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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命中强求终成空 人生殊途竟相同

    公元966年,天启四年,正常的正月,皇帝大宴群臣,皇后和皇贵妃大宴夫人们,一切都非常的平凡。直到三月的春风吹暖了中原大地,原定于三月的会试被推迟到了五月,刚刚并入大汉版图的江南三千里地,还在进行乡试。

    此时,刘承讯决定试探一下东南的最后两个割据势力,准备向清源军的陈洪进下旨,请他到汴京来一叙;同时命令武平军和昌武军备战,命令归德军向泉州方向移动。圣旨还没有下,潘美的急报先到了。南吴权臣诛杀南吴王,引起南吴的内乱,请求皇帝兵发南吴,收复中原最南端的国土。

    此前,刘承讯已责成枢密院查阅了大量的文献和地图,了解南吴情况。大约公元600年,隋朝控制了岭南再往南的一片狭长地带;公元939年,这块土地的控制者被(后)晋朝封为吴王。之后,这片土地就与中原断绝了联系。潘美这两年在南岭之地作战,应该积攒了不少经验,武平军也开始训练象兵了,现在,征服南吴之地,舍他其谁呢?

    刘承讯立即给潘美回复,同意出兵南吴,同时下令归德军迅速从洪城赶往韶州,接管岭南防御。既然派潘美去打南吴了,刘承讯就暂停了针对清源军的计划。

    这段时间,郑州刺史时不时的向皇帝汇报,李煜又写词了。

    《虞美人·风回小院庭芜绿》: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浪淘沙·帘外雨潺潺》: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写完了秋愁、冬愁,现在轮到写春愁了…刘承讯依旧是一笑了之。

    开科举士在五月举行;六月出了结果,前十名准备殿试。上一次殿试刘承讯没有参加、范质也没有参加。刘承讯还记得,阁臣们给范质的儿子定了榜眼,结果皇帝看了之后、改成了探花。三甲之人拜见皇帝时,刘承讯对范旻印象不错。

    本次殿试由赵普主持,五名内阁大臣以及两名平章事萧括和柳永嘉任考官。当十名进士在大殿一字排开拜见皇帝的时候,刘承讯发现自己彻底败给了阅历。刘承讯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军事和政治上,缺少生活阅历,还以为像范旻一样年纪轻轻的进士比比皆是。毕竟在晋宫,什么“女驸马”、“状元郎”之类的戏看多了,有时候嘲笑别人戏看多了,其实自己也受影响。

    十名进士,没有一名看起来比皇帝年龄小的,都是饱学之士。十年寒窗算个啥,都是二十年、三十年苦读过来的,刘承讯一看、没了兴致。本想给女儿选个驸马,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地选贤才吧!

    南吴的征战起初很顺利,新编入武平军的百胜军旧部很适应山地作战。小小的南吴分裂成了三支军事力量,潘美捷报频传。先把控制南吴都城的最大势力给灭了;一看都城都给攻下来了,另外一支南吴的势力也很快投降了;最后一支负隅顽抗、不愿意归顺的南吴部队被打的节节向南败退,潘美放出豪言,不把他们打到海里决不罢休。

    可到了八月底,潘美竟然向皇帝求援了!什么原因呢?他不熟悉南吴的气候。八月,南吴的军队都往山上跑;潘美领军却往海边靠,他还以为这样能够保证物资的运送…可时值夏秋之交,南吴北部和南部还算好,中部台风多发。一直往南打的武平军很快补给跟不上了,只好开始向北退,一退就退到中部,等于退到台风中心区了。

    南吴人在雨里跑的甚欢,打仗也不耽误;可武平军士兵就受不了了,很多生病的,非战斗减员已经过半。也就是潘美带了四万五千人去,剩下能打的就剩两万来人了。见汉军败退,原先投降的南吴军队又开始反叛。

    要是潘美败退,不仅南吴土地寸土不得,还有可能殃及南岭。刘承讯立即下令给归德军,命令他们进入岭南地区,准备帮助潘美作战;又将驻守江州的幽州军火速调往昭州。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郑州刺史送来了李煜的新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郑州刺史万分惶恐的上奏,李煜写的这是一首彻彻底底的反诗!一个被俘之人,提提故国也就算了,胆敢说什么雕栏玉砌、朱颜!

