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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将计就计穿山岭 月明星稀夜入城

    这日,萧珞又一次借着地形,迂回地向北行过一段后折返闽江边,这些天下来,萧珞发现纪灵所言非虚,官兵果然越来越多,其中有几名高手武功不弱,仅比萧珞差了一线,要不是萧珞机智,再加上手中仍有纪灵这张牌,恐怕自己已经被追兵缠上脱不得身了。

    萧珞在离福州不远的一个渡口,对着马背上的纪灵道:“纪大人,我想过了,我马上就放你自由!”

    纪灵闻言心中大喜,虽是口不能言,却目中之色很是欣喜:自己这几天的嘴皮子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只是却见萧珞颇为诡异地一笑,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却是再一次被萧珞打晕了过去。

    萧珞一伸手从纪灵胸口摸出一枚腰牌,正是证明纪灵身份的锦衣卫千户的腰牌,形状与萧珞手中那枚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腰牌相似。

    渡口边有几座茶肆,供往来客人休憩,而茶肆外还停了不少马车,渡口往往是生意最好的地头之一。萧珞找了一个看着颇为机灵的车夫,付了一锭银子,扬了扬手中的千户腰牌,指着马背上的纪灵道:“这位是锦衣卫的千户大人,我是他同僚,我们在捉拿朝廷钦犯,不料却中了敌人埋伏,大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本官急着渡江捉拿要犯,你且将这位大人送到福州知府衙门,有这腰牌为凭,福州知府自会给你赏赐!”

    那车夫听得对方是锦衣卫,又惊又喜。他也是接送过一些公家之人的,那都是趾高气扬的主儿,就算是一般的官差也是颐指气使,给他们干活一般都是白忙活,却还得陪个笑脸。不想眼前这年轻的锦衣卫不仅官高,而且毫无架子,更给自己银子,简直难以相信,又听得萧珞说只要将人送到衙门,还有更高的赏赐,那车夫更觉如在梦中一般,忙不迭地向萧珞应承:“大人放心,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这位大人送达知府衙门,您放一百个心吧!”说着赶忙接过纪灵的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进车厢里。

    萧珞眼见车夫如此,也就会心一笑道:“本官还要追拿钦犯,这位大人就拜托你了!”

    那车夫连连点头哈腰道:“大人放心,祝大人马到成功、手到擒来,将那钦犯一网打尽……”

    在车夫超常发挥、成语连珠的阿谀奉承中,萧珞哈哈一笑向着码头行去。

    渡口泊着不少过江的客船,萧珞找了一艘渔船,船家是一个姓徐老头,因在家行二,周围人都将他称作徐老二。萧珞给了他十两银子,租徐老二的船三天时间游玩闽江下游。要知道十两银子抵得上一般船家半年的收入了,徐老二一看萧珞便是有钱的公子哥,自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包了萧珞的伙食。

    闽江并不宽,也就百来米,如果横渡,也不过花上两炷香时间即可。萧珞上船后,要徐老二找一条支流向南行。徐老二在水上生活了四十余年,闽江上下没有一处不知,所以他二话不说操着船拐入了大樟溪。大樟溪是闽江下游最大的支流,起源于德化赤水镇戴云山,源头为国宝溪,历来是沿岸三县通闽江及出海的主干水路。

    萧珞逃亡多日,本就疲乏不看,眼下在水上无事,便进船舱休息去了。这一觉从中午时分一直睡至日暮,才被徐老二叫醒用晚饭。

    徐老二长在水上,抓鱼捞虾那是拿手好戏,更是炒得一手好菜。萧珞睡了一下午自觉精神百倍,来至舱外见徐老二炒了四五个渔家菜色,更是食指大动,一下子吃了三大碗米饭,喝了两碗鱼头汤,得劲儿夸徐老二厨艺了得,不弱于城里的大厨。徐老二是一个朴实的老船夫,平日里沉默寡言,不过估计平日对自己的厨艺也是颇为得意,听得萧珞夸自己厨艺,风干褶皱的老脸也是堆起了笑容,面泛红光显得很是高兴,也是拼命地给萧珞夹菜、加饭、盛汤。

    饭后,溪流左侧山峰上升起一轮弯月,与蜿蜒群山一道倒映在溪流中,随着波纹一一道道荡漾开来,倒也是美不胜收。萧珞坐在操舟的徐老二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拉起了家常。原来这徐老二今年已经六十八了,家中本有兄弟三人,如今还活着的也就只有他了,自己老伴也早没了,倒是有一个女儿,嫁在福州城中,日子倒也不错,自己偶尔进城去还给女儿女婿捎上些活鱼尝鲜。

    “老人家,你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不在家享福,还出来忙活啊?”萧珞问道。

    “嘿嘿!”徐老二不知是否因为萧珞夸他厨艺好,萧珞倒是很入他的眼,见萧珞有此一问,咧嘴笑道:“我老头儿打小都在江里长大,这辈子也离不开这水上了。要是上了岸,听不见水声,怕是晚上也睡不着觉!”

