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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酒席之后

    “嘘,声音小点。”妻子依在门边脱下高跟鞋,提着鞋跟在他身后说。

    刚回来的卡梅伦浑身酒气,一边爬上楼梯一边说:“我知道。”

    “不要这么不耐烦。”

    “我知道。”

    悄悄地推开一道门缝,他踢开拖鞋小心翼翼地迈出去半步。昏暗的房间里女孩背对着他熟睡过去了,墙壁上贴着狮子辛巴和小熊维妮的海报,一只八音盒在枕边演奏着轻柔的音乐。

    他在宴会上一直担心孩子一个人在家会睡不好,还想着要不要打给邻居家的太太来看看。而现在看来她睡得还是很好的嘛。

    卡梅伦·加西亚蹲在床边,注视安娜的睡颜。

    突然,女儿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卡梅伦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小声地嘟哝着:“爸爸。”

    “我在。”卡梅伦下意识地回应。他的声音不像是从声带里出来的,而像是一股微弱的气流。

    她软乎乎地从床上起身说:“爸爸抱我。”

    他这么做了。

    安娜半闭着雾气迷蒙的眼睛,在他的怀里轻轻蹭着。不知道为什么卡梅伦好像又回到第一次抱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敢动,只是觉得她像是柔软而轻盈的丝绸布,既精细又脆弱。

    “爸爸身上好臭。”

    “爸爸今天喝了酒,喝了酒就会变臭的。”

    “不要喝酒。”

    “好好好,爸爸不喝酒了,”卡梅伦轻轻拍着她的背,“爸爸不喝酒,以后不会变臭了。”

    安娜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闷声闷气地说:“唔,信,我给安的鲁叔叔的信。”

    “已经给他了哦,安德鲁叔叔很高兴哦。”

    “不要骗人。”

    卡梅伦轻轻地把她放回被窝,掖好被角。大骗子低下头在女孩的耳边低声说:“好了好了,安娜乖,快睡吧。”

    他踮着脚一步步退出去了,看着孩子的背影将门缓缓地合拢。

    客厅里灯火通明,三层的水晶吊灯高悬,让他的眼睛一时半会适应不过来。从地板上捡回两只拖鞋,他慢悠悠地从二楼走回一楼,拉开窗帘,卧倒在了长沙发上,侧头看落地窗外的哥伦布市。

    他们家在市郊的山丘上,越过底下的人工林远眺过去,能看见城市霓虹灯璀璨,犹如一片正在呼吸的金色光海。

    浴室里一直传来花洒的声音,这会已经停了。

    门被拉开,妻子擦着头发围着浴巾走出。

    “孩子睡着了吗?”

    “刚刚醒了一次,现在又睡过去了。”他躺在沙发上,平静地说。

    透过窗玻璃的反光,他看见妻子将毛巾放在柜台上,一手抓着浴巾一手翻找他的酒柜。家中小吧台的上方挂着林林总总几十只酒杯,她取下两只,放在柜台上,问道:“睡前再喝点吧?你要什么?是拉菲还是拿破仑?”

    “杰克·丹尼威士忌。”

    “亲爱的,你知道我们家里没有威士忌。”

    “那不就是了。”

    妻子挪过两只酒杯,拧开拉菲的瓶口软木塞,醒酒过后,顺着玻璃杯壁注入如血般鲜红的葡萄酒液,一手捏住一杯向他走来。

    “我打个电话吧。”卡梅伦·加西亚从沙发上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拿起电话。

    “打给谁?”妻子走到他身边,将一只波尔多酒杯塞入他手中。

    “安德鲁……安德鲁·乔纳森。”

    “他是哪位?”

    卡梅伦沉默了一下才说:“之前和我参加州际越野赛的朋友,我们同期。”

    “哦,我记起来了,是不是就是那位被一个西班牙人用枪射中的倒霉警察?”妻子是真的才回忆起来,恍然大悟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先让我打完这通电话吧。”

    第一次电话没有拨通。

    他转而打向了专案组办公室的座机。

    听筒响了约摸十多秒的呼叫声,就在他以为这次还是没人接的时候,安德鲁的声线传了过来。

    “卡梅伦?”

