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中此身
“兔崽子，把玉坠给老子，老子回了本，自然给你赎回来，扰了老子的兴致，就送你去见你短命老娘。”
褐衣男子手持荆条，狠厉抽落。一副牙呲目裂，狰狞之象，观其面相，似身有怪病，此刻却发作不得。
挣扎在泥泞里的孩子，却一声不吭，亦是一动不动死死护住胸前，任凭那荆条抽落，生出条条血痕，好似有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打骂之声不绝，一时引得村里邻坊，纷纷出门观望。
有习以为常，视若无物的；也有不忍再看，摇头叹息后，匆匆避开的。
一位老太似是终于看不下眼，要上前阻拦，却被身后儿媳拦住：
“那赌鬼瘾头上来了，便是亲生爷娘他也敢打，您老怎敢去出什么头。打死了儿子，他偿命，伤着您了便是妄祸！”
老太听得此言，劝阻之言尽数堵在了嘴边，一时犹豫不决。
那褐衣男子，名白劳。乃是乡镇里出了名的恶赌鬼，赌的家徒四壁，最后连老婆的嫁妆也未放过。
老婆重病时，在家中奄奄断气，他正拿着老婆的救命钱，在赌桌上与人赖账，争执不休。
现在又看上了继子怀里的玉佩，故而有此一幕。
白劳此时那赌瘾上来，直如鼠挠心头，蝇虫哽喉。吐之不出，吞之不下，全无自在。眼见如此抽打，都不得那崽子就范，当即发了狠。
转身去房门后，抽出了顶门的杠子。
方才尚且无人敢近前，此时要出人命，谁更敢去阻拦。
还是有那好心的人，慌忙叫道：“娃儿，还不赶紧跑，要你命的来了！”
见那孩子，恍若未闻，浑身都在颤抖，却仍旧死死将头埋在地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妈的，老子这就送你去和你娘团圆。”
杠子朝天一举，重重砸下，呼啸之声入耳，吓得不少人都避开了眼神，不忍再看。
咔擦！
杠子应声断裂，巨大的反冲力道，将白劳硬生生震退，在泥泞中翻了个倒勾，一时竟爬不起身来。
“孩子，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不懂吗，你爹要打死你了。”
那孩子猛然抬头，只见他紧咬下唇，嘴角已渗出血来，满面涕泪四流。此时见得面前那和蔼的老人，身着道袍，慈眉善目，只让人感觉异常亲切，终于爆发哭喊出来：
“呜呜呜……他不是我亲爹，我爹早死了。我娘改嫁给他，也被他害死了，我……我没本事……我……我连我娘的遗物都保不住……”后面的话彻底被嚎啕哭声掩盖。
老道无奈一声轻叹，慈爱的抚了抚少年的脑袋。这才看清那孩子，护在手中的，乃是一白玉雕刻的蟾儿，口咬银环，套在绳上。
见得此物，老道双目一亮，却是不动声色。
“妈的，哪来不要命的东西，老子的家事也敢管……”
白劳费力爬起，只觉浑身都酸痛不已，却还不甘罢休，顺手摸了半截杠子，起身定神一看，却是忽然闭上了嘴，当即如发了焉儿的菜帮子。
“……道士……”
当今的赵天子宠幸道门，心慕王神仙。甚至朝廷中设有道官，统领部司，享得俸禄。其中有至官高者，与六部同品，当真是风光无限。
白劳虽不懂太多，却也曾亲眼见过，有些道士说话，比衙门里的老爷还要管用。若不是如今当道士极其严格，似他这等无利不起早的货色，早就去出家为道了。
“道爷……不不不，活神仙……您这……这是小人家事，你也……怕是不太合规矩吧。”
白劳此时全然是另一番嘴脸，下意识又看了看手中，那刚才被一股怪力打断的粗杠子。
这要是打在自己身上……心中更是骇然，不由一阵后怕。
老道眼睑下垂，摇摇头道：“你姓白么，心怎这般黑，你命中无子，注定靠这继子送终了，打死这孩子，对你没什么好处，莫要为难他了。”
说罢，一锭银子自其袖中飞出，风驰电掣之间，硬生生钉在了白家门前的树上，随即转身离去。
白劳见状，慌忙跑去，此时眼中只有银子，哪管其他。
待他费劲力道，把家中劈柴的斧子都用上，取下银子时，回头再看，却见得继子和那老道都没了身影……
……
“换班了，换班了……”
星阑夜尽，城门初开。
三三两两的士兵懒散的自城门缝隙中出来。
为首的士兵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正要与一旁的军汉交接，却看见城楼底下，坐了个老道，道袍破烂，布满补丁，一动不动。
若不是隐约还可得见，老道的身形有呼吸起伏，差点以为是冻死的乞丐。
“这咋还坐了一位道爷呢？”
交接完毕后，士兵整了整衣盔，朝老道走去，毕恭毕敬道：“这位道爷，怎坐这里休息啦，尚有春寒，城中不乏道观，何不入城呢？”
其实此刻，远还不到开门放行的时辰，只不过天子奉道，这些道士势大，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见老道不理不睬，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军汉自讨得无趣，也就不再多管闲事。