    萧珞听了也是会心一笑,像徐老二这样过了一辈子水上生活的人,老来清闲下来,恐怕也是闲不住的。萧珞又问道:“那您一个人在江上,您女儿、女婿不担心你么?”

    “怎么不啊!”徐老二带着三分抱怨、七分欢喜道:“每次回去都跟我唠叨把船卖了安享晚年,尤其是我那外孙女,每次回去都拉着我不让走哩!”

    萧珞听徐老二这么说,便知他们一家口子过得很是和睦幸福,心里也不由很受感染,心里也是暖活活的。

    此时船儿来到了一处岔口,在崇山峻岭之间却流出一道溪流,蜿蜒曲折地众山深处流去。萧珞问道:“老人家,这是什么河啊?”

    徐老二略瞥了一眼,道:“公子,这条河叫赤鲤河,是向东行的,公子若要向南走却是走不得。”

    “哦!”萧珞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河流向何处?”

    徐老二见萧珞问,便答道:“这河颇长,不过都是东向的,所经之处多为荒山野岭,一般无人会去……”

    “无人会去?”萧珞嘀咕了一声!

    “不错!”徐老二又道:“要说去处也就只有一个一都镇算个去处。”

    “哦!”萧珞闻言道:“老丈且说来听听!”

    徐老二长在闽江流域,简直如一张活地图一般,只听他道:“这一都镇是出了名的山多,当地人常说一都镇是九山半水半分田,算得上山清水秀,也还出过状元……”

    “喔?那我们就走这条河吧!”萧珞面露兴奋地拍板道,于他而言,他坐船走只是为了便于隐藏行迹,眼前这赤鲤河两岸山峦起伏,正是躲避追兵的好去处。

    徐老二自然不知道萧珞的算盘,讷讷道:“可是……公子你不是要向南去么……”

    “无妨!”萧珞摆摆手道:“我也可以到了一都镇走陆路南下。”顿了顿又道:“哦,老丈您可知道一都镇往南可到何处?”

    徐老二见萧珞如此说,便不再反对,答话道:“这一都镇向南多为丘陵山区,并无大城镇,再往南的话就要到莆田了,莆田再往南就是泉州了!”

    “泉州?”萧珞闻言点了点头,道:“好!大概多久能到一都镇?”

    徐老二稍稍算了算,爽朗道:“晚上行舟较慢,大概明早就可以到了!”

    “好!那有劳老人家了!”萧珞致谢道。

    徐老二连忙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公子您太客气了!”说着一转舵便向赤鲤河行去。

    眼见船开进了赤鲤河,萧珞微微一笑,也不再言语,向徐老二告了声罪便进船舱休息了,明天一早他就将上岸,前路可能还将面临官兵追捕,的确需要养足精神。

    天刚微亮时船便到了一都镇,萧珞从船舱里出来时,徐老二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一碗白粥、两个包子和一碗鱼头汤。萧珞草草用过早餐,便准备收拾行囊上岸。

    “公子,可要老朽在这边等你一等,到时你再坐船南下?”徐老二对萧珞一个公子哥翻山越岭还是有些不放心。

    萧珞听徐老二颇为关心自己,也是心头一暖,道:“老人家,不必了!您就先回吧,我走路南下好了!”

    “这……”徐老二伸手从怀里去除了几两银子,递给萧珞道:“公子,你当时付了十两租船三天,你看……这如今也才一天光景,这钱还得退给您!”