    “对,是我,卡梅伦·加西亚,”他一手撑着墙面说,“我之前打你的电话没拨通。”

    “我手机半个月前进水了。”

    卡梅伦摸了摸鼻梁说:“还是再买一个比较好。话说人都走了吗?专案组的小伙子们?毕竟已经一点钟了。”

    “嗯,零点放他们离开了。”卡梅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安德鲁在那边搔了搔头说:“我在这边再整理一下,争取一个晚上内看完。”

    ”沃靠,这么努力,不亏是你。哪里找到种植园了,我第一个送你过去。”他随口说道。

    “滚边去。”

    “今晚没出什么事吧?”

    “都还好,都还好,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事。就是那个杰克,他父亲是之前的老副总警监吧?好像是叫卡恩,卡恩·奥马尔来着,管小凯旋门和曼彻斯特大道那边的。”

    “他惹到你了?”卡梅伦揉了揉太阳穴。妻子在旁边听了一会,坐回到沙发上去了。他扭头望过去,她已经解开了浴袍,赤条条地侧卧着饮酒。他心力交瘁地说:“把衣服穿上吧,不要着凉了。”

    “什么?”安德鲁在电话那头问。

    妻子袅袅婷婷地进了房间,卡梅伦叹了口气说:“不,不是在说你,兄弟。嗯,你刚刚是说杰克吧,他有怎么惹到你吗?”

    “不算是吧,他没对我有什么不尊重,”安德鲁一边写着什么一边说,“就是我今天,不,昨天晚上带咖啡回去的时候发现这小子还挺跳,一张嘴说个没停,问问你需不需要特别优待。”

    “嗯,尽量吧,他爹有专门嘱咐过我,有需要的话还是尽量优待。”卡梅伦斟酌了一会,还是如此交代道。

    “行吧,我清楚了。还有什么事吗?卡梅伦。”

    “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有数,行,挂了。”

    他将听筒用力挂回去。杯子的红酒因为长时间的接触已经变得温热,卡梅伦平举酒杯至额前,注视着红酒流转中的点点灯光,细嗅间能品味到其中孕育的馥郁芬芳。

    良久他摇了摇头,转身将红酒倒入洗手池中。酒液滑过瓷白色的池壁,如赤蛇般没入排水口中。

    “我果然不适合它们吧,”卡梅伦叹了口气,“想喝威士忌啊。”

    ………………

    安德鲁起床时不小心绊倒了桌边波本的空瓶子。

    他是被半夜里路过的火车吵醒的。他的小区位于哥伦布城南边的郊区,铁路正好从旁边经过。半夜三更的时候,房子会像遭了地震一般,天花板上的石灰簌簌地掉,还会震落桌子柜子上的牙缸和水杯。

    所以说,房子便宜无好货。

    他从地上捞起塑料牙缸,漱过口后提着牙缸去看了看窗台上的芦荟。

    “叶子都晒枯了啊。”他挠了挠头,将剩下的漱牙的自来水浇在根部,然后拎着芦荟放到冰箱上,还在下面垫个碗。

    电话放在厨房里,他煎完鸡蛋和面包后一查——

    “您的信箱有两条未收听留言。”

    安德鲁坐在厨房内的小圆桌旁,给三明治中间挤上甜辣酱,然后按下了播放的按键。

    第一条是来自洗车店的消息:“安德鲁先生,这里是威尔和道恩洗车店,您的汽车已经冲洗好了,请在晚上七点前到店内提走您的车辆。”

    下一条看电话是卢维林……的吗?

    他再度按下了播放。

    “安德鲁……嗯,是留言,不在吗?这里是卢维林·内维尔,你上次过来的时候有东西落在这里了,好像是个银行卡……啊?不是吗?好好好,是IC卡。安德鲁,你要是还要的话就到我店里来一趟吧,应该是放在柜台上。”

    卢维林富有泥沼质感的声线在电话那头响起,间或因为旁人的打断而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IC卡吗?安德鲁咬住三明治,走到盥洗室里摸了摸前几天换下来的衣服。

    确实没有。

    IC卡是为了在街边打公共电话而办的,当时想着是代替手机一段时间。虽说现在看来是没什么用了,但是里面有几十美元存着没用,还是找个时间去一趟比较好。

    等晚上下班吧,提了车再去希望女神咖啡馆。

    卧室里的闹钟“铛铛铛”地叫了起来,当下已经是七点钟了,是时候去上班了。虽然他和警局的距离颇远,但是他也不怎么着急。毕竟除了价格以外,家住在这边的唯一好处就是靠近有轨电车站。

