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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泣血3

    日暮时分,红血染天。虽说晚霞行千里,落霞已出,明日必为艳阳天,无论何等雨水该是不会来。可那夕阳却艳得厉害,犹如残血,竟染了些压抑之感。

    画凝言站于楼阁窗前外望,身上映着霞辉。白衣被斜阳染色,发间步摇泛着点滴亮光。

    心中,愈发不安了。

    无知的危险,越是折磨。

    “我若是你,必然不会只是在此地无能等候。”

    听到那人声音,画凝言侧过身看了一眼床榻。见那蓝衣女子唇色发白,心想这小孩子一日未曾食饭,怕是要生病。须臾道:“醒了?”

    “我若是你,会去寻血雨来历,让其从根灭绝。”

    “傻丫头……我若有一点机会可以寻,便不会于此地焦心了。”

    “我有法,你可愿?”画颜掀开被子,赤脚走近画凝言。

    “嗯?”画凝言伸手有意去撩开遮于画颜眼前的碎发,却被画颜抬手止住动作。“怎么,睡懵了?”

    “和你说正事,你不用和我打趣。”

    “你说。”画凝言觉这人言语间怎的多了几分成熟感,许是这几日糟心事烦乱,逼得她稳重许多。

    “你身上不是还保管着一块碎影琉璃镜的碎片么?为何不用用?”

    画凝言闻言激动,眸中多悦色,忙问道:“它有何用?可以止住这次天灾么?”

    “当然不是。”画颜抬眸淡笑:“它可逆改局势啊……”

    “何意?”

    “越来越笨……”

    “画颜你直说。”

    “一块碎片,我引动法阵。便可窥天局,逆改局势,化不利为有利。这次……懂了么?”

    “画颜……你如何得知?”

    画颜坐上桌子,拍了拍脚底灰尘。取了桌上一鸡蛋大小果子,一口吞食,咀嚼两下许是未曾嚼碎便吞咽入腹,开口道:“我是镜姬……我知道这些很稀奇么?”

    画凝言看人饿急模样,也无心管顾,闻人言语自是有想试试之意。看人动作不甚规矩近前一步,拽人小臂将人扯下。

    心道我幼时还有上桌的毛病么……画颜今日言行举止怎颇为奇怪,但她言之逆改局势,不知能否行得通……

    “去把鞋穿好。”

    “嗯。”

    画颜走近床榻边未曾穿鞋,却伸舌舔了手指,这一动作让画凝言心泛恶心。这人睡了一觉……疯了?

    “画颜你不舒服么?”

    “你现在应该管的是你的百姓。”画颜低头穿上鞋袜,眼神蓦地多了些阴狠。但神色所变未曾让画凝言注意到,提鞋完毕,抬眸之后又是那副天真模样。“你带上琉璃镜,我带你去改局势。”

    “现在么?”

    “那不然等到你的百姓被雨水淹没再行动么?”

    画凝言终究于此事上有些犹豫不决:“行得通么?此事非同小可,待我同他们商议再说。”

    “你的百姓怕是等不了的……”

    画凝言听着人言,抬眼垂眼间上下打量眼前人。怎的,有些不太对劲……

    眼神落于那人脖上饕餮铃铛,走至人身后淡声道:“画颜……你脖子上的铃铛可以给我看看么?”

    画颜听言心中生怒,猛地转身抬手劈向画凝言。一招未成,一招又起。动作生猛狠厉,被画凝言险险躲过的地方都被抓出几道深痕。招招致命,丝毫不留余地。

    画凝言招招轻松躲过,她自知本就比画颜资历高上几层。

    眼前蓝衣之人动作虽狠,缺不慎利索,略显笨拙,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她不忍心伤她,不攻只守。

    但画颜何故突然变了心性,忆及辛灵子曾问画颜可曾害人,难道……

    正想之时,画颜却突然变了路数。从腰间抽出一根银丝,那银丝末端系了银箭头。银丝控于指掌牵拉,犹如毒蛇吐信,直冲面额而来。画凝言撤身险躲,碎落几缕发丝,才避开那剑锋。

    “你武力精进如此之多?”

    “这得感谢你聪明伶俐,我自然学得快了些。”画颜虚晃一招,画凝言正欲拔出桌上剑抵挡,不料那箭头却突然收回。

    “我是镜姬,体内自有通天修为。我若不是不忍伤你,你有何命站于此地。”

    “你不是画颜……”画凝言持剑相指,“你是何等鬼物,胆敢控她心智!”

