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莫如竭泽而渔
饼是撕开剩下的一半，而不是吃剩下的一半。
这一点很重要。
说不感动是当然不可能的，但要说有多感动那也不至于，只是心里暖暖的。
在明德酒铺，老掌柜一家吃剩下的才是他的伙食，虽说就算是剩下的，那些饭菜应该也比这半块粗饼要好吃些，但是内里的区别却是反过来。
虽不知道那哑女什么时候决定送这半块饼给他，但是单就这特意撕出一半的做法，就能说明一件事。
那哑女是把他当作“人”看的。
所以才会“分”饼给他，而不是吃剩下的给他。
何六本想问问哑女的名字，往后若是再见，应当还上这一个恩情。
但又想想，哑女说不得话，而且他一个男子贸然询问女子姓名确实有些唐突。
最后只能微微躬身聊表谢意，也不知那哑女看见没有。
…
回到天然居，已是午后。
店里更冷清了，客人没了，伙计也少了很多。
不过很幸运的是天然居的老掌柜这回没在打瞌睡，省得何六又得叫醒他。
“又来叨扰掌柜了，那些伙计怎么没见着？”
何六省了“小的”的自称，望着天然居老掌柜笑道。
天然居老掌柜本在对着帐，听见声音，抬头一看，也笑了起来，“是你呀，可是又想起来还有些什么忘了带到的话？伙计去各家送货了，许多人家都懒得出门的。”
这是在说先前何六假作有话忘了传的事情。
何六也不在意这算不上玩笑的玩笑，打怀中摸出那块天然居的木牌，交还回去，不再多问伙计的事情，“要带的话是没了，不过要带的字据却是有一张。”
天然居老掌柜停下手头的事，将算盘放去一边，接过木牌瞧了瞧，收好，才道。
“字据？”
何六笑而不语，又取出那张醉仙楼同意组建行业联盟的字据，推至天然居老掌柜的面前。
天然居老掌柜不解其意，看了何六一眼，拿起那张字据。
他的眼睛有些老花，拉远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那张字据。
先前本已是高看了这个伙计一眼，答应了这个伙计若是能拉动东来顺及醉仙楼两家一同发起这个什么行业联盟，便同意加入，还借了凭证与这人，但这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三家酒楼在这东城争来争去斗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联合，但是事关利益分配，谁都想多吃一口，怎么都说不到一块，最后只能继续斗下去。
如今看这字据上的画押明晃晃的盖着醉仙楼的印章，再一瞧字据上的内容…
醉仙楼竟然真的答应了联合？
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伙计能够办到的事情！
天然居老掌柜顿时对何六更加高看了不止一眼，“何小哥这么快便说服了醉仙楼，看来东来顺也是信手拈来了吧…”
感慨不已。
“若是再添上东来顺，小哥你先前提出的那几个要求，便是再为难，我这天然居也一定答应了你。”
先前并没有太把这个伙计说的话太当回事，虽说能省一笔钱是好的，但是人年纪大了总是不喜欢冒险的。
如其所言，第一步是发起联盟然后用利益将大家伙捆在一起，第二步便是以利抗税，只要在下月改税前走完了第一步，那时候利益已经足够大，影响的人也足够多，就算是县令想强行加税，怕也是得好好掂量掂量。
虽然那个计划的可行性看起来不错，但这终究是最理想的情况，若是稍微出些差错，在下月前迈不出那第一步，那么行业联盟的力量自然薄弱，无法抗衡县令。
而且最麻烦的是，倘若事后官府追查起来，他们这些个发起人岂不是要吃个大排头？
好在现如今看来，这个伙计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在的，反正需要自己这天然居付出的东西也只需要在见到确切利益的时候才支付，不如试试看这个伙计指出来的新路子。
何六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心里短短时间内绕了多少个弯子，但是却能从他的神色语气中感受到对自己的认可。
看开了在东来顺门前“受辱”的事情后，此时淡然一笑，倒真有了几分风吹雨打自由他的气魄，开口否定了天然居老掌柜的话，“不然。”
“哦？…这是何意？”天然居老掌柜真被这个转折晃的愣了一下，赶紧追问道。
原本不是这般说好了么？
怎么此时又有变化？
“这东城酒客之数便好比一张饼，原本三家分而食之，每家可得半饱，又怎能与两家平分各得饱腹相比呢？不知掌柜您说是与不是？”
