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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栖霞岭下

    雪化的日子更冷,直到阳光再次的照射,才让地面干燥了许多。

    扬子从桂花树跳下时候,乐琪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急切说道:“扬子,岳将军和岳云、张宪将军他们被葬在何处?”

    扬子说道:“岳云将军被葬在了栖霞山岭下,张宪将军肉身被宰割了多块,到处撒了,也无坟墓了。”扬子黯然地说道。

    扬子见乐琪黯然无言,便说道:“我找了隗顺,隗顺说岳将军的遗体就躺在风波亭,只盖一张破席。隗顺实在看不过去,与几个小卒一起,就附近之地偷偷地葬了。”

    乐琪问道:“无字无碑吗?”

    “怎么敢有字碑啊,大宋律令,谋逆罪人都是斩首示众,嚗尸荒野、不得好好安葬!”

    乐琪流泪了,说道:“岳将军戎马一生,没被马革裹尸,却被沉冤而杀,连葬都不能有一块地,胡乱葬那里,以后想拜祭也找不着,不行,无论如何也要得想办法找个干净地把岳将军安葬了。扬子,事不宜迟,我想出去找隗顺,大黑夜也不能从侧门出去,守夜的老仆不会放行,帮我从桂花树上翻墙出去。”扬子说道:“好,我托你上树,你小心些。”

    一番惊险的翻墙,好在墙上的冰雪都已经融化了,没有在翻墙过程中受伤。

    隗顺没在当值,早早休息在床。

    扬子拍了拍他家里的柴门,叫道:“隗大叔开开门,隗大叔开门。”隗妻听到亮了烛灯,裹着棉衣就出来了开柴门,说道:“是谁啊!我家当家的喝多了酒,睡着啦。”

    “隗婶,我找隗叔有要紧事,能否把他喊醒?”

    “哦,我把他叫醒。”隗妻进入房中,摇了摇睡着的隗顺,隗顺嘟哝着不开心的说道:“才睡着,叫我做什么?”

    “有客人来了。”

    “谁啊?”

    “不认识。”隗顺脑袋一清,快速地起床穿好衣服。

    隗顺走到堂屋一看,见扬子和乐琪正坐在他家堂屋的椅子上,忙上前见礼,扬子是有军衔的将官,隗顺刚要下拜,忙被扬子扶起。

    “隗大叔不要多礼,我们夜里造访,请见谅。”

    “哪里,哪里,郑将军来访,小可家里蓬荜生辉了,郑将军和小娘子请上座。”

    “隗大叔,我和雁儿姑娘的来意是想问问你,岳将军的遗身葬在风波亭哪个地?想去拜祭行吗?”

    “郑扬将军哪,那是风波亭旁的乱葬地,无字无碑,朝廷钦犯都这样乱葬的,年岁长了,谁也不知道里面葬的尸身是哪个,本来是岳将军遗身是不能安葬的,就乱抛在地上,是小可和几个狱卒敬慕岳将军,实在看不过去,就一起商量就近把岳将军给葬了。”

    乐琪说道:“多谢隗大叔仗义!”说着就给隗顺行礼,隗顺忙说道:“小娘子,小可不敢受礼。慌得他赶紧从椅子上起来,来搀扶乐琪。

    乐琪说道:“岳将军死的冤屈,他是我最崇敬的英雄,奴家与岳将军一家有些渊源,您也知道,我这里代岳将军家里人向隗大叔行个谢礼,是应该的。”

    “小娘子请坐,”隗顺说道:“我知道小娘子是岳将军的亲朋,岳将军被冤杀,我们底层小卒看了都是愤愤不平,只是,岳将军他也是必死无疑的,姑娘,郑扬将军,你们节哀。”

    乐琪一听隗顺说出岳将军必死无疑,她特想问问一位底层的狱卒老人也能知道的缘由,虽然乐琪知道关乎国事非她一个小女子能清楚明白的,她也知道金朝也有杀手锏来对付宋朝,但是在乐琪的认知里,还是想不通岳将军劳苦功高,丰功伟绩,应该是封妻荫子,平步青云,怎么就是这个下场呢?

