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末路
路明非起得很早，任务通知7点之前他就需要到停机坪去。虽然连倒时差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出乎意料的，在他醒过来的时候毫无困意。
他定的闹钟还没响，倒是芬格尔的鼾声似乎比他设置的闹钟声音更大一点。在这一刻，他不禁有些羡慕芬格尔这样散漫的生活方式。
“不过等到解决了尼德霍格之后，我也许也能这样了吧。”他轻声说。
今天的天空有些阴沉，不似昨天出去闲逛时那样阳光在解决了早餐问题之后，他准时登上了这架听说是副校长专用的私人飞机。
“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吗？”路明非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任务的参与人数实在太少了，少的甚至一辆车就足够载下。
“不，还有一个人没到。”楚子航回复。
还有一个人不还是很少啊……路明非只是在心里想，没说出来。
“你不会以为校董会那群老狐狸会派什么重要人员参与这次行动吧。”昂热坐在前位，冷冷的说，“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只会派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送死，那还不如别来。”
“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缺乏说服他们的理由。只靠推理得出的结论他们才不会急于派出人手。”副校长的出现是唯一一件让路明非出乎意料的事情，趁着还没起飞，他开始慢悠悠的往杯子里倒红酒，“现在，这群人基本都专注于尼伯龙根计划上，都急于突破混血种极限，靠着这项技术去提升家族地位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但即使龙血比例超过了50%，即使稳定下来就能够提高混血种的力量么？这种事情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明。我可不觉得龙王和我们的差距就在血统上。”
“那么这项计划的意义在哪里？”路明非皱眉。
“没证据又不代表不行。”副校长耸耸肩，“而且能阻止混血种逐步沦为死侍是成立的，也许不能人造堪比龙王的混血种，但是能造出接近目前‘S’级水平的混血种也足够了。”
“在我印象里副校长您似乎是第一次亲自参与任务。”他还是有些好奇这位可以用“家里蹲”来形容的弗拉梅尔教授出现的理由。
“尼伯龙根总里不可能不用炼金术来设计防御措施吧？到时候就该我出场了不是么？不过其实是昂热让我来的，让我……”副校长说着视线稍微平移了一下。
昂热在前座咳嗽了两声。
“我其实主要是比较担心你们在我的飞机上搞破坏。”副校长转开话题，然后便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这时芬格尔才姗姗来迟，嘴里还叼着一片黄油面包。
“我本来以为最后一个是恺撒的。”路明非陷入沉思，现在他祈祷的是芬格尔别搞什么幺蛾子。
“他现在似乎在处理家族内部事务，似乎是起了什么冲突吧。”昂热回应。芬格尔直接跳了上来，坐在最后面。
“是……关于他婚礼的事情？”
“我看他当时的神情……似乎……不太像……”副校长眯着眼睛晕乎乎的，路明非看了看空荡荡的酒瓶，在他上飞机之前似乎副校长已经喝了不少了。
“我想是因为更麻烦的事情，但具体我并不清楚。最后一个人来了，出发吧。”路明非瞥了一眼楚子航，师兄在这时候依然在看书。刚才副校长的视线显然
是朝着楚子航这边的，毕竟这次前往执行任务的只有他们五个人，而芬格尔刚才还不在飞机上。
日本。
“老板还没有发布新的任务吗？”酒德麻衣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截至目前路明非已经返回美国，在车站遇袭，老板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说起来上一次让我觉得还有点意思的任务是去高架路协助战斗，结果那里碰到的不是路明非是芬格尔。”
“老板只说让我们在这里继续待命。他的思路很难猜透，既然让我们留在日本待命又不是说休息，那肯定还有事情随时准备去做。至于那时候你为什么会碰到芬格尔，必然是因为对老板有用。说起来难道你不觉得芬格尔会在记忆被修改的时候去帮助路明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
“应该是昂热的意思，也许奥丁的言灵对昂热也没有效用。不过听说路明非遇袭之后受伤了，我更好奇的是什么东西还能伤到现在的路明非，核武器么？”
“正常来说绝对不可能。”苏恩曦难得没有在捣鼓股票。“除非是作为言灵的副作用。正常来说在言灵序列表中越靠后，威力越大的言灵带来的副作用越大，例如以自己生命为代价的‘莱茵’。他复活上杉家主应该是言灵的作用，而那个言灵甚至连表格中都寻找不到。应该言灵代价削弱了他自己的实力。但是削弱到什么程度就不清楚了。”
“但只是这样就受伤的话……那老板的计划不是完全乱了？”
“既然老板给了路明非这个选择，他就肯定还有打算。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对吧？也许他的计划变了也说不定。”
酒德麻衣确实觉得从路明非将上杉家主送走的那一刻起，老板似乎就变了。老板的想法她猜不透，但第六感告诉她让她们留在日本待命是与上杉家主相关，否则也不会到现在为止还是让她们去注意蛇岐八家的情况和动向。
“其实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无趣。”苏恩曦把薯片丢进嘴里，“蛇岐八家基本都没太多其他的动向，除了例行巡视和交流之外基本没太多特殊行动。”
“‘特殊行动’指什么？”
“昨天上杉家主偷溜出玩，结果蛇岐八家不得不派佐伯龙治去找人。好像是上杉家主又迷路了，没来得及回去。不过也有可能想多走一会。”
“还有呢？”酒德麻衣忽然对这种琐事产生了点兴趣。
“今天上午，樱井七海是以代理大家长的身份参与会议的。”
“代理？她不是已经继任大家长的职位了么？”
“上杉家主是上三家的家主，按理应该她作为大家长继位，不过现在实际还是樱井七海掌权。”
“这算是……垂帘听政吧？”
“不太一样，如果上杉家主想的话随时可以接回大家长的位置，但是很显然她可不会喜欢。”
“这家主换我我也不想当。等一下，那这样的话不是把她的消息泄露了？”
“当时蛇岐八家本就没把上杉家主离世的消息放出去。至于继任方面只需要那些长老认可还有上杉家主本人同意，蛇岐八家并不需要对外公布名字。事实上我得知的消息是‘上三家家主回归，由于家主年龄尚小，仍由樱井七海代理大家长职务’这条而已。”
“那学院那边应该会起疑心才对。”
