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教父
“滴！”电话挂断。
周以生却是意犹未尽，与陈允儿相处的时间哪怕再长，也犹如短暂的一瞬间，这或许就是春心萌动的感觉，如果说以前是一见钟情，那么现在他更渴望的是细水长流。
可有一件事情无法改变，当他抬起头来，空荡荡的病房只有自己孤身一人，门外时而传来医生走路与说话的声音，走廊深处还在回响重症患者因为无法忍受身体痛苦而发出的呻吟。
“我现在像极了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周以生安抚了一下正在发牢骚的肚子，而后下床收拾行李。
青蛙满心欢喜地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我们这是要回家了吗？我非常想念小鱼缸里的碎石头。”
“你去过深山野林吗？”他反问。
“没有，那是什么地方？”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鬼索和圣木都在你身上？”
青蛙不假思索地点了一下头。
周以生从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汽车的钥匙，他早在十八岁那年考过了驾驶证，所以具备合法上路的资格，他拎起一个装满衣物的背包来到停车场，老妈的座驾是一辆白色的SUV。
“正好可以用来跑山路。”他想。
但在前往与世隔绝的沉潭村之前，他还有一些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处理。
一间夜晚经营的发廊，Tony老师拿了一把剪刀站在周以生的后面。
“你的头发被狗啃过吗？”他有些困惑地问。
“你给我剃一个寸头就可以了。”
“我也觉得那个发型适合你的脸型，齐眉的刘海反倒会盖住你的阳光气质。”
一套行云流水的洗剪吹过去，Tony老师也不禁惊叹于镜子中他的杰作。
“有人说过你像吴彦祖吗？”
“我也这么觉得。”
周以生回到车上的驾驶位，他点击导航寻找最近的教堂，圣木必须经过一名神父的洗礼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念诵《圣经》的祷告声从一座基督堂中空幽地传出。
一个白色的十字架耸立在最高处，圆润的穹顶下是一层复古的钟塔，门窗两边布置了支撑各自的细柱，淡黄色的墙面涂料在路灯的照射下像涂了一层蛋液一样。
周以生走过拱形木门，八排红褐色的长椅静穆在左右，一个红白色服饰的神父站在最前方的高台上紧闭双眼，他的背后是耶稣张开双手普视众生的石雕。
基督堂内只有白烛摇曳的火光，以及几缕从镶嵌在墙体的花色棱面镜投射而入的光束。
几位有宗教信仰的市民错落地坐在不同的地方，他们垂头低眉，嘴里念念有词，举在胸前的双手拿了一本翻开的书籍，虔诚的姿态是在向上帝忏悔罪行。
他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安静地等待祷告结束。
直到半个小时以后，人们陆续离开。
“你好...”周以生上前开口，但话只说到一半，神父便抬手打断了他。
神父的目光躲闪不定，始终不敢用双眼直视周以生，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们到告解室去。”他的手虚引了一个方向。
那是两间通过一扇百叶窗连接的暗房，进入其中的人只能通过狭窄的缝隙相互观察，这样无法辨认出对方的脸庞与身形，为了诱导前来倾吐过错的人们敞开心扉。
“我从你的身上闻到了地狱的味道。”神父的声音罕见地颤抖起来。
“我有一样东西，不知您能否为它进行洗礼仪式？”周以生从青蛙的嘴巴拿出圣木。
“咔哒。”某种铁质卡扣打开的声音，百合窗下有一块木板掉落下来。
“我能看一下吗？”神父请求说。
“当然。”他从窗下递过圣木。
可神父却没有接手，而是突然失态地大叫，“撒旦的物件，快将它从我的眼前移走！”
周以生不明所以，他收回圣木问，“神父，怎么了？”
神父恢复了最初的神秘形象，他有些虚弱地说，“净化污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请跟我来。”
两人走出了告解室，神父推开了耶稣石雕右边墙上的一扇木门，房间内空空如也，唯独放在中间一个形似高脚杯形状的玻璃器皿，它的表面有许多繁复晦涩的纹理，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杯中装有大概三指高的透明液体，神父依旧不敢直视周以生，他小心地退到一边说。
“请将那根木头放进去。”
