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误会
江涛犹豫着回头，那个戴口罩的姑娘正望向这边。
那姑娘没有继续说话，捂着嘴开始咳嗽，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走。
江涛疑惑地望向她，见她咳嗽得厉害就没出声发问。
姑娘勉强止住咳，眼睛扫了过来：“对不起，刚才不小心听到你和别人打电话。好像你有感冒药吧，能卖给我一些吗？谢谢。”
她说完吸吸鼻子，又好奇地和盛雪打招呼：“你好呀小妹妹。”
盛雪发现对方是陌生人，怯怯地躲到江涛身后没有答话。
江涛感到有些奇怪。这小外甥女挺外向，平常有人打招呼，她都像小大人似的完美回应，从没这样怯生过。
“明早我有个电话会议得参加，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求您帮忙，麻烦您了。”姑娘还没说完就又开始咳嗽。
她这样子确实没法参加什么电话会议。
因为姑娘的靠近，刚才的香味更浓了。江涛非但没觉得难受，反而有意犹未尽的不满。
江涛定定神。他对这姑娘没什么印象，但她说的话表明，这姑娘也是车厢的乘客。
别人向他买药江涛不是第一次遇到。随身带着药出门对他而言是个习惯，习惯养成后很难改掉，但其实要养成习惯更困难。比如表哥秦又方，明明知道这事花不了多少时间精力，可他就是养不成习惯。
江涛检查了一下小药箱。箱子大小有限，感冒药他一般只带两种，刚才给了表哥冲剂，现在就剩一种了。
“我只剩下感冒灵胶囊，可以吗？”
那姑娘目光中充满惊喜，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就怕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多少钱一盒呢？”声音逐渐减弱，还低下了头。
姑娘显得有点紧张，这令江涛感到很困惑。
略一思索他明白了，对方怕他狮子大开口。
现在人与人之间一点相互信任都没有了吗？江涛略感无奈。
事实上，他还没有因为给药收过人家钱。一方面药没用上，对他来说是好事；另一方面，他也在车上有过腹痛不止而受人恩惠的经历。当时他竟然忘了给那位好心的大妈药钱，等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到站下了车。
此事他一直引以为憾，之后才有了出门带药的习惯，不单自己能应急，还可以帮到别人。
只有经历过类似痛苦的人，才会明白这及时雨有多重要。
比方说现在。
江涛打开盒子，拿出一版胶囊递给那姑娘：“不用了，也不值多少钱。这是六颗，一次一颗，两天的量。”
姑娘并没有伸手来接。
江涛感觉她依然有些犹豫。
“不愿赚这样的钱我很能理解，”姑娘说，“但无偿送人那不是让您吃亏吗？毕竟您也是花钱买来的，让好人吃亏可不符合当下的三观呀。我还是给您钱吧，这版药该多少钱呢？”
她说完又开始咳嗽。
江涛发现他要是坚持不收钱，姑娘大概也会坚持不拿。
奇怪的姑娘。
但回头想想她说也很有道理，他竟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便答她：“那好吧。这个药二十一盒，一盒两版。不好意思我只能给你一版，剩下的还要备用。”
收了十块钱后，姑娘终于伸手拿过药，打开挽在手上的一个小水杯，摁开一颗仰头服下。
解开的口罩重新戴上，姑娘捂着嘴又开始咳嗽。
“对不起，是算错钱了吗？”见两人并没有离开，她困惑地问。
“啊……不是，”江涛被她问得啼笑皆非，“只是……看你咳嗽得有点厉害，我这里还有止咳药，怕你误会，没好意思说。”心底暗暗惭愧，他其实也很想借机多待一会。
姑娘睁大了眼睛。
灯光虽然昏暗，江涛依然感受到她锐利的目光。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姑娘的敬语从刚才就没断过，还合十道谢。