“我想学院那边最多就认为这是蛇岐八家想要稳固地位而已。正常思维也就会这么想了。”苏恩曦撕开了一包新的薯片，“樱井七海这个老狐狸做事情不会有太多破绽。不过说句实话，能重新把蛇岐八家带领到现在这样真不容易。你啊，别再抱怨任务太无趣了，有些时候真的，想休息下都不行。”苏恩曦说完继续往
嘴里丢薯片。
“你是指你的嘴吗？”
“去去去，你那么闲不如帮我买点东西回来。我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空闲的时间，你不要我还要呢。”
在不知多久的飞行后，脚下已经变成了冰天雪地。在半途中已经换上了预备御寒用的大衣，为了排遣中途的时间，副校长和芬格尔甚至开始打了起牌。楚子航依然在看书，昂热把玩着那把折刀，似乎是在推演着自己和尼德霍格的决战。
飞机开始降落，在下方一座白色的建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气象研究所，这里人员血统水平普遍不高，负责勘察周围的气象情况，同时检测元素乱流的迹象并向学院报告。”
芬格尔从降落的震动中惊醒过来。而飞机旁已经有人提前在下面等待他们了。
“食物与船只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来者穿着厚厚的白色防寒服，以至于看不出这个人本来的模样。
“这位是研究所的所长。”昂热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次的任务的行程与设备都由他来安排和提供。”
“应该不会和学院里的那群疯子一样吧……”
“我们主要负责气候勘测，致力于学术研究，在装备方面涉及的并不太多，因此和学院的装备部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这里都是些正常人。”路明非看着所长挠头的样子，大概能猜出来在他对学院那群疯子的事迹有所耳闻。
“那么我们就立刻登船出行。”
“等等，我们不休息下么？我还没睡醒啊！”芬格尔提出了反对意见。
“现在对名为‘阿瓦隆’的尼伯龙根所知不多，我们没有确切的经纬度坐标，需要通过研究所的检测，甚至完全碰运气。因此在半路上你可以慢慢睡，沉船了你也不用醒。”
“呃……那要是真沉船了还是记得把我叫醒。”
虽然他们目前并不在北极圈内，但是在秋冬季，这里的夜晚已经来的足够早了。
说是调查专用的船只，但是在走到内部的时候他觉得也许用中型游轮来形容更合适一点。连接甲板的楼道宽广且明亮，房间虽然并不太大，但沙发茶几浴室等设施一应俱全——就是信号不怎么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不上豪华，但倒也很舒适。
路明非披着一件任务提供的黑色大衣，站在甲板上看着周围的冰天雪地。呼吸的时候能感受得到渗入身体的寒流，不过倒也并不太冷，反而让人更加清醒。当他低头看海的时候，有种依旧在逃亡的错觉。
曾几何时他也同样低头望着深黑的海水，孤身一人。他抬起头来，迎接他的是漫天的星海。
也就在这种地方才能看到这么多的星星吧？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立刻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绘梨衣。
之前他和绘梨衣说过这段时间除非他主动发消息，不然就不要聊天。绘梨衣也确实遵守了这个约定。此刻他守在手机前，等着绘梨衣的回复——虽然他都能猜到绘梨衣会回复什么。
“好美！”一分钟后他收到了绘梨衣的消息。
在这一刻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不记得上次像这样静守在手机边心急火燎的等着对方的消息是什么时候了，只是这种焦灼的情感却记忆犹新。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都像我现在这样等着我的消息呢？”他低声喃喃。
“这是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以后我们一起来这里这样的星空。”这已经是他不知道他向绘梨衣许下的多少个承诺了。
他觉得现在他就像是戏台上的将军，身后插满了flag。如果按动漫剧情的正常套路来说这种人一般都蛮倒霉的。
还是别乱想了……路明非按着脑袋。
“嗯。Sakura过的还好吗？”
“挺好的，绘梨衣呢？”这时路明非听见了脚步声，慢悠悠的似乎是另一个想到甲板上来呼吸冰凉空气的人。
“我和Sakura一样。”
“暂时先聊到这里吧，我有点事情。”路明非发完信息就立刻把聊天关闭，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借着反光，看到了走上来的楚子航。
“你不去休息么？”他转头，既然是师兄他也不用刻意去编造什么东西。
“出来走走。之前还有事情我没和你说。”楚子航走到他边上，把视线投向深色的海洋。“之前你提到过那个推理的漏洞，你其实说的没错，奥丁并没有打算让我活下来，他给我下了诅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死。”
路明非颤抖了一下，但是楚子航的神色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像此时的海面那样波澜不惊。“什么诅咒？有关龙族的书籍里我似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奥丁似乎是把部分龙血埋在我体内，也许是用什么言灵封锁的，在他死亡之后我体内的龙血已经超过阈值，到最后，我应该就会和那些死侍一样吧。”
“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
“是夏弥告诉我的，否则她是不会让我回学院的。”楚子航淡淡的说。
几天前，BJ。
楚子航在夏弥的新家中静养，而夏弥则承担起了这段时间买菜做饭外加护理的责任。除了洗漱等必要的活动之外，楚子航基本都躺在床上，他当然不想就这样躺着发呆，但是被夏弥连续摁回去好多次之后他还是放弃了。
房子总体来说不算很大，而卧室占用了不少的部分。而卧室中占据了主要部分的就是靠着墙的大衣柜和他现在躺着的大床了。隔壁的房间闲置着，夏弥大约也没想过他的出现，所以昨晚他们就睡在一起了——只不过是各自一条被子占一半。
“这段时间你好像一点都没有变。”昨晚夏弥上床的时候，他说了这句话。
“你是指什么？性格，还是身材？”夏弥抱起床角的玩偶熊。
“不是，我觉得你好像都没有长高，什么都没变。我想知道龙类为什么会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这个世界？”
“你弄错了，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以人类的样子出现，不过我没有失去记忆。当龙类龙化之后，我们作为人类的外表就不会再变化。”夏弥往后仰面朝天倒在枕头上，然后转过来冲着他笑了一下，“也许你可以去找黑王问一问。”
