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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险境

    次日清晨,桃源村二百三十四人尽数披甲执锐,整装待发。

    换回流云紫金甲的莫玄卿扫视一圈,对于所有人都愿意一起离开的结果,丝毫不感到意外。对这些人而言,与其在这囚龙岭苟延残喘了却余生,不如所有人齐心协力,去搏取那一线生机。

    这换作是他,也会这样选。

    薄雾蒙蒙的清晨,穿玄色盔甲的罗生门弟子为每人分发一些解毒疗伤的丹药和装着毒草汁液以及凶兽血液的瓶瓶罐罐。

    “诸位,我们此行凶险万分,这云梦山脉绵延数千里,其内毒虫遍布,妖兽横行,更有终日不散的有毒瘴气滋扰,请诸位打开手中的白色瓷瓶,将里面的夺魂草汁液涂抹在身上各处,可防止毒虫叮咬。”

    “夺魂草的毒性经过中和,对人无害,只是……”莫玄卿说着,从白色瓷瓶里倒出黑色的汁液,涂抹在脖子、手掌和脸上,汁液刚接触肌肤,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咬牙道∶“只是汁液触碰肌肤,会有强烈的灼烧之痛,诸位尽量忍忍吧。”

    很快便有不信邪的人,照着莫玄卿的方式在身上涂抹汁液,然后村里便能听到一大片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还有一事,诸位,请将你们手中红色瓷瓶里装着的凶兽朱厌的血液,涂抹在随身刀剑的剑锋之上,强大凶兽的气息和血脉威压能够震慑住云梦山脉里的一些妖兽,如此,我们全身而退的把握便多了几分。”莫玄卿郑重说道。

    众人听从莫玄卿所说,在给手中刀剑涂抹凶兽血液后,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骑着骏马出发。

    桃源村位于囚龙岭深处,而囚龙岭又位于云梦山脉的外缘地区,莫玄卿等人的目标便是走出云梦山脉向西行,去往由罗生门掌控的齐国。

    之所以不想办法从囚龙岭绕路,避开云梦山脉,是因为自古以来,云梦山脉便人迹罕至,唯一被人探索过的就是自囚龙岭到云梦山脉的这段险途。其他未被前人探索过区域的便是生命的禁区,贸然改变行进路线,毫无疑问,十死无生!

    约莫三个时辰后,莫玄卿一行人架马走出桃源村,自囚龙岭出发向着云梦山脉行进,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的毒虫猛兽,所幸因为涂了毒草汁液和凶兽血液的缘故,有惊无险,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妖兽敢袭击他们。

    走出囚龙岭,视线所到之处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仿佛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或许是终年不见天日的缘故,随着愈发接近云梦山脉,林中浓雾笼罩,终日不散,不时有妖兽的嘶吼声,在林间回荡不休,给莫玄卿一行人的心底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

    莫玄卿脸色愈发难看,他点燃一根火把,为众人点亮前进的方向,又回过头来,语气十分凝重道:“诸位,跟紧了,千万不要掉队,否则神仙也难救!前路愈发凶险,即便是朱厌之血怕是也难护我们周全了,我能察觉到,已经有不少可怕的东西盯上了我们!”

    白知衡脸色发白,神情紧张,由于没那么多马匹,他和一些瘦弱的少年都是两人共骑一匹马,被众人层层保护着。

    白敬宣看了一眼白知衡,又看了眼同样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幼子白知寒,最后转头望了望妻子,和她十指相扣,似乎是在安慰她,可掌心的冷汗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俯下身子,在妻子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他看到他此生的挚爱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白雾渐浓,方向愈发难以辨认,莫玄卿让众人全部点燃火把,才稍稍驱散了些浓雾。可他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火把迟早会熄灭的,必须要趁着还没天黑,抓紧时间多赶些路程。

    躲在浓雾里蠢蠢欲动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必须要想个办法才是。莫玄卿正焦急地苦思冥想着。

    “啊啊啊啊——我的手!有东西咬了我的手!!!”队伍最后面,一个中年男子捂着失去了手掌的左臂,撕心裂肺地惨叫着,最可怕的是,伤口流出的血变成了墨汁一般的黑色!

    莫玄卿翻身下马,一边迅速朝着队伍后方跑去,一边大喊道:“诸位小心!若是有东西袭击,杀了便是!”