    萧珞没想到这徐老二如此实诚,忙笑着推辞道:“老丈,当时我也就随口说的三天,这银子您就收着吧,一天和三天都一样!就冲着您的厨艺,也值这些个银子。”

    徐老二见萧珞又赞自己的厨艺,嘴角又绽开了笑容,不过仍欲将钱退给萧珞,只是萧珞却一直不允,纵身挥手上岸去了。

    一都镇由于山岭众多,湿气也重,一年下来雾天倒是不少,连绵的山峰常年笼罩着或浓或薄的云雾,倒也显得这地方很有仙气。与苏州等江南水乡不同,这里人口不多,与其说是镇,倒不如说是几个村落,民居多为依山而建,若隐若现于云雾之间,倒也颇有一番味道。萧珞估计着官兵应该追不到这个地方,故而也并不急着赶路,反而惬意的走在村落间蜿蜒的山路上。此地民生淳朴,也罕有外人到访,见到萧珞这样的陌生人,都热情地打起招呼,邀请进家吃饭。不过萧珞都以急着赶路为由一一拒绝。毕竟自己也算是钦犯,要是让官兵知道这里的村民收容自己入屋,也难免有些酷吏会纪织罪名,打破这里恬静安逸的生活。

    一都镇向南都为丘陵山区,萧珞穿山越岭不知觉间已是多日,出山后,萧珞又寻一市集,买了一匹快马,继续南行。

    泉州是东南重镇,明太祖朱元璋登基后,在泉州置卫指挥使司,领左、右、中、前、后五千户所,隶福建都指挥使司。洪武三十一年,明朝在泉州沿海先后增设:永宁卫,福全、崇武、中左、金门、高浦5个守御千户所,巡检司45个,筑卫所司城16座,以加强海防。

    安富所在的崇武守御千户所却是泉州城东的惠安县,依山临海而建,是周边海防核心。

    萧珞骑马赶至崇武守御千户所,方才知道所谓千户所,其实就是一座小城迟,除了驻扎千余士兵之外,更有当地平民居住。

    由于此城用于防御海寇,其本质上就是防御工事,墙高二丈有余,城门极窄,萧珞远远看去,城门口有士兵盘查。萧珞自是不敢堂而皇之入内,思量着恐怕只能待得入夜后翻墙而入了。

    安富现在是一名百户,至于他之前是什么身份,池岳没有说,萧珞也没有问。但有一点萧珞可以肯定,安富一定是建文帝的心腹之一。一开始萧珞想不通,一名小小的百户,对于建文帝的复辟大业能有什么帮助?当到了崇武,萧珞心里暗叫一声:原来如此!

    这片土地夹于湄洲湾(北侧)、泉州湾(南侧)和惠安县西部及北部的山林地,东有大港可出海。如果从海上而来,拿下崇武,北可抵兴化府,西可至惠安县,南可达泉州府,战略位置极端重要。史书将此地称为“自海入(泉)州界首”,“乃泉(州)、惠(安)藩屏奥区”。如果此地为建文帝的势力所掌握,建文帝不仅可远遁海外,更可自此登陆,经略东南。

    萧珞考察了一圈地形,顺便掌握了各个区域士兵把手的情况,应该说,如今的沿海地区都比较太平,是而崇武守御千户所守备并不十分森严。太阳下山后,萧珞草草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干粮,便在城外巨石上小憩。及至二更梆子响,萧珞便至事先认准的城墙边,略一提起纵深,手脚并用下,近两个呼吸间,萧珞便悄无声息地到了城头,确认了四周无人,一个纵身便进了城内。

    由于城小地窄,城内道路狭小。守御千户所下仅有十个百户,安富作为一名百户,其住址并不难找。

    安富住的是一个三进的屋子,卧房前有一个小天井。萧珞便是从这个小天井进入的安富家中,当萧珞刚刚轻飘飘落入天井中,便听到房内私语声,细听之下却是能分出是一男一女。

    “安富家中怎么会有女人?难道是他夫人?军中不是不能带家属么?”萧珞有些不解地道。按照明朝军规,安富作为驻守在崇武官兵,是不可携家带口的。

    不过很快萧珞心里就有了答案,只听得那女声道:“这崇武守御千户所,你可有绝对控制权?”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会这样问自己的丈夫。

    “应该没问题!”男人的声音略微沙哑,语气稍稍有些犹豫。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那女人显得有些不悦,冷冷地道:“军师从来不喜欢‘应该’这种模糊的词!”

    “是!”男人并没有因为被训斥而有丝毫不悦,反而说道:“请姑娘回禀军师,崇武守御千户所已在在下控制之内,请皇上和军师放心!”

    萧珞暗想:这男子应该是安富无疑了,这女子听着年纪应该不大,但看安富尊敬的姿态,身份地位要比安富高出不少。

    “很好!”那女子道:“程敬的信到了吗?”