    “我确实不是画颜,我是画凝言。”那三字咬的真真切切。

    “你……!”

    “而且你又错了,非是控……而是幡然醒悟。”画颜将银丝重新绕于腰间,走于窗边纵身一跃跳了出去,留话一句:“带着那碎片来找我,如若不然,我让全黎郅陪葬!”

    画凝言只得追奔出去,不管画颜此时此刻心智如何,她总不可放任不管。

    跑近窗口时,见画颜在楼阁门口正抬眸朝自己看过来。那般天真模样,怎会……

    “东西呢?”

    “在我身上。”

    “虞城和画婳呢?”

    “在东区忙事。”

    “原来如此,她们怕是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回不来了。”画颜勾唇一笑,转身便朝西一处跑去。如此路线,是要跳墙了么?

    “画颜!”

    试图喝止根本无济于事,画凝言手握长剑翻身跃下。速跑追人过去,看着画颜翻身跃上墙头,神情稍顿。这几日看她刻苦习武练剑,进步竟如此之快。

    此人要作何,她心中无果。

    总归是画凝言略胜一筹,快要追近时,画颜便将手中丝弦绕脖两圈以死明志。如此做法真让人心惊胆战恨怒不得。怕人伤到,便只得后退几步,保持适当距离。

    一路上跟着人跑到假坳山断崖附近,那人才气喘吁吁停下了脚步。

    “画颜……”画凝言提剑驻足,看人无有自伤的意思,便放心许多。

    弯腰扶膝喘息不止,画颜只觉嗓间干渴,捂着嘴唇咳嗽几声。眼里因咳嗽浸满泪花,抬眸之时有几分楚楚可怜。

    看到画凝言茫然焦急眼神站于那处,心底有些不舍,画颜毫无思虑便跑了过去。

    画凝言没有防备也没有躲,看着那女子伸手将自己紧紧抱住。无所思量,看那孩子跑过来,下意识便伸手将她接在怀里。

    “你到底,怎么了……”

    听着画凝言询问,画颜鼻尖一酸。将人又抱紧了几分,唇角略撇委屈说道:“我演的戏是不是很真,没吓到你吧……”

    “?”

    “不要怪我,若我表现得正常,你会觉得我小孩心智,胡言乱语信不得,便不会来追我了,说不定还要砸晕我不让我乱事。”

    “你在说什么?出什么事了么?”画凝言见人话语委屈,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道:“你没事就好……”

    “有人要杀你,我便把你引出来了。”

    “何人?你是如何得知?”

    “不知,我在梦中见一人要密谋杀害你,是在今日太阳落山之前。”

    “那是梦……”

    “你看,我就说你不信。就算信了,说不定还不快点逃命,还要拿着你这把丑剑和人拼命。”画颜咬唇气极,眼底又染了泪滴,把人推开抬眸大声道:“我这铃铛是为吐梦之物。我发现……若受它影响做梦,那必然是为将要发生之事。”

    “你受它影响做的梦都会成真?”

    “是。好多次了,本来没放在心上。每次梦境有一颗铃铛出现的时候,那梦必然会成为现实。”画颜伸出手指盘算,须臾道:“怕是有三四次了。那几次都是吃饭喝茶的小事,而这次梦到的可是大事,我便只好引你出来逃命。”

    “这样……”

    “是啊。你信我?”

    “傻丫头,我怎会不信。”

    “你居然信。你不觉得我是个九岁孩童,满口皆是玩耍之言,不可信以为真吗?”

    “你不同,你是我的九岁丫头。”

    “那我还废尽心思想了好久……想着如何演的真切才会让你信任我被鬼祟附身……”画颜低眸鼓腮,口中喃喃道:“本来在穿鞋时候还试着做个咬牙切齿的阴暗脸,怕戏过多你一掌把我拍晕。”

    说着画颜伸出指头,从袖口放出几根烤鱼铁签子。

    画凝言这才知晓画颜指掌的厉害的原因,竟是藏了这物什。

    “你梦到了何?”

    画凝言心底有些忐忑,她自是信画颜所言,因她脖间铃铛确实不为俗物。又因她自己非是信口开河之人,虽非聪明绝顶,但亦非是愚昧痴傻。

    现下画婳与虞城皆于郡主府外,该是不会有何等危险。

    “一男子,黑色帐幔后同另一人说着悄悄话,我看不清他的脸。”画颜细细思考,生怕忘却了何等细节之处。“说是……要在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取你性命。”

    “何种方式?”