    人们纷纷刀剑出鞘,警戒四周。

    莫玄卿蹲下身,为那人查看伤势,顺便给他喂了一颗解毒的丹药,又随手在身上撕下一块布料,为他包扎好手臂后,莫玄卿看着对方光秃秃的左臂,欲言又止。

    “在下欧阳正德,感谢公子搭救,我猜,公子方才是想说,我若不自废一臂,性命堪忧吧?”那欧阳正德倒是豁达,直言不讳道。

    说完,他举起手中利剑,毫不犹豫地挥向自己的左臂,一道明亮的剑光闪过,手臂掉落,血流如注。

    莫玄卿愣住了,注视着这个疼得面目狰狞、青筋凸起却始终一声不吭的男人,顿时对他肃然起敬。

    正当莫玄卿想搀扶欧阳正德时,一声狼嚎令众人脸色大变!

    “嗷呜——”这声狼嚎过后,密林里响起无数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一双双闪烁着狞恶凶光的血色狼眸在浓雾中出现。

    骏马受了惊吓,嘶鸣起来,马蹄胡乱踢踏,众人只好分出一些人手去安抚马匹。

    狡诈的狼群不知何时将众人重重包围了起来,一只只眼神贪婪凶狠,龇着锋利獠牙,吐着长长的血红色舌头,还滴滴答答流着口水的强壮灰狼慢慢逼近……

    领头的狼群首领死死地盯着欧阳正德,嘴里不停地咀嚼着什么,诡异的血色眼眸中,有一抹人性化的嘲讽,它嘴里吃着的骨头,仔细看去,赫然便是……欧阳正德的手掌!

    “畜牲!!!你找死!你害我失去了一条手臂,今日,我便要你的命!”欧阳正德怒发冲冠,提剑杀去。

    “诸位小心!这是赤面妖狼,它们的獠牙和爪子都有剧毒,万万不可被它们碰到!”莫玄卿大喊着,拔剑出鞘,一道清越的剑鸣声铿然而起,莫玄卿快若奔雷的一剑斩开浓雾,瞬间切开一条妖狼的喉咙,剑势不停,一连斩杀了四条妖狼。

    莫玄卿潇洒收剑,回身查看战局,只见林中剑光与刀光纵横,无自保之力的妇孺们都被人们保护着。惨烈的战场上,不断有人倒地,被嗜血的赤面妖狼们啃食着血肉,也不断有人补上空缺,奋力厮杀,逐渐杀红了眼的众人越战越勇,暂时击退了赤面妖狼的进攻。

    这其中,又属与那狼王有一臂之仇的欧阳正德最为勇猛,他奋力一剑斩向狼王,不躲不闪,任由它的利爪刺进胸膛,在胸膛被刺中的同时,欧阳正德的一剑带着一往无前之势顺利斩下了狼王的头颅。

    战况虽好,可莫玄卿眺望着山林里潮水般涌来的赤面妖狼,忧虑浮上心头。

    “诸位,不可恋战,这赤面妖狼数量极多,我们且战且退!”

    正当众人快马加鞭,迅速后退之时,大片的狼群仍然在后面死死追着不放。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畜牲就是想耗死我们,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拦它们一阵,为我们争取脱身的时间?”有人急切道。

    “该死的!这些畜牲怎的如此难缠,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啊!”有人崩溃大喊。

    “爹爹,我们能逃出去吗?”不知是哪个少年问了一句。

    “孩子,你放心,我们肯定没事的。”也不知是谁这么安慰了一句。

    骑马逃离的途中,欧阳正德与身旁的六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翻身下马,他们的脸上都缠绕着黑气,中毒已深,即便吃下解毒的丹药也只能延缓毒发,而无法根治。

    七人下马后拍了拍马的脖子,七匹马奋力追随众人而去。

    “诸位,我们七人中毒已深,怕是命不久矣,我等愿为诸位扫清阻碍,只求诸位能为我七人立个衣冠冢,我等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却不想死后也无人记挂,恳请诸位答应!”欧阳正德朗声道。

    莫玄卿远远地向七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真心实意道:“诸位如此大义!即便不说,我也会为诸位立下衣冠冢,日夜受香火供奉!”

    “如此甚好!”

    欧阳正德等人不再多说,即便面对着成千上万的赤面妖狼,仍然从容不迫。

    他们的衣袍无风自动,黑发狂舞,眼中忽然亮起炽盛的光,陪伴一生的剑更是疯狂地颤鸣起来,剑意大作。

    兵解之术,燃烧己身一切去换取无上伟力的秘法,此术一旦施展便无法回头,会将一切燃烧殆尽。

    他们出剑了!轻描淡写地斩出了一剑,这一剑很慢,也无甚威势,仿佛只是拔剑出鞘,挥出一剑之后再收剑回鞘,但这一刹那,剑意无处不在。

    林间忽然起了一阵风,而这风吹向了赤面妖狼,于是恐怖锋锐的剑气破开了浓雾,也轻而易举地切开了赤面妖狼们的身体,耀眼的剑光照亮了夜空,仿佛凭空升起一颗太阳般,明亮夺目却不可直视。

