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足球
杰克和瘦胆良送印第安人回极昼营，打开龙伯透镜后却迟迟没被锁定。印第安人原本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中听见两人在驾驶舱中说：“爱国者今天不爱国吗？”
“那个胖女人睡着了？”
“这睡的什么觉，再说他们系统不是自动的吗？”
杰克学着瘦胆良比划着手势，他听瘦胆良说，“八”是友军的意思，“六”他明白，是在请求通信。两个人四只手，不停在驾驶舱中摇摆。瘦胆良焦急地咒骂到：“奶奶个腿儿，每次到这个山坳都提心吊胆的，被锁定了吓人，没被锁定更他妈的吓人！”这时有人拍瘦胆良的肩膀，是印第安人。他指着一个方向，小臂劈砍两下。这个手势杰克懂，是想让他们朝着那个方向飞。
“飞吗？”杰克问。
瘦胆良犹豫了一下，见印第安人的表情似乎不容置疑，于是说：“那就飞吧。先把龙伯透镜收起来。”
上次坐车颠簸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舞莺号半分钟就飞到了。实际上没有印第安人指路杰克也记得大致的方位，另外营房的位置正冒着淡淡的烟——高空中看不见，被风吹散了，越靠近越明显。印第安人看见烟，一把将瘦胆良扥到身后，自己脸贴着玻璃向外看。
“嗯？”杰克问到：“芭比扣吗？”
印第安人一只手按住杰克的肩膀，不停向下使劲，杰克被按疼了，答应到：“没说不下去！”他费劲地扭头瞅瘦胆良：“老大！”
瘦胆良忙说：“下！下！”
舞莺号降落在营房外的空地上，印第安人此时已从背包中抽出一把MP5冲锋枪，上好弹夹拉好枪栓。等待升降台开启的时间，他还检查了一下腰上挂着的沙漠勇士手枪。升降台一打开他便贴着边猫着腰下了船。
来到升降台边杰克问瘦胆良要武器，说想一起下去看看，空着手好像不太安全。瘦胆良一拍脑门：“毛都没带啊！又不是来干嘛……”这时他们瞅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把步枪，枪上还连着一只胳膊。
“我操！快跑！”
“法克！”杰克扭头冲进驾驶舱，像上次一样没升起升降台便拉动操纵杆升空。
舞莺号迅速返回高空，但今天风大附近没有积雨云，躲也没处躲。瘦胆良觉得一路向西北飞总没错，过了白令海峡就是毛子的地盘，那里人少，幺蛾子也少。杰克使劲点头表示同意。
瘦胆良朝驾驶舱喊：“我给你坐标，你记一下。是一个中间商，我们顺路去把他们的伏特加装上。”
“Aye！”
在笔记本中翻找着坐标的瘦胆良感到一阵后怕，谁给钱极昼营就帮谁打仗，难免树敌太多，有这么一天也在情理之中。正当这时，舞莺号收到通信请求。
瘦胆良打开屏幕，惊讶地发现屏幕那边是曼森中校。那个老头好像很虚弱，头发中夹着血丝，嘴角也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他被印第安人扶着，整个人软绵绵的，睁眼都十分费劲。
“啊？！中校，你……”
“……”噪声掩盖了中校虚弱无力的语音，瘦胆良忙把声音调到最大才勉强听见。
“……没了，我要跟你做笔交易，我把一千五百，盎司，黄金还你，回来，送哑巴去……”
“你怎么……谁干的？”
“混账新世界。”
“中校，你那儿安全吗？”
“呵呵呵，你说呢……两千盎司，妈的，我快不行了，我死之前你能来，就给你。”
“中校，中校！”瘦胆良还想多问几句，但视频那边的老头实在太虚弱，直接挂断了电话。杰克问去还是不去。瘦胆良一咬牙：“有钱不赚王八蛋！看在黄金的份上，调头！”
“Aye！”
印第安人见飞船降落，走出营房朝他俩挥挥手以示安全。
进入营房，只见中校卧在他的躺椅上，躺椅不停向下滴着血。尽管印第安人已经竭尽所能帮助他止血，并给他挂上了血浆，但中校的脸上却满是下世的惨白。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想到几分钟后，面前这个人即将变成一具尸体，瘦胆良感到十分不适，挪到中校跟前小声打了招呼，他怀疑中校微微睁开一条缝的眼睛是否能看清自己。杰克船长受过急救培训，凑近看了看，只见他肚子上乱七八糟一大片，于是冲瘦胆良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做了个“没救了”的嘴型。