    “没有!”安富推测道:“从程敬被捕至今已有大半个月,恐怕他被捕之前已来不及传信出来了!”

    “程敬还活着吗?”那女子问道。

    “应该……不,还活着!”安富本来想说“应该还活着”,后来想到不能用模糊的词,所以赶紧改口,随即又解释道:“从我得到的情报来看,程大人只是被抓入狱,并未被处死。想来朝廷没从他口中问出有价值的消息之前,他应该死不了。”

    “天池山庄怎么会卷进来?”那女子突然问出了一下让萧珞浑身一凛的问题,从这女子问这问题来看,池岳的确没有参与谋逆之事。

    “我也很费解!”安富道:“后来听说天池山庄庄主池岳是程敬的师弟,不知是否属实!”

    “这一点我知道,军师也说过,是确有其事。”那女子道。

    那男子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接着分析道:“莫非是程大人说动了池岳加入?”

    那女子沉吟片刻后才道:“不可能!据军师所言,这些年来,程敬数次或明或暗邀请池岳加入,但都被池岳拒绝,所以池岳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答应。”

    萧珞听得真相,之前心头的疑虑也算是消除了,池岳果真并未加入到建文帝的阵营中去。

    “你说,有没有可能程大人在无奈之下,托付池岳来传信?”安富揣测道。

    “如果这样就糟了,如今这池岳也下狱了,若程敬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了他,他难保不会招供!”女子冷冷的声音里夹着丝丝担忧。

    “我倒并不这么想!”安富分析道:“这池岳在江湖中素有‘侠义’之名,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再加上他与程大人关系匪浅,这些年来都没有告发程大人身份,想来此时也不会于此时背上一个‘不义之名’!”

    “哼!”那女子冷冷地道:“不义之名?想当年朱棣造反进金陵后,多少所谓的忠义之士子都成了叛臣降将,在利益面前,这虚名一文不值。”

    安富包括萧珞虽然都觉得这女子虽然说的有些偏激,但不可否认她说的是不争的事实。

    安富突然又道:“有一点很奇怪,池岳夫妇被捕入狱,其子女却不知所踪。前些日子有消息称,池岳两名儿子和一名义子在武夷山被围捕侥幸逃脱,而那名义子萧珞更是挟持了一名锦衣卫千户一路南下到了福州……”

    “你想说什么?”那女子问道。

    安富道:“你说,这萧珞逃亡一路南下,有没有可能他的目的地是我这里?”

    “你是说程敬将信给了池岳,池岳又派他的义子南下送信给你?”那女子显然听明白了安富话里的含义。

    “不错!我觉得很有可能!”安富颇为肯定地道。萧珞在窗外听着二人低声分析,都不由为安富的推理暗暗叫好:看来他能成为崇武的百户,并实际控制这一重镇,确实有真材实料。

    只是没想到那女子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冷冷地道:“就算萧珞的目的地是崇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是官兵和池岳演的一出戏呢?”

    “不……不可能吧……”安富骤然听那女子如此分析,不由下了一声冷汗:如果这真是一出戏,那自己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有什么不可能!”那女子哼了一声道。

    萧珞听二人这番对话,听得真的是心绪高低起伏,最后没想到二人会推测出这样一种可能来,萧珞心里不由暗骂道:“他娘的,今日终于知道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们全家都成为钦犯,换来的却是他们这般恶意揣测,人心被狗吃了么!”

    萧珞暗自愤懑,而安富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却也不得不防,不由问道:“即如此,敢问姑娘,我该如何做?”

    萧珞听安富请示那女子下一步行止,不由也竖起了耳朵。只听那女子道:“如若那萧珞真的来送信,你不管真假,都杀了他!”

    “啊!”房内的安富一声惊呼,而房外的萧珞更是心头大震,他没想到这女子这般心狠手辣,竟是要不分清红皂白就要将自己杀死。

    安富不解道:“如果萧珞真的是来送信的呢?”

    “信留下,人不能留!”那女子沉声道。

    “这岂不是……”

    “恩将仇报?”安富话还没说却不想被那女子硬生生截住,只听她寒声道:“要成大事,不能有妇人之仁!当年若非皇上心慈手软,这朱老四怎么可能篡了江山!你可知道,你如何能保证萧珞真是来送信的?你如何能保证萧珞没有偷看过信上的内容?你又如何能保证萧珞不将信上的秘密泄漏出去。你要知道,如果信上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内容,别说咱们,我们所有人都会陷入万劫不复,那时,你还谈仁义?你对得起皇上吗?”

