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亲
次日，和盛雪刚吃过早饭，江涛接到个显示是本地的电话。
打电话的是盛岳峰的父亲，他从邻镇赶来接孙女。
江涛跟盛雪刚走出宾馆大门，小姑娘就大声喊：“爷爷，爷爷！”跑向门口一个外表年近七旬的老人。
老人站在一辆半旧的摩托车旁，一身旧派的中山装，穿着上个世纪农村很流行的解放鞋。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出慈爱的笑，吃力地将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蹲下身抱住了奔过来的孙女。
祖孙俩的巨大差异不止表现在年龄，还有穿着打扮，以及散发出的气息。
江涛看着他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脸，想起了自己父亲。
他父亲也是类似的农民打扮，直到去世前都是。
那代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拒绝改变，或者说无力改变，哪怕是仅仅是在外表上。
对比在吴州商场翻腾起伏的老板盛岳峰，他父亲这样朴素也是江涛没想到的。
反过来看，如此朴素的老人，能教育出老板那样的人才，不知他付出了多少汗水甚至血泪。
“叔叔你好，我叫江涛，秦又莲是我表姐。”江涛向老人低头行礼。
心底也暗暗向自己故去的老父亲行礼。
“你好你好，我听岳峰说了，你们这次是出差来的。娃真是麻烦你了。”老人翻开衣袋抽出了一支烟递给他。
江涛忙低头拒绝：“谢谢，我不会抽烟。对不起，本来该我向你老敬烟的，可我不会抽……所以身上总忘了带。”
他有点窘。
身上不带烟吧，遇到现在的情况就很尴尬；要是带上吧，十天半月都未必用得上。
表哥曾经抽过一口他开过好久的烟，立马扔掉：“都TM走油了！”
从此，他出任务带烟，不出就不带。这次刚来庆东，还没来得及去买。
老人呵呵笑道：“不抽烟是好事，好事。”随手将烟叼住，拿出火机点着。
“又莲岳峰他们还好吧？”见江涛沉默不语，老人问。
“都还行。”江涛答道。
其实他已经两三个月没见到表姐夫妇俩了，同盛岳峰仅有的联系还都是通过电话。
“这是一点特产，你给他们带回去，不嫌弃的话也自己拿点。”老人解开放在地上的大袋子。
那是个大号的编织袋，看起来好像是什么肥料的包装，里边放了不少东西。江涛只能看见最上面一层是鱼腥草，用塑料袋好生地包着。
“都是自家种的菜，没有打农药。下面还有些腊肉腊肠，自家的猪，没有喂饲料。”老人边说边拍拍口袋，口气中带着自豪。
江涛附和着他。他觉得这些东西很亲切，这个场面也似曾相识，当初嫌麻烦，如今却倍感温暖。
“还有些红苕，又莲喜欢吃的。就是怕你们不好拿，没有带来多少。”老人有点自责地说，把袋子拴上了。
江涛试了一下那袋子，单手有点吃力，感觉起码有六七十斤。
“没有带来多少。”这话好熟悉。江涛每次回老家，母亲也让带东西，说的总是相同的话。
他眼睛忽然有点湿。
虽然老人对儿媳的关心仅限于此，江涛却深深有感。
“我也爱吃红薯。”盛雪拉着爷爷的手跳跃着，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家里多的是，回去就给你烤。”老人呵呵地笑，轻抚着孙女的头。
“来，叔给你拿进去。”老人挽起袋子，准备提进宾馆。
江涛赶紧抢过来。“不行不行，我来拿吧。叔叔你跟我来。”不由分说提起袋子往里走。
让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老人在面前干重活，而他就光看着，江涛怎么也干不出这事。
前台小妹的讶异地望着三人。
江涛觉得他现在表情肯定很古怪。为了表现得很有力气，他一口气没歇提着袋子就上了二楼，开门的时候感觉手都在发抖。
“挺好，挺好。”老人绕着屋子看了几圈，拉着盛雪对江涛道：“大哥呢，出去了吗?”