失血过多，又被注射了镇痛剂的缘故，曼森中校眼神涣散，不知道他在同印第安人说话，还是在对瘦胆良说：“一直在等，这一天……把足球……给安东尼将军，他在比林斯，双月，双月公园……”
“Yessir！”印第安人居然开口说话了！字正腔圆！
老人嘴角抽动，好像是想笑。就那么一秒钟，在场的三个人都明白了老人想说的话：“你他妈的终于不当哑巴了！”之后老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努了努嘴，神奇的是他们三人又一次理解了老人想说的话：“让我一个人死掉，你们快滚开吧！”
足球？瘦胆良和杰克还有些疑惑时，见印第安人从地上拎起来只皮箱，立即明白了——核手提箱。
“我们得回女王号加油……如果方便的话，他刚才答应给我们两千盎司黄金，你听到了对吧。”
印第安人将箱子上的手铐拷在自己手腕上，带他们朝地下室的金库走去。
“一只箱子里有一千盎司。”说着，印第安人递给瘦胆良两只沉重的箱子。
瘦胆良将实沉的箱子递给杰克，贪婪又兴奋的眼神一闪而过：“谢谢！朋友！”两人正要走，杰克的肩膀又一次被印第安人按住了。杰克哎呦一声，叫到：“法克！你怎么跟机器人一样这么大力！”
“别急着走，”印第安人说，“两台作业机器人下来，有活要干。”
几人来到营地侧面的空地，在两台吴刚机器人的帮助下于坚硬的冻土上挖了墓坑，将八具官兵的尸体掩埋妥当。泰勒一定很勇猛，她的皮毛大围巾大部分还在，身体却只剩散落一地的猩红颗粒，能想象出在最后一刻她抱着雷管冲向敌人的样子。瘦胆良已经吐得胆汁都不剩了，仍在不住干呕，边呕边感慨：“钱难赚，屎难吃！”
公园2313年，火星联盟联合地球上的民兵以及部分新世界服务器内部的“公民”向新世界宣战。原因是新世界先展露出征服意向——他们打造了八只空天航母战斗群，大大小小两百余艘飞船，即将驶向远方的沙漠星球，试图“帮助”火星上的人类“进化”成像他们一样的“高级”生命形态。曼森中校的佣兵被联盟雇佣，配合攻占西雅图服务器——联盟从新世界的内线处得知：新世界的高级网管大多都在这处服务器。联盟要将他们解冻，拉到现实世界中接受审判并逼迫新世界退军。
民兵、联盟RAH空天陆战队和空降兵、曼森中校的佣兵，组成了近七百人的队伍，钳马衔枚，从三个方向包围了服务器。西面的民兵在距离服务器城堡三十多公里处首先同巡逻机器人遭遇，从东北面靠近的佣兵随后在距离城堡十二公里处遭到阻击。两处交火时，空天陆战队由南面突入服务器附近，距离城堡仅有两个街区，他们吸引了大量火力，以至于像炮弹一样砸入城堡建筑的空降兵仅仅遇到了较少抵抗。
龙介入了战斗，一切便都反转了。巡逻机器人不再像靶子一样任凭民兵射击，他们突然有了战术配合，相互掩护迂回包抄，甚至原本被部分摧毁的巡逻机器人也重新上线，拖着半个机械身体攀爬扭动着靠近民兵后自毁。无论是什么型号、何种用途的机器人，都疯狂地向城里涌来，在无人机蜂群的掩护下向佣兵发起了冲锋，投掷石块，替巡逻机器人挡子弹……不久佣兵们便难以向前挪动一步，无法为正规军提供丝毫增援。联盟军的通讯系统突然失灵，耳机里再也听不见指挥官的声音，只有龙在不断用汉语和英语重复一句话：“停止向新世界开火，你就能活着离开。”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与冷酷并存，仿佛高阶生物对于低阶生物发出的指令。
果真有部分士兵放下了武器。耳机里立刻向他们发出“向某某方位射击”、“向某某方向投掷手雷”等等指令。选择投降的士兵大多凭借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向友军开火，但混乱中也有摸不着头脑的士兵真的按照语音提示去做了，一时间谁也搞不清身后的战友会不会突然举着枪瞄准自己的后脑勺。指挥官大喊：“把耳机丢掉！丢掉！”他重新掌控自己部队时发现，原本一百二十多人的陆战队仅剩身边的十五六人。其余全部失踪，或者说失联。
