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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奥地利的旗帜

    “卢多维卡一世有着卓越的外交目光,他不愧是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子,巧妙地利用了欧陆各国的矛盾,但只可惜的是刚继位不久的他在政治手腕上无疑是值得令人忧虑的,他虽然有着勃勃的雄心,对于奥地利的内政有着一套宏大的改革方案,但是政治上的不成熟也引发了匈牙利人的不满,更直接导致了维也纳事件,所幸他有着一个成熟的首相——梅特涅。”

    ——《奥地利的阴影》

    莫子愁

    约瑟夫.朗茨克眼巴巴地望着街道上人山人海的工人游行队伍,他瑟瑟地靠过墙边,一列列红色的英国士兵大踏步向工人队伍靠近,“我们需要权利,我们需要投票权!”愤怒的工人高呼着约瑟夫听不懂的口号,一个胖乎乎的军官站在士兵和工人之间维护秩序,而约瑟夫,只能缩到一边,“真是倒霉。”他捂着袋子,拐入了一旁的小巷,小巷里昏暗无比,还散发着排泄物与垃圾混合起来的味道,他差点就吐了,他要抓紧时间赶去英国的威斯敏斯特厅,上帝啊,保佑他吧,保佑他能为奥地利做出点什么贡献。几个人影在小巷中闪过,他咽了一口口水,希望没有什么意外。

    皮靴踏过泥泞的道路,湿漉漉的感觉触及脚底,这可是他攒钱买回来的牛皮皮靴啊!他顾不得那么多,眼前的小巷不知道通往哪里,真是悲哀,昨日与戴维斯先生分道扬镳之后就一直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不管是报纸上突如其来的美国内战,真不知道南方佬为什么能攻入华盛顿!还是德意志邦联会议的无果而终,抑或早上出门的时候钱包被洗劫一空了,没有一件好事。

    “先生。”一阵粗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起双眼,几个衣服脏兮兮的学徒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们身体壮硕,面露凶相,破烂的衣服上满是墨汁与油渍,约瑟夫面带微笑,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为首的男孩扫视了一下他,“你看上去挺有钱的,给我们十便士,我就让你安安全全地离开。”作为一个抢劫犯,你的觉悟未免太低,但是我已经没钱了,孩子。

    约瑟夫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心想要不要拿出什么值钱的东西,身上好像还有一副意大利的怀表,自从来到英国后,我已经失去了差不多半年的工薪了,而且浓重的烟雾还可能带来肺病,“你们为什么不去工作呢,这样不就能养活自己。”刚说出这句话,他就后悔了,如果他们可以养活自己,又为什么会出来抢钱呢?

    “先生,”另一个男孩说道,他的声音十分青涩,但也难掩凶恶的神情,他用瘦弱的口吻说道,“我们从福利院逃出来的,又从面包店逃了出来,求你了,给点钱给我们吧,小威廉没钱看医生,已经快死了,罗比在棉花工厂被机器绞断了一只手,我们也想工作,可总得填饱肚子吧。”

    约瑟夫眨了眨眼睛,那好吧,一个怀表对他微不足道,但对他们却无比珍贵,小巷突然又拐出一个身影,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礼帽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男孩们身后,“小伙子们,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去抢无辜的人的钱财。”男子叼着一个烟斗,他身材高挑,体型瘦弱,为首的男孩发现自己陷入了两个成年人的包围,舔了一下嘴唇,开始有些紧张了。

    “这是五十便士,还有一封推荐信,如果你们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坏小孩,我朋友的面包店就会接纳你们,他人很好,你们不会再饿了。”男子看起来风度翩翩,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首的男孩怀疑地看着男子,“以上帝的名义发誓。”男子继续说。

    他们之间相互对视了一下,“我们发誓。”随后拽着男子手中的纸币和推荐信匆忙地跑开了。

    “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约瑟夫尴尬地笑了一下,走上前去,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叫狄更斯。”男子面带微笑,看起来十分和善,“先生,你看过我的书吗?”

