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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女孩

    徐幸望着这个少女秀气的脸蛋,半晌没有说话。

    其实在淮水城十七载,真正要论“狡猾”二字,身周所见女子没有一个及得上魏小乞。

    “这不是诓骗你的假话,我也不是一个凡事都较真的人。”徐幸微笑解释,“是我想让你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

    魏小乞再也无法假装镇定,吃惊地抬手掩盖住自己两瓣薄薄的唇片,恍惚之后才微羞道:“公子,你什么意思啊?”

    徐幸看着她的反应,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有些欣喜。

    虽然自己猜到了对方的反应,但是发现魏小乞的眼神中依然抱有一丝隐晦的狡黠时,他顿觉反感。

    随后话锋一转,冷淡地说道:“没什么妨碍,左右你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徐府别的不多就是丫鬟多,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也不多。老爷子之前不在我的院子里安置丫鬟,如今我捡了你也算得上侯府藏娇,暖暖床可还行?”

    魏小乞怔了怔,忽然咬唇怨声说道:“公子认为……合适吗?”

    徐幸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也对,你今年才十五岁,女孩子家每月的那事儿来了没有?”

    “公子不是一个视人犹芥的纨绔,何必说出这番令人恼怒的话?”魏小乞蹙眉,语气逐渐平缓,变得毫无波澜。

    徐幸面色一沉,“已经到这种地步还要遮遮掩掩不愿敞开心胸说亮堂话,徐府的确容得下怀有心思之辈,唯独容不下把控不住之人。”

    魏小乞轻轻抬起下颚,没有回应他的话外之音,反而笑颜如花地说道:“天大地大,府上也不过只是一处容身之所罢了。”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小姑娘你的志向倒是不小。

    徐幸嘲笑道:“伤势未痊愈又身无分文,口气却挺硬。我若不收留你,你铁定无家可归,要是还打算重拾旧业流浪街头做个茶贩子也不是不行,别怪我无情,且让你留宿一晚,明天收拾包袱立马走人。”

    魏小乞秀眉一竖,“不留在徐府又能怎样?”

    她心有不甘,倔强回嘴,“大不了我茶叶也不卖了,省得辛辛苦苦累一天还要遭人白眼,仰人鼻息,不如去飘香楼门口当个乞丐躺着赚钱轻松,正巧对应你给的赐名,合该我就是个下人,也不想成为……”

    徐幸终于怒了,喝斥道:“我不喜欢听到‘下人’这两个字!”

    不知为何,魏小乞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望着徐幸咬牙恨恨道:“可我就是一个骗子,难道不是连……连那个都不如吗?”

    徐幸打量着少女的清丽脸颊,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这小姑娘从进门谈了半天也没有放下戒备,一直话里藏余,看来从小经历过磨难就是不同寻常,多了些韧性与耐心。

    半晌之后,他才静静地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夜我宽恕你,留你在我院子里做事。记住,徐府的大门可不好进,淮水城中那么多的百姓都盼着能吃上侯府的公家饭,你得知福,以后可别再诓我。”

    魏小乞心下微喜,抹去眼角的泪珠,声音激动地颤抖,“公子放心。忠人忠事,小乞不是不懂分寸的人,只不过伤好了之后,我若想走谁也不准阻拦,你也不能当我的主子……”

    话刚说一半她就后悔了。

    这些个权贵门第大多是讲规矩懂礼数的人家,徐幸再怎么平易近人毕竟出身摆在那儿,估计不会忍了这句忤逆的言辞,即便暂时不发作,保不齐后头日子怎么“折磨”她。

    可是话已脱口,咽回去也晚了,魏小乞只好硬着头皮死撑着站在原地,瘦弱的肩膀像筛糠似的抖动。

    “人生苦短,自然做该做的事。只不过你不是孤身一人嘛,怎么着?还有亲戚可以投奔?”徐幸故作不知地反问。

    他感觉有些好笑,前言还称赞这位小姑娘“狡猾”,后语又像是个话不过心的傻丫头,一番话连珠炮似地轰出来,前后却自相矛盾,瞧她的样儿都不知该怎么圆了。

    魏小乞轻吁了口气,庆幸公子没有抓住话柄儿挤兑自己。

    她的眼睛有些闪躲,眼角的余光落在灰黑色的鞋面上,轻声说道:“没有,我是想……入伍。”

    什么?

    开什么玩笑!

    徐幸伸手指着魏小乞,扯开嘴角嚷道:“荒唐!你可是女子,自古以来哪有女子上战场的?”