江涛抽出一盒止咳口服液地给她：“这药就四块钱一盒，虽然便宜但止咳很有效。”
他见对方不肯白拿药，干脆药价也报了出来。
姑娘感激地又递过来五块钱。
“一次一支，一天三支……啊，对不起，我没有一块钱找给你。”江涛把钱又递还给她。
姑娘愣了一下，噗嗤笑道：“您可真有趣。”回头去翻自己包。
她真的觉得有趣吗？可能是不愿说自己太婆妈吧，江涛想。
“我也没有零钱了……”姑娘遗憾地说，“多了一块钱您不愿意拿，就替我给您女儿买根棒棒糖吧。”一边说话，她一边望向躲在江涛背后的盛雪。
女儿？
江涛懵了。
盛雪虽然才七岁，但身高跟十来来岁的小孩比也差不了多少，上车的时候还被要求补了张儿童票。
查票的列车员不相信她才七岁。而且就算是七岁也得补，盛雪都一百三十五公分了。
如果她是自己女儿，那他岂不是已经三十好几了。
原来我看起来那么成熟的吗？他自嘲地笑笑没做解释。
“那我替她谢谢你了。”这一块钱让江涛觉得做得有点过，要不是刚才那么古板，也不至于有这误会。
不过他潜意识却在感谢这个误会。
“这位阿姨，他是我小舅舅不是我爸爸。而且他还没女朋友，又怎么会有女儿呢。”身后的小外甥女居然不再怕生，脆生生地说。
童言无忌，却是又一次暴击。
江涛无语，向姑娘摊摊手说声再见，赶紧拉着盛雪走了。
他无法想象再待下去得多尴尬。这尴尬让那恬淡的芳香都忽然变了味道。
盛雪个子不小，江涛让她侧睡在里边，尽量不挤到她。
不知道是否被搅了生物钟，小姑娘很听话，一会就卷着铺盖睡着了。
江涛只能挨着卧铺边，勉强让自己不掉下去，尝试着慢慢把腿放上窄窄的铺面。
听说小姑娘从未坐过火车。听到舅舅是坐车去湘南，就非要跟来体会，还让父亲给爷爷奶奶打电话来接她。有目的有计划，根本不像七岁的娃。
现在小孩都这么成熟的吗？
江涛默然。他七岁的时候连汽车都没坐过，啥也不懂。不单如此，这小丫头刚七岁，就长到了一米三五的个。他记得自己小学毕业体检才刚一米四，完全不能比。
不过想想现在小孩们的三餐和零食，对比当年偶尔还会饿肚子的他；再想想他们能接触的各种信息，他这个年龄能接触到的，除了草木泥巴就是父母的呵斥教训，江涛也就释然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他又想起表哥反常的举动，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恍惚间有人拍自己肩膀。
“喂，小伙子，你快到站了，换票。”
“嗯。”
他伸手去摸兜里的卡片，没有。
记得自己明明放裤兜里的，可是并没有发现。
再翻钱包，除了几张毛票，怎么也摸不到那张银行卡大小的塑料片。
难道放箱子里了？
他去拉放铺下的行李箱，打开一通乱翻。
“补票。”他听到有人说。
“补票！”那个声音更大了。
他想辩解自己其实买了票，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
说不出话也找不到车票，有无数个声音在对他怒吼：
“补票！”
“补票！”
“补票！”
……
“喂，年轻人。”江涛感觉又有人在拍他。
他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对面铺位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有票。”江涛下意识地摸摸包。随即就发现不对，因为他不自觉地就触到了裤兜里的卡片。
而刚才怎么也摸不到。
“做梦了吧？”中年男人坐回了自己位子，“睡眠真好。”他感叹说。
江涛发闷的头脑逐渐清醒，他不好意思地冲对方笑笑。
男人应该是在始发站上的车，江涛上车时，他就靠在铺上看书。
刚才那种紧张的压迫感还没彻底消失。
江涛甩了甩脑袋，又清醒了几分。
车窗外已经大亮，间或有金色的阳光扫过半满的小板桌，也透过半开的窗帘缝隙，照在他身上。
他想起外甥女盛雪，该叫醒她洗漱吃饭了。
回头看时，里边空空如也，盛雪并不在那里。
等反应过来这卧铺上就他一个人时，江涛脑中就像有道天雷劈过，浑身动弹不得。