周以生照做不误，最初圣木只是沉入了水底没有任何异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周身刻满的符文竟然与玻璃杯表面的纹理呼应起来，忽地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他像看见了天上的太阳一样，不得已闭上了双眼。
神父却在角落流下了动容的泪水，“原来上帝真的存在！”
缠绕在圣木末尾的老旧绷带被一只无形的手解开，丝缕的黑色血迹从木头的缝隙间挤了出来，它逐渐展现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透明液体变得犹如下水道的污水一样恶心发臭。
“洗礼已经结束。”神父双手和十。
周以生用两根手指夹起漂浮在水面的圣木，他甩干了手上的污迹问。
“这就可以了？不需要吟唱什么咒语吗？”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忽地恍惚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关于圣木的记忆。
圣木共有两种能力，其中之一是饮下浸泡过它超过半个小时以上的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驱散身体内的邪恶，比如说无头女的寄生毛发，第二种是如若将它刺入鬼怪存在的根源处，也就是所谓的弱点，它会触发净化效果，鬼怪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这绝对是目前最为有利的攻击手段！
神父此时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周以生原本是困惑的，但神父自始至终都是那么莫名其妙，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眼看目的已经达成，他也不愿久留在基督堂，毕竟现在的时间分秒如金，在向教父真诚地表达过内心的感谢后，他便犹如脚底抹油般离开了。
“倘若还有什么问题，我会再来这里的！”周以生临走前对神父说。
他站在一片漆黑中默不作声。
汽车沿公路一直向南，途中周以生在加油站的便利店休息，他买了一桶即食泡面，在热水软化面饼与融合酱料的时候，他在卫生间的隔间里咬破了手指，几滴美味的鲜血流出。
青蛙望眼欲穿，他也不含糊地伸过手指，它这几天也算是劳苦功高了，总不能自己吃大鱼大肉，手底下的人只能饿肚子吧？香港的黑社会也不敢这么干。
“前往沉潭村还有两个小时车程。”
他坐在便利店的椅子上，用手揉搓了一下发酸的眼睛，旁边放了几罐喝空的咖啡。
自从吸收了污秽之脸的力量，他的精神时常感到颓软，好像有什么东西抽空了身体，但他又找不出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只发现咖啡可以稍微缓解症状。
回到马路上已是深夜，苍白的灯光照亮前方，不知过去了多久，周以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涣散起来，操控方向盘的双手也一阵脱力，车前盖忽地发出一声巨响。
“砰！”
踩下刹车的他顿时间清醒过来，“我撞到人了？”
他连忙回头，却什么也见不到。
松开安全带，拿上手电筒，推开左边车门，身后空无一物，再看车前盖，竟然完好无损。
这么大的声音，它难道不应该凹陷下去吗？
“是我幻听了？”他想。
周以生拿起手电筒四处探照，两旁的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是一片荒草遍地的乱葬岗。
一个人埋低身子，在一座坟头前烧纸钱，阴森的火焰笼罩全身。
人还是鬼？
他睁开了真视之眼，看不见代表灵体的虚幻火焰，如假包换的活人。
但大晚上为什么出现在这种地方？
周以生一时间不知是走是留，他再三思索决定不多管闲事，放在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转头坐回了车上，可导航却奇怪地显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时间也来到了凌晨一点钟，整整过去了两个小时。
沉潭村是一片乱葬岗。
“怎么可能？”他想，“看来只能问路了。”
周以生又走下车，手上抓住开过光的圣木，一步一步地靠近正在烧纸钱的人。
他从背后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你好？”
一个年迈的老人手脚踉跄地转过身来，他的双眼浑浊不清，像有一层雾气蒙在上面，手上是一沓没有烧完的纸钱，布满皱纹的脸庞映入眼帘，臃肿的体形被包裹在一件旧毛衣下。
“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吗？”
