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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飞来横祸

    门被狠狠摔上后,室内复归平静。经理蹲下身,用火钳拨动阴燃着的火盆。

    “我注意到你刚刚看了好几次表,”将军索斯提尼斯缓慢地从轮椅上起身,踱步到壁画前,“时间到了吗?”

    经理将火钳在火盆上敲了两下,震落灰烬,很平静地说:“啊,已经到了。时间几分钟之前就已经到了。”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啊,乔伊斯……乔伊斯的遭遇很可惜,他本该成为伟大功业的一员,那样至少我们会记住他。但是现在看来他只是不够纯净、也不够虔诚,我们不再能为他做任何事了。”

    “总有人认为他们自己要更聪明。”

    经理支撑着自己的膝盖缓缓起身,问道:“大人,您算到的吉兆应验了吗?”

    “应验了,”老人睁开那被胬肉覆盖的眼睛,喃喃自语,“就要应验了,接下来我们只需要静待花开果落了。”

    ………………

    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卡梅伦·加西亚赶在他们发疯之前退出了舞厅。

    夜里俱乐部的门外冷清得一个人也见不到。灯光寥落,街上风声大作,他躲在石柱的阴影里止不住地跺脚,仰头望着苍茫夜色中飞机忽明忽暗的尾灯。

    出口里隐隐传来一阵足音。

    “卡梅伦?”

    “你踏马去哪儿了?”

    卡梅伦·加西亚几步抓住刚出门的安德鲁,拉着他往停车场赶。

    “到底发生什么了?”安德鲁疲惫而无力地止住卡梅伦,“你至少给我先透个底。”

    “你说发生什么了?刚刚又报了一起命案,他妈的杰克好像在阻止犯罪的途中死了!”卡梅伦啐了口老痰在路边,“你有什么事待会再说,我们先去阿根廷街。”

    说完他猛地一拽安德鲁,安德鲁不做抵抗,由着他将自己拉走。

    两人找到越野车,系好安全带,压着市区的限速一路朝案发地狂飙。

    夜里一点的大街上空旷无人,街灯连成一条暖黄色光晕的长带。冷风从窗口倒灌,卡梅伦·加西亚因为出了一身薄汗而禁不住地打抖,险些把车开到路边的灌丛里去。

    安德鲁想了想还是问道:“等等,为什么杰克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卡梅伦一边开,一边哆嗦地解释:“我们在墙上兰花搞到了参与宴会的嘉宾的名单,上面记录现有的所有受害者,我们怀疑凶手可能就是依据这个名单犯罪的。这几天我让杰克他们去通知名单剩下的可能受害的人到警局里来……”

    安德鲁猜都能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但是有一些人不愿意听信警方的消息,或者是根本没能联系上,所以你让他们去挨家挨户地找人了?”

    “是的,是的!”卡梅伦猛打方向盘,“妈的,看来这次杰克是联系受害人时碰上水手了。”

    安德鲁顺口说道:“老天……”

    卡梅伦立刻打断道:“要是上帝在看着,也就不会发生这么操蛋的事了。”他的声音都在打着颤。

    阿根廷街附近都是低矮的居民楼,夜幕中横着老城区乱拉的线缆,两侧的窗口偶尔从窗帘后露出点灯光。在远处出现警方的探照灯,刺眼的光芒下专案组的警员已经拉起了警监线,在那边等到他们的到来。

    卡梅伦直接将车在马路中间停下,推开车门立刻冲到人群前。

    “人在哪里?杰克人在哪里?”他问道。

    聚集在楼下的警员间一阵骚动,彼此看了看都没有说话。在错乱的光影中,他们的脸显得惶恐而焦躁,神经过敏似地互相对视。

    泄愤地抓住头发,卡梅伦对着他们吼道:“老子问你们人呢?啊!”

    终于,凌乱的人群中有人将目光看向了巷口的安全梯,那里直接通向公寓的窗口。乔治·弗莱明打着手电从窗口探出头,神情凝重地喊道:“卡梅伦先生,您还是过来看看吧。”

    卡梅伦阴沉着脸爬上去。

    那些警员们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发呆,还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还是刚下车的安德鲁拍了拍手,朝他们训斥道:“你们发呆干什么?该做什么自己不知道吗?都给我动起来。”

    这下事情大条了。

    安德鲁叹息着拨开人群,由楼道走进公寓。一路上都能看到汽车的车辙、受害人挣扎留下的血迹、指甲刮擦墙壁的划痕和撕扯的衣服碎片,受害人似乎是被活生生地从家门口拽出,不顾她的反抗,然后丢到车里带走的。

    二楼的门直接开着。他推开门走进屋,在地毯上擦了擦脚上的泥,抬头时看到几个同事或坐或蹲地在勘探房间里的情况。

    灯光过于明亮了,以至于让人感到刺目。这间昔日温馨的公寓里挣扎角斗的迹象更甚,门把手拆碎掉了。安德鲁看到沙发被整个从茶几后拖到卧室前,棉絮从棉布后爆开。台灯摔落在地,电线甚至还插在插座上。

    还有血迹,被谋杀者的血迹。血液呈放射状喷溅,如一道黑红色昙花般在厨房的一角绽开。

    小心地绕开台灯,安德鲁走到厨房的柜台后面。卡梅伦·加西亚和乔治·弗莱明在血泊边沿半蹲着查看死者的情况。

    “……能确定是杰克吗?”