钻出空降仓的突击队员们原本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最后一次传出的画面显示，他们已经攻占了下行的电梯，正准备破袭电梯门。他们没收到陆战队撤退的消息，还在等待第二波空降兵的支援，因为通讯断开的缘故，没人知道他们最终等来了什么。空天运输机上的第二波空降兵被炸成了灰烬——新世界的无敌舰队此时正傲视整个西海岸，最新一代的雪鸮战机如同真的雪鸮一样，寂静无踪又迅猛致命，简直不像是地球人的科技。运输机飞行员前一秒还在正常驾驶，后一秒猛然发现飞机一左一右各有一台雪鸮在伴飞，魂都吓丢了！收到劝降通信后，运输机内指挥官稍有犹豫，二十秒后他和他的士兵便没有痛苦的死去了。
瘦胆良从西北欧死里逃生之时，更多人没他幸运。新世界从被俘佣兵的脑子里查到了极昼营的所在，第二天黎明，一只满载武装机械狗的运兵船在一架雪鸮的掩护下突袭了营地。曼森中校肚子上的致命伤便是被机械狗抓咬的。瘦胆良送印第安人回阿拉斯加时，一直在极昼营营地上空盘旋警戒着的雪鸮刚刚离开两小时。
回到女王号，杰克兴高采烈地丢给基里安一只箱子，基里安去接，没想到被箱子撞飞了起来，一直飞到二十米开外的货舱尽头。
“什么啊，这么重吗？”巴色问。
杰克狡黠一笑：“试试就知道了！”说着又向巴色抛出了另一只箱子。挨撞的巴色就像是一枚台球，在货舱里跌跌撞撞样子比基里安更狼狈。
布鲁诺盯着印第安人手中的箱子憨笑着说：“快把那丢给我，我也想试试！”印第安人斜了布鲁诺一眼没理他，那目光冷峻的可以杀人。
“勇士，”返回女王号上，瘦胆良仿佛被注入了自信和底气，他大声对印第安人说，“你救过我们的命，我想我也救了你一命，如果不是我花大价钱雇走了你，你……总之咱们扯平了。我们这种生意人，最怕的就是欠人情这回事儿。既然互不相欠，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印第安人说：“你还欠中校的。”
“林大林二，”瘦胆良说：“给舞莺号加油，我们还要下去。”
“Aye！”
瘦胆良将一只雪茄含进嘴里，说：“你可以放心，我是个诚信可靠的商人，有时我都佩服自己的良心，”瘦胆良一手抓着胸口，高仰脖子骄傲地四处乱瞅，“也许我老子给我起的名字里有个‘良’字，所以我这辈子难做坏人。我只是不喜欢意外，比如被飞弹追着屁股撵，或者被机械狗掏出肠子。如果这次送你去找那个什么，什么，”
“安东尼将军。”印第安人说。
“对对，安东尼将军，送你去找他时，万一又碰到这种要命的意外，那我赚的这些钱给谁花呢？不不，别误会，我既然答应了中校，就会履行约定，我只是希望你如实告诉我，我们究竟在干什么，有多危险？如果又要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我好提前有所准备……另外，我虽然没什么让人骄傲的信仰，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说服我，告诉我，我正在做的事是很……怎么形容呢？很，值得的。对，值得我去冒险。”
印第安人抬了抬手铐上挂着的箱子说：“这，还不值得？”
“哈哈哈哈……这是美利坚曾经强大过的证明，足以成为太阳系艺术博物馆的珍贵藏品，哪怕真有几枚核武器还能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中国人，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大大方方地降落在任何一座讲汉语的城市。嗯，虽然可能会被国安带走，不过最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我们在帮助火星联盟，击败新世界，我们还要恢复美国政府，现在时机到了。”
瘦胆良长叹一声：“真是讽刺啊。印第安人，帮美国复国……你刚说火星联盟？这跟火星联盟什么关系？”
火星联盟袭击新世界，新世界用于征服火星的空天航母编队已经走到半路了，这些都不是秘密。江雨果打开星际暗网，上面全都是关于这次冲突的报道，他拍拍瘦胆良的肩膀，指着新闻的标题给他看。
瘦胆良惊讶地说：“虚拟世界如果登陆火星，咱们的酒要卖给谁……妈的不好好在服务器里待着……”
“能帮忙救我儿子出来吗……”杰克插嘴到。
“能吗？如果你们美利坚复活。”瘦胆良略带戏谑地问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没看出他人表情有什么不对，坚定地回答到：“能，一定能。”