    “这我便不知了。”画颜扯上画凝言袖口,抬眸哀求道:“你别回去好不好,我们在这里呆着。等到太阳落山了,你就安全了。到那时你若想做何事我不拦你。”

    “好。”画凝言伸手为那人拭去眼角清泪,宠溺摸了摸那人脸侧。如此跌宕之日究竟何时才可平复,心终究会累的罢。

    正当画凝言安抚画颜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男子笑声。那声音多嘲讽,夹杂着几许肆意乖张。

    “真不怕死么?满郡皆封,还敢出来闲逛。”

    画颜闻声忙躲画凝言身后,逆着斜阳看清来人,才稍微放心许多。不过那人眼色诡谲,万万不可亲近。

    “道长,多有得罪。非是不守家中门,实在有所原因。”画凝言见人走近,回应而道。

    “随你,我不想听什么粘牙道理。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那人一甩拂尘,瞥睨画颜一眼。

    “不可无礼。”

    一人远处走来,画凝言侧眸而望,心下见喜。欠身行礼道:“胥道长。”

    “郡主,于此地为何?”胥荆还礼后,伸手握住辛灵子手腕,将人扯于身后。

    辛灵子被人这么一扯,手腕生疼了片刻。徒弟就是徒弟,比不上萍水相逢的美娘子。心下更是嗤笑不已,背朝着众人看了夕阳风光。

    “画颜告知,有人意欲今日太阳落山之前谋害于我,便于此地躲避一时。”

    “嗯。”

    胥荆淡声回应,让画颜心中更为不解。如此仙道之人,该是更为小心翼翼。今日怎的,这些人对我所言皆是信任。难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么?

    “师尊,他们二人?”辛灵子转过身瞧看那二人,果真越看越有趣。

    “碎影琉璃镜之因。”胥荆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脸上皆为无奈,又有几分担忧。他心知镜姬活不长久,看此人天真无邪模样,又想及她日后要承受之苦,心中有所悲怜。

    “怪不得你叫她镜姬。”辛灵子扯唇又道:“不过这个,看似脑子不太灵光?跳脱得像个傻子。”

    “非是。不知镜影化形之时遇到何事,让镜姬的年岁停留在九岁。”

    “老皮稚子。”那男子嗤笑。

    “不可胡言乱语。”

    “哈哈哈哈是。”

    “劣徒玩闹,无心之意。”胥荆侧眸瞥身侧人一眼,眼神之间是为无可救药。

    “无碍。辛道长快人快语,我有幸相识。”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辛灵子舔了舔后牙槽,用拂尘扫了扫脚前尘土,“我至今记得见你第一面之时,你周身染血。本以为是个将死之人,如今依然活着,果然一把好命。”

    她想起来,第一次见他时,是生死逃亡去往墨白山庄那天。

    此人言语让人不甚舒服,似是针尖抓挠,让人一时无法接受,亦让人无法反驳。画凝言神滞片刻,无再说言。心中暗想,此人究竟是为恶善,我竟一时难以评判。

    “好啊,潇罗郡主好大的架子。让本殿追逐到此给你请安。”

    一阵熟悉声音打断了画凝言思绪,寻着声音看过去时,却不见人影。

    “师尊,这热闹我们要凑么?”

    见胥荆未曾说话,亦未曾有动作。不知其人要进要退,辛灵子只得跟着闭嘴看戏。但总觉得看戏的距离近了些,扯唇伸手抓上胥荆手腕,往旁边走了走。

    胥荆未曾拒绝,因此时不知情况为何,不可贸然行事。帝都中人恩怨,瑶谍山向来不插手。这是他生来之本分,亦是向历代帝王许下的诺。

    画凝言指腹推剑出鞘三寸,屏息凝神冷静回道:“无心失礼,还请见谅。”

    一语罢,便从三个方向冲出一队黑甲兵马将画凝言围困。来人百人有余,为首之人便是凤栖梧。

    “画凝言,她是何人?”一男子手持黑扇从兵马留出的小道间走过,近于画凝言身前。轻功了得,走路之时竟没有掀起一丝尘土。

    “大殿下,怎的关心一籍籍无名之徒?”