    “隗大叔,我特想知道岳将军到底哪里得罪了官家和秦相,他们非要置他与死地,您与我说说。”

    隗顺喝了口热茶,说道:“小可也只是猜测,但与小娘子说来无妨。岳将军抗击金兵,一直说要收回旧部,迎回二帝,官家虽然表面赞同,内心岂能同意,这老皇帝和他兄长都是皇帝那,他们若回来,官家如何做才能适合,若谦虚退让皇位,两位皇帝若有一位果真就位,你叫官家如何是好。若不退让皇位,恐天下人言大逆不道,人言可畏啊。”

    乐琪说道:“我见过老皇帝,他说过,若回到大宋,他是想明白的,绝不再做皇帝。”

    隗顺看了她一眼,说道:“小娘子,只是你一人知道而已。”

    隗顺又说道:“这事赵家谁做皇帝,众人也只能褒贬不一了,各有自主的想法。小娘子你想啊,岳将军抗击金兵要打到金兵老窝,救回二帝,现在的官家本就帝位不稳的,岳将军拥有重兵,若要拥立老皇帝就位,这现在的官家是毫无能力与之抗衡的。岳将军本就功高震主了,这里面的事,深着哪!”

    这老狱卒看得透世道,竟是不凡之人,他说的与金兀术说的同出一辙,乐琪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人不是神,是人总有自己的观点和执拗,赵构是个内心深邃的人,防患于未然的事一定是他想得最多。

    乐琪想,可能也不止少数民众能想到的这一点关于杀了岳将军,比如,宋朝皇帝喜欢重文轻武,怕武将拥兵自重,赵构经历过许多的武将谋反,差点遭受不测,他虽是皇帝,但是他也是一个食人间烟火的人,他只是一个因为唯一的血统关系被推荐上去的皇帝而已。历史上胡作非为、残害忠良、残害百姓的皇帝多了去了,除了杀岳飞这件大错事,乐琪确实也找不出赵构其他的大错。

    作为一个医者,乐琪对于赵构的人生痛苦经历,却是感到唏嘘的。

    赵构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他的胆怯自保,偏安一隅的思想也许是他的时代必然的结果。

    扬子听着他们的谈论,说道:“隗大叔,我位小人卑,只服从将令,也无能力操心国家大事,碍于国法无奈。只是岳将军被胡乱地葬在那里,他的后人也不便于祭奠,隗大叔,你有法子把岳将军遗身给偷出来,我知道,一个小卒这么做,这是要犯杀头之罪的,对你勉为其难了。岳将军一生为国为民,我身为大宋的将士,也无岳将军的雄才伟略,只能望其项背。我和雁儿想为他的家人做件事,把岳将军偷葬出去,让他的家人今后能找到他的坟墓。”

    隗顺点头叹道:“那个乱葬坟,以后葬的人多了,也不知道哪一具遗体是岳将军了,你们说的也是个理,如要偷出来,也要趁着过年,各府拜年的热闹劲,无太多人注目。这样,事不延迟,明日是我当值,当值的几位兄弟是我一起安葬过岳将军的,明晚大门值勤的是我儿子,是绝佳的时机,错过了不知何时了,明晚郑将军和姑娘安排好马车在门外来接我,这事,须得当机立断。”扬子和乐琪马上答应,闲聊一阵就告辞了隗顺。

    栖霞山下,寒意阵阵,山上隐隐地积雪在黑夜里透着微微的、萤莹的光亮,退光了落叶的乔木一簇簇、一丛丛如同训立的士兵,岿然不动,仿佛随时听从主帅的将令。寒鸦惊起,湖水幽动,而于此地长眠的,却是一位流芳千古的民族英雄之魂。

    隗顺和几位狱卒把岳将军遗体背出来却很顺利,没有遇到惊险,也许朝廷此刻早已安心,再也无所顾忌,这过年的庆功酒,早灌满了他们君臣的同心。

    坟坑在几位狱卒的用力挖掘下,已具形状,隗顺、扬子和几位狱卒在大冷天都挖得热汗冒出。

    马车上抬下岳将军遗体,工整地安放在墓坑里,扬子、乐琪、隗顺和狱卒们恭敬地三叩首拜祭岳将军,准备填土安葬。

    乐琪突然想起来,说道:“隗大叔,这岳将军墓地也不能安放墓碑和刻字,这以后怎么能让他家人找到呢?”

    隗顺不知何时竟然拿来两棵桔子树,说道:“我都有准备,以后在墓前有两棵桔子树的就是岳将军,这个做记号很不错。”

    乐琪点头,墓土一锹一锹的往里填,乐琪突然说道:“停一下,等等,”众人不解。

    乐琪说道:“隗大叔,各位哥哥们,这橘子树种在墓前固然是好的,容易辨识,只是,万一橘子树没种活,或者别家也是同样墓碑名、也效仿种橘在墓前,岂不是辨识不清了?”

