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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毫无征兆

    仓库最里面的铁架子下躲着一个大人和两个小孩。

    “不要怕,不要怕,这里很安全。我们只要保持安静就行了,好不好?”女人一边紧盯着仓库紧闭的门,一边轻声安慰着自己身边两个孩子。

    芙莱雅紧紧抱着不断发抖的小男孩,她湿润的眼睛里只能看到自己身边的面色惊恐的女人,“奥利维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对吗?”

    女人转头看向芙莱雅,她琥珀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但她嘴巴微微张开,里面却没有走出来一个字,最后她只是轻咬自己那干涩裂皮的唇,低下了头,又看向了那扇紧闭的门。

    门外的嘈杂声渐渐变小,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啊,这些混账的根!”盖理亚端着枪身弯曲的步枪躲在断墙的后面,“奥利维亚那个死女人去了哪儿?!这屁大点地方都能和我们跑散!”他心里这样想着,又转头看了看周围和自己一起躲藏着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与小孩,他后牙槽咬得更使劲了,最后看向那个正抱着孩子的男人——不愿杀生?就是个不愿拿枪的懦夫,他心里狠狠骂道,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身旁的黑衣同伴——与现在所处的环境背景融为一体——正在给一个小孩缝伤口:小孩的左小腿内侧被划伤,皮肉外翻。小孩泪流不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黑衣人先是给其伤口进行消毒,再是消毒自己手里的针头,然后用针头穿过外翻的皮肉,针头上的细线左右交叉着在血肉之间、皮面之上形成渔网式形状,外翻的伤口逐渐闭合,就快完全闭合时,小孩发出了呜咽声,尽管他从头到尾捂着自己的嘴,这声音依然清晰明了。

    盖理亚瞪了小孩一眼,嘴巴微张,难听的家乡脏话还未迸发出他的嘴,远处就传来“沙沙沙”的脚步声。

    脚步很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在咫尺时,盖理亚迅速站起身,举起手中的弯枪向来者挥斩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阿默尔、埃里克等人。

    即使这弯枪距离埃里克的左侧脸只剩3厘米的距离,埃里克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从肩上取下一支完好的步枪递给了眼前的盖里亚,“这边距离应急室太远了,我们先去器械制造室。”

    “十五分钟前那里徘徊着4、5只根。”盖里亚从腰间拿出弹夹,边装弹边说道。

    “碰碰运气吧。”阿默尔背起了受伤的小孩,站在他身后的手上没有枪的只有四个人:盖里亚的黑衣同伴,一个老人,一个抱着2岁左右大的小孩的男人。

    在埃里克的领头下,众人前往器械制造室。

    昔日往来的面孔,现如今都躺倒在血泊之中。

    “阿诺……走吧……不要再管我了……。”老人气息虚弱,他被一个少年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着。

    “再坚持坚持,宋,我们就快到应急室了。”少年说着,稍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老人踩到地面的血迹,腿上失去力气,不慎滑倒,少年也跟着摔倒在地。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我不能再……。”少年喃喃自语,狼狈不堪地再次用肩膀架起了老人。会议室里那些和他姐姐们相关的话语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对于根的突然袭击的惶恐又盖过了对姐姐们的死的难以置信。当时的他站起身就往工作室奔去。

    老人许是晕厥过去了,一声不吭。

    一束刺眼的光,从通道的另一端照来,来者是阿摩沙。

    “诺埃尔,只有你和宋先生吗?”阿摩沙将老人背上身,问道少年。

    “还有芙莱雅,玛戈努和奥利维亚。他们现在……可能还在仓库里躲着。”少年应道。

    三人向着通道深处移动,光从线变成点,直至消失不见。

    将手中的铁杵最后一次狠狠插进根的躯体,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这只根是死了,身体变得扁平,但是伸出的触须并未缩回:被它吸取血肉的人早已咽了气。

    呼吸顺畅后,壹赶忙起身,去拔铁杵。但是无论她如何用劲,那铁杵像是与根长在一起似的,纹丝不动。

    像是想起了什么,壹放弃了,她捡起了地上的电筒,然后转身牵起芙莱雅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能走到应急室吗?”芙莱雅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道。”壹没有回头,就只是拉着芙莱雅,一直向前走着。