为舞莺号加注好燃料他们立即出发，瘦胆良想早点将印第安人打发走。他心想：得亏是我，换成别的船长，早都把这个莽夫一脚从船上踢下去了！
有了两次经验教训，瘦胆良这次去黄石可小心多了。船员们个个全副武装，江雨果在女王号上值守，瞪大眼睛在高空观察着着陆区附近是否有异常。此时黄石所在时区正处于深夜，漆黑一片，如果有一星半点的火光很容易发现。
杰克驾驶舞莺号按照地图上的坐标准备在双月公园降落，他已经可以看见下面树木的阴影和深蓝的河流了。印第安人摇摇头，让杰克继续向西飞。杰克飞了十几公里，将飞船停在空中，说：“还向西吗？双月公园在东边，我们早都过了。”
印第安人解开安全带，来到驾驶舱观察一下，指着西面群山模糊的阴影说：“飞，往山里飞。”
瘦胆良疑惑到：“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吧！我们不可能记错，中校明明说的是双月公园！”
“中校他记错了。安东尼将军是在双月公园将足球给了中校，但安东尼将军的基地在山区。”
瘦胆良低下头冲回头张望的杰克摆了摆手背。
舞莺号又向西方飞了两百多公里，一直深入格拉尼特的崇山峻岭中。杰克抬高飞船，紧张地盯着全息影像，他右肩暗暗使劲，随时准备迎接印第安人大力的手臂。没想到这次印第安人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到了。”
这是山区的一片空地，约有不到十平方千米，长满野草。三五幢牧人的低矮木屋在空地尽头依山而建，房屋旁有栅栏围成不知是马圈还是牛圈——以上都是全息影像里看到的模糊图像，用肉眼只能看到月色下木屋银灰色的影子。
舞莺号缓缓落地，这一次始终没打开龙伯透镜，如果有人能发现他们，除非提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降落——就连驾驶飞船的杰克自己都不知道。打开升降台，混杂着淡淡炊烟味和草木清香的凉爽空气扑面而来。基里安深吸一口气，以微醺的口吻感慨到：“真是爽，能在这烤个肉，再来瓶老酒，简直要美死了！”
印第安人说：“我需要你的人，保护我。”
瘦胆良点点头，对基里安和巴色说：“机灵点，见到人少说话，有什么危险就……”碍于印第安人在场，后半句瘦胆良没说出口，悄咪咪对基里安和巴色动了动眼珠。
三人走下飞船，向四五百米开外的木屋走去。瘦胆良和布鲁诺在飞船附近警戒，飞船不熄火，杰克寸步不离驾驶舱。
月光下，草木呈现深灰色彩，枝叶略高过膝盖，起伏不定如同水的涟漪，看似杂乱无章，实际随微风沙沙荡漾。瘦胆良想，这一定是处丰茂肥美的土地，如果是白天，这草场应该是绿油油的，对，就是那种颜色——不远处闪过翠绿的小小光点，不像是萤火虫的光芒，倒像是草丛中的精灵，若隐若现，仔细寻找时便消失不见，不经意间又忽闪几下。
“你看见了吗？”瘦胆良用胳膊肘捣了捣布鲁诺。
“什么东西？”
“小光点……”
布鲁诺愣了一会儿，指着瘦胆良胸前问：“你是说这个吗？”
瘦胆良低头看自己，这一看差点吓得尿了裤子！胸膛上一个小小红点如同鬼魂般微微抖动，也许电光火石之间，自己就会被贯穿。舞莺号，女王号，火星上那奢华的野生时光酒吧，还有无数珍藏版宝酒，还有堆成小山的黄金都会同自己挥手告别！它们不会有任何不舍，它们会欢天喜地投入新主人的怀抱！不！
布鲁诺低头看自己，笑到：“瞧，我也有一个。”
“别乱动！”瘦胆良四肢僵硬，关节处发出“咔咔”两声响，高高举起双手。直到这时布鲁诺才反应过来，“噢，我靠！”学着瘦胆良的样子举起两只胳膊来。
前行不到三十米的印第安人，基里安和巴色，几乎同时做出了投降的动作。草丛中升起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呈扇形将船员们包围起来，将他们逼至舞莺号升降台边。周围光线暗淡，除了月亮没有其他光源，瘦胆良无法判断瞄准并靠近他们的究竟是什么动物，听步伐不像是四条腿的机械狗。
“别开枪！”瘦胆良高呼一声。
这时一双“绿眼”挺直背，径直向前走来，那步伐是人类的没错了。走到近前，那人将夜视面罩向上一推，打开了枪口上挂着的战术手电筒照向船员。那道刺眼光亮左右摇摆最终停留在瘦胆良脸上。
