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旧梦长温1 » 第6章,颠倒梦想。(4)

第6章,颠倒梦想。(4)

    话说几人饮酒畅谈之后,王戎邀他们来自己家吃晚饭,韩寿和石崇因有事,不能前去。

    晚宴时,司马衷见王神宝神情沮丧,也没吃几口饭菜,关切的问道:“神宝,你是病了吗?”

    王神宝啥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郭桐将筷子一顿,冷冷道:“朱颜,最近神宝都在干什么?”

    朱颜回答道:“近来,三少爷什么也没干。”

    刘伶醉眼相看,笑道:“你家少爷想来看上谁家的姑娘,求而不得,这才害了相思病。”

    司马衷听了,一头雾水,他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病。

    郭桐看了一眼朱颜,问道:“是谁家的姑娘啊?”

    司马衷看向朱颜,但见他一脸慌张,低头不语。

    王戎也问道:“神宝,你心仪的女子是谁呀?”

    “梁绿珠。”王神宝黯然神伤。

    王敦笑道:“那她可是高攀咱们王家了。”

    郭桐眉头紧皱,道:“姓梁,她是哪里人?”

    王神宝道:“白州人。”

    “一个孩子的母亲,往往会决定这个孩子的未来,所以娶妻一定要慎重。”王戎一捋长须,说道。

    “好比你二哥,就是个不成器的。”郭桐道:“神宝,你若是真心喜欢,就纳她做妾。”

    王神宝苦笑道:“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已是石崇的小妾了。”

    郭桐一拍桌子,怒道:“他是谁家的奴才!”

    王神宝叹了口气,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贾南风劝道:“神宝,一个南蛮女子,只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王神宝道:“表姐说的是!”

    郭桐道:“神宝,你还记得你老舅家的三表妹吗?”

    王神宝道:“璎珞啊!”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王戎冷冷道:“你们郭家的女儿,都是母老虎。”

    郭桐一把揪住了王戎的耳朵,道:“死老头子,你乱说什么!”

    王戎嘴里不住地喊疼,郭桐打了他几拳也不解气。她又伸手薅住了王戎的胡子,王神宝忙上去拉住母亲。贾南风劝了很久,她才肯罢休。

    次日,一大清早。王神宝就被叫去东宫太子府,与他同来的,还有嵇绍和贾模。

    “表姐,一早叫我等前来,不是所为何事?”王神宝问道。

    贾南风道:“昨日,陛下送来三道时政难题,让正度作答,限时三日。”

    贾模冷冷道:“你的意思,太子不懂,让我等来替太子作答?”

    贾南风点了点头,说道:“我正有此意。”

    三人碍于面子,各选了一题,奋笔疾书。

    贾南风则坐于一旁,忽然拔出一柄短刀,嘴里念念有词。王神宝瞟了一眼,只见她一刀一刀的刺向了草人。

    贾模横了他一眼,问道:“南风,你在干什么?”

    贾南风恨恨的道:“扎小人。”

    贾模道:“谁呀?”

    贾南风道:“和峤。”

    贾模冷冷道:“长與哪里得罪你了?”

    “和峤就是一个小人,枉我爹当年那么器重他。他上书的谏言,父皇都跟我说了。”贾南风冷哼一声,道:“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季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说罢,又狠狠的往草人上扎了几刀。

    王神宝道:“凡巫蛊之术,施术者也会同受其害。”

    “也对!”贾南风叫来一个疏远的宫女,说道:“你来。”

    宫女无可奈何,只得照做。

    三人完成时政作答之后,与司马衷一家同去伊水郊游。河畔两旁,风景秀美,王神宝却无心去看。一个人走向了河边,贾南风知他心情不好,怕他想不开,赶紧拉着司马衷跟了上去。王神宝看着水中的倒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少年人,何故发愁?”

    王神宝扭头看去,却见一个老渔夫,修髯伟貌,飘然若仙。

    王神宝道:“敢问老人家是何许人也?”

    “老朽姓鱼,名樵,小字钓叟,乃是渤海郡人。”那渔夫道:“少年时,在渤海边捕鱼,偶遇仙人。传我易经数理、奇门遁甲。自此,为人批字算命、占卜吉凶,无不应验。以此为生,已有五十载。不久之前,老夫夜观天象,见有紫气东来,料定与公子在此相见。”

    王神宝道:“常言道,世事难料。老人家,又如何能料定世事呢?”

    那渔夫道:“荣辱生死、是非成败,皆有定数。凡是人世间存在的,皆可算定。”

    王神宝道:“我正有想问之事,老人家知否?”

    “公子姓王,名里有权,字里有钱,命里王权富贵尽享。”那老渔夫一捋长须,微笑道:“今时,公子所思无非两个字‘姻缘’,日后所想也无非两个字‘天命’。”

    王神宝笑道:“那老神仙为我卜一卦,如何?”

    老渔夫笑道:“那公子想我算得准呢,还是想我算得不准呢?”

    王神宝道:“我倒是希望不准,如若以后人生都被老神仙算定,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我命由我不由天!””老渔夫抚掌大笑:“了不得,了不得!”

    王神宝道:“请老人家指点迷津。”

    老渔夫道:“姻由人生,缘由天定。”

    王神宝道:“不知何时?”

    老渔夫掐指一算,道:“近在眼前。”

    王神宝道:“何地?”

    老渔夫缓缓道:“伊水河畔,白马寺前。”

    王神宝道:“何人?”

    老渔夫笑道:“山君随月。”

    王神宝又道:“老人家,请问一个人能否左右天下大势?”