直到日上杆头，城门来往行人渐多，老道才缓缓睁开双眼，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疲惫不堪的少年。
老道的轻功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那位王神仙可比了。若不是刻意留迹，多次等待，少年是怎么也不可能追上他的。
幸好那孩子也有几分狠劲，居然不吃不喝，连夜追了两天，才在此处追上了等候多时的老道。
“你不好好待在家中，怎么还跟贫道跑这里了。”
“我再回去，还得被那个混蛋打死。”
少年咬着牙，从怀起取出那个玉蟾吊坠，递给了老道。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也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求求您收我为徒，带我走吧！”
老道心中大喜，却不露声色，仍风轻云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众甫……”
老道点点头，牵过那少年手来。
少年只觉入手处，温润有力，摩挲间不时还有热流自掌心传来，竟让周身的疲惫与饥寒，一扫而空。
“既要入我门中，便要遵师祖道，奉持戒律，手不奸用，足不恶践。诚心修行，尽去阴私，证得金丹，无极大道……”
“本应该还有传度和法宴……唉……道在心中，不重形式……日后再说吧！”
少年听得此言，慌忙下跪，便要磕头拜师。
老道也不阻拦，眼角隐约泛起泪光，他心道大限将至，居然还能让他遇见这样一个好苗子，总算南派衣钵可传，道统不失。
“入吾道者，皆有道号。你俗家姓白，为师再赐与你个道号玉蟾，以后就号白玉蟾了。”
“师父……徒儿能不姓白吗……我……”
“哈哈哈哈，世人不见万物真性，故假托名姓，你既入贫道门中，便是修行之人，又何必在意那姓氏，把你那倒霉的继父忘了吧！”
说着又将那玉坠放回了少年手中。
少年也不知那道号是何物，只当师父便是再生父母，与自己起了新名字，欣然领受便是了。
“饿了吧孩子，随师父进城吧！”
少年恍若未闻，忽忆幼时，母亲亦唤他乳名作蟾儿。想到母亲，不由又潸然泪下。
褐衣男子手持荆条，狠厉抽落。一副牙呲目裂，狰狞之象，观其面相，似身有怪病，此刻却发作不得。
挣扎在泥泞里的孩子，却一声不吭，亦是一动不动死死护住胸前，任凭那荆条抽落，生出条条血痕，好似有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打骂之声不绝，一时引得村里邻坊，纷纷出门观望。
有习以为常，视若无物的；也有不忍再看，摇头叹息后，匆匆避开的。
一位老太似是终于看不下眼，要上前阻拦，却被身后儿媳拦住：
“那赌鬼瘾头上来了，便是亲生爷娘他也敢打，您老怎敢去出什么头。打死了儿子，他偿命，伤着您了便是妄祸！”
老太听得此言，劝阻之言尽数堵在了嘴边，一时犹豫不决。
那褐衣男子，名白劳。乃是乡镇里出了名的恶赌鬼，赌的家徒四壁，最后连老婆的嫁妆也未放过。
老婆重病时，在家中奄奄断气，他正拿着老婆的救命钱，在赌桌上与人赖账，争执不休。
现在又看上了继子怀里的玉佩，故而有此一幕。
白劳此时那赌瘾上来，直如鼠挠心头，蝇虫哽喉。吐之不出，吞之不下，全无自在。眼见如此抽打，都不得那崽子就范，当即发了狠。
转身去房门后，抽出了顶门的杠子。
方才尚且无人敢近前，此时要出人命，谁更敢去阻拦。
还是有那好心的人，慌忙叫道：“娃儿，还不赶紧跑，要你命的来了！”
见那孩子，恍若未闻，浑身都在颤抖，却仍旧死死将头埋在地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妈的，老子这就送你去和你娘团圆。”
杠子朝天一举，重重砸下，呼啸之声入耳，吓得不少人都避开了眼神，不忍再看。
咔擦！
杠子应声断裂，巨大的反冲力道，将白劳硬生生震退，在泥泞中翻了个倒勾，一时竟爬不起身来。
“孩子，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不懂吗，你爹要打死你了。”
那孩子猛然抬头，只见他紧咬下唇，嘴角已渗出血来，满面涕泪四流。此时见得面前那和蔼的老人，身着道袍，慈眉善目，只让人感觉异常亲切，终于爆发哭喊出来：
“呜呜呜……他不是我亲爹，我爹早死了。我娘改嫁给他，也被他害死了，我……我没本事……我……我连我娘的遗物都保不住……”后面的话彻底被嚎啕哭声掩盖。
老道无奈一声轻叹，慈爱的抚了抚少年的脑袋。这才看清那孩子，护在手中的，乃是一白玉雕刻的蟾儿，口咬银环，套在绳上。