“你说你在模仿着别人，模仿出人类的情感。那你到现在为止表现出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复杂的一个哲学问题……”夏弥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反问，“那你在向别人表现的情感，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楚子航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其实很简单啊，就像是刚出生的孩子那样像一张白纸，学着从别人脸上去理解情感。”女孩轻声的笑了笑，“不过也许是我演戏演的太久了，忘记自己本来是怎么样的了。”
他忽然对之前自己给龙族下的定义有些怀疑，龙族……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啦好啦，别想事情了，身体还没恢复就早点睡觉。”夏弥也不等他回答就把灯关了。
直到今天早上，也就是刚才，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到最后的结论是他判断不了。
“午饭准备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夏弥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小碗走进来。
“我恢复了不少了。不过我不是很明白你的经济来源。你现在应该没有收入才对吧？”楚子航慢慢坐起来。他身上的伤口依然在不停的渗血。
“我们龙族当然有自己的方式。炼金术这种东西，顾名思义，最开始就是为了获得经济利益而存在的。”夏弥说着，把碗递向楚子航。不过她在空中停了一下又拿了回去，“要不我喂你喝？”
“没，不用了。”楚子航立刻接了过来，慢慢的把热腾腾的鸡汤喝下去。
“先把纱布换了，然后吃饭。”
他背过身来，夏弥开始把已经染得发红的绷带拆开。伤害处突然传来的疼痛让他打了个战栗，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点疼痛感算不上什么。
“你……现在身体还好吧？”女孩的声音传来，他第一次从夏弥的声音中听到一丝颤抖。
“还好。”
“你没骗我？”
“没有。”
“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的身体里混杂着奥丁的血，现在的血液浓度已经超过混血种的临界值了。不，好像不对，你身上的血液浓度似乎不是统一的，和一般超过血统界限的混血种又不太一样。”
“他从夏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中大约能感受到什么。我暂时……”楚子航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只要不扩散开来应该不会有事，但是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奥丁……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活下来。”
“如果是血液浓度过高，那把血抽干就好。我的身体能够支撑到恢复。”
“这种话你都敢说出来啊……”夏弥轻声叹息，“但是没用的，已经……不止是血液的问题了。”
他沉默了一下，“那我大概还能活多久？”
“暂时应该不会有事，但你的身体能坚持多久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情况只有这些。”
“那我必须回学院去。”
“为什么？这时候你还考虑回学院的事情？”夏弥情绪有些波动，她有些冷静不了。
“回学院也许还能找到治疗的方法。而且我知道的关于奥丁的事情应该对学
院来说很重要。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先回一趟家，然后再去美国。”
“我是希望你关注一下我……”夏弥苦笑，“难怪师兄你一直单身啊……”
“我……”楚子航想反驳，但是也无话可说。
“再多陪我几天吧。”夏弥轻声说，“不要在让我觉得不再孤单的时候，又留下我一个啊……”
“是这样啊……”路明非觉得身上的那件大衣已经阻挡不住极寒的空气了，
“那么，你后来又怎么和夏弥还有你家人说的？”
“我和她一起回家了，我妈妈也很喜欢她，听到就她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就希望她留下来。夏弥也同意了。因为奥丁的言灵，她的精神情况还不太好，我还不能告诉她我的情况，只说了还有事情要回学院。”
从楚子航的语气中路明非没听出悲伤或是其他的感情。他们不再对话，只是各自都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路明非打了个寒噤，转身从甲板上离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车站的时候小龙女和师兄的表现那么奇怪，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楚子航，出乎意料的，从刚才的对话中他竟然无法从楚子航那里感受到悲伤。
他只能去期望能尽快找到阿瓦隆的入口，然后阻止尼德霍格。他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以现在的他，甚至会成为累赘也说不定。只能等，等他们接近尼伯龙根，尼伯龙根会因楚子航的存在而出现。只是不知道师兄能不能支撑到阻止尼德霍格复活的那一刻。
他顺着楼道走下去，最先听到的是芬格尔房里传出的嘈杂的声音。他从几句话里大概能判断出来芬格尔又在和副校长打牌，然后输的人罚一杯酒。至于昂热则大部分时间留在驾驶舱中，他显然对这次行动极其看重。
“睡一会吧。”他打开门，躺了下来。“路鸣泽……会有方法么？”他期望能得到小魔鬼的帮助，但是小魔鬼没有再来找过他。
就这样船在海上航行了几天，在这一天的凌晨时分，勘探仪器上终于出现了一些异象。在海图上标明着元素流动的符号突然开始变化，出现了像旋涡一样的雏形。不过从无人机发来的目标区域海域图依然是普通的海面。
毋庸置疑，这是尼伯龙根即将出现的征兆，既然尼伯龙根没有因为奥丁死亡而崩塌，那么必然有其他支撑着这个尼伯龙根的存在。那么支撑着这个地方的必然是尼德霍格的力量。虽然目前还得不到准确的坐标，但是已经足够确定大致的方向了。接下去要做的只需要朝着那里前进，等待尼伯龙根与楚子航产生呼应而出现的时候就能完全确定下方向。
路明非这时候正好在场，原本带着的些许倦意的他彻底清醒过来。