那姑娘没有继续说话，捂着嘴开始咳嗽，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走。
江涛疑惑地望向她，见她咳嗽得厉害就没出声发问。
姑娘勉强止住咳，眼睛扫了过来：“对不起，刚才不小心听到你和别人打电话。好像你有感冒药吧，能卖给我一些吗？谢谢。”
她说完吸吸鼻子，又好奇地和盛雪打招呼：“你好呀小妹妹。”
盛雪发现对方是陌生人，怯怯地躲到江涛身后没有答话。
江涛感到有些奇怪。这小外甥女挺外向，平常有人打招呼，她都像小大人似的完美回应，从没这样怯生过。
“明早我有个电话会议得参加，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求您帮忙，麻烦您了。”姑娘还没说完就又开始咳嗽。
她这样子确实没法参加什么电话会议。
因为姑娘的靠近，刚才的香味更浓了。江涛非但没觉得难受，反而有意犹未尽的不满。
江涛定定神。他对这姑娘没什么印象，但她说的话表明，这姑娘也是车厢的乘客。
别人向他买药江涛不是第一次遇到。随身带着药出门对他而言是个习惯，习惯养成后很难改掉，但其实要养成习惯更困难。比如表哥秦又方，明明知道这事花不了多少时间精力，可他就是养不成习惯。
江涛检查了一下小药箱。箱子大小有限，感冒药他一般只带两种，刚才给了表哥冲剂，现在就剩一种了。
“我只剩下感冒灵胶囊，可以吗？”
那姑娘目光中充满惊喜，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就怕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多少钱一盒呢？”声音逐渐减弱，还低下了头。
姑娘显得有点紧张，这令江涛感到很困惑。
略一思索他明白了，对方怕他狮子大开口。
现在人与人之间一点相互信任都没有了吗？江涛略感无奈。
事实上，他还没有因为给药收过人家钱。一方面药没用上，对他来说是好事；另一方面，他也在车上有过腹痛不止而受人恩惠的经历。当时他竟然忘了给那位好心的大妈药钱，等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到站下了车。
此事他一直引以为憾，之后才有了出门带药的习惯，不单自己能应急，还可以帮到别人。
只有经历过类似痛苦的人，才会明白这及时雨有多重要。
比方说现在。
江涛打开盒子，拿出一版胶囊递给那姑娘：“不用了，也不值多少钱。这是六颗，一次一颗，两天的量。”
姑娘并没有伸手来接。
江涛感觉她依然有些犹豫。
“不愿赚这样的钱我很能理解，”姑娘说，“但无偿送人那不是让您吃亏吗？毕竟您也是花钱买来的，让好人吃亏可不符合当下的三观呀。我还是给您钱吧，这版药该多少钱呢？”
她说完又开始咳嗽。
江涛发现他要是坚持不收钱，姑娘大概也会坚持不拿。
奇怪的姑娘。
但回头想想她说也很有道理，他竟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便答她：“那好吧。这个药二十一盒，一盒两版。不好意思我只能给你一版，剩下的还要备用。”
收了十块钱后，姑娘终于伸手拿过药，打开挽在手上的一个小水杯，摁开一颗仰头服下。
解开的口罩重新戴上，姑娘捂着嘴又开始咳嗽。
“对不起，是算错钱了吗？”见两人并没有离开，她困惑地问。
“啊……不是，”江涛被她问得啼笑皆非，“只是……看你咳嗽得有点厉害，我这里还有止咳药，怕你误会，没好意思说。”心底暗暗惭愧，他其实也很想借机多待一会。
姑娘睁大了眼睛。
灯光虽然昏暗，江涛依然感受到她锐利的目光。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姑娘的敬语从刚才就没断过，还合十道谢。
江涛抽出一盒止咳口服液地给她：“这药就四块钱一盒，虽然便宜但止咳很有效。”
他见对方不肯白拿药，干脆药价也报了出来。
姑娘感激地又递过来五块钱。
“一次一支，一天三支……啊，对不起，我没有一块钱找给你。”江涛把钱又递还给她。