见得此物，老道双目一亮，却是不动声色。
“妈的，哪来不要命的东西，老子的家事也敢管……”
白劳费力爬起，只觉浑身都酸痛不已，却还不甘罢休，顺手摸了半截杠子，起身定神一看，却是忽然闭上了嘴，当即如发了焉儿的菜帮子。
“……道士……”
当今的赵天子宠幸道门，心慕王神仙。甚至朝廷中设有道官，统领部司，享得俸禄。其中有至官高者，与六部同品，当真是风光无限。
白劳虽不懂太多，却也曾亲眼见过，有些道士说话，比衙门里的老爷还要管用。若不是如今当道士极其严格，似他这等无利不起早的货色，早就去出家为道了。
“道爷……不不不，活神仙……您这……这是小人家事，你也……怕是不太合规矩吧。”
白劳此时全然是另一番嘴脸，下意识又看了看手中，那刚才被一股怪力打断的粗杠子。
这要是打在自己身上……心中更是骇然，不由一阵后怕。
老道眼睑下垂，摇摇头道：“你姓白么，心怎这般黑，你命中无子，注定靠这继子送终了，打死这孩子，对你没什么好处，莫要为难他了。”
说罢，一锭银子自其袖中飞出，风驰电掣之间，硬生生钉在了白家门前的树上，随即转身离去。
白劳见状，慌忙跑去，此时眼中只有银子，哪管其他。
待他费劲力道，把家中劈柴的斧子都用上，取下银子时，回头再看，却见得继子和那老道都没了身影……
……
“换班了，换班了……”
星阑夜尽，城门初开。
三三两两的士兵懒散的自城门缝隙中出来。
为首的士兵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正要与一旁的军汉交接，却看见城楼底下，坐了个老道，道袍破烂，布满补丁，一动不动。
若不是隐约还可得见，老道的身形有呼吸起伏，差点以为是冻死的乞丐。
“这咋还坐了一位道爷呢？”
交接完毕后，士兵整了整衣盔，朝老道走去，毕恭毕敬道：“这位道爷，怎坐这里休息啦，尚有春寒，城中不乏道观，何不入城呢？”
其实此刻，远还不到开门放行的时辰，只不过天子奉道，这些道士势大，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见老道不理不睬，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军汉自讨得无趣，也就不再多管闲事。
直到日上杆头，城门来往行人渐多，老道才缓缓睁开双眼，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疲惫不堪的少年。
老道的轻功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那位王神仙可比了。若不是刻意留迹，多次等待，少年是怎么也不可能追上他的。
幸好那孩子也有几分狠劲，居然不吃不喝，连夜追了两天，才在此处追上了等候多时的老道。
“你不好好待在家中，怎么还跟贫道跑这里了。”
“我再回去，还得被那个混蛋打死。”
少年咬着牙，从怀起取出那个玉蟾吊坠，递给了老道。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也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求求您收我为徒，带我走吧！”
老道心中大喜，却不露声色，仍风轻云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众甫……”
老道点点头，牵过那少年手来。
少年只觉入手处，温润有力，摩挲间不时还有热流自掌心传来，竟让周身的疲惫与饥寒，一扫而空。
“既要入我门中，便要遵师祖道，奉持戒律，手不奸用，足不恶践。诚心修行，尽去阴私，证得金丹，无极大道……”
“本应该还有传度和法宴……唉……道在心中，不重形式……日后再说吧！”
少年听得此言，慌忙下跪，便要磕头拜师。
老道也不阻拦，眼角隐约泛起泪光，他心道大限将至，居然还能让他遇见这样一个好苗子，总算南派衣钵可传，道统不失。
“入吾道者，皆有道号。你俗家姓白，为师再赐与你个道号玉蟾，以后就号白玉蟾了。”
“师父……徒儿能不姓白吗……我……”
“哈哈哈哈，世人不见万物真性，故假托名姓，你既入贫道门中，便是修行之人，又何必在意那姓氏，把你那倒霉的继父忘了吧！”
说着又将那玉坠放回了少年手中。
少年也不知那道号是何物，只当师父便是再生父母，与自己起了新名字，欣然领受便是了。
“饿了吧孩子，随师父进城吧！”
少年恍若未闻，忽忆幼时，母亲亦唤他乳名作蟾儿。想到母亲，不由又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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