“余少良？真没想到能在这地方逮到你！”
“那个胖女人睡着了？”
“这睡的什么觉，再说他们系统不是自动的吗？”
杰克学着瘦胆良比划着手势，他听瘦胆良说，“八”是友军的意思，“六”他明白，是在请求通信。两个人四只手，不停在驾驶舱中摇摆。瘦胆良焦急地咒骂到：“奶奶个腿儿，每次到这个山坳都提心吊胆的，被锁定了吓人，没被锁定更他妈的吓人！”这时有人拍瘦胆良的肩膀，是印第安人。他指着一个方向，小臂劈砍两下。这个手势杰克懂，是想让他们朝着那个方向飞。
“飞吗？”杰克问。
瘦胆良犹豫了一下，见印第安人的表情似乎不容置疑，于是说：“那就飞吧。先把龙伯透镜收起来。”
上次坐车颠簸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舞莺号半分钟就飞到了。实际上没有印第安人指路杰克也记得大致的方位，另外营房的位置正冒着淡淡的烟——高空中看不见，被风吹散了，越靠近越明显。印第安人看见烟，一把将瘦胆良扥到身后，自己脸贴着玻璃向外看。
“嗯？”杰克问到：“芭比扣吗？”
印第安人一只手按住杰克的肩膀，不停向下使劲，杰克被按疼了，答应到：“没说不下去！”他费劲地扭头瞅瘦胆良：“老大！”
瘦胆良忙说：“下！下！”
舞莺号降落在营房外的空地上，印第安人此时已从背包中抽出一把MP5冲锋枪，上好弹夹拉好枪栓。等待升降台开启的时间，他还检查了一下腰上挂着的沙漠勇士手枪。升降台一打开他便贴着边猫着腰下了船。
来到升降台边杰克问瘦胆良要武器，说想一起下去看看，空着手好像不太安全。瘦胆良一拍脑门：“毛都没带啊！又不是来干嘛……”这时他们瞅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把步枪，枪上还连着一只胳膊。
“我操！快跑！”
“法克！”杰克扭头冲进驾驶舱，像上次一样没升起升降台便拉动操纵杆升空。
舞莺号迅速返回高空，但今天风大附近没有积雨云，躲也没处躲。瘦胆良觉得一路向西北飞总没错，过了白令海峡就是毛子的地盘，那里人少，幺蛾子也少。杰克使劲点头表示同意。
瘦胆良朝驾驶舱喊：“我给你坐标，你记一下。是一个中间商，我们顺路去把他们的伏特加装上。”
“Aye！”
在笔记本中翻找着坐标的瘦胆良感到一阵后怕，谁给钱极昼营就帮谁打仗，难免树敌太多，有这么一天也在情理之中。正当这时，舞莺号收到通信请求。
瘦胆良打开屏幕，惊讶地发现屏幕那边是曼森中校。那个老头好像很虚弱，头发中夹着血丝，嘴角也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他被印第安人扶着，整个人软绵绵的，睁眼都十分费劲。
“啊？！中校，你……”
“……”噪声掩盖了中校虚弱无力的语音，瘦胆良忙把声音调到最大才勉强听见。
“……没了，我要跟你做笔交易，我把一千五百，盎司，黄金还你，回来，送哑巴去……”
“你怎么……谁干的？”
“混账新世界。”
“中校，你那儿安全吗？”
“呵呵呵，你说呢……两千盎司，妈的，我快不行了，我死之前你能来，就给你。”
“中校，中校！”瘦胆良还想多问几句，但视频那边的老头实在太虚弱，直接挂断了电话。杰克问去还是不去。瘦胆良一咬牙：“有钱不赚王八蛋！看在黄金的份上，调头！”
“Aye！”
印第安人见飞船降落，走出营房朝他俩挥挥手以示安全。
进入营房，只见中校卧在他的躺椅上，躺椅不停向下滴着血。尽管印第安人已经竭尽所能帮助他止血，并给他挂上了血浆，但中校的脸上却满是下世的惨白。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想到几分钟后，面前这个人即将变成一具尸体，瘦胆良感到十分不适，挪到中校跟前小声打了招呼，他怀疑中校微微睁开一条缝的眼睛是否能看清自己。杰克船长受过急救培训，凑近看了看，只见他肚子上乱七八糟一大片，于是冲瘦胆良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做了个“没救了”的嘴型。
失血过多，又被注射了镇痛剂的缘故，曼森中校眼神涣散，不知道他在同印第安人说话，还是在对瘦胆良说：“一直在等，这一天……把足球……给安东尼将军，他在比林斯，双月，双月公园……”