    “珍妮过来看了,这个吊坠和腰部的胎记,”乔治·弗莱明打着灯指给卡梅伦看,“确定是杰克·奥马尔没错。”

    柜台后全是半凝固的、粘稠的血液。依稀能辨认出是男性的尸体靠在碗橱上,身体倒是还完好,但是他的脑袋被整个打碎了,也和昙花一样碎成七八瓣,里面的大脑碎片被血浸成红色。

    那是杰克没错,杰克·奥马尔。他死前还穿着那身警服,手里拿着枪和玛瑙吊坠,两个弹匣散落在地上,似乎是在保护受害人时被杀死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卡梅伦·加西亚捂住脸起身,并开始来回走动。

    “我也感到很抱歉,先生。”

    “他妈的……老天啊,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请节哀。”

    “不行,不行,我,我恐怕得缓一缓,”卡梅伦仿佛窒息似的哽咽住了,用力地锤击哽咽的胸膛,他茫然地扫视周围的场景,尽力让自己忽视地上的血污,“给我一点时间,我得再想一会。”

    安德鲁摸着额头,默默地走到老友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但是卡梅伦只是推开了安德鲁,一个人回到客厅在那里坐下沉思。

    留在原地的乔治·弗莱明一脸凝重地和安德鲁对视。

    安德鲁扭头看着卡梅伦到沙发上坐下捂住脸,摇了摇头,对乔治吩咐道:“让他自己待一会吧。”

    “这得有七八个小时了,”他叹息着蹲下去查看血液的凝结程度,“报案的人在哪里?当时他们发现这里的具体情形是怎么样的?”

    “我们已经带他们到警局做笔录,结果可能要待会出,”乔治·弗莱明立刻说,“他们是这栋公寓楼的房东聘请的,这次是专门来修水管的,七点钟敲了门发现人不在后,在门口闻到了血腥味。”

    “受害人是?”安德鲁扭头看了看客厅里坐着的卡梅伦·加西亚。

    如果可以安德鲁真不想现在主持局面,但是卡梅伦这个状态,他也没办法逼着自己的朋友来做事。

    “一位女性,全名叫奥罗拉·伍尔夫,是爱尔兰移民。她好像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主要靠给街头人画肖像画为生。杰克估计就是为了通知她才碰上了水手。”

    安德鲁捞起袖子,接过乔治随身携带的钳子将血沼中的弹匣捡起。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两个弹匣有一个是空的,杰克在死前应该开枪了,周围没有人听见吗?”

    乔治老实地说:“这方面倒是没有反馈。”

    “先找找弹孔吧,如果他开枪了,这间房子里不可能没有弹孔。多少会有点痕迹留下来的。顺带叫几个人问问邻居们,问问他们有没有听到枪声。”

    乔治·弗莱明叫来了几个警员,和他们一寸寸地在墙纸上、地板上乃至屋内的其他物件上盘查是否有弹孔出现。

    安德鲁踱步走到客厅的沙发旁,缓缓坐下。在他身旁,卡梅伦·加西亚警司双目放空,还捂着脸在想事。

    “你还好吗?”安德鲁拉开他的手,“今天上午的事,是我对不住了。”

    卡梅伦侧头和安德鲁对视,眼神呆滞:“我不确定……我不太确定。如果杰克真踏马死了,那我肯定是完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完了。”

    “……总会有机会的。如果你抓住了水手,你至少可以替杰克复仇。”

    卡梅伦苦笑着摇头,“就当你说得对吧。”

    安德鲁以为他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待在这里为妙。

    “你先下去看看楼下调查进行得怎么样吧?兄弟,”安德鲁拍了拍他的肩膀,“楼上的工作就由我来主持好了。”

    卡梅伦·加西亚手下的警员被凶手打死本身就已经是一件丑闻,别提死掉警员的父亲以前还是哥伦布城警局的副总警监,老奥马尔已经升职了。

    这下案子无论破不破,都会有损他的履历,之后的升职那更是想都不要。总警监不把他调离别地都算不错了,日后蹉跎个三四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换做安德鲁是他,自己也会如此崩溃,甚至表现还可能会更出格。

    “……你是对的,我先下去了。”他起身险些跌倒,还是路过的乔治扶了他一把。

    卡梅伦离开了公寓,临走时身形不受控制地摇晃,安德鲁犹豫要不要再送他一程,担心他会在下楼时摔倒。

    “头儿,我们只发现了两个弹孔。”

    安德鲁从沙发上起身,诧异地回望乔治·弗莱明:“你们确定?只有两个?杰克可是起码打空了一个弹匣。”

    “是的,我们问了邻居,有几个邻居说确实听到了枪声,”乔治汇报道,“他们说听到了一连串的枪声,大概是夜间六点的样子。”

    安德鲁难以置信地问:“他们听到了枪声居然没报警?还得等房东上门修水管?”