    本来就不太高兴的刘承讯看了之后,又把此词拿给皇后萧淑沂看。此时,正好慧妃钟芳芳和萧淑沂在一起。看了此诗后,萧淑沂觉得,当初数万人给孟昶送行,就把他杀了;李煜现在就是一个阶下囚,妄称朱颜,属于十恶不赦,可以杀。承讯还没下定决心,钟芳芳添了一把火。她双膝跪地,哭着告诉刘承讯,李煜杀她大哥,求皇帝陛下为她做主。

    承讯听钟芳芳这么一说,立即表态,本来就算可杀可不杀的,既然有杀害芳芳大哥一事,肯定不能放过李煜。于是,皇帝让太监取来“牵机药”倒入酒中,又召来张远征,命他将此酒赐给李煜。张远征领命而去。

    承讯安慰钟芳芳,“放宽心吧,芳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钟芳芳见皇帝真杀李煜,心中有一丝不忍,转而想到大哥大仇得报,心中又觉得很安慰。

    事情刚要结束,李沁又来了,四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吃晚饭。等到承讯走了之后,萧淑沂才想起来问钟芳芳,“芳芳,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托?李煜杀了你大哥?你大哥是林仁肇?你和林仁姝是亲姐妹?难怪字写的跟林仁姝无二,莫非你叫林仁芳?”连发数问,搞得一旁的李沁都笑了。

    这推断显然是不可能的,钟芳芳怼萧淑沂,“淑沂姐姐,你这是无中生有啊!”

    萧淑沂也很自信。“大汉一直在江南有可靠的情报来源,没听说过李煜杀过谁啊?钟芳芳你老实交代,陷害江南国主,是何居心?”

    萧淑沂是半真不假逗乐呢,钟芳芳倒是愣了。半晌,她转了一个话题,“李煜杀了他哥哥李弘冀,你就不知道吧?!”

    萧淑沂这会儿认真了,不论是对钟芳芳的身份认真,还是对输赢的认真。她撇撇嘴、讽刺钟芳芳,“你开什么玩笑?李弘冀是李景达杀的。李景达杀了李景遂,然后嫁祸给李弘冀,又杀了李弘冀。”

    萧淑沂本想认真的和钟芳芳讨论一番,不料钟芳芳一听此话,腿软的都站不住了,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死死抓着萧淑沂的手说,“淑沂姐姐,你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是戏弄我的,对不对?”

    萧淑沂何等聪明的人,从来没见过钟芳芳如此认真的“演戏”。毕竟江南已灭,这个情报已经成了饭后谈资,萧淑沂和盘托出,连李景达派皇甫继勋去杀李弘冀都说出来了。

    一刹那,钟芳芳不知怎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却想起了刘承讯当初的评价,江南国内他看得起的唯有李景达…天哪,一直崇拜的大哥在叔叔面前就不值一提,不仅死的不明不白,自己还被糊弄了这些年!又铸成大错!钟芳芳放声大哭,站起身来拔腿就往太平宫跑。正要洗澡的刘承讯听说慧妃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连忙让钟芳芳进来。

    还没等承讯说什么,钟芳芳就跪在地上啜泣着说,“讯哥,求你暂饶李煜一命啊…!”咚、咚、咚地给承讯磕头。本来没下决心杀李煜的,钟芳芳烧了最后一把火,现在却哭成这样,刘承讯来不及问缘故,立即叫来丁忠汉和曹延红,命二人一刻也不停留,火速赶往郑州的李煜府第,传自己口谕,叫张远征先留李煜一命。

    丁忠汉和曹延红走了之后,钟芳芳才慢慢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刘承讯。至此,刘承讯才知道,原来她不是和皇后同姓,而是和皇贵妃同姓…看她为了误杀兄长哭成那样,此时也不好问她为何不早说身份。其实,钟芳芳是真的失望已及,不想姓李,不想把以前当作负担,才绝口不提。

    刘承讯不太会安慰人,只好默默地抱着钟芳芳,替她擦眼泪。到了晚上,又命人扶慧妃去休息,夜里注意照顾。

    次日早晨,张远征先回来向皇帝复命,已完成任务,将李煜处死…毕竟,他比丁忠汉和曹延红先走了数个时辰,而且李煜等人还是张远征亲自带人押送到郑州的,路熟。刘承讯一听此消息,思之再三,只有去熙宁宫向爱妃表示歉意。

    钟芳芳苦求皇帝,允许她去送送六哥,刘承讯同意了,下令由曹延红护送她去郑州。

    正如李煜写过的诗词中的那句话,“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一个亡国皇帝谁来祭拜呢?只有母亲、儿子、弟弟,两个曾经的妃子默默的陪着他。

    祭奠现场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压抑的低泣,毕竟是阶下囚,还需要为自己着想。此时,突闻门口一阵嘈杂,一群禁军侍卫进来立于两侧,一声“皇妃娘娘驾到”中,钟芳芳一身素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庭院。

    钟芳芳跪在李煜的棺木前,也不理任何人,就是一言不发、默默的流泪,就这样呆了一个时辰。钟婉娘偷偷侧头,惊讶的发现,这不是数年不见的女儿芳仪吗?她忍不住激动,扑过去就一把抱住了女儿,“芳仪!”

    旁边的贴身女官早已得到刘承讯的指示,仅扶住两人。钟芳芳却完全不理会母亲,只是流泪,嘴里不住的念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信李景达的鬼话,六哥,六哥!”

    听到她好像失了魂似的念念有词,钟婉娘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抱着她又说,“女儿!”