“Yessir！”印第安人居然开口说话了！字正腔圆！
老人嘴角抽动，好像是想笑。就那么一秒钟，在场的三个人都明白了老人想说的话：“你他妈的终于不当哑巴了！”之后老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努了努嘴，神奇的是他们三人又一次理解了老人想说的话：“让我一个人死掉，你们快滚开吧！”
足球？瘦胆良和杰克还有些疑惑时，见印第安人从地上拎起来只皮箱，立即明白了——核手提箱。
“我们得回女王号加油……如果方便的话，他刚才答应给我们两千盎司黄金，你听到了对吧。”
印第安人将箱子上的手铐拷在自己手腕上，带他们朝地下室的金库走去。
“一只箱子里有一千盎司。”说着，印第安人递给瘦胆良两只沉重的箱子。
瘦胆良将实沉的箱子递给杰克，贪婪又兴奋的眼神一闪而过：“谢谢！朋友！”两人正要走，杰克的肩膀又一次被印第安人按住了。杰克哎呦一声，叫到：“法克！你怎么跟机器人一样这么大力！”
“别急着走，”印第安人说，“两台作业机器人下来，有活要干。”
几人来到营地侧面的空地，在两台吴刚机器人的帮助下于坚硬的冻土上挖了墓坑，将八具官兵的尸体掩埋妥当。泰勒一定很勇猛，她的皮毛大围巾大部分还在，身体却只剩散落一地的猩红颗粒，能想象出在最后一刻她抱着雷管冲向敌人的样子。瘦胆良已经吐得胆汁都不剩了，仍在不住干呕，边呕边感慨：“钱难赚，屎难吃！”
公园2313年，火星联盟联合地球上的民兵以及部分新世界服务器内部的“公民”向新世界宣战。原因是新世界先展露出征服意向——他们打造了八只空天航母战斗群，大大小小两百余艘飞船，即将驶向远方的沙漠星球，试图“帮助”火星上的人类“进化”成像他们一样的“高级”生命形态。曼森中校的佣兵被联盟雇佣，配合攻占西雅图服务器——联盟从新世界的内线处得知：新世界的高级网管大多都在这处服务器。联盟要将他们解冻，拉到现实世界中接受审判并逼迫新世界退军。
民兵、联盟RAH空天陆战队和空降兵、曼森中校的佣兵，组成了近七百人的队伍，钳马衔枚，从三个方向包围了服务器。西面的民兵在距离服务器城堡三十多公里处首先同巡逻机器人遭遇，从东北面靠近的佣兵随后在距离城堡十二公里处遭到阻击。两处交火时，空天陆战队由南面突入服务器附近，距离城堡仅有两个街区，他们吸引了大量火力，以至于像炮弹一样砸入城堡建筑的空降兵仅仅遇到了较少抵抗。
龙介入了战斗，一切便都反转了。巡逻机器人不再像靶子一样任凭民兵射击，他们突然有了战术配合，相互掩护迂回包抄，甚至原本被部分摧毁的巡逻机器人也重新上线，拖着半个机械身体攀爬扭动着靠近民兵后自毁。无论是什么型号、何种用途的机器人，都疯狂地向城里涌来，在无人机蜂群的掩护下向佣兵发起了冲锋，投掷石块，替巡逻机器人挡子弹……不久佣兵们便难以向前挪动一步，无法为正规军提供丝毫增援。联盟军的通讯系统突然失灵，耳机里再也听不见指挥官的声音，只有龙在不断用汉语和英语重复一句话：“停止向新世界开火，你就能活着离开。”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与冷酷并存，仿佛高阶生物对于低阶生物发出的指令。
果真有部分士兵放下了武器。耳机里立刻向他们发出“向某某方位射击”、“向某某方向投掷手雷”等等指令。选择投降的士兵大多凭借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向友军开火，但混乱中也有摸不着头脑的士兵真的按照语音提示去做了，一时间谁也搞不清身后的战友会不会突然举着枪瞄准自己的后脑勺。指挥官大喊：“把耳机丢掉！丢掉！”他重新掌控自己部队时发现，原本一百二十多人的陆战队仅剩身边的十五六人。其余全部失踪，或者说失联。
钻出空降仓的突击队员们原本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最后一次传出的画面显示，他们已经攻占了下行的电梯，正准备破袭电梯门。他们没收到陆战队撤退的消息，还在等待第二波空降兵的支援，因为通讯断开的缘故，没人知道他们最终等来了什么。空天运输机上的第二波空降兵被炸成了灰烬——新世界的无敌舰队此时正傲视整个西海岸，最新一代的雪鸮战机如同真的雪鸮一样，寂静无踪又迅猛致命，简直不像是地球人的科技。运输机飞行员前一秒还在正常驾驶，后一秒猛然发现飞机一左一右各有一台雪鸮在伴飞，魂都吓丢了！收到劝降通信后，运输机内指挥官稍有犹豫，二十秒后他和他的士兵便没有痛苦的死去了。