    哥伦布城少有能引以为傲的便是它的公共交通建设了。八条有轨电车线是在过去几年兴修的,市政厅专门设立了一个部门负责电车的日常清理、运营和维修,因此还没有其他城市地下交通的种种弊病,没有老鼠泛滥、清除不掉的垢物以及严重的老化问题。

    从石棉号纪念馆站由南而北坐到金箔大厦站,电车先是穿过漆黑的隧洞,然后驶上高架桥。天光乍现,电车在如镜面般的楼宇间穿行。车厢里人一站站地多了起来,但是因为冷气开在安德鲁的头顶,所以没有感觉太热,甚至稍微有点冷。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电车在金箔大厦边停下。

    安德鲁走出车站爬下天桥,沿街走了约摸几十米的时候,一辆家用汽车在他身后按起了喇叭。

    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要我载一程吗?兔子瑞比?”

    “怎么是你家伙?不用了,谢谢。”他叹了口气。

    “真的?不用跟我客气。”

    车窗缓缓降下,卡梅伦·加西亚冲他打了个响指,眨了眨他灰蓝色眼眸。

    安德鲁走到警局最多也不过十分钟,他实在不能理解在警局门口搭卡梅伦便车的必要性。他白了卡梅伦一眼,说道:“快走吧,别再这里耍宝了,后面还有车要过呢。”

    “唉,枉费我一番好心。”

    后面跟过来一辆吉普车,对着卡梅伦死摁喇叭,卡梅伦这家伙将车窗摇下,一脚油门踩上去。安德鲁站在原地,眼见得他开过拐角没影子了。

    不过啊……真的就是几步路而已。

    安德鲁警司从旁边的小巷子取道,穿过斑马线,再右拐直行三百米,警局门前的三杆旗帜便可以远远望见了。

    北美十三州的国旗、佐治亚州州旗以及州警察局的警徽,按照高低先后有序地排列,张扬地在空中舞动。

    只不过今天有所不同,一群警员肃穆地站在旗台前的空地上。安德鲁瞧见总警监威尔·科本领在队伍的最前头,将最中间的那根国旗一点点降下来。他用双手捧着国旗递交给旁边的警监,随后将新的国旗升上。

    “喂,这是怎么回事?”安德鲁问。

    卡梅伦停好了车早早地围在了一旁看热闹,甩着钥匙扣说道:“到了换国旗的时候呗,你看那些,都是新入局的年轻人。”

    邦联的国旗是由十三颗星组成的大卫盾,都被镶在深灰色镶金边的盾牌上,其上还有雄鹰栖息。总警监慎重地系好国旗,接着猛地一扬,将旗帜匀速地升到最高点。

    “这批新人由奥威尔警监带吗?”

    “应该是吧,后面会继续向下分,换下来的旗帜估计得放在科里面去挂着。”

    “你要继续听他们唱州歌吗?乔治亚、乔治亚,整个一天——”安德鲁指了指总警监,“还是威尔·科本领衔主唱,恕我直言,你拉着猴子过来都比他唱得好。”

    “杀了我吧。”

    卡梅伦将转着的钥匙啪地收回掌心。他搭着安德鲁的肩膀一边往局里面走,一边学着中学的小朋友唱起了州歌。

    警局里人不少了,清洁工在门边拿着拖把清洗地面。卡梅伦跨过大门,跳过老妇人伸着的拖把,毫不羞涩地唱着:

    “乔治亚,一首关于你的歌,

    如此甜蜜、如此清晰,

    当月光穿过松林,

    有人对我展开双臂……”

    安德鲁懒得挣扎了。

    唱着唱着一个同事快步地走了上来。这是一位不过二十五出头的年轻人,卡梅伦大概还以为是他的忠实歌迷,还唱着个不停,作势要像电视剧里的欧洲贵族似的行礼。

    但是来人的第一句话就把两人打懵了。

    他皱着眉看还在唱歌的卡梅伦,那目光让卡梅伦这等人物都禁不住默默闭嘴。接着他略略点头说:“卡梅伦·加西亚警官、安德鲁·乔纳森警官,圣胡斯街乔加洛区附近的‘佐藤便利店’发生了一起失踪案,分局的马克警官认为这可能是水手的手笔。”

    两人面面相觑。

    “沃靠!”卡梅伦·加西亚难以置信地爆了个粗口。

    安德鲁抹了把脸,“……沃靠。”

    随卡梅伦怎么浮夸,但尼玛这老小子口水喷他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