等待了许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他想要彻底结束，让尼德霍格永远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中。
除了晚上睡眠时间之外师兄的房间门向来不锁，而他大多数情况都能看到他在翻着一大堆的关于龙族的书。但是那些大多是在某些古遗迹上搜寻到的龙文，部分尚未翻译，但是大多只是记录了些许龙族历史甚至完全无关的残片。
“已经找到阿瓦隆方向了。”路明非拉开门的时候楚子航依然在翻书，旁边则是从图书馆中带来的书堆和他的电脑。“你从这些书上找到什么了吗？”
“并没有，关于奥丁几乎没有任何记录，换句话说他本身就不是存在于龙族历史中的东西。像一个傀儡，借了奥丁的形象而已。”
“那还有其他的收获吗？”
“目前没有。但是有关尼德霍格的记载却很奇怪，一些地方只以黑王称呼，一些地方却又使用尼德霍格的名称。分用不同称呼有些奇怪，并且从那些遗迹判断的时间上来说也不属于两个不同时代。我现在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也许等不到进尼伯龙根的时候。”楚子航合上书。“到时候这些东西大概得麻烦你替我保管了，记得替我把电脑上预留的邮件发给夏弥，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你对死亡这件事情看的很轻啊……”
“没有你的话我早就死了。”楚子航的声音在这时却似乎变得很柔和，“我甚至都没想过还能多拥有这些时间，更没想过能见到夏弥。你帮了我够多了。所以你没必要为我悲伤，至少我不需要带着完不成的仇恨死去。”
“我知道了。”路明非很少从楚子航脸上看到“笑”的表情，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对已经有了迎接死亡的觉悟的人来说，也许为他悲伤才是最大的侮辱。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师兄所说的大约可以作为同一时期两位黑王同时存在的证据。只是对他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如果尼伯龙根计划完成的话，也许能帮助师兄克服这个诅咒。但是时间已经不够了。而关于治疗的话，大概是弗拉梅尔教授参与了楚子航的治疗并负责跟进观察才会一同前来。
虽然对师兄来说这似乎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但是这种被人托付遗物的感觉真不好受……
他回到房间里，透过舷窗看着外面起起伏伏的黑色海水和近乎无限长的黑夜，然后又悄悄和绘梨衣聊了一会天。绘梨衣给他发了几张这些天她去的地方的照片——虽然这些照片几乎毫无辨识度。对他来说，这是现在唯一能让他感到慰藉的事情了。
过了数个小时之后，尼伯龙根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从无人机发回的海面照片中已经能够发现那个与周围海面与众不同地方。但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楚子航消失了。
没有人意识到这件事情——直到准备集合的时候。昂热专注于无人机上探查到的景象，芬格尔和副校长似乎没上过心。
“他是支撑不住了吗……”在楼道的监控中他们看到了楚子航艰难的向楼梯走去。而且船上的一只救生艇不见了，“我们必须快点出发，能进入那里的时间不多了。”
在这一刻路明非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悲伤，只是没有想象的那么重。悲伤这种东西，又怎么会是那么简单就能忘却的呢……
“他是觉得会给我们带来危险才自己独自离开的吧。但是这样意味着尼伯龙根随时都会关闭。”难得副校长在正经的分析，“进入过尼伯龙根的人应该是能够返回。既然尼伯龙根没有崩塌，即使不是依靠尼德霍格维持也必然有其他不小威胁的东西存在。虽然从楚子航那里得到的信息提到岛上似乎没有威胁，但是应该在接近尼德霍格之卵时会有防御措施。也许能靠着这个确定位置。”
无人机时时刻刻的监视着那块区域，但未等到他们抵达，在无人机上拍摄出了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一幕。那艘救生艇出现在了尼伯龙根的边沿，救生艇上站立着的生物头角狰狞，倒映在昏暗灯光下海面中的是赤金色的眼瞳。随后来自无人机的信息便中断了大约30秒，当通信恢复的时候，原本的入口处消失了，海面似乎与周围重合，仿佛那片圆镜般的区域不曾存在过。
“立刻确认无人机是否还在原位，并且确认是否返回信息是否受到干扰。”
昂热立刻通过对讲机将要求送回驾驶室。
“那是……丢失的救生艇吗？”路明非觉得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从那个怪物身上他感受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亡灵，借由别人的生命，以新
的面貌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昂热的手上青筋暴起，手中的对讲机似乎随时都会被捏出裂痕。
“奥丁……复活了。”路明非表现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它把尼伯龙根的入口关闭了……也许直到尼德霍格苏醒都不会再打开。”
无人说话的船上只剩下风声和海面拍打着船身的声音，在一瞬间阿瓦隆的入口便彻底消失，阻止尼德霍格苏醒的道路似乎在这一刻便永远断绝了。
“返航吧，既然这一条路堵死了，那就做好准备来面对尼德霍格的苏醒。也许我们还需要同时面对奥丁。”
“好像……我们白来了一趟。”芬格尔放下已经背上的一大堆枪支弹药。路明非是最后一个从甲板上离开的人。他怔怔的往回走，来到楚子航的房间，
把楚子航交代给他的东西搬回自己的房间中。他没有开日光灯，整个房间只有笔记本发出的荧光。
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变故。那个化身为奥丁的无疑是楚子航，在看到那一幕时他没有说，也不必说，其他人大约都能猜到，或是想到出现在眼前的那个生物的真实身份——这不过是时间问题。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奥丁不曾出现在龙族历史中，它是如同圣骸般的存在，借由着其他的生命来延续，代表尼德霍格的意志行动。因而记录下的历史中只有尼德霍格却无奥丁。
依照约定，他把E-mail里早已预备好的信件发送给夏弥。自始至终他都把目光移在邮件的发送方那一栏，他不敢去看正文中的内容。
现在要怎么做？路明非后仰，栽在座椅上，他的大脑只有一片空白。
因为寄予了太多期望在这一次任务上，所以这几天他休息得很少，不少时间他都和昂热一样，检查着无人机发回的大量图片。这一刻紧绷的神经垮了，积压的疲惫感终于克制不住涌了上来。