瘦胆良从西北欧死里逃生之时，更多人没他幸运。新世界从被俘佣兵的脑子里查到了极昼营的所在，第二天黎明，一只满载武装机械狗的运兵船在一架雪鸮的掩护下突袭了营地。曼森中校肚子上的致命伤便是被机械狗抓咬的。瘦胆良送印第安人回阿拉斯加时，一直在极昼营营地上空盘旋警戒着的雪鸮刚刚离开两小时。
回到女王号，杰克兴高采烈地丢给基里安一只箱子，基里安去接，没想到被箱子撞飞了起来，一直飞到二十米开外的货舱尽头。
“什么啊，这么重吗？”巴色问。
杰克狡黠一笑：“试试就知道了！”说着又向巴色抛出了另一只箱子。挨撞的巴色就像是一枚台球，在货舱里跌跌撞撞样子比基里安更狼狈。
布鲁诺盯着印第安人手中的箱子憨笑着说：“快把那丢给我，我也想试试！”印第安人斜了布鲁诺一眼没理他，那目光冷峻的可以杀人。
“勇士，”返回女王号上，瘦胆良仿佛被注入了自信和底气，他大声对印第安人说，“你救过我们的命，我想我也救了你一命，如果不是我花大价钱雇走了你，你……总之咱们扯平了。我们这种生意人，最怕的就是欠人情这回事儿。既然互不相欠，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印第安人说：“你还欠中校的。”
“林大林二，”瘦胆良说：“给舞莺号加油，我们还要下去。”
“Aye！”
瘦胆良将一只雪茄含进嘴里，说：“你可以放心，我是个诚信可靠的商人，有时我都佩服自己的良心，”瘦胆良一手抓着胸口，高仰脖子骄傲地四处乱瞅，“也许我老子给我起的名字里有个‘良’字，所以我这辈子难做坏人。我只是不喜欢意外，比如被飞弹追着屁股撵，或者被机械狗掏出肠子。如果这次送你去找那个什么，什么，”
“安东尼将军。”印第安人说。
“对对，安东尼将军，送你去找他时，万一又碰到这种要命的意外，那我赚的这些钱给谁花呢？不不，别误会，我既然答应了中校，就会履行约定，我只是希望你如实告诉我，我们究竟在干什么，有多危险？如果又要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我好提前有所准备……另外，我虽然没什么让人骄傲的信仰，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说服我，告诉我，我正在做的事是很……怎么形容呢？很，值得的。对，值得我去冒险。”
印第安人抬了抬手铐上挂着的箱子说：“这，还不值得？”
“哈哈哈哈……这是美利坚曾经强大过的证明，足以成为太阳系艺术博物馆的珍贵藏品，哪怕真有几枚核武器还能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中国人，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大大方方地降落在任何一座讲汉语的城市。嗯，虽然可能会被国安带走，不过最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我们在帮助火星联盟，击败新世界，我们还要恢复美国政府，现在时机到了。”
瘦胆良长叹一声：“真是讽刺啊。印第安人，帮美国复国……你刚说火星联盟？这跟火星联盟什么关系？”
火星联盟袭击新世界，新世界用于征服火星的空天航母编队已经走到半路了，这些都不是秘密。江雨果打开星际暗网，上面全都是关于这次冲突的报道，他拍拍瘦胆良的肩膀，指着新闻的标题给他看。
瘦胆良惊讶地说：“虚拟世界如果登陆火星，咱们的酒要卖给谁……妈的不好好在服务器里待着……”
“能帮忙救我儿子出来吗……”杰克插嘴到。
“能吗？如果你们美利坚复活。”瘦胆良略带戏谑地问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没看出他人表情有什么不对，坚定地回答到：“能，一定能。”
为舞莺号加注好燃料他们立即出发，瘦胆良想早点将印第安人打发走。他心想：得亏是我，换成别的船长，早都把这个莽夫一脚从船上踢下去了！