周以生摆出一副友好的面孔，“老人家，我想请问一下，沉潭村在什么地方？”
“黑灯瞎火，你去那儿作甚？”一股很浓的乡村口音。
“我的一位朋友出了一点意外，他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家人。”
“但也不是这个时候。”老人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烟盒捣鼓了一下。
周以生若无其事地往老人的口袋塞了两百块钱。
“我今天赶了很久的路，实在是没有力气回去了。”
老人抽出一根烟放在嘴巴上，但没有点火，“那个地方很远的。”
周以生又塞了两百块钱，“没有关系。”
老人举起右手，指向丛林深处。
“你沿这个方向一直走，当看见一潭水和一口棺材的时候，你就到了。”
“一口棺材？”他好奇地问。
“据说是村里人用来镇压邪气的。”老人回答。
邪气？与坟头有关的诡异？
这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你还有其它事情吗？”老人举起手上的纸钱，“今天是我老伴的忌日。”
“打扰了，节哀。”
周以生回到马路上，他将车辆停放在隐蔽的地方，而后从后备箱拿出背包。
“你真的相信那个老人？”青蛙“呱”地一声问。
“不怀疑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看来，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周以生说，他没办法忘记老人最开始的脸上没有半分害怕的表情。
任谁在坟头边上突然被拍了一下肩膀，即使心脏病没有当场发作，也免不了惊声尖叫。
可老人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情会发生一样，他就在等待拍打肩膀的那一下。
“现在我作出任何决定之后，你都要及时地提出质疑。”
周以生转头对青蛙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谨慎了？”
“我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辙。”
说话间，他走进了丛林，手电筒的光顿时黯淡下来，仿佛被黑暗挤压得喘不过气。
而老人始终在坟头前埋低身子，纸钱的明火点燃了那根叼在嘴上的烟，白雾缭绕，他那张苍老的脸像蜡烛一样融化，逐渐没有了五官，身体也渗入了泥土之中。
乱葬岗的死人只有一根写有名字与出生年月的木条。
它其实是在给自己烧钱。
“咔嚓。”“咯吱。”
踩断了树枝与落叶的声音。
树林里很安静，甚至可以感受到心脏在跳动，“扑通！”
手电筒照亮前方。
“你说的深山野林，难道又是鬼怪之地？”青蛙反应迟钝地问。
“你猜对了，晚上奖励你喝血。”
周以生目不斜视，丛林中，蚊虫以及毒蛇的威胁不可忽视。
“你又在骗我！我要回家，我要躺在小鱼缸里太阳浴！”
“我什么时候否定过，我之前说的是，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你不就知道了吗？”
“狡辩！”它破口大骂。
“别闹了，等我干完这单，我就金盆洗手。”
“你别立flag，我还不想死。”
“嘘！”周以生竖起手指放在青蛙的嘴巴上，他关掉手电筒小声说，“有动静。”
一只野狼闻到了猎物的味道，凶厉的目光在夜色下不停闪烁，一层黑白相间的毛发盖在身体上，它抬起脑袋正想发出嚎叫呼唤同伴，可一把锋利菜刀却从树上落下划破了它的咽喉。
它能做到的只有，目视那个人的背影在眼前不断缩小，在无声的绝望中饮恨西北。
“这里还有狼？”周以生不禁加快了脚步，后背的污秽之脸蛰伏回到皮下，从狼群中脱困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但没有必要在进入沉潭村前横生枝节。
况且他的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过去了不知多久，只见前方的树木愈发稀少古怪，枝干扭曲、叶片脱落、树皮枯萎。
空气也逐渐阴冷下来，仿佛被关进了冰窖。
周以生此时停下了脚步，如果眼前不是幻觉的话，他恐怕已经来到了沉潭村。
一圈长满了苔藓的石头中间，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
石头边上，放了一口圆顶直边的棺椁，木色的棺盖上打上了钉子。
不远处，是一个人丁稀零的村落，土路两旁的树上，挂满大红色的灯笼与条带。
木头与干泥糊成的房屋，门窗紧闭，破烂不堪。
沉潭村如同它的名字一样。