他口中的大哥应该是指秦又方。
江涛早想好了说辞：“哦……方哥他感冒有点厉害，所以我带着小雪先来。”
“可惜了没见到他。我跟娃先回家了，你跟大哥完了事还有空的话，就来家里坐坐。”老人不无遗憾地说，一边拉着盛雪往外走。
“好，我们尽量。”江涛答应着，“再坐会吧。”他出言挽留。
“不了，你们正事要紧。娃，跟叔……不，舅舅再见。”老人很坚持。
盛雪也跟他告别。
江涛忙拿起小姑娘的行李跟上他们。
那个小箱子里应该是盛雪的换洗衣物。
老人似乎是骑摩托过来的，江涛帮他把盛雪的行李放好。两人都戴上安全帽，一会就消失在街角。
江涛目送他们远去，翻出手机地图，拨通了最近的快递公司的电话。
老人说自己没带多少，可东西一上秤，足有四十公斤。江涛看着快递员打包后笨拙的样子，赶紧帮着一起抬下去。
做完这些后他拨通了盛岳峰的电话。
“有眉目了？”盛岳峰问。
“啊不，不是。”江涛先将他父亲带走盛雪和快递的事汇报了，然后进入正题：“方哥觉得资料远远不够，需要跟客户再谈谈，让我请示盛总。”
“谈……什么？”话筒里的声音有点犹疑，江涛很少听到老板用这种口气说话。
“比如能不能在不泄露客户隐私的前提下，让他提供点更具体的资料，比如什么时候在哪里做过些什么。我们光知道姓名年龄是不可能找到目标的，尤其这个名字还是假……不，警务系统里没有的。”江涛下定决心，就算挨骂也要说清楚困难。
盛岳峰沉默了。
江涛暗想他是不是在蓄力准备开训，却听老板说：“我考虑一下。回头给你们答复。”挂掉了电话。
江涛长舒了一口气。老板还从未这样好说话过。
估计盛岳峰也觉得这点东西是真不够吧。
江涛愣了一会，打开租车软件犹豫着该不该下单。
如果下了单，万一老板跟客户谈崩了他就得回吴州，这边单也要退掉，白白损失定金；如果不下吧，那边成了还得租。
踌躇不决之际老板来了电话。
“我跟客户谈过了，他只能再提供一点消息，我想应该够找到人了。”盛岳峰说，“你拿纸笔记一下。”
江涛原本打算请求跟客户直接谈，现在连这环节都省了他大喜过望，忙掏出随身小本子:“盛总你说，我记着呢。”
看来这位客户和老板很熟，否则反馈不会如此迅速。
“他……目标的父亲，二十几年前曾做过村长。”盛岳峰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涛一边记一边答应。
盛岳峰随后补上一句：“就这个。”
他以为老板会继续讲很多新资料，就这个？这需要用笔来记吗？江涛差点把笔给摔了。
老板你也太看不起我的记性了！
而且这客户怎么回事，说只能提供一点消息，就真的是一点？
“哪个村的村长？”愣了愣，江涛顺口问。
“客户不说，你们不会自己去查？”盛岳峰语气有点不悦。
“不是……当然得查，但如果知道是哪个村……。”江涛硬着头皮，还是没把话说完。
他不知道老板会发多大的火，呆呆听了一会后，传来盛岳峰平静的声音：“应该是庆东的某个村。客户应该也不太清楚，不然肯定会提供。”
“就这些，应该足够了吧？”盛岳峰最后说。
“够了够了。”江涛忙答道。他很意外，老板竟然没有生气，赶紧借坡下驴。
就算是假名，但资料还算够用，只要客户提供的是真实情况，好好查说不定也能拿到结果。
“那你们去办吧。”江涛感觉盛岳峰刚要收线，忽然又听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拍一张目标的近照。”随即挂了电话。
近照？江涛想，先找到人再说吧。
不过这下他总算可以放心地约车了。
忙了一上午后，江涛返回宾馆呼呼大睡。
他这些天严重睡眠不足。
打电话的是盛岳峰的父亲，他从邻镇赶来接孙女。
江涛跟盛雪刚走出宾馆大门，小姑娘就大声喊：“爷爷，爷爷！”跑向门口一个外表年近七旬的老人。