    “是!在下知错!”安富是一名军人,本就不是满口仁义道德之辈,被那女子一番训斥后便醒悟了过来,道:“请姑娘放心,我会将事情办妥!”

    萧珞在外面听得真是冷汗直冒、火气上窜,不过此时他也算冷静,暗自庆幸自己并未贸然敲门,否则很可能屋内的一男一女如果武功比他高的话,他恐怕就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儿了。

    “东西是必须送到的,人是绝对不能见到的!”这是萧珞瞬间定下的计策。

    萧珞从怀中摸出信、玉佩、腰牌三件物什,悄悄放在安富房门口,随即纵身上了墙头,再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来,双指一甩,准确无误地击中门环,发出“哆”地一声,在静谧的深夜显得尤为突兀。

    “是谁!”只听安富沉声喝道,与此同时,房门突地拉开,现出一张寒霜俏脸。萧珞匆匆一瞥,隐约看清是一个双十少女,随即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墙头。

    看姑娘紧绷着脸凝神戒备,但并未发现天井之内有人,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三件东西上,面色骤变。

    “是谁?这是……”安富出现在了姑娘身后,他身形魁梧,一看便是北方汉子,显然他也看到了地上的三件东西。

    “应该是萧珞,但已经走了!”那姑娘弯腰拾起了三件东西,掩上了门,略一看了看玉佩、腰牌,确认真伪后便放入了怀中,随即拆开了那封信。那封信不长,是以很快就看完了,随后竟运起内力,将手中信纸揉成齑粉。没想到这姑娘看上去娇小玲珑,功夫却是深厚得很。

    “信上怎么说?”安富问道。

    那姑娘眉头微皱,道:“程敬说了两件事情,一是其策反陈瑄失败,恐不幸被捕,如今天下尚未有乱象,劝皇上耐心等待时机。二是宫中青玉案失窃确有其事!如今朱棣年事已高,其诸子各怀异心、各方潜伏势力蠢蠢欲动,青玉案很可能成为搅动天下大势乱因,而且若我等能寻得青玉案,对皇上的大事将有莫大之功。”

    安富一拍大腿道:“前些日子有一句话在江湖广为流传,叫‘明失青玉,秦失其鹿,牧马南下,先取神墓’,流言的源头虽无从可考,但从‘牧马南下’四字推测,很可能来是北方蒙人!”随后又道:“‘明失青玉’应该是指青玉案失窃,流言将大明丢失青玉案和秦朝败亡相提并论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那姑娘摇了摇头道:“如果你知道这青玉案本来就是元朝皇室宫中至宝,你恐怕就不会觉得这是危言耸听了!”

    “如此说来,青玉案这一物还真和国运有关联?”安富惊道。

    “哼,若这东西真能影响国运,蒙古人还能被我大明铁骑赶出中原!”那姑娘嗤之以鼻地道:“八成是蒙古人趁青玉案失窃耍的阴谋,好让我大明内部居心叵测之人群起而夺之,他们好浑水摸鱼!”

    “我大明岂会中他们蒙人奸计!”安富有些自信地道。

    “会有人信的!”那姑娘有些少年老成地道:“人性就是如此,这天下恐怕就和程敬说的一样,快乱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安富闻言不由一愣,随即马上明白了那姑娘话中的含义。天下大乱,对于建文帝复辟而言,自然是大大地有利,但如果其背后有蒙人准备坐收渔利,不论是鞑靼还是瓦剌,都是极大的民族危机……

    沉默良久,安富方才问道:“姑娘,那萧珞应该已经听到我们的话了,应该如何处理?”

    “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那姑娘自然知道方才二人的对话恐怕都落入了萧珞耳中,但即便如此,萧珞还是悄悄将信送到,也就说明了其并无恶意……关键是如果为了救池家,萧珞会不会始终守口如瓶呢?那姑娘心里有了定计: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但这任务随着萧珞离开,已是驻守崇武的安富所无法完成的事情。

    “是!”安富应了一声,看着姑娘秀眉紧簇,以为她在思考如何处理萧珞,便不敢打扰。

    其实安富不知道,那姑娘并不是在思考如何对付萧珞,而是在思考更重要的事情。那姑娘并没有将信上的内容完全告诉安富。信上最后写着一首小词,恰是贺铸的那首《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