    话虽如此,可南北朝时期也确实有过女将军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

    但是在这方世界的越国还真没出现过女子当兵的先例,即使律法未曾标明,人言可畏也由不得特例来犯众怒。

    不妨细想,一个女人上了战场让一帮大老爷们拿什么脸面见人?岂不叫邻国耻笑本国男子皆是软弱无能之辈?

    魏小乞早猜到徐幸会大吃一惊,反而淡然地昂起修长的脖子不慌不忙道:“西楚纪后亲妹,十四岁时随父兄上阵杀敌履历战功,十八岁时亲率八千弓骑与三万北凉狼骑大战于乱云岭,生擒敌首名将——郝御,一战成名……她难道不是女子吗?”

    徐幸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前两年西楚的纪寒水这个名字时常听老爷子提起。

    现在回想当初老爷子满脸赞许的神情,恐怕不是什么徒有虚名之辈,而是实打实的将门虎女、沙场巾帼。

    如今这位将军府的女将军也年近二十了,却依旧不曾嫁人。

    据传闻,纪寒水的美貌丝毫不逊色于纪后,西楚大部分的才子名士心而往之,纷纷拜倒在她的赤练裙摆之下,求娶亲者更是踏破了将军府的门槛,可是无一人能够达到她所提出苛刻的结亲要求,一个个的全被赶出府外,此后不得再入内。

    态度是很强硬,好在没有脸皮厚的提亲者胆敢第二次擅闯府邸。

    别的不说,光是瞧一眼纪寒水的凰翎刀,胆小者的双股都吓得发软,哪还敢由着性子在门前放肆。

    魏小乞见徐幸不说话,心里边稍稍安定,轻声问道:“公子还有何指教?”

    徐幸摇了摇头,叹道:“话全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讲什么?倒没料到一个小姑娘家竟然有着如此远大的……抱负,实在令我刮目相看。”

    魏小乞似乎不怎么好意思,抿嘴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讨好,“我只不过燕雀之志,公子乃是将门之后、侯府独孙、九天鸿鹄。小乞日后的前程全系在您的身上了……”

    徐幸越听越不对劲,怪不得这个小丫头死活要赖在府里,原来算盘里打的是走侯府门路的心思,欲去战场上谋求一个好出身。

    他微微慌神,要在军中被人发现魏小乞的性别有误,徐府保证会沦为整个大越的笑柄,连忙回绝道:“别想让我给你举荐,我在老爷子跟前没那么大的脸。”

    “公子误会了,我并非让公子直接把我举荐给侯爷。”

    “你要自己去?那我俩都会被打死。”徐幸摊了摊手道。

    养个丫鬟在偏院,老爷子发现肯定大怒,若是这个丫鬟还整天琢磨着上战场杀敌,自己再如何被老爷子宠溺,估计也得脱层皮。

    魏小乞听了也不沮丧,轻轻摇着头,向前迈进几步,等靠近徐幸后,笑意吟吟地道:“我听二春讲,府上的洪泽总卫长最喜好提拔勇武善战的军士,公子若能给我一次展现的机会……”

    “你又不会武功,展现什么?”

    “武功是不会……但我会心法……”

    “你丫懂心法?”

    徐幸都快被气乐了,“那天晚上我想教你习武,你是不是不乐意学?感情自己深藏不漏啊!之前怎么没察觉出你的身怀武功?在哪学的?”

    魏小乞知道公子不会出尔反尔,便不再担心,犹豫了片刻后,如实答道:“小的时候,在闲人街卖茶时遇见一位身穿黑衣的姐姐,我见她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就递碗茶水与她解渴,她喝完后教我背诵了几段复杂拗口的真诀,说是武学心法,让我记在心里,时常默念……”

    说道此处,魏小乞心痛地捂着胸口。

    “就因为这几句心法,我总觉着饿得慌,吃的饭也比常人多了许多,花费了不少银子……”

    每餐花在饭食上的钱财就足够养活一户三口之家了,怎能不让她捶胸顿足。

    “黑衣女子?”

    徐幸一惊,抓住了关键词,连忙问道:“什么样貌?什么名字?”

    魏小乞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回道:“唔……很早以前的事了,就见过一面,名字没问,依稀记得……气质冰冷,衣服上绣着一条红色的长蛇,额头间有一道半寸疤痕……挺吓人的。”

    闻听此言,徐幸的心绪犹如惊涛骇浪翻涌不止,未曾想魏小乞过去竟然见过阿术。

    难道是巧合吗?

    他沉默好半晌,也没继续追问,转身背对少女挥了挥手,表示她可以离开了。

    魏小乞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我的请求……公子答应了?”

    徐幸淡淡地回道:“你还太小,以后看你表现如何再做决定。夜已深了,你还是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