    约瑟夫皱了一下眉头,狄更斯?似乎是英国的一个作家。他摇了摇头,“没有,我是奥地利人。”

    狄更斯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委屈,他拍了拍手,约瑟夫忙说道,“要是可以我会阅读你的著作的。”

    “好啊。”狄更斯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递给了约瑟夫,那本被作者保管地相当好,几乎没有一丝褶皱,上面用英语印着“雾都孤儿”几个字,“我最近在构思着一个老古玩店店主和他孙女的悲惨故事,刚才的事情似乎可以写进去。”狄更斯露出了善意的笑容,约瑟夫想将怀表给他,可却被拒绝了,“以后有机会再酬谢我吧,我要去照顾我的孩子凯特了,我的妻子又怀上了一个孩子,愿上帝保佑我们,再会。”狄更斯匆忙地消失在了小巷中,伦敦果然不缺乏高雅的绅士。

    约瑟夫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急忙地走入小巷,他跨越了一滩又一滩臭不可闻的烂水沟和阴暗的石板,两旁不时有双眼无神的贫民,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挤在暗无天日的烂石板上,约瑟夫走在这绝望的小巷中,贫困桎梏了这里,洒在地面上的只有雾都的阴霾和窒息的忧伤,锈迹斑斑的铁管,墙面脱落的房子,随处可见的排泄物,廉价的香烟味,汗臭味,被撕裂的衣物,小孩的斗殴,约瑟夫咽了一口口水,所幸的是没什么人对他有兴趣,狗吠声贯穿入耳,幽怨的眼神无处不在,这里真的令人窒息。工业革命带来了许多,但也摧毁了更多,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契约,友谊,高尚的骄傲,永不凋落的骑士精神,出手相助的仗义,都被赤裸裸的金钱关系所取代。平民在国王下的压迫固然凄惨,他们要交什一税,供养权力纽带下的国王与教士,但在工厂主的压迫下也好不到哪去,儿童像奴隶一样被锁在纺纱机下,至少国王还不敢让儿童工作十几个小时,财富被摄取,环境恶化,一切的一切都在拷问着人类,这值得吗?

    约瑟夫耸了耸肩,大踏步走出了小巷,怀里揣着《雾都孤儿》,静静地走向威斯敏斯特厅,那座坐落在泰晤士河畔的建筑,庄严肃穆,高耸的塔楼林立于此,仿佛一个沉默的巨人一般久久凝视着英伦三岛几百年来的流金岁月。

    *

    “奥地利外交官,约瑟夫.朗茨克先生?”巴麦尊细细地打量着手中的奥地利皇帝的来信,厚重的牛皮纸上书写着优雅的文字,巴麦尊小心翼翼地放下来信,一个男仆走上来,为约瑟夫沏好了红茶,“这是印度的红茶,请慢用。”巴麦尊用手扶了一下眼镜,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阁下,我代表奥地利帝国的合法皇帝,奥地利大公,被上帝所庇佑的统治者,波西米亚人们忠诚的国王,匈牙利的高贵的国王,威尼斯共和国的庇佑者,德意志邦联的至高无上的主席,西班牙王室的宣称者卢多维卡.弗朗茨向大不列颠以及维多利亚女王致以崇高的问候。”约瑟夫扶了一下单片眼镜,说,“我代表奥地利帝国皇帝来与贵国讨论我们共同的未来。”是的,用历史书的知识。

    “我想,这应该是一次秘密谈判吧。”巴麦尊皱了一下眉头,他端起了杯子,优雅地晃动起来,说,“我们现在被明帝国弄得焦头烂额,说实话,我没有多少时间,说吧,奥地利帝国有什么想法。”

    约瑟夫.朗茨克抬头看向金色的大厅,“阁下,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知道,德意志民族一定会被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所统一的。但是目前来看,似乎贵国对我们有着不少的阻挠,而且,有统一的想法,可能不止于我们。”

    “阁下,你应该明白,我们不会允许一个强国在欧陆上出现的吧,我也不妨说明白了,如果你们打算发动战争,建立所谓的神圣罗马帝国,那我们绝不支持。”

    “先生,如果有必要的交易呢?”约瑟夫轻声一笑,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开空头支票,“我觉得一个强大的俄罗斯帝国,对我们来说是更大的威胁吧。”

    “为什么?”巴麦尊放下杯子,抬起了双眼。

    “我想,贵国想要构建一个反法联盟一样的反明联盟吧,印度就在明的势力范围附近,单凭印度土兵和英军是难以抵御明军的进攻的,如果俄罗斯南下进攻外东北,英俄联军从中东进攻伊犁总督府,那么这场战争的天平完全可以倾向英国,但是,尼古拉沙皇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地出兵,我想,黑海的利益,足以俘获他的芳心吧。”约瑟夫微笑地说,地缘政治,没错。

    “说下去。”巴麦尊说。

    “如果俄罗斯影响到奥斯曼,甚至控制君士坦丁堡,这个庞大的帝国,会不会比我们更能影响欧陆局势?你说呢,阁下?”

    “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我和首相大人所担心的。但是就算你说服了我,也无济于事,议会那帮人很难伺候。如果无法说服议会,那一切都没有什么用。”巴麦尊轻声说道,他在压价,是的,我怎么帮你解决议会的人,难道国土防卫军可以登上你们的领土?