老人站在一辆半旧的摩托车旁，一身旧派的中山装，穿着上个世纪农村很流行的解放鞋。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出慈爱的笑，吃力地将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蹲下身抱住了奔过来的孙女。
祖孙俩的巨大差异不止表现在年龄，还有穿着打扮，以及散发出的气息。
江涛看着他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脸，想起了自己父亲。
他父亲也是类似的农民打扮，直到去世前都是。
那代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拒绝改变，或者说无力改变，哪怕是仅仅是在外表上。
对比在吴州商场翻腾起伏的老板盛岳峰，他父亲这样朴素也是江涛没想到的。
反过来看，如此朴素的老人，能教育出老板那样的人才，不知他付出了多少汗水甚至血泪。
“叔叔你好，我叫江涛，秦又莲是我表姐。”江涛向老人低头行礼。
心底也暗暗向自己故去的老父亲行礼。
“你好你好，我听岳峰说了，你们这次是出差来的。娃真是麻烦你了。”老人翻开衣袋抽出了一支烟递给他。
江涛忙低头拒绝：“谢谢，我不会抽烟。对不起，本来该我向你老敬烟的，可我不会抽……所以身上总忘了带。”
他有点窘。
身上不带烟吧，遇到现在的情况就很尴尬；要是带上吧，十天半月都未必用得上。
表哥曾经抽过一口他开过好久的烟，立马扔掉：“都TM走油了！”
从此，他出任务带烟，不出就不带。这次刚来庆东，还没来得及去买。
老人呵呵笑道：“不抽烟是好事，好事。”随手将烟叼住，拿出火机点着。
“又莲岳峰他们还好吧？”见江涛沉默不语，老人问。
“都还行。”江涛答道。
其实他已经两三个月没见到表姐夫妇俩了，同盛岳峰仅有的联系还都是通过电话。
“这是一点特产，你给他们带回去，不嫌弃的话也自己拿点。”老人解开放在地上的大袋子。
那是个大号的编织袋，看起来好像是什么肥料的包装，里边放了不少东西。江涛只能看见最上面一层是鱼腥草，用塑料袋好生地包着。
“都是自家种的菜，没有打农药。下面还有些腊肉腊肠，自家的猪，没有喂饲料。”老人边说边拍拍口袋，口气中带着自豪。
江涛附和着他。他觉得这些东西很亲切，这个场面也似曾相识，当初嫌麻烦，如今却倍感温暖。
“还有些红苕，又莲喜欢吃的。就是怕你们不好拿，没有带来多少。”老人有点自责地说，把袋子拴上了。
江涛试了一下那袋子，单手有点吃力，感觉起码有六七十斤。
“没有带来多少。”这话好熟悉。江涛每次回老家，母亲也让带东西，说的总是相同的话。
他眼睛忽然有点湿。
虽然老人对儿媳的关心仅限于此，江涛却深深有感。
“我也爱吃红薯。”盛雪拉着爷爷的手跳跃着，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家里多的是，回去就给你烤。”老人呵呵地笑，轻抚着孙女的头。
“来，叔给你拿进去。”老人挽起袋子，准备提进宾馆。
江涛赶紧抢过来。“不行不行，我来拿吧。叔叔你跟我来。”不由分说提起袋子往里走。
让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老人在面前干重活，而他就光看着，江涛怎么也干不出这事。
前台小妹的讶异地望着三人。
江涛觉得他现在表情肯定很古怪。为了表现得很有力气，他一口气没歇提着袋子就上了二楼，开门的时候感觉手都在发抖。
“挺好，挺好。”老人绕着屋子看了几圈，拉着盛雪对江涛道：“大哥呢，出去了吗?”
