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时迁说凌振
东京汴梁。马行街。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繁华的东京汴梁城，从御街到金梁桥，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车水马龙，商肆经营。
此时，三层相高、五楼相向，东京著名酒楼丰乐楼，顶层临街靠窗位置，一浓眉大眼之人，端坐凝望。
一只琉璃碧碗，在他手中不停戏耍翻转。
仔细观察，便见端倪，此人心思并未在琉璃碗上，目光始终凝视窗外马行街东货行巷，心无旁骛。
桌面摆着几样上等酒菜，搁着两副尚未动过的碗筷。
他在等人！
此人，正是“鼓上蚤”时迁。
自那夜“借库”玉皇庙，天刚蒙蒙亮，他便独自离开，一路穿府过州，晓行夜宿，直奔东京汴梁。
今日一早刚入东京，稍事安顿，便直奔大相国寺寻人。
不知鲁智深出了门，还是已不在东京，寻人不遇。
他又转身去了相国寺东录事巷张教头宅邸，见到张教头跟他女儿张氏，也就是被禁军教头林冲休掉的娘子，表明来意，这让正欲摆脱高衙内的二人大喜过望，一口答应，一家人前往恩州避祸！
“大哥交代的三件事，一件没有办成，一件办妥，还剩眼下这最后一桩事，也是最难、最重要之事，不知，能否如愿！”
时迁等得有些心焦，担心无功而返。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时迁耳廓一动，猛地回头。
只见一眉清目秀，精神矍铄之人走了进来，四周睃了一眼，径直朝他行来。
时迁大喜，忙起身疾步上前，叉手道：“凌振哥哥，快快入坐，再不来，酒菜都要隔夜了！”
对贼眉鼠眼，一副自来熟的时迁，凌振不给一点好脸色，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你白日投贴枢密院甲杖库，为何冒充凌某磁州（燕陵）家人？”
“哥哥身处军机要地，若小弟冒昧求见，给哥哥惹祸不是！”
时迁不在意凌振的不善，赔笑道：“哥哥先坐，小弟以酒赔罪！”
凌振坐下，盯着时迁，怒气未减半分。
“说吧，你我萍水相逢，找我作甚？”
“小弟头一回来这东京，啧啧，真真如天堂，看得小弟眼花缭乱，比咱大名府强百倍。”
时迁边倒酒边嬉笑道：“小弟听说，这丰乐楼的茶饭量酒博士，一手好厨艺，东京城闻名，小弟特请哥哥来品尝一番，咱们边喝边聊。”
“若再不实言相告，凌某看在同乡的份上，不以细作报官，就此别过！”
凌振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时迁慢悠悠放下酒杯，谐谑道：“哥哥真是个火爆脾气，就跟你那甲仗库的炮仗一般，一点就着哇！”
“哼，甲仗库里的可不是炮仗，是杀敌利器，莫要胡咧咧！”
“哦——，是吗？”
凌振的恼怒，时迁视而不见，“呲溜”一声，喝掉杯中的酒，咂咂嘴。
“好酒！这丰乐楼自酿的眉寿，可与号称天下第一的滑州冰堂酒相媲美！凌振哥哥，来，先喝一杯顺顺气！”
“不喝！你且说，凭甚诋毁国之利器？若说不出个所以然，莫怪凌某不顾同乡情面！”
甲仗库中的火炮，皆是凌振的杰作，他最恨被人轻视、诋毁！
在他眼里，即便是雄州知州和诜造的“制胜强远弓”，也只配给“轰天雷”提鞋！
凌振的恫吓，时迁恍若未闻，神情泰然自若，慢悠悠地给自己斟满酒。
“自咸平五年（公元一零零二年），唐福、石普二人献出火箭、火球和火蒺藜，一百多年过去了，那广备攻城作，可有新的发明创造？哪怕是新的改进，可有突破？”
凌振闻言，一怔：“这是遇上内行了？”
“改进，自是有的！”
话虽这般说，但底气已弱了三分。
时迁乜了一眼凌振，继续打击、挖苦。
“哥哥说的改进，不会是你造的那‘轰天雷’吧？”