    听此人问话,画凝言知晓其人来意。将画颜挡于身后,弯眸淡笑回应。

    “她该不是何等——上不了台面的——‘籍籍无名之徒’罢。”

    男子声调极其骄奢,贪婪之意于面上,挑衅意味之浓,似要将那蓝衣女子噬于掌中。

    “大殿下,繁忙之物甚多,何必专注于一女子身上。”

    “本殿所忙皆为正事。此人,亦是正事一桩。把她交给我,余事不问,保你衣食无忧乐得其所。”

    “她有何用,让大殿下劳心挂念。”

    “唉……”楚胤貅露齿而笑,将折扇扇尾抵于臂弯,从身边的凤栖梧手中取过一张图纸,递于画凝言头顶。“看看?”

    画凝言瞥眼左右,见他们无有攻击意思,便抬臂将图纸接于掌心。打开一看,那纸中所画之物——竟是碎影琉璃镜。

    “认识么?”楚胤貅朗声而问。

    “殿下过誉,我见少识少。如此之物,我怎会知晓?”

    她怎会不识?可是这图有所纰漏么?还是她有意扯谎。楚胤貅瞳孔微震,强制定压心悸。细想些许,咬齿冷声:“记忆真乃废物。既然如此,本殿说说亦可。此为一宝,是你昔日王府之物。”

    “殿下太看得起我。府中宝物,只闻其名,至今未见。”鼻前轻嗤,画凝言扯唇淡笑,嘲讽之意皆在冷笑声中,“大殿下从何处得来的图纸,与其在我这里兴师动众,不妨去探探身边是否有内鬼混淆视听。”

    “不必同我逞口舌之能。”楚胤貅甩袖将图纸扯回塞于凤栖梧掌中,眉上带厉说道:“我已承帝后之令,于盐素州定下法阵,专去破你对父帝之局。”

    “你欲构陷我何?”

    “父帝仁慈,许你活命。你借此等宝物蛊惑人心,本殿言之可错?”楚胤貅眯眼勾唇,沉声论断,字字皆为镇压。

    “有何证据?”

    “你不肯向帝献宝,必有诈。我得一仙师,略施小法,便可凭意念得知散藏于四处的碎片究竟何等的形状。”

    画凝言此时心中明了,此人可复原碎影琉璃镜模样,竟是有仙师指点。抬眸望向黑甲兵马身后的二位道长,竟有些失落之感。

    辛灵子听到那二人谈话,笑得下颌发麻。脚指头想想也知道,那废了将近半年时间才用意念窥破——散藏于各处的琉璃镜碎片究竟何等形状之人,究竟是为何等人才。

    真是瑶谍之辱。

    呸!真是可喜可贺,总算不是个废人了。

    “师尊?他是不是想要铃铛?”

    “嗯。”

    “给他不就可?或是抢铃铛亦可,何必啰里啰嗦在这唱戏。”

    “铃铛取走,镜姬便会失命。”

    辛灵子抬眼侧眸扫视那蓝衣女子一眼,心道:“怕是铃铛早已与她血脉相连。老跛妇不肯交人,而楚胤貅怕是不敢肆意血杀她,这两人应该是帝默认庇护的。”

    “那,你欲何为?”画凝言心知肚明,再否认下去已是无用,不如知晓其意,再做打算。

    “这宝物底端有一处空缺,该是还有何等物件。”楚胤貅抬臂一指画凝言身后蓝衣女,压眉而道:“此人是为异人,本殿派人盯她许久,她脖前铃铛怕是为宝物底端坠子。”

    “单凭猜想,大殿下不怕自取其辱么?”

    “如若错杀是为本殿唐突,放过她,才是本殿今生之辱。”

    “无耻。”

    “画凝言,舍她一人,保你之命。本殿苦口婆心如此,你不识抬举?”

    “殿下的苦口婆心,我不要也罢。”画凝言拔剑而出,眼神冷厉非常。

    楚胤貅摇头觉人无知可笑,转身甩袖负后,冷声一道:“取到铃铛者有赏。”

    “殿下说了,取到铃铛者。免九族药税,可离军队,赐药田千顷,回家同父母妻儿团圆。”看着楚胤貅离开,凤栖梧揣了揣袖口跟了过去。拍了拍身侧一兵,笑得眼角褶皱几许,一副诡狐模样:“都去争吧,机会一次,别误伤了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