对了，还能去寻找世界树……
他定的闹钟还没响，倒是芬格尔的鼾声似乎比他设置的闹钟声音更大一点。在这一刻，他不禁有些羡慕芬格尔这样散漫的生活方式。
“不过等到解决了尼德霍格之后，我也许也能这样了吧。”他轻声说。
今天的天空有些阴沉，不似昨天出去闲逛时那样阳光在解决了早餐问题之后，他准时登上了这架听说是副校长专用的私人飞机。
“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吗？”路明非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任务的参与人数实在太少了，少的甚至一辆车就足够载下。
“不，还有一个人没到。”楚子航回复。
还有一个人不还是很少啊……路明非只是在心里想，没说出来。
“你不会以为校董会那群老狐狸会派什么重要人员参与这次行动吧。”昂热坐在前位，冷冷的说，“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只会派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送死，那还不如别来。”
“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缺乏说服他们的理由。只靠推理得出的结论他们才不会急于派出人手。”副校长的出现是唯一一件让路明非出乎意料的事情，趁着还没起飞，他开始慢悠悠的往杯子里倒红酒，“现在，这群人基本都专注于尼伯龙根计划上，都急于突破混血种极限，靠着这项技术去提升家族地位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但即使龙血比例超过了50%，即使稳定下来就能够提高混血种的力量么？这种事情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明。我可不觉得龙王和我们的差距就在血统上。”
“那么这项计划的意义在哪里？”路明非皱眉。
“没证据又不代表不行。”副校长耸耸肩，“而且能阻止混血种逐步沦为死侍是成立的，也许不能人造堪比龙王的混血种，但是能造出接近目前‘S’级水平的混血种也足够了。”
“在我印象里副校长您似乎是第一次亲自参与任务。”他还是有些好奇这位可以用“家里蹲”来形容的弗拉梅尔教授出现的理由。
“尼伯龙根总里不可能不用炼金术来设计防御措施吧？到时候就该我出场了不是么？不过其实是昂热让我来的，让我……”副校长说着视线稍微平移了一下。
昂热在前座咳嗽了两声。
“我其实主要是比较担心你们在我的飞机上搞破坏。”副校长转开话题，然后便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这时芬格尔才姗姗来迟，嘴里还叼着一片黄油面包。
“我本来以为最后一个是恺撒的。”路明非陷入沉思，现在他祈祷的是芬格尔别搞什么幺蛾子。
“他现在似乎在处理家族内部事务，似乎是起了什么冲突吧。”昂热回应。芬格尔直接跳了上来，坐在最后面。
“是……关于他婚礼的事情？”
“我看他当时的神情……似乎……不太像……”副校长眯着眼睛晕乎乎的，路明非看了看空荡荡的酒瓶，在他上飞机之前似乎副校长已经喝了不少了。
“我想是因为更麻烦的事情，但具体我并不清楚。最后一个人来了，出发吧。”路明非瞥了一眼楚子航，师兄在这时候依然在看书。刚才副校长的视线显然
是朝着楚子航这边的，毕竟这次前往执行任务的只有他们五个人，而芬格尔刚才还不在飞机上。
日本。
“老板还没有发布新的任务吗？”酒德麻衣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截至目前路明非已经返回美国，在车站遇袭，老板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说起来上一次让我觉得还有点意思的任务是去高架路协助战斗，结果那里碰到的不是路明非是芬格尔。”
“老板只说让我们在这里继续待命。他的思路很难猜透，既然让我们留在日本待命又不是说休息，那肯定还有事情随时准备去做。至于那时候你为什么会碰到芬格尔，必然是因为对老板有用。说起来难道你不觉得芬格尔会在记忆被修改的时候去帮助路明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
“应该是昂热的意思，也许奥丁的言灵对昂热也没有效用。不过听说路明非遇袭之后受伤了，我更好奇的是什么东西还能伤到现在的路明非，核武器么？”
“正常来说绝对不可能。”苏恩曦难得没有在捣鼓股票。“除非是作为言灵的副作用。正常来说在言灵序列表中越靠后，威力越大的言灵带来的副作用越大，例如以自己生命为代价的‘莱茵’。他复活上杉家主应该是言灵的作用，而那个言灵甚至连表格中都寻找不到。应该言灵代价削弱了他自己的实力。但是削弱到什么程度就不清楚了。”
“但只是这样就受伤的话……那老板的计划不是完全乱了？”
“既然老板给了路明非这个选择，他就肯定还有打算。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对吧？也许他的计划变了也说不定。”
酒德麻衣确实觉得从路明非将上杉家主送走的那一刻起，老板似乎就变了。老板的想法她猜不透，但第六感告诉她让她们留在日本待命是与上杉家主相关，否则也不会到现在为止还是让她们去注意蛇岐八家的情况和动向。
“其实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无趣。”苏恩曦把薯片丢进嘴里，“蛇岐八家基本都没太多其他的动向，除了例行巡视和交流之外基本没太多特殊行动。”
“‘特殊行动’指什么？”
“昨天上杉家主偷溜出玩，结果蛇岐八家不得不派佐伯龙治去找人。好像是上杉家主又迷路了，没来得及回去。不过也有可能想多走一会。”
“还有呢？”酒德麻衣忽然对这种琐事产生了点兴趣。
“今天上午，樱井七海是以代理大家长的身份参与会议的。”
“代理？她不是已经继任大家长的职位了么？”
“上杉家主是上三家的家主，按理应该她作为大家长继位，不过现在实际还是樱井七海掌权。”
“这算是……垂帘听政吧？”
“不太一样，如果上杉家主想的话随时可以接回大家长的位置，但是很显然她可不会喜欢。”
“这家主换我我也不想当。等一下，那这样的话不是把她的消息泄露了？”
“当时蛇岐八家本就没把上杉家主离世的消息放出去。至于继任方面只需要那些长老认可还有上杉家主本人同意，蛇岐八家并不需要对外公布名字。事实上我得知的消息是‘上三家家主回归，由于家主年龄尚小，仍由樱井七海代理大家长职务’这条而已。”
“那学院那边应该会起疑心才对。”
“我想学院那边最多就认为这是蛇岐八家想要稳固地位而已。正常思维也就会这么想了。”苏恩曦撕开了一包新的薯片，“樱井七海这个老狐狸做事情不会有太多破绽。不过说句实话，能重新把蛇岐八家带领到现在这样真不容易。你啊，别再抱怨任务太无趣了，有些时候真的，想休息下都不行。”苏恩曦说完继续往
嘴里丢薯片。