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周以生却是意犹未尽，与陈允儿相处的时间哪怕再长，也犹如短暂的一瞬间，这或许就是春心萌动的感觉，如果说以前是一见钟情，那么现在他更渴望的是细水长流。
可有一件事情无法改变，当他抬起头来，空荡荡的病房只有自己孤身一人，门外时而传来医生走路与说话的声音，走廊深处还在回响重症患者因为无法忍受身体痛苦而发出的呻吟。
“我现在像极了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周以生安抚了一下正在发牢骚的肚子，而后下床收拾行李。
青蛙满心欢喜地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我们这是要回家了吗？我非常想念小鱼缸里的碎石头。”
“你去过深山野林吗？”他反问。
“没有，那是什么地方？”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鬼索和圣木都在你身上？”
青蛙不假思索地点了一下头。
周以生从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汽车的钥匙，他早在十八岁那年考过了驾驶证，所以具备合法上路的资格，他拎起一个装满衣物的背包来到停车场，老妈的座驾是一辆白色的SUV。
“正好可以用来跑山路。”他想。
但在前往与世隔绝的沉潭村之前，他还有一些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处理。
一间夜晚经营的发廊，Tony老师拿了一把剪刀站在周以生的后面。
“你的头发被狗啃过吗？”他有些困惑地问。
“你给我剃一个寸头就可以了。”
“我也觉得那个发型适合你的脸型，齐眉的刘海反倒会盖住你的阳光气质。”
一套行云流水的洗剪吹过去，Tony老师也不禁惊叹于镜子中他的杰作。
“有人说过你像吴彦祖吗？”
“我也这么觉得。”
周以生回到车上的驾驶位，他点击导航寻找最近的教堂，圣木必须经过一名神父的洗礼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念诵《圣经》的祷告声从一座基督堂中空幽地传出。
一个白色的十字架耸立在最高处，圆润的穹顶下是一层复古的钟塔，门窗两边布置了支撑各自的细柱，淡黄色的墙面涂料在路灯的照射下像涂了一层蛋液一样。
周以生走过拱形木门，八排红褐色的长椅静穆在左右，一个红白色服饰的神父站在最前方的高台上紧闭双眼，他的背后是耶稣张开双手普视众生的石雕。
基督堂内只有白烛摇曳的火光，以及几缕从镶嵌在墙体的花色棱面镜投射而入的光束。
几位有宗教信仰的市民错落地坐在不同的地方，他们垂头低眉，嘴里念念有词，举在胸前的双手拿了一本翻开的书籍，虔诚的姿态是在向上帝忏悔罪行。
他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安静地等待祷告结束。
直到半个小时以后，人们陆续离开。
“你好...”周以生上前开口，但话只说到一半，神父便抬手打断了他。
神父的目光躲闪不定，始终不敢用双眼直视周以生，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们到告解室去。”他的手虚引了一个方向。
那是两间通过一扇百叶窗连接的暗房，进入其中的人只能通过狭窄的缝隙相互观察，这样无法辨认出对方的脸庞与身形，为了诱导前来倾吐过错的人们敞开心扉。
“我从你的身上闻到了地狱的味道。”神父的声音罕见地颤抖起来。
“我有一样东西，不知您能否为它进行洗礼仪式？”周以生从青蛙的嘴巴拿出圣木。
“咔哒。”某种铁质卡扣打开的声音，百合窗下有一块木板掉落下来。
“我能看一下吗？”神父请求说。
“当然。”他从窗下递过圣木。
可神父却没有接手，而是突然失态地大叫，“撒旦的物件，快将它从我的眼前移走！”
周以生不明所以，他收回圣木问，“神父，怎么了？”
神父恢复了最初的神秘形象，他有些虚弱地说，“净化污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请跟我来。”
两人走出了告解室，神父推开了耶稣石雕右边墙上的一扇木门，房间内空空如也，唯独放在中间一个形似高脚杯形状的玻璃器皿，它的表面有许多繁复晦涩的纹理，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杯中装有大概三指高的透明液体，神父依旧不敢直视周以生，他小心地退到一边说。
“请将那根木头放进去。”
周以生照做不误，最初圣木只是沉入了水底没有任何异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周身刻满的符文竟然与玻璃杯表面的纹理呼应起来，忽地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他像看见了天上的太阳一样，不得已闭上了双眼。