    钟芳芳突然好像想到什么,掉头正色问曹延红,“李景达是不是也在这?”

    曹延红也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只有回答,“好像是。”

    钟芳芳立即说,“延红,你去把李景达抓来!”

    曹延红有点为难,说,“要不要先向陛下请旨?”

    钟芳芳刚要说话,钟婉娘已经大喊出声,“芳仪,你不能抓李景达,不能抓你叔叔啊!”

    钟芳芳冷冷地回答母亲,“我不叫李芳仪!李景达杀我大哥,又害我逼死六哥,我要他血债血还!”

    钟婉娘愣了,害怕的不住颤抖,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终于没忍住,在女儿耳边低声说,“你杀他,是要天打雷劈的…你喝退众人,娘有一件陈年旧事必须告诉你。”

    钟芳芳看着曾经一直对她百般呵护的母亲如此的哀求,终于心软了。她命令众人皆退下,唯独留下自己母女二人,曹延红则远远护卫。

    钟婉娘语气低涩地告诉女儿,当年钟李两族友好,本是两家携手荣华富贵。徐氏后人都对烈祖认祖归宗没有意见,烈祖也并没有亏待徐氏,你外公和烈祖本是儿女亲家,他较什么劲呢?非要上书坚决反对改国号、反对烈祖改姓李。烈祖姓什么由他说了算吗?你那两个舅舅,父亲被扣、低头认错不就完了吗?偏偏跟你外公一个脾气,硬是要起兵造反。结果仗还没打,烈祖一份圣旨赦免所有叛逆之人,将领和士兵能跑的都跑了,就他俩死撑到最后,他俩不死谁死?

    你姨娘恨我不去保兄弟。我兄弟犯下谋反的滔天大罪,我求父亲向烈祖认错,你外公非要说以死报答义祖(徐温),让我怎么办?我能保下母亲和妹妹都算是烈祖给我面子了。

    钟婉娘说的热泪盈眶。钟芳芳一听母亲口中说出的钟李两家的恩怨,虽然事情是一样的,但换了母亲的角度,事情就不一样了。钟芳芳觉得,外公和舅舅也算是太迂腐不化了,开始理解母亲的无奈。

    钟芳芳没有来得及说大哥的仇恨,钟婉娘就告诉她,李弘冀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李煜和你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只有从谦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过去的事情母亲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你根本不必在意!皇家儿女,哪怕你自己不知道呢,可谁不是背地里血雨腥风过来的!以前你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还可以单纯天真;以后,你生活在大汉皇宫,必须正视这一切,不要再有幻想了!至于亲人,你只需要照顾好从谦就行了!

    听了母亲的话,钟芳芳彻底震惊了!她和大哥竟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当年,尚未成年的钟芳芳以大哥为偶像,甚至有时候觉得对大哥的喜爱超越了亲情,她把这份超越亲情的喜爱当作是一种错觉。原来,这份错觉是真实存在的,钟芳芳和李弘冀本无血缘关系。李弘冀只是钟婉娘为了保皇太子妃位置,佯装怀孕找过来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能元宗觉得,长子无论长相、性格都全不像自己,简直就是李家的另类,又不好直说,所以坚持传位给兄弟。从这件事也就能明白,当初为何皇太子妃有儿子,还要搞死小妾们的儿子;毕竟不是皇太子亲生的,心虚。直到李煜降生,钟婉娘才放下屠刀,因为李煜才是真正的嫡长子。后来,元宗随烈祖在都城扬州,身在金陵的钟婉娘凡事拿不定主意都找小叔子商议,渐渐的两人互生爱慕。实际上,钟芳芳和李从谦都是李景达和钟婉娘的儿女。

    在钟婉娘看来,李弘冀虽然是自己养育长大的孩子,杀李弘冀的人、无论是李景达还是李煜,都是真正的亲人,何况,李煜当国主,正是她所想要的。至于李从善,钟婉娘从来没认为这个笨蛋能有如此好的手段。最重要的是,无论李景达杀了谁,钟芳芳也不能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否则,她会一错再错。

    听完母亲所说的一切,钟芳芳头脑中一片空白,她要理理这其中关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起身向母亲告辞。

    钟婉娘跪在钟芳芳身前,哀求了一句,“从谦是你亲弟弟,一定要尽你所能,照顾从谦啊!”

    钟芳芳看着母亲,跪下来,向她磕了三个头,“母亲,女儿知道了。”

    钟芳芳已经理解并原谅母亲了。她又何尝不是帮着夫君,把娘家整的一败涂地,和母亲纵然有很大差异,可结局却是一样的。

    “随波流淌忘父母”,父亲姓李,母亲姓钟,带上谐音,签文的解就是,心随刘终(亡)李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签文不言而喻。“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李煜的签文是,他占了大哥的位置,这是死路一条。唯一的解救是求一个姓钟的,这个姓钟的就是钟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