“你是指你的嘴吗？”
“去去去，你那么闲不如帮我买点东西回来。我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空闲的时间，你不要我还要呢。”
在不知多久的飞行后，脚下已经变成了冰天雪地。在半途中已经换上了预备御寒用的大衣，为了排遣中途的时间，副校长和芬格尔甚至开始打了起牌。楚子航依然在看书，昂热把玩着那把折刀，似乎是在推演着自己和尼德霍格的决战。
飞机开始降落，在下方一座白色的建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气象研究所，这里人员血统水平普遍不高，负责勘察周围的气象情况，同时检测元素乱流的迹象并向学院报告。”
芬格尔从降落的震动中惊醒过来。而飞机旁已经有人提前在下面等待他们了。
“食物与船只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来者穿着厚厚的白色防寒服，以至于看不出这个人本来的模样。
“这位是研究所的所长。”昂热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次的任务的行程与设备都由他来安排和提供。”
“应该不会和学院里的那群疯子一样吧……”
“我们主要负责气候勘测，致力于学术研究，在装备方面涉及的并不太多，因此和学院的装备部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这里都是些正常人。”路明非看着所长挠头的样子，大概能猜出来在他对学院那群疯子的事迹有所耳闻。
“那么我们就立刻登船出行。”
“等等，我们不休息下么？我还没睡醒啊！”芬格尔提出了反对意见。
“现在对名为‘阿瓦隆’的尼伯龙根所知不多，我们没有确切的经纬度坐标，需要通过研究所的检测，甚至完全碰运气。因此在半路上你可以慢慢睡，沉船了你也不用醒。”
“呃……那要是真沉船了还是记得把我叫醒。”
虽然他们目前并不在北极圈内，但是在秋冬季，这里的夜晚已经来的足够早了。
说是调查专用的船只，但是在走到内部的时候他觉得也许用中型游轮来形容更合适一点。连接甲板的楼道宽广且明亮，房间虽然并不太大，但沙发茶几浴室等设施一应俱全——就是信号不怎么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不上豪华，但倒也很舒适。
路明非披着一件任务提供的黑色大衣，站在甲板上看着周围的冰天雪地。呼吸的时候能感受得到渗入身体的寒流，不过倒也并不太冷，反而让人更加清醒。当他低头看海的时候，有种依旧在逃亡的错觉。
曾几何时他也同样低头望着深黑的海水，孤身一人。他抬起头来，迎接他的是漫天的星海。
也就在这种地方才能看到这么多的星星吧？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立刻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绘梨衣。
之前他和绘梨衣说过这段时间除非他主动发消息，不然就不要聊天。绘梨衣也确实遵守了这个约定。此刻他守在手机前，等着绘梨衣的回复——虽然他都能猜到绘梨衣会回复什么。
“好美！”一分钟后他收到了绘梨衣的消息。
在这一刻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不记得上次像这样静守在手机边心急火燎的等着对方的消息是什么时候了，只是这种焦灼的情感却记忆犹新。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都像我现在这样等着我的消息呢？”他低声喃喃。
“这是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以后我们一起来这里这样的星空。”这已经是他不知道他向绘梨衣许下的多少个承诺了。
他觉得现在他就像是戏台上的将军，身后插满了flag。如果按动漫剧情的正常套路来说这种人一般都蛮倒霉的。
还是别乱想了……路明非按着脑袋。
“嗯。Sakura过的还好吗？”
“挺好的，绘梨衣呢？”这时路明非听见了脚步声，慢悠悠的似乎是另一个想到甲板上来呼吸冰凉空气的人。
“我和Sakura一样。”
“暂时先聊到这里吧，我有点事情。”路明非发完信息就立刻把聊天关闭，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借着反光，看到了走上来的楚子航。
“你不去休息么？”他转头，既然是师兄他也不用刻意去编造什么东西。
“出来走走。之前还有事情我没和你说。”楚子航走到他边上，把视线投向深色的海洋。“之前你提到过那个推理的漏洞，你其实说的没错，奥丁并没有打算让我活下来，他给我下了诅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死。”
路明非颤抖了一下，但是楚子航的神色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像此时的海面那样波澜不惊。“什么诅咒？有关龙族的书籍里我似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奥丁似乎是把部分龙血埋在我体内，也许是用什么言灵封锁的，在他死亡之后我体内的龙血已经超过阈值，到最后，我应该就会和那些死侍一样吧。”
“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
“是夏弥告诉我的，否则她是不会让我回学院的。”楚子航淡淡的说。
几天前，BJ。
楚子航在夏弥的新家中静养，而夏弥则承担起了这段时间买菜做饭外加护理的责任。除了洗漱等必要的活动之外，楚子航基本都躺在床上，他当然不想就这样躺着发呆，但是被夏弥连续摁回去好多次之后他还是放弃了。
房子总体来说不算很大，而卧室占用了不少的部分。而卧室中占据了主要部分的就是靠着墙的大衣柜和他现在躺着的大床了。隔壁的房间闲置着，夏弥大约也没想过他的出现，所以昨晚他们就睡在一起了——只不过是各自一条被子占一半。
“这段时间你好像一点都没有变。”昨晚夏弥上床的时候，他说了这句话。
“你是指什么？性格，还是身材？”夏弥抱起床角的玩偶熊。
“不是，我觉得你好像都没有长高，什么都没变。我想知道龙类为什么会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这个世界？”
“你弄错了，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以人类的样子出现，不过我没有失去记忆。当龙类龙化之后，我们作为人类的外表就不会再变化。”夏弥往后仰面朝天倒在枕头上，然后转过来冲着他笑了一下，“也许你可以去找黑王问一问。”