    “玛戈努和奥利维亚……还活着吗?”芙莱雅哽咽着问道。

    “不知道。”壹加快了步伐,手里握得更紧了,“不要再说话了。”她将另一只手中的电筒亮度调到了最小,以节省电力。

    走到了T型路口,壹关掉了电筒,一把将芙莱雅拉到墙边,两人紧紧靠在墙壁。从左边路口爬出两只根,它们一前一后从壹和芙莱雅的身前爬过,都是体型较大的根,高度足以有芙莱雅那样的高。

    芙莱雅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全身止不住地发颤。壹没有就此停住脚步,拉着芙莱雅,沿着墙根缓慢移动。芙莱雅的裙摆擦过墙面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只在眨眼间,五六根触须向芙莱雅刺去。

    壹见此,一把将芙莱雅抱进怀里,向着右边路口奔跑起来,两只根抽回了插进墙壁的触须,调头,闻声追去。

    短暂合作的四人急救小队,从应急室里出来寻找幸存者。他们在路途中发现了一只断手,却不见手的主人。断手掉落的地方是一堵被撞毁的墙壁,墙壁露出了它内部的钢铁支架,扭曲的支架上挂着一片被撕裂的裙边角料,裙边角料上沾着血。

    “是芙莱雅的裙子。”戴眼镜的矮个男人伸手拿下这片边角料,用手指搓了搓,“这血迹还是湿润的。”他心里想道,转头向他身后的三人对着此方向做了一个表示“正确”的手势。

    接收到信息后,壹的爸爸先钻了过去,矮个男人其次,然后是艾维斯,阿摩沙殿后。

    疼痛能使人感到真实,壹实实在在地切身体会到了。一处伤口在后腰右侧接近于盆骨的位置,还有一处是在右腿膝盖后侧上方两三厘米处,幸运的是,两处伤口并不深。

    此时此刻,呼吸声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盖过了体内的心跳声,除此之外,还能清楚地感受到胸口的起伏,血液的流动,以及现在才发现的外界刺鼻的腥臭味。

    拧紧了洗手台上的水龙头之后,壹缓慢地单膝跪地。她挺直着腰背,避免刺激到腰上的伤口;将重心放在了左腿,稍微放松了右腿。

    洗手间潮湿的环境稀释了血腥味,但是走廊里那两只根并没有走远。

    借着电筒的光,芙莱雅战战兢兢地捡起了地上的一块较大的碎玻璃块,她想要用它割破自己的裙子,再给壹包扎伤口。她和叶甫盖尼在一起的时候,看见叶甫盖尼就是这样割烂了自己的衣服,割成一长条,然后一圈一圈缠绕在瓦列里安的伤口上。流了血一定很痛很痛,她要帮助壹,不让壹那么痛。她这样想着,碎玻璃还没碰到裙子,就被壹拦住了。

    黑色的眸子凝视着碧绿色眸子,前者只是摇了摇头,轻柔地拿走了后者手中的碎玻璃块。将碎玻璃块放回地面时,壹看到了一块躺在地上沾着血的圆形肥皂。她拿起肥皂,抬头又看到了更里面的浴室发出忽隐忽现的光,借着光能看到墙上的血手印。

    壹将肥皂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然后牵起芙莱雅的手,缓慢往里走。

    一副透着光的被撕烂的帘子随风而动,帘子后面:有大有小的碎石散乱在地,还有不知是哪位受害者的下半截身体,然后是一扇被迫打开的通向外界的“窗”。壹收起了手电筒,先是缓慢地向外探了探头,忽闪的光来自楼顶——是应急灯开启了;楼体外延还有落脚的木板,这木板只通往左边,大约15米的距离处有一个通向楼顶的梯子。顺着梯子,壹又望了望周围以及高处的墙壁。

    芙莱雅一直躲在壹的后面,在她看到那半截身体之后就没有再睁开眼睛。壹拉着她向外面走去,她的左手紧紧握着壹的右手,她的右手紧紧抓着壹的右手腕。她们终于站在了外延的木板上,夜里的风一直往她们的脸上、身上扑打。借着风声,壹和芙莱雅说:“把眼睛睁开,看着我。”芙莱雅小心翼翼地抬起低着的头,然后才慢慢地睁开双眼,壹见此又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能看着我,除此之外哪儿都不许看。”芙莱雅点点头,小手握得更紧了。

    她们贴着墙边,向梯子走去。

    还未走到一半,壹停下来了,芙莱雅一直抬着头看着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刚想张嘴问话,壹用左手轻轻盖住了芙莱雅的嘴。

