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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满江红

    岳将军的住所周围也是熏着艾草香,这院子里静悄悄的,乐琪的住所在后院,扬子的客房在二进的中厅旁,他们回来时候都不见人影走动,却见中厅内亮着烛火。

    这中厅虽然不是前厅议事时候的灯火通明,但是这微弱的烛光像愁绪凝结的眉头,不肯展开爆裂的灯花,幽幽然灰暗。

    “岳将军还未去安睡,”乐琪悄悄的与扬子说道:“进去看看?”扬子“嗯”了一声,两人轻脚地走进去。

    岳将军见有人进来,坐在案前的他抬头看了他们,说道:“是郑扬将军和雁儿啊,请坐。”

    乐琪和扬子在岳将军的案前席地就坐。

    乐琪见茶水已空着,便起身给他们都倒了茶水。

    “岳将军,您吃过晚饭吗?”乐琪问道。

    岳将军点头,说道:“两位还未去歇息?”

    乐琪见岳将军身旁没有人伺候着茶水之类的侍卫,她想应该是岳将军让他们都去休息了,他想自己安静的坐着,便问道:“我们俩是不是打扰岳将军了?”

    “哦,没有,两位愿意陪我坐一下,也好。”

    扬子问道:“岳将军,明儿可以就动身回朝?”

    岳将军说道:“郑扬将军,你是陛下派来督促我的,我知道,只是有件事与郑扬将军商议,能否延迟几日回去?只是,是否会让郑扬将军为难?”

    乐琪问道:“岳将军,您是不是想把金兵赶走,完全收复开封,起兵打到燕京去?”

    乐琪突然感到自己突兀,问的不明就里,其实自己明明知道这段历史的。

    岳将军看了乐琪一眼,眼睛里露出一丝亮光,但是,这一丝的亮光陡然没有了,重回了灰暗的眼神。

    岳将军说道:“某与郑扬将军商议宽限几天是为了这里的百姓,想妥善安置好这里百姓,免遭金兵荼毒。”

    扬子听了,说道:“岳将军尽管安排安置百姓,陛下面前我会如实禀奏,为了百姓的安危,我郑扬一介小将算不了什么。”岳将军拱手一谢。

    此时谈妥,岳将军神色好了许多,不再那么灰暗的感觉,乐琪问道:“岳将军,想问您个事,我有些唐突,您不要介意。”

    “无妨,雁儿请说。”乐琪惊奇的发现,岳将军已不再很客气的叫她雁儿姑娘了,他已经把乐琪当成了一位至亲后辈了。

    乐琪说道:“岳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可不可以先把金兵赶出燕京直捣黄龙后再回朝。”

    乐琪看了扬子一眼,扬子眼睛里也出现了亮晶晶的光彩,乐琪知道,如果岳将军这样决定,扬子一定赞同。

    岳将军沉默了一下,说道:“不瞒雁儿,岳某也想过,其他将士们也是如此提过,岳家军进军到开封,其实数日前粮草已经没有供上了,现在将士们吃的粮食是岳某的俸禄和义军的捐献,但支撑不了多久,岳某又怎能伤害当地百姓和义军勇士们的生存处境,怎能用他们的饥饿来奉献。但接济也只能一时,无朝廷支持,只怕难以持久。”岳将军说了当前的困难。

    乐琪想,岳家军军纪严明,断然是不会伤害百姓的,又不会像其他的军阀土匪胡乱扰民。

    乐琪说道:“岳将军,其实您心里很清楚,如若朝廷上下大力支持您,您和将士们一鼓作气能直捣黄龙!.....只是您还有难以解决的一个棘手的问题.....”

    扬子疑惑地看了乐琪一眼,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岳将军似乎欲言又止...

    乐琪见此说道:“岳将军,此番回朝,如果秦桧奸相害您,咋办?”

    扬子惊讶地看了乐琪一样,这秦桧不是她姑父吗?怎么乐琪说奸相说得如此的坦然。

    岳将军倒是哈哈一笑,说道:“雁儿深明大义,沙土里拌着黄金,岳某深表敬意。我一直觉得雁儿与他人不同,终究是前朝的王圭王丞相的后代,有着爱惜岳某的尽忠之心。”

    乐琪苦笑了一下,心想:王圭尽管忠于国家,可是他的后代,秦桧的老婆王氏可是遗臭万年,被千百年后的百姓厌恶唾弃,万世不得抬头。

    乐琪心里又想了一下,如果岳飞将军拥兵自立呢?这个想法乐琪是不敢在岳飞将军面前提起,因为,她知道,岳将军绝对不会拥兵自立,他是一个尽忠为国之人,古代的忠臣是宁死也不想被身败名裂,被后世诟病。

    岳将军似乎看穿了乐琪的心思,微微笑道:“雁儿,岳某戎马一生,竟然有雁儿能成为知己,此生实乃有幸。也感谢郑扬将军愿舍弃自身的安危,为这里百姓谋福,岳某无以为报,只能施以一礼报答郑扬将军。”

    岳将军起身对着扬子就施以大礼,弄得扬子赶紧还礼,嘴里说道:“岳将军,扬子不敢、不敢受礼啊!”