“你说你在模仿着别人，模仿出人类的情感。那你到现在为止表现出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复杂的一个哲学问题……”夏弥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反问，“那你在向别人表现的情感，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楚子航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其实很简单啊，就像是刚出生的孩子那样像一张白纸，学着从别人脸上去理解情感。”女孩轻声的笑了笑，“不过也许是我演戏演的太久了，忘记自己本来是怎么样的了。”
他忽然对之前自己给龙族下的定义有些怀疑，龙族……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啦好啦，别想事情了，身体还没恢复就早点睡觉。”夏弥也不等他回答就把灯关了。
直到今天早上，也就是刚才，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到最后的结论是他判断不了。
“午饭准备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夏弥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小碗走进来。
“我恢复了不少了。不过我不是很明白你的经济来源。你现在应该没有收入才对吧？”楚子航慢慢坐起来。他身上的伤口依然在不停的渗血。
“我们龙族当然有自己的方式。炼金术这种东西，顾名思义，最开始就是为了获得经济利益而存在的。”夏弥说着，把碗递向楚子航。不过她在空中停了一下又拿了回去，“要不我喂你喝？”
“没，不用了。”楚子航立刻接了过来，慢慢的把热腾腾的鸡汤喝下去。
“先把纱布换了，然后吃饭。”
他背过身来，夏弥开始把已经染得发红的绷带拆开。伤害处突然传来的疼痛让他打了个战栗，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点疼痛感算不上什么。
“你……现在身体还好吧？”女孩的声音传来，他第一次从夏弥的声音中听到一丝颤抖。
“还好。”
“你没骗我？”
“没有。”
“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的身体里混杂着奥丁的血，现在的血液浓度已经超过混血种的临界值了。不，好像不对，你身上的血液浓度似乎不是统一的，和一般超过血统界限的混血种又不太一样。”
“他从夏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中大约能感受到什么。我暂时……”楚子航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只要不扩散开来应该不会有事，但是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奥丁……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活下来。”
“如果是血液浓度过高，那把血抽干就好。我的身体能够支撑到恢复。”
“这种话你都敢说出来啊……”夏弥轻声叹息，“但是没用的，已经……不止是血液的问题了。”
他沉默了一下，“那我大概还能活多久？”
“暂时应该不会有事，但你的身体能坚持多久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情况只有这些。”
“那我必须回学院去。”
“为什么？这时候你还考虑回学院的事情？”夏弥情绪有些波动，她有些冷静不了。
“回学院也许还能找到治疗的方法。而且我知道的关于奥丁的事情应该对学
院来说很重要。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先回一趟家，然后再去美国。”
“我是希望你关注一下我……”夏弥苦笑，“难怪师兄你一直单身啊……”
“我……”楚子航想反驳，但是也无话可说。
“再多陪我几天吧。”夏弥轻声说，“不要在让我觉得不再孤单的时候，又留下我一个啊……”
“是这样啊……”路明非觉得身上的那件大衣已经阻挡不住极寒的空气了，
“那么，你后来又怎么和夏弥还有你家人说的？”
“我和她一起回家了，我妈妈也很喜欢她，听到就她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就希望她留下来。夏弥也同意了。因为奥丁的言灵，她的精神情况还不太好，我还不能告诉她我的情况，只说了还有事情要回学院。”
从楚子航的语气中路明非没听出悲伤或是其他的感情。他们不再对话，只是各自都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路明非打了个寒噤，转身从甲板上离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车站的时候小龙女和师兄的表现那么奇怪，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楚子航，出乎意料的，从刚才的对话中他竟然无法从楚子航那里感受到悲伤。
他只能去期望能尽快找到阿瓦隆的入口，然后阻止尼德霍格。他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以现在的他，甚至会成为累赘也说不定。只能等，等他们接近尼伯龙根，尼伯龙根会因楚子航的存在而出现。只是不知道师兄能不能支撑到阻止尼德霍格复活的那一刻。
他顺着楼道走下去，最先听到的是芬格尔房里传出的嘈杂的声音。他从几句话里大概能判断出来芬格尔又在和副校长打牌，然后输的人罚一杯酒。至于昂热则大部分时间留在驾驶舱中，他显然对这次行动极其看重。
“睡一会吧。”他打开门，躺了下来。“路鸣泽……会有方法么？”他期望能得到小魔鬼的帮助，但是小魔鬼没有再来找过他。
就这样船在海上航行了几天，在这一天的凌晨时分，勘探仪器上终于出现了一些异象。在海图上标明着元素流动的符号突然开始变化，出现了像旋涡一样的雏形。不过从无人机发来的目标区域海域图依然是普通的海面。
毋庸置疑，这是尼伯龙根即将出现的征兆，既然尼伯龙根没有因为奥丁死亡而崩塌，那么必然有其他支撑着这个尼伯龙根的存在。那么支撑着这个地方的必然是尼德霍格的力量。虽然目前还得不到准确的坐标，但是已经足够确定大致的方向了。接下去要做的只需要朝着那里前进，等待尼伯龙根与楚子航产生呼应而出现的时候就能完全确定下方向。
路明非这时候正好在场，原本带着的些许倦意的他彻底清醒过来。
等待了许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他想要彻底结束，让尼德霍格永远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中。
