐,并没有这么复杂,也无需硬要和政治挂钩。这位发视屏的网友以非常主观的理解来诠释美国人的演出。如果确如其实,那么在演奏中所改编的转调处理、变奏处理是否也可理解为故意变相转移正义与非正义主客体呢?这显然是很荒谬的。

    音乐无需过度解读,人们对音乐所表现的意念均为个体的理解,也许会有一些代表性,但不必拔高而做出最终定论,一切过于主观之解读对音乐、对音乐家、对听者都有可能是误导。

    嵇康在《琴赋》的序言中说音乐“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不近于音声也。”

    音乐,就是情感与灵魂的圣坛。

    宫商角徵羽性情所寄

    稻谷麦桑麻生死相托

    选自钱魏彪《蘭湖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