    扬子说道:“雁儿真是想得周全。”众人称赞也是。

    乐琪退下手腕上的、两只雁儿的父亲给她的玉镯,她抚摸了一下,递给隗顺,说道:“隗大叔,这玉镯是一模一样的一对,一只放在岳将军身边,还有一只我想放在岳将军后人手中,如若今后岳将军遗骨得以重新安葬,此玉镯也可作为标记,只是岳将军的坟墓祭扫以后都拜托隗大叔了。”

    乐琪向隗顺深谢一礼,扬子惊讶地说道:“雁儿,这可是你娘留给你的信物啊!”

    乐琪说道:“我娘是永远在我心里,没有信物也是在我心里的,若有缘,没有信物也是能见着。”

    正月初八,赵构宴请各品级臣下家眷,早饭后,王氏告知乐琪换好衣裳一同赴宴,乐琪说不去了。

    秦桧说道:“官家已经下旨了,你不去是抗旨之罪,雁儿,赴宴也不算什么难的差事,去去就可以。”

    乐琪厌烦地说道:“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雁儿,你有什么事烦心,告诉姑母?”

    “告诉你们什么用,也帮不了我。”

    王氏说道:“你姑父贵为当朝相国,还有什么事他办不到的?”“岳家的事就办不到!”乐琪气呼呼地说道。

    秦桧站起身,手捋了一下胡须,慢条斯理地说道:“岳家的事着实难以处理,姑父知晓你与岳家有渊源瓜葛,近日也与陛下和众大臣商议,不追杀岳家家属子嗣,改为流放岭南。”

    乐琪一想:岭南不是现代的广东地区吗?柔福儿也在那边,想必也好有个照应。乐琪不知道,在古代,岭南地区炎热潮湿、瘴气密布,是非常贫苦的地区,并不是“日啖荔枝三百颗”那个浪漫意境里,但乐琪听此,却是心里稍觉安慰。

    连日的宫廷酒宴,乐琪悄悄地看了一眼赵构,见他虽然带有倦意,却是满脸喜悦,也不时的朝乐琪坐的地方看过来。

    乐琪也没吃多少,她觉得压抑,便悄悄地溜出来,她想到秀月的宫室里休息一会。

    刚经过一花园,见一梅花探头墙外傲放,乐琪看得痴迷,想伸手攀一枝送给秀月,竟够不着,努力了几次,还是碰不着。

    这时,身后有一双手伸上去,轻轻地折了一枝,递到乐琪的面前,乐琪一看,竟然赵构也下席了,居然跟在她后面,赵构喝了一些酒,肤如桃花。

    乐琪呆呆地接过梅花,突然想起要行礼,说道:“民女王子雁拜见陛下。”

    赵构笑着说道:“雁儿再也不肯叫我九兄了?”

    “不敢。”乐琪还是客气的说道。

    “雁儿,我母亲过些天就要回来了,这是我这些年来最为高兴的一件事情。想起母亲在金国受难多年,能接回来,定当尽孝。”

    看着赵构兴高采烈的,乐琪还是默默无语,赵构见状,问道:“雁儿,你是不是也想父母了?是否要朕想法儿接你父亲回到大宋?”

    “谢陛下,不用了,我爹爹已经习惯北方的生活,不用劳费周折,嗯,我是想父母了,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我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却是古今相隔。”

    乐琪见赵构疑惑,说道:“唉,不说了!民女有一事向陛下相求。”

    赵构说道:“雁儿所请,朕定能帮你。”

    “此话真假?”

    “君子一言!”

    “好,请陛下准请我的请求,我想要与岳将军的家属同去岭南。”赵构大惊:“雁儿,你疯了,岭南什么地,都是乌烟瘴气,极是肮脏穷奢之地,你受不了的,这朕不同意。”

    乐琪说道:“还说驷马难追,这么快就变卦了。”

    “雁儿,说个其他请求吧!”

    “别无其他请求。只请陛下恩准。”

    赵构背着手度来度去,转身对乐琪说道:“雁儿,岭南极苦之地,朕是舍不得你去受苦,那边真不是人住的地方,这样吧,朕允许你送岳家家属一程,命郑扬护送你,出杭州城即可回来。”

    乐琪一想,自己恐怕也真去不了,自己还有外公外婆、先生师娘。便拜谢赵构。乐琪又求一事,不许岳家老小戴枷锁镣铐,赵构答应。

    岳将军家小的马车在路上缓慢而去,微尘飞扬,再次迷了乐琪的眼睛。

    一别长亭外,今生再难见。泪眼说离别,扶手慰珍重。

    虽是萍水见,情深满心头。他世若有缘,相逢定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