除了晚上睡眠时间之外师兄的房间门向来不锁，而他大多数情况都能看到他在翻着一大堆的关于龙族的书。但是那些大多是在某些古遗迹上搜寻到的龙文，部分尚未翻译，但是大多只是记录了些许龙族历史甚至完全无关的残片。
“已经找到阿瓦隆方向了。”路明非拉开门的时候楚子航依然在翻书，旁边则是从图书馆中带来的书堆和他的电脑。“你从这些书上找到什么了吗？”
“并没有，关于奥丁几乎没有任何记录，换句话说他本身就不是存在于龙族历史中的东西。像一个傀儡，借了奥丁的形象而已。”
“那还有其他的收获吗？”
“目前没有。但是有关尼德霍格的记载却很奇怪，一些地方只以黑王称呼，一些地方却又使用尼德霍格的名称。分用不同称呼有些奇怪，并且从那些遗迹判断的时间上来说也不属于两个不同时代。我现在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也许等不到进尼伯龙根的时候。”楚子航合上书。“到时候这些东西大概得麻烦你替我保管了，记得替我把电脑上预留的邮件发给夏弥，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你对死亡这件事情看的很轻啊……”
“没有你的话我早就死了。”楚子航的声音在这时却似乎变得很柔和，“我甚至都没想过还能多拥有这些时间，更没想过能见到夏弥。你帮了我够多了。所以你没必要为我悲伤，至少我不需要带着完不成的仇恨死去。”
“我知道了。”路明非很少从楚子航脸上看到“笑”的表情，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对已经有了迎接死亡的觉悟的人来说，也许为他悲伤才是最大的侮辱。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师兄所说的大约可以作为同一时期两位黑王同时存在的证据。只是对他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如果尼伯龙根计划完成的话，也许能帮助师兄克服这个诅咒。但是时间已经不够了。而关于治疗的话，大概是弗拉梅尔教授参与了楚子航的治疗并负责跟进观察才会一同前来。
虽然对师兄来说这似乎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但是这种被人托付遗物的感觉真不好受……
他回到房间里，透过舷窗看着外面起起伏伏的黑色海水和近乎无限长的黑夜，然后又悄悄和绘梨衣聊了一会天。绘梨衣给他发了几张这些天她去的地方的照片——虽然这些照片几乎毫无辨识度。对他来说，这是现在唯一能让他感到慰藉的事情了。
过了数个小时之后，尼伯龙根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从无人机发回的海面照片中已经能够发现那个与周围海面与众不同地方。但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楚子航消失了。
没有人意识到这件事情——直到准备集合的时候。昂热专注于无人机上探查到的景象，芬格尔和副校长似乎没上过心。
“他是支撑不住了吗……”在楼道的监控中他们看到了楚子航艰难的向楼梯走去。而且船上的一只救生艇不见了，“我们必须快点出发，能进入那里的时间不多了。”
在这一刻路明非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悲伤，只是没有想象的那么重。悲伤这种东西，又怎么会是那么简单就能忘却的呢……
“他是觉得会给我们带来危险才自己独自离开的吧。但是这样意味着尼伯龙根随时都会关闭。”难得副校长在正经的分析，“进入过尼伯龙根的人应该是能够返回。既然尼伯龙根没有崩塌，即使不是依靠尼德霍格维持也必然有其他不小威胁的东西存在。虽然从楚子航那里得到的信息提到岛上似乎没有威胁，但是应该在接近尼德霍格之卵时会有防御措施。也许能靠着这个确定位置。”
无人机时时刻刻的监视着那块区域，但未等到他们抵达，在无人机上拍摄出了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一幕。那艘救生艇出现在了尼伯龙根的边沿，救生艇上站立着的生物头角狰狞，倒映在昏暗灯光下海面中的是赤金色的眼瞳。随后来自无人机的信息便中断了大约30秒，当通信恢复的时候，原本的入口处消失了，海面似乎与周围重合，仿佛那片圆镜般的区域不曾存在过。
“立刻确认无人机是否还在原位，并且确认是否返回信息是否受到干扰。”
昂热立刻通过对讲机将要求送回驾驶室。
“那是……丢失的救生艇吗？”路明非觉得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从那个怪物身上他感受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亡灵，借由别人的生命，以新
的面貌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昂热的手上青筋暴起，手中的对讲机似乎随时都会被捏出裂痕。
“奥丁……复活了。”路明非表现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它把尼伯龙根的入口关闭了……也许直到尼德霍格苏醒都不会再打开。”
无人说话的船上只剩下风声和海面拍打着船身的声音，在一瞬间阿瓦隆的入口便彻底消失，阻止尼德霍格苏醒的道路似乎在这一刻便永远断绝了。
“返航吧，既然这一条路堵死了，那就做好准备来面对尼德霍格的苏醒。也许我们还需要同时面对奥丁。”
“好像……我们白来了一趟。”芬格尔放下已经背上的一大堆枪支弹药。路明非是最后一个从甲板上离开的人。他怔怔的往回走，来到楚子航的房间，
把楚子航交代给他的东西搬回自己的房间中。他没有开日光灯，整个房间只有笔记本发出的荧光。
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变故。那个化身为奥丁的无疑是楚子航，在看到那一幕时他没有说，也不必说，其他人大约都能猜到，或是想到出现在眼前的那个生物的真实身份——这不过是时间问题。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奥丁不曾出现在龙族历史中，它是如同圣骸般的存在，借由着其他的生命来延续，代表尼德霍格的意志行动。因而记录下的历史中只有尼德霍格却无奥丁。
依照约定，他把E-mail里早已预备好的信件发送给夏弥。自始至终他都把目光移在邮件的发送方那一栏，他不敢去看正文中的内容。
现在要怎么做？路明非后仰，栽在座椅上，他的大脑只有一片空白。
因为寄予了太多期望在这一次任务上，所以这几天他休息得很少，不少时间他都和昂热一样，检查着无人机发回的大量图片。这一刻紧绷的神经垮了，积压的疲惫感终于克制不住涌了上来。
对了，还能去寻找世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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