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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集邮客Stamp collector

    下午一点,安德鲁找上了乔治·弗莱明。

    年轻人倒坐在椅背上忙着和女同事聊骚,居然几分钟都没发现安德鲁站在他身后。这倒颇让安德鲁感到诧异,毕竟这小子脸像个平底锅似的,差不多可以跑马了,居然还能装出个一往情深的模样。

    乔治·弗莱明伸出一勾女孩的耳环,女孩的银质首饰轻轻晃动,问道:“你今天换了耳环吗?这是什么图案,我怎么觉得很眼熟?”

    “凯尔特的三一纹,好看吗?”

    “嗯,不清楚,”他歪头趴在椅背上说,“但是它配你很好看。”

    “真的?”女孩眼睛往旁边一瞟,捂着嘴笑个不停。

    “真的真的,”乔治举起作宣誓状,“虽然我对这方面了解也不多,但这绝对是我的真情实感。”

    “不是说谎?”

    “对上司、领导我可能说谎,对我那老娘我也可能说谎,但对你,我怎么可能说得出慌呢?”

    “装你妈纯真呢?”

    安德鲁一巴掌扇在他胳膊上,吓了这个家伙一跳。乔治“咧”地一声从椅子上蹦出三米远,和个受惊的兔子似的哆哆嗦嗦讲不出话来。

    女生笑得前俯后仰,半晌才说:“安德鲁警司,欢迎回来。今早才从隔壁办公室听说你回来的消息,这一天大家都在想你呢。”

    “我也一直想着回来呢,麻烦你给大家传达一下我的想念之情喽。不过小姐,我还有话和乔治说,就先将他从你这里借走了,马上还你。”

    说完,安德鲁强拉着乔治走了,笑骂了句:“行了,好小伙,咱们出去聊聊。”

    两人走到一处没人的走廊。

    乔治·弗莱明环顾四周,摊了摊手,还是之前那副没啥正形的样子,和一个街头小流氓似地问道:“嘿,头儿,你回来是怎么安排的?对我有什么吩咐没有?”

    说实话,安德鲁也觉得奇怪——当年乔治·弗莱明刚入职时还是一个那么呆头呆脑的家伙,为什么跟着自己过了会就变成了一个小号卡梅伦·加西亚?倘若他变成小号安德鲁也就罢了,多少会更稳重一点,但为什么是卡梅伦?有一说一,他的生活力有卡梅伦一个不着调的家伙就够受的了,居然还要再加上一个。

    “你去华盛顿进修回来我们还没怎么聊过吧?除了之前早上在楼梯上的时候。”

    乔治试图证明自己不是有了奶就忘了娘的人,举手说:“我前几天才回。”

    “去华盛顿那边有什么感受?”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乔治竖起个大拇指。

    安德鲁等了一会,然后叹息着问:“……然后呢?还有吗?”

    乔治居然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连忙说:“哦,哦!我知道了……嗯,在那边也就一般吧,什么东西也没学到。华盛顿局的人估计没认为我能学到什么东西,一天天就是在做题看视频,出去也就巡街罢了。”

    说着他哭丧着脸:“头儿啊,你才是我真的老师啊,你不在的天我可是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啊……”

    “得得得,差不多得了,”安德鲁一手虚按止住他,转而问道,“你刚回来目前有没有什么安排?”

    “我啊?现在就是每天跟着别人去巡街,之前总警监说我的事不急……”这小子偷摸着拿眼睛去瞄安德鲁,“具体是什么他也没跟我说,我也就一直混着了。”

    安德鲁摸了摸老脸,揽过他的肩膀:“还装什么装?你小子。我不如以往了,当下还得和卡梅伦的队伍一起混了。这次是来看看你得不得空、肯不肯跟着我继续干。要是你还舍得割下脸皮的话,看得上我这个掉环境的老东西,咱俩就继续一起办事,放心,我有好处也肯定少不了你的;但你要是手头有事,那我们自然是各有各的路要走,也不能强求不是。”

    乔治·弗莱明就立刻一个立正,“放心头儿,我一切听你指挥,你要我往西,我绝不往南北东!”