“恕弟弟直言，你那用硝、硫磺和炭为主，再加点桐油造的炮，除了听个响声，最多就看个烟火吧？”
“不过，也非一无是处，倒是个放火利器！”
凌振大吃一惊，猛然后退，迅疾拔出随身携带匕首，封住时迁退路。
“你到底是谁？”
不怪凌振神经这般紧张，时迁所说，乃火药作最高机密，掌握配方之人，不是被限制居住，就是在皇城司监控之下。
这时迁对火药配方这般熟悉，又莫名其妙来寻他，莫非是大辽细作？
“这皇城司是吃干饭的，细作潜入汴京，堂而皇之酒楼饮酒，居然未发觉！”
时迁瞅了一眼神色变幻不定，紧张戒备的凌振，笑嘻嘻地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
“凌振哥哥莫要紧张！小弟不是歹人！”
“哥哥真是个急性子，小弟就直说了，这次来，是请哥哥另谋高就的，待遇自然优厚，是哥哥现在薪俸的十倍不止！”
凌振打断时迁的话头，怒道：“凌某即便饿死，也绝不叛国！”
“叛国？哪个要叛国？”
时迁一愣，忙又解释道：“不不不！是我家西门哥哥，让小弟专程赴东京来请凌振哥哥去恩州，一起研究突破火炮性能。”
“小弟想，这总比凌振哥哥在甲仗库做个炮手强吧！”
“不管东门、西门，凌某没有兴趣。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另请高明吧！”
凌振一抱拳，抬脚就走。
“且慢！”
时迁站起身，走到凌振跟前，瞅了瞅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哥哥看完这个，若还要走，兄弟自不再勉强！”
凌振满腹狐疑，犹豫再三，面无表情地接过。
这是一张上等的蚕茧纸，色呈浅黄，质地极薄，绵软光滑。
凌振缓缓打开，只一眼，便让他惊心骇目，魂惊魄惕，一动不动，犹如石化！
时迁满意至极，像个没事人一般，又慢悠悠回到坐处，一副恬淡自然的模样，自斟自饮。
其实，莫看他安心恬荡，风和日暖，实则内心如翻江倒海，凌振的一切表现，都在西门庆的预料之中，毫厘不差！
过了许久，凌振才回过神，急匆匆走过来，在时迁身边坐下。
“这图纸，兄弟从何处得来？”
时迁重新替凌振斟了一杯酒，笑道：“自然是我那西门哥哥处，小弟我可是亲眼看他绘制，你是这世间，第三个见到此图之人！”
凌振喝掉杯中酒，一边反复观摩手中的纸张，一边不时打量贼眉鼠眼坏笑的时迁。
“若凌某还是拒绝，你们就不怕这‘突火枪’图纸外泄？”
时迁嗤笑一声：“哥哥以为这‘突火枪’就了不得了？胜这‘突火枪’百倍的‘火铳’，岂不得上天？”
“火铳？百倍？”
凌振伸出手，急切道：“那是什么东西？在哪里，快给我瞧瞧！”
时迁满意极了，得意地美美呷了一口酒。
“图纸自然在我那西门哥哥手中。若想要看，就随我回恩州。”
凌振大失所望，悻悻缩回手，语调又变得冷漠。
“所谓的‘火铳’，怕是诳凌某的吧？”
“哥哥莫要试探，若非有更强的，也不会冒险拿‘突火枪’的图纸给哥哥瞧不是？”其实，时迁也未见“火铳”图纸，但他绝不怀疑西门庆。
凌振一怔，也对，人心隔肚皮，若非有十足把握，如此杀器，绝不示人。
凌振把手中的图纸，依依不舍地推给了时迁。
时迁摇头，又推回凌振。
“这份图纸，权当是小弟的见面礼，无论凌振哥哥是否跟小弟去恩州，必不强求，算结个善缘！”
凌振一脸诧异，这个见面礼，堪比万两黄金，不，无价之宝！
凌振有种预感，此“突火枪”，尤其是尚未一观的“火铳”，将彻底改变几千年来的战争形态！
如此珍贵的“神器”，时迁，或者说他背后的西门哥哥，就这般轻易送给自己，凌振看来，除了人家有所依仗，便是真真敬重他，把他当兄弟、知己！
凌振没再矫情，小心翼翼地把“突火枪”图纸叠好，贴身藏好，便对着满桌的美味，大快朵颐起来。
说来可悲，虽身在东京，却从未到过丰乐楼；不是没时间，而是没钱！
“兄弟在何处安身？”
“悦来客栈。”
“小弟三日后回恩州。”