原本何六只是想随意举个例子，不过说到饼便不自觉的想到了先前赠他半张粗饼的哑女。
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让他还上恩情。
“两家…？”天然居老掌柜脸色变得肃然起来。
“两家。”何六浑然不觉般的点头确认。
天然居老掌柜的目光低垂，重新落在了那张字据上，发起方的位置，已有一个醉仙楼。
两家…
那么这伙计的意思是要他联合醉仙楼一起…吃掉东来顺？
这可和发起什么行业联盟不同，性质可要恶劣多了！
联盟是大家一起乐呵呵挣钱，现在可就是你死我活了！
眼见天然居老掌柜犹豫不语，何六也不催促，“或许掌柜还有所顾虑，不过小子确实是有些把握的。”
天然居老掌柜抬头闻言，看了过来。
何六滔滔而言道。
“先前与掌柜有言，东来顺酒水并无明显优势，全赖如今换了少东家主事后，伙计得力，方才起死回生。”
“不过这并非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既然他们趟了这条路子出来，我们为何不能走的更远些，到他们前边去？”
“何小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也用上东来顺那套法子来激励伙计？”天然居老掌柜问道。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做的比他们更彻底！”何六有着记忆里的经验，此时说话底气十足。
“彻底？如何彻底？”天然居老掌柜还是有些不解。
“倘若这东城现在只有三户人家，每月吃酒一斤，便是三家每月各售一斤，掌柜以为然否？”何六举例解释道。
“现如今的确如此。”天然居老掌柜点头。
“那若是不计伙计成本，直接换上东来顺的法子，是否醉仙楼还有掌柜这天然居就能售出超过一斤酒水？”何六问道。
“不计成本…这个自然，虽是增加的不多，终究还是能多卖出一些的。”天然居老掌柜答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不可能不考虑增加的支出，而且…少卖那一点酒水也逼不死东来顺。”
东来顺的那一套法子，天然居老掌柜当然听说过，无非就是伙计拉人进店便给一些赏钱，这样伙计自然积极多了。
但是就算这何六没说降价，只要算上给伙计的那些额外赏钱支出，其实还是等同于降了价，回归了“以本伤人”的老路子。
这条路他走过了，“逼不死东来顺”的话也是经验之谈。
面对天然居掌柜的质疑，何六自信的笑笑，“如果只是这点手段，自然是逼不死东来顺的，常言说得好，船烂了也还有三斤钉子，以东来顺的底蕴，这些都只是小风浪而已。”
“那…”天然居老掌柜见到何六的自信神色，心里不由得有些痒痒的。
莫非…莫非真有什么法子能逼死东来顺？！
对于做买卖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是能比“同行没了”这件事更令他们高兴的吗？
没有！
绝对没有！
只是想想那种可能都能让他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当然是有办法的，而且…还很简单。”
何六压低了声音。
天然居老掌柜听着何六声音变低，这才想起来二人这样机密的对话肯定是要避开耳目的。
此时前堂虽然没几个伙计，也不是什么密谈的好地方。
心中痒的如同猫挠一般，却也只能强忍着没急吼吼的发问。
引着何六到了后院，见左右无人，才赶紧问道，“何小哥，不知是什么法子？！”
何六哈哈一笑，坦然相告，“只要我们一次性让那三户人家把下月、下下月甚至一年的酒水买够，他们不就自然没有闲钱去东来顺了不是？”
“我们把这活水的根都掘了，东来顺便是天大的本事，怕也只能落得个渴死的下场！”
天然居老掌柜有些愣神，这是个什么法子？
他当然知道自家多卖一斤酒水，对家就少卖一斤酒水，但是那也得能多卖出去吧！
更别提何六说的什么要把下月、下下月甚至一年的酒水一次性卖出去，这实在是…实在是有些…太过天方夜谭了罢…
要不是看见何六说完这话仍旧一脸自信的模样，而且又有说服醉仙楼的事实证明在，天然居老掌柜肯定会认为何六疯了。
“掌柜莫以为小子胡说…”
何六笑了起来，与在醉仙楼时候一般，对着天然居老掌柜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成！”
还是一般的说法。
“只要掌柜能拿出卖出酒水所得银钱的一成！”
“小子担保，一月间让掌柜这天然居卖出至少多一倍的酒水，而且让东来顺不出三月便消失在这东城！”
这一点很重要。