    乐琪感到此时的气氛甚是凝重。

    扬子说道:“岳将军,此番陛下如此催促,岳将军先回京待命,若以后再有良机,再踏平番虏。”

    岳将军长叹了一声!

    室内的气氛很是凝重,乐琪也一下子觉得想不出什么话可说了!突然,乐琪心里一动,她记得岳将军的那首词《满江红》,便打破凝重的空气说道:“岳将军,您的一首词满江红我甚是喜欢,您能否写个墨宝让我们欣赏?”

    岳将军眉目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乐琪是从何处得知他的这首词,此刻,他默默转身走到书案前,用劲的磨了墨,铺上宣纸。

    蘸墨写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往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

    乐琪在旁边观看,心里还是感到如梦如幻,这可是岳将军写的亲笔满江红啊!

    这满江红在书本中读过,虽然后来忘了背诵不出来了,但是这篇爱国思想的文章,老师是讲述过岳飞抗金的故事,乐琪记忆尤深,居然此刻乐琪能亲眼看到岳将军倾心挥毫。

    这篇永久传世的文章,乐琪很是激动,在书案前念得十分熟练且又快,甚至没有丝毫的拗口,曾经在学校里可是背的滚瓜烂熟,虽然后来忘了,但是一旦接触,记忆就像陈年的酒香,滚滚而来。

    岳将军和扬子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乐琪念这首岳将军刚写的词,不合常理的熟练,扬子更是睁大他的眼睛看着她。

    乐琪感到自己失态了,有些脸热地说道:“岳将军壮志冲天,这词气势磅礴,我看得自然热血沸腾,难以抑制激动,心神俱往,全神贯注了。”

    扬子试着对着这篇满江红也读了一遍,结结巴巴并没有乐琪读的那么顺溜,但是他极喜欢这幅文章,拿着这幅文章爱不释手,说道:“雁儿对岳将军的崇敬,扬子一直身受体会,岳将军,末将在心里一直敬仰您,我学文不多,只是粗汉一个,岳将军的字滂沱大气,末将特想学学将军的气势。”

    岳将军见扬子拿着那幅文章不撒手,微笑道:“郑扬将军不用客气,将军和雁儿虽然年少于我,行事却是大义,我深表敬意,也视二位为忘年知己。如若不弃,这字就赠与将军吧!”

    乐琪其实正想讨要,见扬子拿着要学练字,笑着说道:“怎么,小郎中也想练字考状元去吗?给我!”

    手儿一摊,扬子脸儿一羞,赶紧把那幅字卷好,递给乐琪,岳将军见状,不禁哈哈一笑,说道:“纵有忧愁万千,被你俩这小家伙一闹,顷刻化为乌有。郑扬将军喜欢,回京多写些送你,今夜已深了,两位好好安睡。”扬子和乐琪拿着那幅字拜谢出来。

    这几天岳将军整肃了大军,启程在即,百姓迁移的工作忙了几天,百姓们带家拖口的,都来衙门前向岳将军告别,离别时候哭声震野,岳将军送别百姓说道:“老少乡亲们,岳某万般无奈,为不使乡亲们遭金兵荼毒,只能让大家背井离乡离开此地,今陛下十二道金牌催促班师回朝,万望乡亲们谅解。”

    此地的百姓见岳将军伤感,哭声更是起伏不止,岳将军令军士们护送百姓走远,才安心的启程临安,回京复命。

    一将军骑着马“哒哒”地跑到乐琪和扬子的面前,乐琪定睛一看,这不是齐风大哥嘛!

    齐风向两位抱拳说道:“雁儿姑娘,郑将军!”

    乐琪惊诧问道:“齐大哥怎么知晓我们在这里?”

    齐风说道:“末将奉岳将军命,安置这里百姓迁移,我的一个手下,以前在山上时见过雁儿姑娘的,雁儿姑娘可能忘却了,他曾到岳将军这里奉过差事,见雁儿姑娘在此,向我禀告,我便飞速赶过来,幸好来得及能见着一面雁儿姑娘。”

    乐琪很是高兴,这人生有缘终能再次相见,只是,相见却又是别离的开始,只叹人生无常。

    简单的寒暄,却是道尽情义,这次相逢,又是何时再能相见?也许再也见不着了...