酒足饭饱，各自离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繁华的东京汴梁城，从御街到金梁桥，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车水马龙，商肆经营。
此时，三层相高、五楼相向，东京著名酒楼丰乐楼，顶层临街靠窗位置，一浓眉大眼之人，端坐凝望。
一只琉璃碧碗，在他手中不停戏耍翻转。
仔细观察，便见端倪，此人心思并未在琉璃碗上，目光始终凝视窗外马行街东货行巷，心无旁骛。
桌面摆着几样上等酒菜，搁着两副尚未动过的碗筷。
他在等人！
此人，正是“鼓上蚤”时迁。
自那夜“借库”玉皇庙，天刚蒙蒙亮，他便独自离开，一路穿府过州，晓行夜宿，直奔东京汴梁。
今日一早刚入东京，稍事安顿，便直奔大相国寺寻人。
不知鲁智深出了门，还是已不在东京，寻人不遇。
他又转身去了相国寺东录事巷张教头宅邸，见到张教头跟他女儿张氏，也就是被禁军教头林冲休掉的娘子，表明来意，这让正欲摆脱高衙内的二人大喜过望，一口答应，一家人前往恩州避祸！
“大哥交代的三件事，一件没有办成，一件办妥，还剩眼下这最后一桩事，也是最难、最重要之事，不知，能否如愿！”
时迁等得有些心焦，担心无功而返。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时迁耳廓一动，猛地回头。
只见一眉清目秀，精神矍铄之人走了进来，四周睃了一眼，径直朝他行来。
时迁大喜，忙起身疾步上前，叉手道：“凌振哥哥，快快入坐，再不来，酒菜都要隔夜了！”
对贼眉鼠眼，一副自来熟的时迁，凌振不给一点好脸色，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你白日投贴枢密院甲杖库，为何冒充凌某磁州（燕陵）家人？”
“哥哥身处军机要地，若小弟冒昧求见，给哥哥惹祸不是！”
时迁不在意凌振的不善，赔笑道：“哥哥先坐，小弟以酒赔罪！”
凌振坐下，盯着时迁，怒气未减半分。
“说吧，你我萍水相逢，找我作甚？”
“小弟头一回来这东京，啧啧，真真如天堂，看得小弟眼花缭乱，比咱大名府强百倍。”
时迁边倒酒边嬉笑道：“小弟听说，这丰乐楼的茶饭量酒博士，一手好厨艺，东京城闻名，小弟特请哥哥来品尝一番，咱们边喝边聊。”
“若再不实言相告，凌某看在同乡的份上，不以细作报官，就此别过！”
凌振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时迁慢悠悠放下酒杯，谐谑道：“哥哥真是个火爆脾气，就跟你那甲仗库的炮仗一般，一点就着哇！”
“哼，甲仗库里的可不是炮仗，是杀敌利器，莫要胡咧咧！”
“哦——，是吗？”
凌振的恼怒，时迁视而不见，“呲溜”一声，喝掉杯中的酒，咂咂嘴。
“好酒！这丰乐楼自酿的眉寿，可与号称天下第一的滑州冰堂酒相媲美！凌振哥哥，来，先喝一杯顺顺气！”
“不喝！你且说，凭甚诋毁国之利器？若说不出个所以然，莫怪凌某不顾同乡情面！”
甲仗库中的火炮，皆是凌振的杰作，他最恨被人轻视、诋毁！
在他眼里，即便是雄州知州和诜造的“制胜强远弓”，也只配给“轰天雷”提鞋！
凌振的恫吓，时迁恍若未闻，神情泰然自若，慢悠悠地给自己斟满酒。
“自咸平五年（公元一零零二年），唐福、石普二人献出火箭、火球和火蒺藜，一百多年过去了，那广备攻城作，可有新的发明创造？哪怕是新的改进，可有突破？”
凌振闻言，一怔：“这是遇上内行了？”
“改进，自是有的！”
话虽这般说，但底气已弱了三分。
时迁乜了一眼凌振，继续打击、挖苦。
“哥哥说的改进，不会是你造的那‘轰天雷’吧？”
“恕弟弟直言，你那用硝、硫磺和炭为主，再加点桐油造的炮，除了听个响声，最多就看个烟火吧？”
“不过，也非一无是处，倒是个放火利器！”
凌振大吃一惊，猛然后退，迅疾拔出随身携带匕首，封住时迁退路。
“你到底是谁？”