    “去去去,别做怪样,”安德鲁一巴掌拍掉他举起来的手,“准备搬东西吧,二楼221室,我们得加入卡梅伦的专案组了。我还有事找卡梅伦,就不跟你一起了。”

    “遵命。”乔治又一个立正,手又被安德鲁打掉了。

    “行了,去吧。”

    乔治·弗莱明装成童子军的模样,小跑着离开了。安德鲁估计他是要继续和那个女生去谈情说爱喽。

    现在的人啊……

    警司摇了摇头,翻出自己的手机拨动了卡梅伦·加西亚的电话:“对,卡梅伦是我,你在哪儿?我来了解一下具体案情。档案室?好,我这就过来。”

    ………………

    档案室还是老样子。

    环境半点没有改善,一股子粉尘味,昏暗的白炽灯因为接触不良频繁地闪烁。经久未动的文件什么问题都有,像是标签失去粘性、纸张泛黄、边角皱起,每本上面都尽是积灰。

    铁架在拐角处锈蚀严重,油漆成块地剥落,散落在地上,也没有什么人特地去扫。

    卡梅伦在角落里低着头,打着手电在看一桩陈年旧案的档案。他刀削斧刻的脸庞在光线下呈现出类似希腊石塑般的质感,额前棕金色的碎发投下斑驳的影子。

    “嗯,你来了,站在那里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居然还有帅的一面。”

    “扯吧,别撒谎了,”他调过电筒晃安德鲁,“我一直都帅。”

    安德鲁叹了口气,绕过一个书架走到他身后,“你不能多少保持一会吗?”

    卡梅伦耸耸肩,继续看手里的档案,在办正经事他总是很认真,也不说笑了。他顺口问道:“怎么?乔治答应你了吗?”

    “理所当然。那小子答应得挺快,已经叫他搬到专案组去了,”安德鲁凑过去看了看标题,“这是——83年的连环凶杀案吗?杀手好像是被称为‘集邮客’来着,是因为他杀了七个不同族裔的人对吧?”

    “对,之前是被击毙了来着。”

    安德鲁倒是不觉得奇怪,说:“在哥伦布城,这种连环凶杀案少吗?”

    “唉,确实不少。就这间档案室得有七八件,还都是悬案,不算上那些草草结案的。”

    哥伦布城的悬案在北美十三州是出了名的。它在市民的嘴里有两个俚称,一个是“鬼城”,另一个则是“死人城”,讲得就是这遥遥领先的连环凶杀案数量。知名连环杀手“蓝牙”、“斩首狂”和“魔枪”都是在这里犯下滔天大罪,然后逃之夭夭,再也没有一点踪迹。

    自独立以来,不知道多少市民被判为失踪,又有多少案子被视作悬案?局里哪怕再老的警员也说不清楚。

    卡梅伦的手电从一排排档案上扫过去,叹了口气说:“近些年哥伦布城的人口越来越低了,因为煤矿枯竭,不少公司也陆续撤离这里,恐怕过不了几年,城里就会没几个人了。毕竟,有哪个人会愿意在治安这么差的地方过活呢?”

    “所以你为什么要查集邮客?”安德鲁问,“这人不是85年就被华盛顿派来的警员给击毙了吗?”

    是的,集邮客是被击毙了的,算是哥伦布城少数被正常结案的连环杀人犯。当时正赶上冷战,佐治亚州作为北方工业党中唯一的南部州决心带头吸纳来自拉丁美洲的移民,那时候还不是首府的哥伦布城自然也赶着上去当典型。

    结果呢,竟然出了这么号变态杀人狂盯着各种少数族裔杀。北方工人党那边自然看不下去,直接从华盛顿调人专案专办,就为了逮住集邮客。最后一个叫乔伊斯的人立了大功,一枪把集邮客给打死了,后来听说是接受了总警监的邀请,留在了本地。

    “嗐,怎么说?”卡梅伦叹了口气,“集邮客的案子和我们这起案子很相似。”

    安德鲁吃了一惊,本以为卡梅伦升警监会是个十拿九稳的事,但是当下看来还真不简单,“这次也是一个连环凶手案?”

    “对,这次连续杀了四个人,而且还都是还没拿到邦联国籍的外来移民,他们的族裔也大不相同。一个马德里移民、一个尼加拉瓜人、一个图卢兹人还有一个是印度人。嫌犯目前我们叫他‘水手’。”

    “你觉得这两个案件有联系?”

    卡梅伦摇了摇头说:“不一定,我也拿不准,但我相信二者之间一定有相似的地方。”

    “资料你查到哪里了?需要帮忙搭把手吗?”安德鲁叹了口气。

    卡梅伦带着他到架子上,给他指出81到85年期间的档案说道:“你读的快,你帮我看一下83到85年集邮客相关的资料,咱们两个看完了之后再对一对,试着提炼出什么重要的信息。”

    读资料的过程堪称乏味,但是好在他的基本功没有全忘了。一份份档案看过来,关于集邮客的案子有不少有趣、或者是值得关注的点。比如说当时乔伊斯自述是在赶往案发现场的路上偶然碰到了集邮客,然后在盘问中发现他有问题,这才拔枪射杀了反抗的集邮客。