    告别齐风,任一路尘土飞扬,黄沙如幕,遮挡了远远送别的人形。

    扬子陪着乐琪坐在马车里,一路上乐琪心事重重的模样,扬子再三的询问,乐琪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趴在窗口看沿途的风景,沉默不语,这与以前的乐琪是完全不同的个性表现,扬子感到不解,这雁儿怎么就变得这么的心事缠身的,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

    扬子当然是不会知道,岳将军班师回朝的事又不是一次二次的,这朝廷之事几次三番左右不定的决定,扬子是看在眼里的,很是正常的常态,但是与乐琪来说应该是根本就搭不上边的操心。

    扬子还是忍不住的说道:“雁儿,你是不是想起杨再兴杨将军了?”

    扬子不提则罢,一提乐琪更是懊恼在心,悲从心来,眼泪就像谷子似的滚落下来。

    吓得扬子赶紧安慰,说道:“我说错了,错了,不该让雁儿勾起难过的事。”

    乐琪抽搭着不停,自从杨再兴离世,乐琪深切地感到残酷的事实其实离自己并不远,来到这个古代,一直来都是像看电视剧那样的看着事态的发展,自己在这个世界玩得不亦乐乎,但是与这些古人深入的交往,不自觉的融入了他们的情感和生活之中,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是让乐琪由心的关心起来,毕竟自己接触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屏幕上的形象。

    十二道金牌的故事,乐琪在现代是知道一点点,因为老师上课时略略讲解过。

    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乐琪本来是不知道十二道金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只是记得十二道金牌的事情一来,岳将军岳飞,这个近千百年来的被世人颂扬的民族英雄,他将被奸人陷害,也将不久于人世。

    乐琪知道结局,却是丝毫都无能力来改变,因为这是历史的走向。

    而现在,却要亲眼看到她心里所崇敬的岳将军、可爱充满活力的岳云,经常一脸严肃却是内心很热心肠的张宪将军,都快要与生命决绝了。

    其他所有人的结局乐琪不知道,而这三个人乐琪是知道结局的,这让乐琪心里很是难以接受。

    她伏在扬子的腿上哭,扬子是个学医者,他知道乐琪是在宣泄情感,他摸了摸乐琪的头发,说道:“雁儿,哭过就行了,杨将军知道你思念着他,不要哭累着,伤身体的。”

    乐琪好不容易情绪才稳定下来,对扬子说道:“扬子,岳将军快要被害死了。”

    “雁儿不要胡说,官家只是不想与金兵交战,议和让百姓生息而已,岳将军是国之栋梁,班师回朝也是让军士们休养生息,况且秦丞相对陛下说了,历年的交战,民困国乏,岳将军如果深入,恐怕也有危险。雁儿,官家与秦丞相都是非常抬爱的岳将军,怎么会让人给害死了呢,不深入抗击金兵议和是国策,是让百姓都过上太平日子,没有战事,且百姓不再为交许多的税负减重,雁儿不要多想,再说,韩将军和张俊将军们与金兵交战败多胜少,也没被官家惩罚,官家不会轻易让岳将军被害死的。”

    乐琪问道:“扬子,凭你的观察,岳将军深入攻打金兵,胜算的把握有多少?”

    扬子思绪了一下,说道:“按我的性子,不管胜败如何,定要乘胜追击,眼看大好河山快要收复,却被生生拽回,朝廷百姓上下如若再熬一熬,凭岳将军的作战能力,定能将金兵击败,最起码燕京之地都会被岳将军收获。”

    “那你说官家怕什么?为什么不让岳将军攻入金地?”乐琪不解的问道。

    扬子说道:“我位末言轻,朝廷之事也轮不到我参论,私下时候,官家也不与我谈论朝廷之事,我只是一个被派遣的官员。按我作为一个医者私下的一种想法是,官家这些年历尽苦难,身心受到重创,阳事不升,肾衰胆怯,全凭药物支持生活,虽然还年轻,但他的胆儿小了,思虑又过多,重大的决策都以求稳为目的。”

    乐琪说:“也是,咱们作为医者,会考虑这个方面。其实你不参与朝廷的议事,我是最放心的,你本是一个小将,也无雄才大略做大将军,燕儿公主也心地善良,又爱你极深,如果你们一辈子平安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扬子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雁儿,只要你过得好我最高兴。还有一件事告诉雁儿,我来传旨前,秦丞相叫住我,托我一件事,说如果见到雁儿,务必带她回他的府上,她姑母思念她成疾,希望你陪着你姑母,他说,毕竟是亲人,总要住在自己家里好有个照顾。”

    乐琪不屑地说道:“秦桧老贼哪里是为我好,他一定是接到金兀术的急信了,控制我在他家里,等候时机再送往金国。”

    乐琪想了一下,说道:“看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原本想住到老家去,想与我外公外婆一起平静过日子,如今是老家回不得了,回去也安静不了,住在谁家都是灾害,还是住在他相府上吧,不过,我自己会长心眼不会再受骗了。”

    扬子说道:“雁儿,以后任何事都要告知我,就是拼了命我也要护你周全。”乐琪点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