姑娘愣了一下，噗嗤笑道：“您可真有趣。”回头去翻自己包。
她真的觉得有趣吗？可能是不愿说自己太婆妈吧，江涛想。
“我也没有零钱了……”姑娘遗憾地说，“多了一块钱您不愿意拿，就替我给您女儿买根棒棒糖吧。”一边说话，她一边望向躲在江涛背后的盛雪。
女儿？
江涛懵了。
盛雪虽然才七岁，但身高跟十来来岁的小孩比也差不了多少，上车的时候还被要求补了张儿童票。
查票的列车员不相信她才七岁。而且就算是七岁也得补，盛雪都一百三十五公分了。
如果她是自己女儿，那他岂不是已经三十好几了。
原来我看起来那么成熟的吗？他自嘲地笑笑没做解释。
“那我替她谢谢你了。”这一块钱让江涛觉得做得有点过，要不是刚才那么古板，也不至于有这误会。
不过他潜意识却在感谢这个误会。
“这位阿姨，他是我小舅舅不是我爸爸。而且他还没女朋友，又怎么会有女儿呢。”身后的小外甥女居然不再怕生，脆生生地说。
童言无忌，却是又一次暴击。
江涛无语，向姑娘摊摊手说声再见，赶紧拉着盛雪走了。
他无法想象再待下去得多尴尬。这尴尬让那恬淡的芳香都忽然变了味道。
盛雪个子不小，江涛让她侧睡在里边，尽量不挤到她。
不知道是否被搅了生物钟，小姑娘很听话，一会就卷着铺盖睡着了。
江涛只能挨着卧铺边，勉强让自己不掉下去，尝试着慢慢把腿放上窄窄的铺面。
听说小姑娘从未坐过火车。听到舅舅是坐车去湘南，就非要跟来体会，还让父亲给爷爷奶奶打电话来接她。有目的有计划，根本不像七岁的娃。
现在小孩都这么成熟的吗？
江涛默然。他七岁的时候连汽车都没坐过，啥也不懂。不单如此，这小丫头刚七岁，就长到了一米三五的个。他记得自己小学毕业体检才刚一米四，完全不能比。
不过想想现在小孩们的三餐和零食，对比当年偶尔还会饿肚子的他；再想想他们能接触的各种信息，他这个年龄能接触到的，除了草木泥巴就是父母的呵斥教训，江涛也就释然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他又想起表哥反常的举动，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恍惚间有人拍自己肩膀。
“喂，小伙子，你快到站了，换票。”
“嗯。”
他伸手去摸兜里的卡片，没有。
记得自己明明放裤兜里的，可是并没有发现。
再翻钱包，除了几张毛票，怎么也摸不到那张银行卡大小的塑料片。
难道放箱子里了？
他去拉放铺下的行李箱，打开一通乱翻。
“补票。”他听到有人说。
“补票！”那个声音更大了。
他想辩解自己其实买了票，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
说不出话也找不到车票，有无数个声音在对他怒吼：
“补票！”
“补票！”
“补票！”
……
“喂，年轻人。”江涛感觉又有人在拍他。
他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对面铺位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有票。”江涛下意识地摸摸包。随即就发现不对，因为他不自觉地就触到了裤兜里的卡片。
而刚才怎么也摸不到。
“做梦了吧？”中年男人坐回了自己位子，“睡眠真好。”他感叹说。
江涛发闷的头脑逐渐清醒，他不好意思地冲对方笑笑。
男人应该是在始发站上的车，江涛上车时，他就靠在铺上看书。
刚才那种紧张的压迫感还没彻底消失。
江涛甩了甩脑袋，又清醒了几分。
车窗外已经大亮，间或有金色的阳光扫过半满的小板桌，也透过半开的窗帘缝隙，照在他身上。
他想起外甥女盛雪，该叫醒她洗漱吃饭了。
回头看时，里边空空如也，盛雪并不在那里。
等反应过来这卧铺上就他一个人时，江涛脑中就像有道天雷劈过，浑身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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