说不感动是当然不可能的，但要说有多感动那也不至于，只是心里暖暖的。
在明德酒铺，老掌柜一家吃剩下的才是他的伙食，虽说就算是剩下的，那些饭菜应该也比这半块粗饼要好吃些，但是内里的区别却是反过来。
虽不知道那哑女什么时候决定送这半块饼给他，但是单就这特意撕出一半的做法，就能说明一件事。
那哑女是把他当作“人”看的。
所以才会“分”饼给他，而不是吃剩下的给他。
何六本想问问哑女的名字，往后若是再见，应当还上这一个恩情。
但又想想，哑女说不得话，而且他一个男子贸然询问女子姓名确实有些唐突。
最后只能微微躬身聊表谢意，也不知那哑女看见没有。
…
回到天然居，已是午后。
店里更冷清了，客人没了，伙计也少了很多。
不过很幸运的是天然居的老掌柜这回没在打瞌睡，省得何六又得叫醒他。
“又来叨扰掌柜了，那些伙计怎么没见着？”
何六省了“小的”的自称，望着天然居老掌柜笑道。
天然居老掌柜本在对着帐，听见声音，抬头一看，也笑了起来，“是你呀，可是又想起来还有些什么忘了带到的话？伙计去各家送货了，许多人家都懒得出门的。”
这是在说先前何六假作有话忘了传的事情。
何六也不在意这算不上玩笑的玩笑，打怀中摸出那块天然居的木牌，交还回去，不再多问伙计的事情，“要带的话是没了，不过要带的字据却是有一张。”
天然居老掌柜停下手头的事，将算盘放去一边，接过木牌瞧了瞧，收好，才道。
“字据？”
何六笑而不语，又取出那张醉仙楼同意组建行业联盟的字据，推至天然居老掌柜的面前。
天然居老掌柜不解其意，看了何六一眼，拿起那张字据。
他的眼睛有些老花，拉远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那张字据。
先前本已是高看了这个伙计一眼，答应了这个伙计若是能拉动东来顺及醉仙楼两家一同发起这个什么行业联盟，便同意加入，还借了凭证与这人，但这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三家酒楼在这东城争来争去斗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联合，但是事关利益分配，谁都想多吃一口，怎么都说不到一块，最后只能继续斗下去。
如今看这字据上的画押明晃晃的盖着醉仙楼的印章，再一瞧字据上的内容…
醉仙楼竟然真的答应了联合？
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伙计能够办到的事情！
天然居老掌柜顿时对何六更加高看了不止一眼，“何小哥这么快便说服了醉仙楼，看来东来顺也是信手拈来了吧…”
感慨不已。
“若是再添上东来顺，小哥你先前提出的那几个要求，便是再为难，我这天然居也一定答应了你。”
先前并没有太把这个伙计说的话太当回事，虽说能省一笔钱是好的，但是人年纪大了总是不喜欢冒险的。
如其所言，第一步是发起联盟然后用利益将大家伙捆在一起，第二步便是以利抗税，只要在下月改税前走完了第一步，那时候利益已经足够大，影响的人也足够多，就算是县令想强行加税，怕也是得好好掂量掂量。
虽然那个计划的可行性看起来不错，但这终究是最理想的情况，若是稍微出些差错，在下月前迈不出那第一步，那么行业联盟的力量自然薄弱，无法抗衡县令。
而且最麻烦的是，倘若事后官府追查起来，他们这些个发起人岂不是要吃个大排头？
好在现如今看来，这个伙计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在的，反正需要自己这天然居付出的东西也只需要在见到确切利益的时候才支付，不如试试看这个伙计指出来的新路子。
何六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心里短短时间内绕了多少个弯子，但是却能从他的神色语气中感受到对自己的认可。
看开了在东来顺门前“受辱”的事情后，此时淡然一笑，倒真有了几分风吹雨打自由他的气魄，开口否定了天然居老掌柜的话，“不然。”
“哦？…这是何意？”天然居老掌柜真被这个转折晃的愣了一下，赶紧追问道。
原本不是这般说好了么？
怎么此时又有变化？
“这东城酒客之数便好比一张饼，原本三家分而食之，每家可得半饱，又怎能与两家平分各得饱腹相比呢？不知掌柜您说是与不是？”
原本何六只是想随意举个例子，不过说到饼便不自觉的想到了先前赠他半张粗饼的哑女。
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让他还上恩情。