有了两次经验教训，瘦胆良这次去黄石可小心多了。船员们个个全副武装，江雨果在女王号上值守，瞪大眼睛在高空观察着着陆区附近是否有异常。此时黄石所在时区正处于深夜，漆黑一片，如果有一星半点的火光很容易发现。
杰克驾驶舞莺号按照地图上的坐标准备在双月公园降落，他已经可以看见下面树木的阴影和深蓝的河流了。印第安人摇摇头，让杰克继续向西飞。杰克飞了十几公里，将飞船停在空中，说：“还向西吗？双月公园在东边，我们早都过了。”
印第安人解开安全带，来到驾驶舱观察一下，指着西面群山模糊的阴影说：“飞，往山里飞。”
瘦胆良疑惑到：“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吧！我们不可能记错，中校明明说的是双月公园！”
“中校他记错了。安东尼将军是在双月公园将足球给了中校，但安东尼将军的基地在山区。”
瘦胆良低下头冲回头张望的杰克摆了摆手背。
舞莺号又向西方飞了两百多公里，一直深入格拉尼特的崇山峻岭中。杰克抬高飞船，紧张地盯着全息影像，他右肩暗暗使劲，随时准备迎接印第安人大力的手臂。没想到这次印第安人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到了。”
这是山区的一片空地，约有不到十平方千米，长满野草。三五幢牧人的低矮木屋在空地尽头依山而建，房屋旁有栅栏围成不知是马圈还是牛圈——以上都是全息影像里看到的模糊图像，用肉眼只能看到月色下木屋银灰色的影子。
舞莺号缓缓落地，这一次始终没打开龙伯透镜，如果有人能发现他们，除非提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降落——就连驾驶飞船的杰克自己都不知道。打开升降台，混杂着淡淡炊烟味和草木清香的凉爽空气扑面而来。基里安深吸一口气，以微醺的口吻感慨到：“真是爽，能在这烤个肉，再来瓶老酒，简直要美死了！”
印第安人说：“我需要你的人，保护我。”
瘦胆良点点头，对基里安和巴色说：“机灵点，见到人少说话，有什么危险就……”碍于印第安人在场，后半句瘦胆良没说出口，悄咪咪对基里安和巴色动了动眼珠。
三人走下飞船，向四五百米开外的木屋走去。瘦胆良和布鲁诺在飞船附近警戒，飞船不熄火，杰克寸步不离驾驶舱。
月光下，草木呈现深灰色彩，枝叶略高过膝盖，起伏不定如同水的涟漪，看似杂乱无章，实际随微风沙沙荡漾。瘦胆良想，这一定是处丰茂肥美的土地，如果是白天，这草场应该是绿油油的，对，就是那种颜色——不远处闪过翠绿的小小光点，不像是萤火虫的光芒，倒像是草丛中的精灵，若隐若现，仔细寻找时便消失不见，不经意间又忽闪几下。
“你看见了吗？”瘦胆良用胳膊肘捣了捣布鲁诺。
“什么东西？”
“小光点……”
布鲁诺愣了一会儿，指着瘦胆良胸前问：“你是说这个吗？”
瘦胆良低头看自己，这一看差点吓得尿了裤子！胸膛上一个小小红点如同鬼魂般微微抖动，也许电光火石之间，自己就会被贯穿。舞莺号，女王号，火星上那奢华的野生时光酒吧，还有无数珍藏版宝酒，还有堆成小山的黄金都会同自己挥手告别！它们不会有任何不舍，它们会欢天喜地投入新主人的怀抱！不！
布鲁诺低头看自己，笑到：“瞧，我也有一个。”
“别乱动！”瘦胆良四肢僵硬，关节处发出“咔咔”两声响，高高举起双手。直到这时布鲁诺才反应过来，“噢，我靠！”学着瘦胆良的样子举起两只胳膊来。
前行不到三十米的印第安人，基里安和巴色，几乎同时做出了投降的动作。草丛中升起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呈扇形将船员们包围起来，将他们逼至舞莺号升降台边。周围光线暗淡，除了月亮没有其他光源，瘦胆良无法判断瞄准并靠近他们的究竟是什么动物，听步伐不像是四条腿的机械狗。
“别开枪！”瘦胆良高呼一声。
这时一双“绿眼”挺直背，径直向前走来，那步伐是人类的没错了。走到近前，那人将夜视面罩向上一推，打开了枪口上挂着的战术手电筒照向船员。那道刺眼光亮左右摇摆最终停留在瘦胆良脸上。
“余少良？真没想到能在这地方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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