    又比如说,集邮客在一次犯案中是留有活口的,他好像有强迫症,不打算杀和受害者们同一个族裔的人。逃出生天的可怜人得了精神失常,早被送入了疗养院,对集邮客的描绘有太多不符事实的地方——像是描述的外貌与乔伊斯击毙的人对比不上,像是他认为犯人会用魔法和催眠,又或者说他认为犯人是他死去的朋友。

    安德鲁的评价是蛮可怜的。

    他和卡梅伦接下来又比对了一下彼此的收获和所得。卡梅伦听完他的总结摸了摸下巴,想了半天才说:“这个幸存者我有印象,我老师是当年参加过这件案子,他和我分享时有聊到这个幸存者被转移到了新乡去了,后来跳楼死了。”

    “话说,乔伊斯杀死集邮客的过程未免太奇怪了,和这个倒霉蛋的描述冲突不小,你觉不觉得……”

    “不不不,他杀死的肯定是集邮客没错,”卡梅伦摆了摆手,“集邮客死后,警方查到了他的公寓,那里有几十张他在犯罪现场的照片,几乎每一张上都有他那张丑脸……”

    说着说着,档案室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

    看到来人,卡梅伦明显愣了一下,朝安德鲁摆了摆手,走到一旁去打电话了。

    电话里的女声尖锐刺耳,即使隔着老远安德鲁也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他沉默地走远了,在档案室外面等待卡梅伦打完这一通电话,确保没有别人听到。

    “卡梅伦·加西亚……还不回来……这次晚宴很重要,你到底还想不想……”

    “亲爱的,真不是我不想回来,手头案子实在是没进展啊。大家都很焦虑,我得以身作则啊。这次是真的抽不出时间。”

    “别和我扯……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你自己能爬到这个位置吧?还不是……什么是正事,到了现在你自己还分不清楚?别让我爸爸失望……”

    “……是,我知道。”卡梅伦似乎很是无力地说。

    那个女人似乎很乐意听到这句服软,“知道就好……我今天晚上要看到你准时到……来,我的小宝贝,有什么话想对爸爸说吗?”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卡梅伦的声线立刻变得柔软而富有生命力起来,他压低着声音说:“安娜宝贝,想不想爸爸啊。不想,不要不想好不好,爸爸很想你呢。嗯,你的信?对,你的信在爸爸这儿呢,马上就交给你叔叔。爸爸还要工作,就先挂了。好,爱你,我也爱你。”

    女人的声音在最后说:“不要忘了我和你说的事。”

    电话挂断了。

    安德鲁慢慢地从门后进来,说道:“人们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卡梅伦疲惫地叹了口气,将手机揣裤兜里,“要是有那种东西就好了。”

    他瞥了一眼安德鲁说:“本来想着晚点告诉你的,最好一直都不告诉你。你看吧,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升警监了,我是靠着老婆的关系上去的。”

    卡梅伦·加西亚倦怠地反复揉搓着脸,他仿佛一夜未睡,既无力又烦闷,再没有之前那种神采奕奕的光彩了,恍惚之间好像老了几岁。

    安德鲁不知道说什么,揉了揉两侧太阳穴。他沉吟了一会问:“你女儿给我写了信?”

    “嗯,对,本来打算晚上交给你的,”卡梅伦从口袋里掏出一封贴满卡通纸的粉色信笺。安德鲁从中抽出信纸,确认开头一行写的是“亲爱的安的鲁叔叔”。

    安娜是卡梅伦的五岁女儿,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活泼开朗、心思干净,不像是这对夫妇的女儿。

    他将信笺小心收好,“你今晚还留在警局吗?”

    “没法留了,要去参加晚宴,”卡梅伦自嘲式地说,“穿上燕尾服,打好领结,带好金表,人模狗样地去拍那些老头子老太太的马屁,要是运气好能带着半升香槟回来,运气不好就只有一身晦气了。”

    他挠了挠头说:“唉,没法子了,伙计今天晚上你帮我看一下组里的各种问题吧。这队伍能信得过也就你了。”

    “问题是我对你这案子了解也不多啊?”

    “没事,我已经叫人给你收拾出一张桌子了,上面该有文件都复印过了,我按时间顺序梳理了一遍案情,你看看就知道了,”卡梅伦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待会在那几个小子们面前介绍介绍你,保管不会出大事。”

    “好吧。”

    在安德鲁点头之后,原本疲惫的他强打精神勉强地笑起来,仿佛之前安德鲁看到一切都是错觉,眨眼间便又是一个锐意精干、意气风发的警员了。

    “走吧走吧,”他揽着安德鲁的肩膀,“我们去专案组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