    “我们不能解决你们的议会问题,不过我想,首相先生不是可以提请女王解散议会吗?如果是战争状态下,恐怕更容易吧?你们大可把工人的怒火引向议会,不是吗?你们之前不就这样做过?英国的工人不是在要求选举权吗,那就宣布议会非法,你们只要委屈一下自己,站在工人那边,一切就迎刃而解。”约瑟夫抿了一口茶,说。

    “立法权可是在议会那边,八年前的议会改革也是不得不妥协的结果,我们是可以提请女王来解散议会,不过并非那么容易,告诉我,奥地利想用什么作为交易?”巴麦尊梳了一下头发,雄狮一般茂盛的毛发在灯火下极其耀眼,高耸的鹰钩鼻仿佛钩起了约瑟夫的内心。

    “我们可以抵抗俄罗斯的入侵,一个统一的德意志民族的国家可以完美地阻挡所谓欧洲宪兵的挥师西进,你们真的觉得单凭英法联盟和那愚蠢的普鲁士可以挡住可以武装起上百万人的国家吗?奥地利主导下的中欧地区将是一个有力的桥头堡,作为代价,我们要求英国不得干涉未来我们与普鲁士爆发的战争。”约瑟夫架腿而坐,面带微笑,说。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但是啊,约瑟夫先生,英国人也许可以保证中立,但俄国人和法国人呢?甚至意大利人呢?你们有能力在击败法国人后在打倒俄国人吗?或者把东普鲁士割让给俄国人,然后与俄国人结盟?”巴麦尊端起了杯子,说道。

    “这就需要英国人出手相助了,必要的帮助,必要的交易,西班牙现在正在厉兵秣马,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西班牙打算一雪直布罗陀之仇,如果在你们对明的战争爆发后,这对你们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我们的皇帝陛下可以利用他复杂的家族关系来牵制住西班牙这头复仇雄狮。虽然卡洛斯叛乱中你们帮忙镇压了西班牙的叛军,但是想必你也清楚,四国同盟就是因为直布罗陀而破灭的,伊萨贝拉二世为了巩固她在国内的地位而不至于让教会和贵族叛乱,必须需要一场民族主义的战争。”

    “英奥同盟?”巴麦尊说,“那我们和法国人的关系怎么办?难道为了奥地利就抛弃法国人吗?”

    “阁下,你说过,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敌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约瑟夫轻声说道,“我们曾经是反法同盟中英国最得力的助手,如今可却变成了英法同盟之间的眼中钉,巴麦尊先生,上个世纪我们在巴伐利亚失去的一切,我们都会再次夺回来的,即便与整个欧陆为敌,奥地利也绝不妥协。”

    “外交大臣大人!”一个近卫士兵匆忙地跑了进来,他在巴麦尊耳边耳语了几句,巴麦尊顿时脸色阴沉。

    “约瑟夫先生,我会和首相大人好好谈谈的。”巴麦尊站了起来,礼貌地向约瑟夫伸出了右手,握手之后,“麻烦照顾一下这位先生。”他匆匆离去,约瑟夫不禁有些许好奇发生了什么,难道工人已经冲破封锁去到了议会了吗?

    约瑟夫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随后便跟着士兵离开了这金色的大厅,沿路而去,过道上全是古老的绘画,一幅马斯顿荒原战役的画作与滑铁卢战役的画作并排在一起,这些战役无一例外地改变了英国,更改变了欧陆,他不禁开始思考起未来英国与明帝国必定爆发的战争,正如同《泰晤士报》所说的一样:“在狭窄绵长的若开山脉上绵延的棱堡隔阂了世界上最庞大的两个帝国,在这里,细微的冲突也能引起燎原的大火,争斗,掠夺,残杀,行刺......世界上最难以想象的恶行都爆发在这几百公里的边境上,昔日两国可以为了小小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而抛下接近五万士兵的尸体,那么他们为什么不会为了每年有着上千万白银贸易的马六甲海峡甚至是整个南洋而爆发更全面的战争呢?”明帝国控制了南洋,而英国的扩张也剑指南洋,英国需要一个更庞大的市场的原料生产地,一个输出资本而不至于让本国膨胀至爆炸的地方,而明帝国也渴望主导整个亚洲的话语权,他们必定会有冲突,但战争的结果却是印度人来承担,真是可笑。约瑟夫静静走出威斯敏斯特厅,夕阳垂地,金黄色的泰晤士河正静静流淌,污秽的河水中夹杂着几分清澈,橘红色的大地上是无数林立的塔楼,约瑟夫静静欣赏美景,直到士兵将他带走,直到月亮悄悄升起,直到晚间的煤油灯光打落在他白色的礼服和皮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