不怪凌振神经这般紧张，时迁所说，乃火药作最高机密，掌握配方之人，不是被限制居住，就是在皇城司监控之下。
这时迁对火药配方这般熟悉，又莫名其妙来寻他，莫非是大辽细作？
“这皇城司是吃干饭的，细作潜入汴京，堂而皇之酒楼饮酒，居然未发觉！”
时迁瞅了一眼神色变幻不定，紧张戒备的凌振，笑嘻嘻地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
“凌振哥哥莫要紧张！小弟不是歹人！”
“哥哥真是个急性子，小弟就直说了，这次来，是请哥哥另谋高就的，待遇自然优厚，是哥哥现在薪俸的十倍不止！”
凌振打断时迁的话头，怒道：“凌某即便饿死，也绝不叛国！”
“叛国？哪个要叛国？”
时迁一愣，忙又解释道：“不不不！是我家西门哥哥，让小弟专程赴东京来请凌振哥哥去恩州，一起研究突破火炮性能。”
“小弟想，这总比凌振哥哥在甲仗库做个炮手强吧！”
“不管东门、西门，凌某没有兴趣。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另请高明吧！”
凌振一抱拳，抬脚就走。
“且慢！”
时迁站起身，走到凌振跟前，瞅了瞅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哥哥看完这个，若还要走，兄弟自不再勉强！”
凌振满腹狐疑，犹豫再三，面无表情地接过。
这是一张上等的蚕茧纸，色呈浅黄，质地极薄，绵软光滑。
凌振缓缓打开，只一眼，便让他惊心骇目，魂惊魄惕，一动不动，犹如石化！
时迁满意至极，像个没事人一般，又慢悠悠回到坐处，一副恬淡自然的模样，自斟自饮。
其实，莫看他安心恬荡，风和日暖，实则内心如翻江倒海，凌振的一切表现，都在西门庆的预料之中，毫厘不差！
过了许久，凌振才回过神，急匆匆走过来，在时迁身边坐下。
“这图纸，兄弟从何处得来？”
时迁重新替凌振斟了一杯酒，笑道：“自然是我那西门哥哥处，小弟我可是亲眼看他绘制，你是这世间，第三个见到此图之人！”
凌振喝掉杯中酒，一边反复观摩手中的纸张，一边不时打量贼眉鼠眼坏笑的时迁。
“若凌某还是拒绝，你们就不怕这‘突火枪’图纸外泄？”
时迁嗤笑一声：“哥哥以为这‘突火枪’就了不得了？胜这‘突火枪’百倍的‘火铳’，岂不得上天？”
“火铳？百倍？”
凌振伸出手，急切道：“那是什么东西？在哪里，快给我瞧瞧！”
时迁满意极了，得意地美美呷了一口酒。
“图纸自然在我那西门哥哥手中。若想要看，就随我回恩州。”
凌振大失所望，悻悻缩回手，语调又变得冷漠。
“所谓的‘火铳’，怕是诳凌某的吧？”
“哥哥莫要试探，若非有更强的，也不会冒险拿‘突火枪’的图纸给哥哥瞧不是？”其实，时迁也未见“火铳”图纸，但他绝不怀疑西门庆。
凌振一怔，也对，人心隔肚皮，若非有十足把握，如此杀器，绝不示人。
凌振把手中的图纸，依依不舍地推给了时迁。
时迁摇头，又推回凌振。
“这份图纸，权当是小弟的见面礼，无论凌振哥哥是否跟小弟去恩州，必不强求，算结个善缘！”
凌振一脸诧异，这个见面礼，堪比万两黄金，不，无价之宝！
凌振有种预感，此“突火枪”，尤其是尚未一观的“火铳”，将彻底改变几千年来的战争形态！
如此珍贵的“神器”，时迁，或者说他背后的西门哥哥，就这般轻易送给自己，凌振看来，除了人家有所依仗，便是真真敬重他，把他当兄弟、知己！
凌振没再矫情，小心翼翼地把“突火枪”图纸叠好，贴身藏好，便对着满桌的美味，大快朵颐起来。
说来可悲，虽身在东京，却从未到过丰乐楼；不是没时间，而是没钱！
“兄弟在何处安身？”
“悦来客栈。”
“小弟三日后回恩州。”
酒足饭饱，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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