    再回望山林,赤面妖狼血肉横飞,死伤殆尽,方圆数百里见不到任何一只妖兽,残余的恐怖剑气仍旧在林间疯狂肆虐,这一刻,云梦山脉鸦雀无声。

    欧阳正德等人出完这一剑之后,身体逐渐化作无数光点,手中的佩剑自行变作遁光,寻找莫玄卿去了。

    莫玄卿一行人有欧阳正德等人在后方拼死斩杀赤面妖狼,一路顺利了许多,骑的又是神骏的好马,一路快马加鞭,还未天黑,又往前多跑了七百多里。

    在马儿累得口吐白沫的时候,莫玄卿终于在一处相对空旷些的林子里看到了他来时用剑在一棵树上划出的剑痕。

    “诸位,我已看到来时所做的标记了,以我们今日的路程来看,再过五日,便能走出这云梦山脉,此地空旷些,今夜我们便在此地露营!”莫玄卿翻身下马,他身后的三百罗生门弟子也随之下马,自发分成两队,一队手握刀剑警戒四周,一队牵着马儿去吃草休息。

    桃源村众人也没闲着,分工明确。有人去帮忙砍柴生火,有人拿着火把去焚烧地上的杂草,此举既能驱赶草丛里潜伏的毒虫猛兽,又能为清理出一片供人休息的空地,一举两得。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清脆的剑鸣之声,莫玄卿手中的剑也颤鸣起来,似是在回应它们,莫玄卿极目远眺,七道剑光由远及近,逐一插进他身前的土地上,剑身略微颤抖着。

    莫玄卿对着这七炳剑认真行了一礼,感伤道∶“晚辈恭送七位前辈,请一路走好!”

    行完一礼,他才一一收起这七炳长剑,好生安置起来。

    夜幕降临,天空繁星点点,一轮明月悬挂空中,皎洁的月光为静谧的云梦山脉撒下一片银辉。

    某片树林里,身披玄色盔甲的罗生门弟子眼神锐利,持剑警戒。

    明亮温暖的篝火旁,众人层层围坐,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清水狼吞虎咽,气氛有些压抑凝重,除了干柴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咀嚼食物的声音,无人说话。

    或许是受不了这种氛围,张胜对着莫玄卿苦笑道∶“少主,仅是今日,我罗生门便死伤四十三人,桃源村也折损了五十九人,损失惨重啊!”

    “而且,这些嗜血成性的妖兽嗅觉敏锐,能一路闻着我们身上的血腥味穷追不舍,极其难缠!”说着,张胜环顾四周,丝毫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双双或幽绿或赤红的妖兽眸子。

    静谧阴森的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动静越来越大,妖兽低沉的嘶吼愈发清晰地传来。

    莫玄卿豁然起身,先服下几颗解毒丹,手上则抓着一把通体幽蓝的毒草,严肃道∶“此乃蓝烟草,剧毒无比,有侵蚀血肉,迷惑心神之奇效,即便对妖兽而言也是剧毒之物,诸位紧守心神,切记,不看不闻不言!”

    说罢,他不再管众人的反应,毫不犹豫地把蓝烟草丢进熊熊火焰之中,一刹那,火焰转为幽蓝之色,莫玄卿修长的手指涌现璀璨的金光,隔空轻点一指,便好似完成了某种召唤仪式,火焰升格,骤然散发出浩瀚恐怖的威势。

    莫玄卿面容庄重,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以吾罗生门少主莫玄卿之名,九幽冥火,请焚尽此地一切邪祟之物!”

    话音刚落,恐怖的九幽冥火宛如浪潮般汹涌而去,幽蓝的火焰好似雨点一样落在无数妖兽的身上,妖兽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化为一地齑粉。

    霸道的九幽冥火轻而易举地焚灭周围一切窥伺的妖兽之后,缓缓飘到莫玄卿身前,莫玄卿手指并作剑指,在左手食指上划开了一道伤口,有三滴精血落在了九幽冥火之上,被其吞噬后,火光大盛,最后缓缓消失在天地之间。

    莫玄卿以蓝烟草为辅,自身精血为引,以焚烧蓝烟草为媒介,强行召唤天地之间的九幽冥火灭敌,自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莫玄卿双腿瘫软,眼前发黑,脸色苍白如纸,已是元气大伤。

    九幽冥火,天地自然孕育而生的世间至强的三种火焰之一,焚污浊,除邪祟,万法不侵,执掌世间濯净妖邪之力。

    闭目不言的众人缓缓睁开眼睛,四下观望,林中除去残留的强大威压,周遭百里之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妖兽胆敢接近,连虫鸣鸟叫,妖兽嘶吼的声音都消失了,云梦山脉一片死寂。

    于是,一夜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