“两家…？”天然居老掌柜脸色变得肃然起来。
“两家。”何六浑然不觉般的点头确认。
天然居老掌柜的目光低垂，重新落在了那张字据上，发起方的位置，已有一个醉仙楼。
两家…
那么这伙计的意思是要他联合醉仙楼一起…吃掉东来顺？
这可和发起什么行业联盟不同，性质可要恶劣多了！
联盟是大家一起乐呵呵挣钱，现在可就是你死我活了！
眼见天然居老掌柜犹豫不语，何六也不催促，“或许掌柜还有所顾虑，不过小子确实是有些把握的。”
天然居老掌柜抬头闻言，看了过来。
何六滔滔而言道。
“先前与掌柜有言，东来顺酒水并无明显优势，全赖如今换了少东家主事后，伙计得力，方才起死回生。”
“不过这并非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既然他们趟了这条路子出来，我们为何不能走的更远些，到他们前边去？”
“何小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也用上东来顺那套法子来激励伙计？”天然居老掌柜问道。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做的比他们更彻底！”何六有着记忆里的经验，此时说话底气十足。
“彻底？如何彻底？”天然居老掌柜还是有些不解。
“倘若这东城现在只有三户人家，每月吃酒一斤，便是三家每月各售一斤，掌柜以为然否？”何六举例解释道。
“现如今的确如此。”天然居老掌柜点头。
“那若是不计伙计成本，直接换上东来顺的法子，是否醉仙楼还有掌柜这天然居就能售出超过一斤酒水？”何六问道。
“不计成本…这个自然，虽是增加的不多，终究还是能多卖出一些的。”天然居老掌柜答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不可能不考虑增加的支出，而且…少卖那一点酒水也逼不死东来顺。”
东来顺的那一套法子，天然居老掌柜当然听说过，无非就是伙计拉人进店便给一些赏钱，这样伙计自然积极多了。
但是就算这何六没说降价，只要算上给伙计的那些额外赏钱支出，其实还是等同于降了价，回归了“以本伤人”的老路子。
这条路他走过了，“逼不死东来顺”的话也是经验之谈。
面对天然居掌柜的质疑，何六自信的笑笑，“如果只是这点手段，自然是逼不死东来顺的，常言说得好，船烂了也还有三斤钉子，以东来顺的底蕴，这些都只是小风浪而已。”
“那…”天然居老掌柜见到何六的自信神色，心里不由得有些痒痒的。
莫非…莫非真有什么法子能逼死东来顺？！
对于做买卖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是能比“同行没了”这件事更令他们高兴的吗？
没有！
绝对没有！
只是想想那种可能都能让他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当然是有办法的，而且…还很简单。”
何六压低了声音。
天然居老掌柜听着何六声音变低，这才想起来二人这样机密的对话肯定是要避开耳目的。
此时前堂虽然没几个伙计，也不是什么密谈的好地方。
心中痒的如同猫挠一般，却也只能强忍着没急吼吼的发问。
引着何六到了后院，见左右无人，才赶紧问道，“何小哥，不知是什么法子？！”
何六哈哈一笑，坦然相告，“只要我们一次性让那三户人家把下月、下下月甚至一年的酒水买够，他们不就自然没有闲钱去东来顺了不是？”
“我们把这活水的根都掘了，东来顺便是天大的本事，怕也只能落得个渴死的下场！”
天然居老掌柜有些愣神，这是个什么法子？
他当然知道自家多卖一斤酒水，对家就少卖一斤酒水，但是那也得能多卖出去吧！
更别提何六说的什么要把下月、下下月甚至一年的酒水一次性卖出去，这实在是…实在是有些…太过天方夜谭了罢…
要不是看见何六说完这话仍旧一脸自信的模样，而且又有说服醉仙楼的事实证明在，天然居老掌柜肯定会认为何六疯了。
“掌柜莫以为小子胡说…”
何六笑了起来，与在醉仙楼时候一般，对着天然居老掌柜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成！”
还是一般的说法。
“只要掌柜能拿出卖出酒水所得银钱的一成！”
“小子担保，一月间让掌柜这天然居卖出至少多一倍的酒水，而且让东来顺不出三月便消失在这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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