他口中的大哥应该是指秦又方。
江涛早想好了说辞：“哦……方哥他感冒有点厉害，所以我带着小雪先来。”
“可惜了没见到他。我跟娃先回家了，你跟大哥完了事还有空的话，就来家里坐坐。”老人不无遗憾地说，一边拉着盛雪往外走。
“好，我们尽量。”江涛答应着，“再坐会吧。”他出言挽留。
“不了，你们正事要紧。娃，跟叔……不，舅舅再见。”老人很坚持。
盛雪也跟他告别。
江涛忙拿起小姑娘的行李跟上他们。
那个小箱子里应该是盛雪的换洗衣物。
老人似乎是骑摩托过来的，江涛帮他把盛雪的行李放好。两人都戴上安全帽，一会就消失在街角。
江涛目送他们远去，翻出手机地图，拨通了最近的快递公司的电话。
老人说自己没带多少，可东西一上秤，足有四十公斤。江涛看着快递员打包后笨拙的样子，赶紧帮着一起抬下去。
做完这些后他拨通了盛岳峰的电话。
“有眉目了？”盛岳峰问。
“啊不，不是。”江涛先将他父亲带走盛雪和快递的事汇报了，然后进入正题：“方哥觉得资料远远不够，需要跟客户再谈谈，让我请示盛总。”
“谈……什么？”话筒里的声音有点犹疑，江涛很少听到老板用这种口气说话。
“比如能不能在不泄露客户隐私的前提下，让他提供点更具体的资料，比如什么时候在哪里做过些什么。我们光知道姓名年龄是不可能找到目标的，尤其这个名字还是假……不，警务系统里没有的。”江涛下定决心，就算挨骂也要说清楚困难。
盛岳峰沉默了。
江涛暗想他是不是在蓄力准备开训，却听老板说：“我考虑一下。回头给你们答复。”挂掉了电话。
江涛长舒了一口气。老板还从未这样好说话过。
估计盛岳峰也觉得这点东西是真不够吧。
江涛愣了一会，打开租车软件犹豫着该不该下单。
如果下了单，万一老板跟客户谈崩了他就得回吴州，这边单也要退掉，白白损失定金；如果不下吧，那边成了还得租。
踌躇不决之际老板来了电话。
“我跟客户谈过了，他只能再提供一点消息，我想应该够找到人了。”盛岳峰说，“你拿纸笔记一下。”
江涛原本打算请求跟客户直接谈，现在连这环节都省了他大喜过望，忙掏出随身小本子:“盛总你说，我记着呢。”
看来这位客户和老板很熟，否则反馈不会如此迅速。
“他……目标的父亲，二十几年前曾做过村长。”盛岳峰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涛一边记一边答应。
盛岳峰随后补上一句：“就这个。”
他以为老板会继续讲很多新资料，就这个？这需要用笔来记吗？江涛差点把笔给摔了。
老板你也太看不起我的记性了！
而且这客户怎么回事，说只能提供一点消息，就真的是一点？
“哪个村的村长？”愣了愣，江涛顺口问。
“客户不说，你们不会自己去查？”盛岳峰语气有点不悦。
“不是……当然得查，但如果知道是哪个村……。”江涛硬着头皮，还是没把话说完。
他不知道老板会发多大的火，呆呆听了一会后，传来盛岳峰平静的声音：“应该是庆东的某个村。客户应该也不太清楚，不然肯定会提供。”
“就这些，应该足够了吧？”盛岳峰最后说。
“够了够了。”江涛忙答道。他很意外，老板竟然没有生气，赶紧借坡下驴。
就算是假名，但资料还算够用，只要客户提供的是真实情况，好好查说不定也能拿到结果。
“那你们去办吧。”江涛感觉盛岳峰刚要收线，忽然又听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拍一张目标的近照。”随即挂了电话。
近照？江涛想，先找到人再说吧。
不过这下他总算可以放心地约车了。
忙了一上午后，江涛返回宾馆呼呼大睡。
他这些天严重睡眠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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