    “我问了他们,但是他们说不出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非法移民吧,好像奥罗拉·伍尔夫女士也是偷渡过来的。阿根廷街这种人多得很,他们怕被警方逮住遣返回国。”

    “即使承担着被枪击的风险?”

    乔治颔首,将收集来的弹壳交给安德鲁,补充说明道:“这是我们从墙壁里抠出来的,按型号判断是杰克用的子弹。”

    子弹被封装在一个塑料薄膜内,一枚还是完整的,一枚碎成了几片。安德鲁对着灯光甩了甩这几枚子弹。

    “杰克是在射完一轮子弹,换弹时被杀死的,”他皱了皱眉头,“但是他射出的子弹去哪儿了?如果他没射空,那水手不可能杀得死他。而如果他射空了,剩下的几粒子弹又到哪里去了?还有那么毁灭性的打击,杰克到底是被什么杀死的?”

    “也许是团伙作案?”乔治在旁边问道。

    “你们发现了现场其他人的血迹吗?”

    “他们可能穿了防弹衣。”

    安德鲁摇了摇头,“他是杀人犯,又不是境外势力,怎么可能搞得到防弹衣?”

    “但是这一次,我们在楼下发现了车辙和受害者奥罗尔·伍尔夫的血迹,”乔治做了个开车的手势,“往期我们没有办法判断他们是怎么撤退的,但是这一次他们无疑是用了家用小轿车。”

    安德鲁一愣,这倒是个好消息。

    “我们待会再去楼下看看,”他问道,“这次你们找到了留下来的信件吗?”

    “那封信件在卡梅伦警司手里。”

    ………………

    凌晨二点,街区的路灯陡然一暗,彻底熄灭了。案发现场百米开外的消防栓旁,卡梅伦·加西亚躲起来接通妻子的电话。警车的远光灯正对着他照过来,光晕散开,宛如乳白色的瓷盘。

    “我知道,我知道……”

    他擤了擤鼻子,心力交瘁地说:“你不要再管了,我今天真的回不来了,事情很重要……我求你理解好不好?我真的没办法回来……不要这么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们先睡吧……我真的得挂了。”

    还不等妻子要说话,卡梅伦掐断了通话,揣着兜走回案发现场。

    年轻人们在隔壁一个街区买了宵夜。几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被放在车引擎盖上,他们三三两两地靠在车前,一边小声交谈,一边咀嚼手头的甜甜圈和三明治。

    一个同事问道:“来点咖啡吗?先生。”

    “有无糖的吗?”

    “啊,在这里,还剩一杯。”

    卡梅伦将外套丢在了楼上沙发里,此时正冷得慌。他喝了一口,热流从喉间滑落腹部,只觉得浑身上下又暖和起来了,他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第一次知道四月的晚上也可以这么冷。

    “你们知道珍妮在哪吗?”他问。

    “也许在那个巷子里,也可能回去了。我刚刚看到她躲在那里哭。”

    又有一个同事说:“她不是走了吗?刚刚被人送回家里去了。说是在案发现场哭哭啼啼多少有点不像样子。”

    “哦,这样啊。”卡梅伦了然地说。

    珍妮和杰克·奥马尔很早就跟着卡梅伦做事了。两人的关系超出了寻常同事这事儿,他也早就知道。尽管警局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但是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婚姻不幸,或许是因为两个年轻人间的情愫让人着迷,他一直没有戳穿这一点,而是放任它发展。

    一直以来是他,是他由着两人在无人的办公室里亲吻、在桌子底下牵手,也是他由着两人偷偷地确定关系,给他们批情人节的长假。

    现在看来,卡梅伦一时的心软还真不知道是对是错。

    “现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他强迫自己回到现实,对着同事们问道,“后续的人手还没到?”

    “有的,我们发现了轮胎印。看起来是一辆四轮轿车留下的,”一个留着约翰·列侬式头发的年轻人说,他说话有苏格兰口音,“我们目前怀疑是水手的撤离工具,奥罗尔·伍尔夫估计是被他给塞到后备箱里了。”

    “在哪?带我看看。”

    “列侬”指了指一旁,带着他过去了。