    梯子左边好像拴着一根绳子,至少一开始壹以为那是一根绳子,走到现在,壹才看清:“绳子”是根的触须,而那只根一动不动地扒在距离梯子左边20米的墙面上,在夜里就好像和墙面融为一体;梯子周围墙壁上,还有靠近梯子的木板上的斑斑点点不是掉了的油漆,而是受害者留下的血迹。

    此时此刻,她们和这只根处于一条水平线上。

    木板与梯子之间还隔着一点距离,大概10厘米。根伸出触须之后,除非再缩回去,否则不会再伸出,等它的触须有缩回去的趋势那一刻开始就是壹和芙莱雅爬上梯子一路向上的机会,也是唯一一次机会。

    壹转过头看着芙莱雅说:“我们换位置,但是你还是得一直看着我。”芙莱雅点点头,松开了抓着壹的手,目光一直停留在壹的脸上。壹扶着墙,来到了芙莱雅的身后,芙莱雅准备伸手去抓壹的左手,壹挡住了她:“听我说,芙莱雅,现在转头去看一下你左边的梯子。”芙莱雅紧靠着墙壁,快速转过头看向左边,又迅速回过头来望着壹。

    “看清楚梯子了吗?”壹问道,芙莱雅点点头,还是视图去抓壹的手。

    壹躲开了:“听好,芙莱雅,我等会儿会拍你肩膀,而你只需要爬上梯子,然后一直向上爬,哪儿都不许看,只能看着梯子的上方,能做到吗?”

    芙莱雅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抿着嘴,眼里闪着泪光。

    壹没有再说什么,蹲下身,抱住了芙莱雅。

    血从壹的腰上顺着裤子滴落到了木板上。

    壹的爸爸突然停住脚步,挡住了身后的阿摩沙等人。

    他们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壹的爸爸用电筒的光指了指前方地面上的一条缝,只有他们所在的这个路口有这条地缝,通往其他三条路的路口地面上都没有这样一条缝。

    艾维斯捡起脚边的碎石向那条缝砸过去。

    碎石刚一落地,右边的路口里刺出七八根触须,待它们还未缩回去时,阿摩沙端起枪快步上前,右拐,触须开始缩回,只见一只根紧靠右边墙壁蜷缩着,它的四周围着干枯尸体。

    他对准之后立刻开枪。

    壹爸在阿摩沙的左边路口观察着动静,艾维斯在壹爸的左边路口,矮个男人就是将光对准他们来路的方向。

    枪声未尽,艾维斯在刹那间用左脚踹开了矮个男人,自己靠着反向作用力向身后倒去,他的枪口戳到了壹爸的腿。壹爸转过身就见五六根触须向阿摩沙刺去,他抡起枪就向触须砍去,同时艾维斯半卧在地上朝目标——向阿摩沙刺出触须的根——开枪。

    目标中弹,触须也被壹爸打落下去,此时,阿摩沙这边停止了射击,他在腰间寻找新的弹夹,欲换子弹;矮个男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扶正眼镜隐约觉得地在震动,抬起头,看见壹爸身后有一个涌动的身影:离壹爸的距离是越来越近,体积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大。

    艾维斯这边枪声尽了,阿摩沙也将弹夹掏出,矮个男人冲上前先是用身体撞开了壹爸,再是拖起地上的艾维斯跑向艾维斯面朝的那个路口,壹爸被撞后倒向了阿摩沙,带倒了阿摩沙,阿摩沙手中的弹夹被撞掉,二人摔在了另一边的路口里。

    一个硕大的黑色圆体,几乎塞满了整个楼道,从刚刚他们站着的地方滚了过去。产生的气流将他们四人拍到了墙上。

    阿摩沙落地后首先爬了起来,先是找到掉落的弹夹换上了子弹,再是去追看那黑色不明物体——原来是两只差不多大小的根合为了一体,当它们再次准备合体时,阿摩沙朝它们开起了枪。

    艾维斯晃了晃脑袋,端起枪准备去帮忙,却发现自己的枪:枪体裂了。他没有多想,去拿矮个男人手上的枪——是好的,端上跑去支援阿摩沙。

    矮个男人扶着墙,嘴里嘟囔着什么。

    壹爸睁开眼,只觉天旋地转,枪声若隐若现,“站起来,站起来。”他心里想着,坐起了身,一股血从头顶流下,滑过了左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