    那渔夫似笑非笑的道:“天地视人如蜉蝣,大道视天地亦泡影。宇宙洪荒,百岁千秋,人活一世,譬如朝露。天下大势所趋,谁也不能力挽狂澜!”

    王神宝皱眉道:“如若神州陆沉,也难违天意?”

    那老渔夫叹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王神宝道:“如此说来,凡人都不能逃脱宿命的束缚吗?”

    老渔夫道:“可以。”

    王神宝道:“当真可以?”

    老渔夫道:“天下大势,绝非一人之力可逆。但一个人的命数,却是可以自己左右的。正所谓是,命由我作,福自己求。”

    王神宝道:“如何逃得?”

    “从心而觅,感无不通。积善成德,积恶成祸。”老渔夫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大鱼咬钩了。”忽听司马衷忽然叫了一声。

    只见浮子动了一下,平静的河面水波荡漾。

    老渔夫将一条大鱼拉出水面,随手丢进了鱼篓子里。

    “老神仙,给我也算一命。”贾南风给了一颗金瓜子,笑嘻嘻的道。

    老渔夫捋着长须,笑盈盈的道:“孺子可教也!”

    贾南风问道:“老先生,我命如何?”

    老渔夫笑道:“贵不可言,可比吕后。”

    贾南风喜道:“不错,不错!”

    忽听远处传来悠扬的小曲,白发樵夫赶车而来,老牛慢悠悠走到河边饮水。

    司马衷问道:“老人家,怎么一个人赶车?家里人不担心你吗?你儿子呢?”

    那老樵夫道:“五个儿子都死了,二十年了。”

    “真的假的?”司马衷疑问道:“家里遭了什么变故吗?”

    王神宝道:“莫非都死于蜀中?”

    那老樵夫若有所失,长叹一声,道:“没错!为此,我老婆哭瞎了眼睛,不久就病死了。”

    司马衷又问道:“那你孙子呢?”

    那老樵夫道:“也死了,五年了,死在了荆扬之地了。”

    司马衷道:“那你女儿呢?”

    那老樵夫道:“死了,生娃娃死的。外孙子活了,女儿却死了。女婿被征调去修宫殿,被柱子砸死了。”

    司马衷道:“那你外孙呢?”

    那老樵夫潸然落泪,道:“那天我去山上砍柴,只留他一个人在家。回来时,他被狼给吃了。”

    司马衷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樵夫道:“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都死了,就剩我一个老不死的,还有这头老牛,它也快老死了。”

    “这也太惨了吧!”司马衷道:“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樵夫道:“活一天,算一天,往前看。”

    王神宝将一袋金瓜子给了老樵夫,他用手掂量了一下,知是金银之物,便道:“公子,这太贵重了。”

    王神宝道:“老人家,你就收下吧!”

    那老樵夫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王神宝道:“王权王神宝。”

    “好名字,有权又有钱。”老樵夫伤心道:“若是能早遇见公子,我的家里就不会死人了。”

    司马衷道:“为什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便做推磨鬼。”老樵夫将那袋金瓜子还给了王神宝,说道:“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要这些钱也没什么用。”说罢,他就牵着老牛走了。

    眼看老樵夫走远了,王神宝不禁怅然若失。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这场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两天。第三天清晨,雨晴,天清气爽。退朝之后,司马炎邀公卿大臣宴饮。

    陵云台,风微凉,一片欢歌笑语。

    “卫瓘来了吗?”司马炎扫视人群,寻觅着卫瓘的身影。

    小太监张泓笑道:“卫公来了。”

    太常寺风波,尚书台的夏侯骏、司马晃、魏舒等人力保太常寺七博士,而尚书朱整、褚契却支持廷尉对七博士的判决。

    一时之间,尚书台分裂成两派,可就算局面恶化到这种地步,身为尚书令的卫瓘却始终没在这场风波中露脸。

    正因为如此,司马炎有一种错觉,卫瓘是心向太子的。

    齐王司马攸死后,司马炎一直不余遗力笼络卫瓘,拜其为司徒。与此同时,又让他兼任尚书令、侍中、太子少傅,还把自己的女儿繁昌公主许配给了卫瓘的儿子卫宣为妻。

    这段日子里,太子太傅杨珧极力赞扬司马衷,呕心沥血。司马炎觉得还不够,如果太子少傅卫瓘也能说几句好话,那样天下人就不得不信了。

    一个人敢当众说假话,是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敢揭穿他。一个人敢当着天下人说假话,是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敢支持说真话的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司马炎看了一眼身旁的卫瓘,问道:“卫公,太子的学业可有长进?”

    卫瓘道:“有所长进。”

    司马炎饮了一口酒,脸露微笑,道:“昨天,我问了太子三道时政难题,这是太子作答,还望你这个老师指点指点。”说着,将司马衷的时政作答递给了他。

    卫瓘看毕,字是太子的字,话也是太子的话,只是此等高深的见解,却绝非太子能有的。他抬眼望着司马炎,司马炎也正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

    “唉……”卫瓘叹了口气,什么都不想说。

    司马炎笑道:“太子的作答,文采略差,但……”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卫瓘略有醉意。

    司马炎笑道:“卫公请讲。”

    “唉……”几杯酒下肚,卫瓘心里五味杂陈。假如,当初他的女儿能被册封为太子妃。也许,他还能为太子说几句好话。

    司马炎道:“卫公不妨直言?”

    卫瓘抚摸着御座,感慨道:“此座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