神父却在角落流下了动容的泪水，“原来上帝真的存在！”
缠绕在圣木末尾的老旧绷带被一只无形的手解开，丝缕的黑色血迹从木头的缝隙间挤了出来，它逐渐展现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透明液体变得犹如下水道的污水一样恶心发臭。
“洗礼已经结束。”神父双手和十。
周以生用两根手指夹起漂浮在水面的圣木，他甩干了手上的污迹问。
“这就可以了？不需要吟唱什么咒语吗？”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忽地恍惚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关于圣木的记忆。
圣木共有两种能力，其中之一是饮下浸泡过它超过半个小时以上的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驱散身体内的邪恶，比如说无头女的寄生毛发，第二种是如若将它刺入鬼怪存在的根源处，也就是所谓的弱点，它会触发净化效果，鬼怪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这绝对是目前最为有利的攻击手段！
神父此时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周以生原本是困惑的，但神父自始至终都是那么莫名其妙，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眼看目的已经达成，他也不愿久留在基督堂，毕竟现在的时间分秒如金，在向教父真诚地表达过内心的感谢后，他便犹如脚底抹油般离开了。
“倘若还有什么问题，我会再来这里的！”周以生临走前对神父说。
他站在一片漆黑中默不作声。
汽车沿公路一直向南，途中周以生在加油站的便利店休息，他买了一桶即食泡面，在热水软化面饼与融合酱料的时候，他在卫生间的隔间里咬破了手指，几滴美味的鲜血流出。
青蛙望眼欲穿，他也不含糊地伸过手指，它这几天也算是劳苦功高了，总不能自己吃大鱼大肉，手底下的人只能饿肚子吧？香港的黑社会也不敢这么干。
“前往沉潭村还有两个小时车程。”
他坐在便利店的椅子上，用手揉搓了一下发酸的眼睛，旁边放了几罐喝空的咖啡。
自从吸收了污秽之脸的力量，他的精神时常感到颓软，好像有什么东西抽空了身体，但他又找不出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只发现咖啡可以稍微缓解症状。
回到马路上已是深夜，苍白的灯光照亮前方，不知过去了多久，周以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涣散起来，操控方向盘的双手也一阵脱力，车前盖忽地发出一声巨响。
“砰！”
踩下刹车的他顿时间清醒过来，“我撞到人了？”
他连忙回头，却什么也见不到。
松开安全带，拿上手电筒，推开左边车门，身后空无一物，再看车前盖，竟然完好无损。
这么大的声音，它难道不应该凹陷下去吗？
“是我幻听了？”他想。
周以生拿起手电筒四处探照，两旁的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是一片荒草遍地的乱葬岗。
一个人埋低身子，在一座坟头前烧纸钱，阴森的火焰笼罩全身。
人还是鬼？
他睁开了真视之眼，看不见代表灵体的虚幻火焰，如假包换的活人。
但大晚上为什么出现在这种地方？
周以生一时间不知是走是留，他再三思索决定不多管闲事，放在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转头坐回了车上，可导航却奇怪地显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时间也来到了凌晨一点钟，整整过去了两个小时。
沉潭村是一片乱葬岗。
“怎么可能？”他想，“看来只能问路了。”
周以生又走下车，手上抓住开过光的圣木，一步一步地靠近正在烧纸钱的人。
他从背后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你好？”
一个年迈的老人手脚踉跄地转过身来，他的双眼浑浊不清，像有一层雾气蒙在上面，手上是一沓没有烧完的纸钱，布满皱纹的脸庞映入眼帘，臃肿的体形被包裹在一件旧毛衣下。
“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吗？”
周以生摆出一副友好的面孔，“老人家，我想请问一下，沉潭村在什么地方？”
“黑灯瞎火，你去那儿作甚？”一股很浓的乡村口音。
“我的一位朋友出了一点意外，他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家人。”
“但也不是这个时候。”老人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烟盒捣鼓了一下。
周以生若无其事地往老人的口袋塞了两百块钱。
“我今天赶了很久的路，实在是没有力气回去了。”
老人抽出一根烟放在嘴巴上，但没有点火，“那个地方很远的。”
周以生又塞了两百块钱，“没有关系。”
老人举起右手，指向丛林深处。
“你沿这个方向一直走，当看见一潭水和一口棺材的时候，你就到了。”
“一口棺材？”他好奇地问。
“据说是村里人用来镇压邪气的。”老人回答。
邪气？与坟头有关的诡异？
这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你还有其它事情吗？”老人举起手上的纸钱，“今天是我老伴的忌日。”
“打扰了，节哀。”
周以生回到马路上，他将车辆停放在隐蔽的地方，而后从后备箱拿出背包。
“你真的相信那个老人？”青蛙“呱”地一声问。
“不怀疑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看来，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周以生说，他没办法忘记老人最开始的脸上没有半分害怕的表情。
任谁在坟头边上突然被拍了一下肩膀，即使心脏病没有当场发作，也免不了惊声尖叫。
可老人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情会发生一样，他就在等待拍打肩膀的那一下。
“现在我作出任何决定之后，你都要及时地提出质疑。”
周以生转头对青蛙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谨慎了？”
“我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辙。”
说话间，他走进了丛林，手电筒的光顿时黯淡下来，仿佛被黑暗挤压得喘不过气。
而老人始终在坟头前埋低身子，纸钱的明火点燃了那根叼在嘴上的烟，白雾缭绕，他那张苍老的脸像蜡烛一样融化，逐渐没有了五官，身体也渗入了泥土之中。
乱葬岗的死人只有一根写有名字与出生年月的木条。
它其实是在给自己烧钱。
“咔嚓。”“咯吱。”
踩断了树枝与落叶的声音。
树林里很安静，甚至可以感受到心脏在跳动，“扑通！”
手电筒照亮前方。
“你说的深山野林，难道又是鬼怪之地？”青蛙反应迟钝地问。
“你猜对了，晚上奖励你喝血。”
周以生目不斜视，丛林中，蚊虫以及毒蛇的威胁不可忽视。
“你又在骗我！我要回家，我要躺在小鱼缸里太阳浴！”
“我什么时候否定过，我之前说的是，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你不就知道了吗？”
“狡辩！”它破口大骂。
“别闹了，等我干完这单，我就金盆洗手。”
“你别立flag，我还不想死。”
“嘘！”周以生竖起手指放在青蛙的嘴巴上，他关掉手电筒小声说，“有动静。”
一只野狼闻到了猎物的味道，凶厉的目光在夜色下不停闪烁，一层黑白相间的毛发盖在身体上，它抬起脑袋正想发出嚎叫呼唤同伴，可一把锋利菜刀却从树上落下划破了它的咽喉。
它能做到的只有，目视那个人的背影在眼前不断缩小，在无声的绝望中饮恨西北。
“这里还有狼？”周以生不禁加快了脚步，后背的污秽之脸蛰伏回到皮下，从狼群中脱困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但没有必要在进入沉潭村前横生枝节。
况且他的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过去了不知多久，只见前方的树木愈发稀少古怪，枝干扭曲、叶片脱落、树皮枯萎。
空气也逐渐阴冷下来，仿佛被关进了冰窖。
周以生此时停下了脚步，如果眼前不是幻觉的话，他恐怕已经来到了沉潭村。
一圈长满了苔藓的石头中间，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
石头边上，放了一口圆顶直边的棺椁，木色的棺盖上打上了钉子。
不远处，是一个人丁稀零的村落，土路两旁的树上，挂满大红色的灯笼与条带。
木头与干泥糊成的房屋，门窗紧闭，破烂不堪。
沉潭村如同它的名字一样。
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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